目之所及是深海
这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了
久远到,那时的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暂居在边陲靠海的一个小渔村。
要说为什么是暂居。
我的父亲是一位海洋生物研究员,对待他感兴趣的生物如同对待他的第二个亲生孩子,母亲有时候都会调侃他对待工作的热情过了头。
一次交流活动中,他听说有个边陲渔村的渔民偶尔会遇到深海中的生物,抱着一探究竟和体验风土人情的心思带着我和母亲来到这里。
原本是一次普通的旅程,原本我们很快就会回家,但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在出海的路程中,一伙深海鱼的出现,顶翻了船只,将我父亲拖进了一望无际的深蓝。
母亲因为悲伤过度一病不起。
我们就这样暂时留在了这个小渔村,等待着母亲的病好起来,等待着回程的轮渡,等待着一个奇迹的发生。
说不定明天,明天就会看见父亲从海里走出来了呢?
渔村里的人都很和善,也很照顾我们,甚至让我跟着同龄的几个小孩子去上学,可我不爱在这里上学,总是偷偷溜出来,顺着沙滩一直走,踏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海水,坐在某块不知名的石头上,遥望着海天相接的那一线。海风携带着咸腥的气息吹过我的脸庞,将外出打渔的渔船送回它们家人的身边,平静的海岸因为人的到来热闹起来,渔夫们大笑着,看来今天收获不小。
我跳下礁石,朝着那些渔船走过去,想要凑个热闹看看有没有捕上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刚走过去没几步,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温教授家的那孩子吗,怎么?又逃课了?”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上看,夕阳的余晖照在那人身上,海水带给他的“小礼物”还挂在他健硕的上半身,微笑着的脸庞一半让阳光勾勒着显得更加温和,一半藏在了云朵的阴影下。
“安叔。”
我老老实实地打了招呼。
安叔看着低头装鹌鹑的我,用力揉了揉我稻草般蓬乱的头发:
“小孩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好好去上学知道吗。”
“嗷!痛痛痛!安叔,安叔你别乱薅我头发。”我伸手捂住我那可怜兮兮的几根毛,带着几分怨念抬头看着他:
“我就是不想念书,我想去出海!”
“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多大的鱼能把我爸拖进海里的。”
安叔愣了愣,垂下手默默看了我很久,然后点了一根烟。
我被他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刚想问些什么却被安叔一句话堵了回去。
“很晚了,你还没吃饭呢吧?”
“快回家吧,一会儿你妈该等急了。”
我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脑袋,朝着家的方向飞奔,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大喊着:
“安叔,我妈说有时间让你来家里吃饭。”
“我逃课的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安叔越来越小的人影伸出手朝我摆了摆:
“别老回头!看路!”
我听话地扭过头,嘴里却依旧喊着:
“您!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被孩子称作安叔的人无奈地摇摇头,回过身朝着他的同伴:
“怎么样这次?”
“是我出海这么多年以来捕过的最大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离安叔最近的男人笑着拽了拽手里的渔网。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安叔的手缓缓抚过今天的成果,“这次,可是个好收成啊。”
暮色渐重,太阳在远处的海平线收拢了它最后一束光辉,取而代之的是皎洁的月亮,海水微微泛起波澜,水花一点点砸在我坐过的礁石上,灯塔耀眼的灯光洒在海水波纹上,为还未归家的渔船指着回来的路。
一个宁静的夜晚,与每个宁静的夜晚一样。
我悄咪咪从礁石后探出头来,环顾一周确定四下无人后,我将目光投放在了眼前的巨大渔网上。
渔网的一头拴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好像怕它被风刮跑,另一头却落在了水里,边缘随着海水的涨落起起伏伏。
不会是有什么鱼放水里忘了拿回去吧?
我这样想着,手顺着渔网的边缘就要把它的下半部分拉上岸。
“你要干什么?”一个巨大的阴影从身后投了下来,那阴影的手还拍了拍我的肩头。
我那不靠谱老爹给我讲过的恐怖故事在此刻不负众望地派上了用场。
“鬼啊——!”我惨叫一声,松开手里的渔网三步窜到了一旁瑟瑟发抖,当我颤巍巍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震惊中夹杂着茫然的双眼。
“安......安叔?”
在这个宁静海边的夜晚,我跟安叔两个人并肩坐在沙滩上谈天谈地谈理想,不知怎么,话题就拐到了我那老爹身上。
“你爸是个性子倔的。”安叔想了很久,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那年,他说他们研究了什么,什么皇带鱼。”
“我从没听说过那种鱼,但跟你爸这么多年交情,就带他去找了。”
“我是第一次看见那鱼,真长,咬人真疼啊......”说着,安叔摸了摸小臂。
安叔的小臂少了一块肉。
据说是为了救被鱼群拖住的我爸,被皇带鱼咬的。
“以前听打渔的老人说过,他们管那种鱼叫‘白龙王’,看见它们,就知道海啸不远了......”
