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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克萨斯:放逐于你]第十二章 忏悔(上)

2023-05-23 01:39 作者:HLAHS  | 我要投稿

    宅邸的二楼有一处正对着后院的空房间,能从落地窗看到完整的后院和街景。

    一开始是堆放闲杂物品的储物间,但赫伯特来到这里之后,觉得这么好的位置只用来放东西实在太浪费了,渐渐收拾着,这里就变成了他和其他人晚上得闲偷懒的休息室。

    “博士,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如果是重要的内容,我们这样似乎太随便了。”

    “我们接下来要聊的内容这样才是最舒服的。而且……还可以放松一下,不是吗?”

    “哎呀,我还以为你刚才已经足够放松了。”

    “刚才我都快要死了,现在才舒服一些嘛。”

    莫斯提马脸上依然是那感受不到温度的微笑,只是现在看上去好像多了些其他的感觉。

    不到一小时前,她替这个人翻出新的衣服,热好了剩饭,还顺便把菲亚梅塔背到会客室的沙发上,然后就看着这家伙十分钟内把半锅剩菜配着米饭一口气全都吃掉了,一点儿没浪费。纵然她见多识广,但像今晚这样和他本人形象反差这么大的进食场面也是第一次见。

    之后他们就坐在这里,她一边对着台灯昏暗的暖光翻着赫伯特一直放