“那您后来见过皇带鱼了吗?”我出声打断了安叔的回忆。
安叔浑浊的眸子愣了愣,而后叹了口气:
“没看见过了......要是看见了,一定抓一条拿过来给你出出气。”
“这样啊......”我屈膝将脸埋在膝间,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那沉下一半渔网的地方,游过了闪烁的银和火焰般的红。
“时候不早了,”安叔站起身,“回去睡吧。”说着,他又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明天开始好好上学吧。”
“早点离开这里,回到你该回的家。”
一个宁静的夜晚,与每个宁静的夜晚一样。
远处的天空悬挂着几颗耀眼的星子,咸湿的海风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五脏六腑。
我缓缓睁开了双眼
奇怪,我想。
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所以这是个梦吗?
是......梦吗?
我抬头看向远方,和每个夜晚一样的墨色海面,和往常一样的礁石海滩,还有绑在大礁石上的渔网。
不同的是,渔网旁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华丽的银白色衣服和红色的披风,在明亮的月光下熠熠生辉,鲜艳的红头发被风吹起又乖顺地落回他的耳旁,他静静地站在海边,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
不是这里的人,
我没有见过他。我这样想着,朝他走了过去。
真奇怪,我竟然没有一点惊讶的情绪
无论是对于我为什么会在夜晚来到海边,还是对于这个华丽到有些花哨的人的突然出现。
“你好?”我开口向他打招呼,“请问你是谁?”
那人注意到我的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月光照耀下,我看见了他那一双深红色的眼眸。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走过去,抬头又问了他一遍:
“请问,你是谁?”
“你来自哪里?”
“是迷路了吗?”
那人低头看着我,好像思索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远处。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有一望无际的海洋。
“大海……”
“你是来自海的对岸吗?”我问道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面对着深海。
我有些恍惚,这个人的长相和穿着看起来跟大海毫无关系,但是冥冥之中我就是觉得,他来自深海。
“你来自大海吗?”我忍不住这样问道。
而他只是蹲下身,示意我看向面前的浅滩。
我有些困惑地模仿他的样子,伸手拨弄着冰凉的海水。
风好像越来越大了,脚下踩着的沙滩不知道什么时候漫上了海水。
涨潮了吗?
我茫然地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说不上话来。
我们分明站在了海面上。
我环顾四周,想分辨清自己的方位,但目之所及,只有一望无际的深海,看不见熟悉的礁石沙滩,看不见渔村鳞次栉比的小房子。
我对面的人却只是静静地盯着脚下,透过清澈的海水看着那些水下的生物游来游去,好像在等待什么。
此刻的我们与深海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流动着的玻璃。
原来,这就是父亲的世界
那从这里看过去,会看见父亲吗?
我趴在水面上,想要看清神秘的水下世界,可视线又被一个巨大的身影遮盖。
我瞪大了眼睛。
是一条鱼。
一天很长很长的鱼,像三条渔船连起来那样长,月光照耀着它银白色的鱼鳞,它就在我们两人的注视下摆动着鲜红色的鱼鳍,绕着我们一圈一圈地打转,像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眷恋地徘徊着。
我端详着这条巨大的鱼,好像在父亲给我的图画书上看到过,那是在家里的书房,父亲把我抱在他的膝头,指着书上画的图案一字一句地教我:
“你看,这就是皇带鱼。”
“皇、带、鱼。”
“……多美丽的小生灵。”
“皇带鱼……”
我喃喃自语,又抬头看着面前颜色与这条皇带鱼如出一辙的人。
“你认识这条鱼吗?”
“你们是朋友吗?”
那人闻言, 抬头对上我好奇的视线,却只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在他脚边徘徊的皇带鱼。
我有些不耐烦了,有些气鼓鼓地拍了拍水面,不曾想惊扰了那条皇带鱼,我看见它美丽的鱼身一个机灵,身上竟缓缓流出鲜血来。
我这才看清它身上的伤痕,如同撕裂的峡谷,深深浅浅刻在耀眼的皮肤上,好像和锋利的东西挣扎了很久,有的裂口处还挂着深色的线状物,它好像很痛,所以游的速度很慢,所以看起来悠哉悠哉。
我连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和道歉: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的朋友受伤了吗?怎么弄的!”
我这样问着,脑海却不禁回忆起了安叔那张渔网。
所以,它是被困在这里了,对吗?
我没有问出这个问题,皇带鱼身上的伤,和那人看向这个可怜生灵的目光已经给了我答案。
过了很久,那人才站起身,朝我走过来伸出了手。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手中的东西。
是一枚纽扣。
我认得它,它本该安静地睡在我父亲的上衣上。
我激动地指着那枚扣子,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却不知从何开口,那人笑了笑,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凭空变出了一条银白色的细绳,将扣子穿起来,绕了两圈后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很晚了。”他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你们停留的很晚了。”
“离开这里吧。”
?什么意思?
离开这里?
回家吗?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
“喂!你!”我想要说话,眼前却被黑暗笼罩,意识也渐渐模糊。
“晚安。”我听见他说
“睡个好觉。”
清晨,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我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母亲早已穿戴整齐正收拾东西,这些天,或许是隔壁婆婆的劝导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安叔他们出去找的药出了效果,母亲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或许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快去看快去看!”
“是白龙王!他们抓到白龙王了!”
又是一阵吵嚷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从窗边飞过,我好奇地问母亲:
“妈妈,外面怎么了。”
母亲放下手里的东西仔细听了听:
“或许是抓到什么稀奇玩意儿了吧。”说着,她转头看向了扒着窗户张望的我,不禁笑出了声,
“你要是想出去看看,就去看一眼吧,不过时间别太长,马上我们就要吃饭了。”
我听了这话从床上一跃而下,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妈妈你放心,我看一眼就回来!”
说完我就冲出了家门,还伴随着母亲在我身后的嘱咐:
“注意安全!别跑太快!”
我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过去,有人在海滩上搭了个高高的台子,台子上挂了一个长长的,巨大的东西,一开始距离太远我没看清,走近了我才发现,那是昨天晚上的皇带鱼。
所以安叔是故意抓这条皇带鱼的吗?
我想挤开人群凑近一点,但奈何我一个小孩子的力气实在有限,只能在人群外围听见里面人浑厚坚定的声音:
“各位,”
“这就是传说中的 ‘白龙王’ 。”
是安叔的声音。
我抬起头努力地想要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奈何层层叠叠的人群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突然感觉我与安叔之间出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好像从来没有跨越过。
“我听说,白龙王这东西邪性得很,在浅海看见他们,海啸就不远了……”
“啊?真的啊?那咱们可怎么办啊?”
人群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声,对“白龙王”的恐惧和控诉一浪高过一浪,就在群情激奋之时,安叔适时地开口道:
“我明白大家的担心。”
“但是大家也不必过于恐慌。”
“我们已经请来了与海神大人沟通的巫师大人。”安叔招了招手,与他一起出海打渔的几名壮汉将一位着装复杂的老人抬了上来。
我见过这位老者,在参加这座小渔村的祭祀活动时,这位老人负责的就是主持的工作。
我看着他从座椅上下来,围着皇带鱼跳了几步怪异的舞步,又在鱼尾下面烧了一些植物,他盯着烧过的灰烬看了许久,又面向大海跪了下来,嘴里虔诚地喊着我听不懂的句子。
台下的人都表情肃穆,看起来对老人做的事非常地尊敬。
在这几个步骤做完以后,老人站起身面对大家:
“各位村民。”
“白龙王是海神大人的信使。”
“我们对大海无止尽的索取已然触怒了海神大人。”
“所以海神大人要降下天罚。”
话音未落,人群变引发了新一轮的恐慌:
“这,这可怎么办啊。”
“如何让海神大人消消怒火啊。”
“诸位,诸位。”老人伸手打断了众人激烈的讨论。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祭祀海神大人。”
“把我们获得的一部分东西归还大海,以此来平息海神大人的愤怒……”
又是祭祀。
我后退几步,远离了吵嚷的人群。
美丽的皇带鱼依旧被挂在高高的架子上,安叔一脸肃穆地站在一旁。
他会放了那条皇带鱼吗?我忍不住想。
我看着人群一边讨论着家里有什么值钱的物品一边散去,想要跑上前问问安叔却又没有勇气。
我只是远远地望着。
不曾想对上了安叔探究的双眼。
我从未在安叔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情绪,像针一样直直地扎入我的内心,好像在不停地追问我:
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什么?
我感到一阵恐惧,撒开腿头也不回地跑回家。
想回去
想离开这里。
我握住了袖口的那枚纽扣。
当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就是老人扭曲的舞蹈,安叔令人恐惧的表情,还有架子上伤痕累累的皇带鱼。
按耐不住我的好奇心,我悄悄地爬下床,穿好衣服再一次走到海滩。
我想知道,那条皇带鱼还活着吗?
早在今天下午,人们就已挨家挨户地把祭品放在了皇带鱼的台子上,我并不想凑那个热闹,在家乖乖呆了一天,直到深夜,我走到祭祀的台子旁才发现。
拿走祭品的不是海神大人。
是安叔,几个一起打渔的渔民,还有所谓的巫师大人。
我赶到的时候,他们正一边切开那条皇带鱼的身子,一边算着这次能够挣多少钱。
那是我第一次在温和的安叔身上看见“贪婪”这两个字。
“安叔……?”我小心翼翼地出声
安叔的身子僵了一瞬,随后慢慢,慢慢地转向我。
嘴角咧开一抹笑
“是温教授家的孩子啊……”他缓缓朝我走过来。
我害怕地一边后退,一边瑟瑟发抖。
“你跟你父亲,真的很像。”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海水灌进了我的嘴巴,鼻子,在我的头上有一只大手压着我,我奋力挣扎,结果却是力气越来越小。
终于,我沉进了那一望无际的深蓝。
在意识消散前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美丽的皇带鱼向我游过来,他们美丽如缎带的身体温柔地将我包裹住,拖着我不知去向何方。
是要去见父亲了吗?
我安然地合上双眼。
我好像在做梦,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我”亲切地搂住安叔的肩膀,笑着叫他“老安”,梦里的“我”跟着一群人上了渔船,前往出海的方向,“我”惊讶地看着他们潜水放下诱饵,将一条条皇带鱼吸引上来,周围还有几个虎视眈眈地拿着带有倒刺的渔网。
梦里的“我”向一个人扑了过去,却被另外几个揪了起来,他们大声地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我”气愤地与他们扭打成一团,却被人合力推出了渔船,被鱼群拖进了海里。
梦里的“我”在水中奋力地挣扎,安叔惊恐地跑过来想要拉“我”,手却被带着倒刺的渔网缠住,他大吼一声缩回了手,蹲下身子一边颤抖一边看着“我”向深海沉去。
啊………
原来是这样。
原来父亲早就发现,这群人抓皇带鱼引发恐慌借机敛财的事了。
我好像依旧在梦里,我在深海中行走,海水在我耳边流动,我的上方缓缓游过一条巨大的皇带鱼。他美丽鲜艳的红色鱼鳍轻轻拂过我的头发,带着我往前走。
要走去哪儿?我问
出口。
我听见他回答道。
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母亲喜极而泣的脸庞。
“医生!医生!我的孩子醒了!您快,快来看看!”
我愣愣地看着周围围起来的一圈人,有我熟悉的家人,也有陌生的人。
回来了,回来了。
我终于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我问过母亲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告诉我她半夜起来发现我不在,便出门去找我,走到海滩的时候看见我昏迷在礁石旁边。
“那安叔呢?”
母亲削苹果的手顿了顿:“他们卷了村民的财产想要逃跑,半路搁浅被出海打渔的人发现了。”
“他们本来被抓起来了,可是村里有些人执迷不悟,认定是海神大人发怒,把抓老安那些人打了一顿。”
“那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母亲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忆起那个特殊的人和特殊的白天,突然有个人来到家里,告诉她尽快收拾东西便走了,她正沉浸在自家孩子重病的痛苦中,没想到没过多久,研究所的人坐着船来将他们接了回去。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是红头发吗?”我接着追问,母亲刚要回答,桌子旁的收音机播报的新闻打断了她:
“昨日,一场特大海啸袭击临海某渔村,救援人员正清点伤亡人数……”
“所以教授,皇带鱼真的可以预测海啸吗?”我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给疗养院的小孩子讲着故事。
“这个要等你们长大了去研究了,”我抬起手笑眯眯地摸了摸趴在我床边的小朋友的头。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研究能够证明皇带鱼可以预言海啸和地震。”
“那教授您要等我长大,等我研究出成果了来告诉您!”小孩子扬起了头。
“好好好……”我笑着应他的话,“我等着你长大。”
说着,我抬头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
几十年过去了,这件事已经尘封在我回忆的角落,本来每况愈下的身体今天突然就有了些精神,还把这件事想起来了。
“也许……真的要去深海了吧。”
我这样想着,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他穿着初遇时的那件银白色加黑色的衣服,鲜艳的红色披风和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我看着他来到我的床前。
“是你啊……”我开口道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他仍是初遇时那般,笑容如同暖阳般温暖
“是啊……是好久不见了。”
“其实,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说,令尊大人的事,我很抱歉。”他拉住了我满是皱纹的手。
“哈哈……”我笑着叹了口气,“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才是真的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做的一切。”
我看向他深红色的眼瞳,从那里,我好像看见了一望无际的深海。
“还没有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柯莱因。”我听见他回答
“柯莱因啊……”我笑了笑。
“那么……柯莱因,我的朋友。”我缓缓松开了手。
“这次真的是,晚安啦。”
“我要回,回到那片,深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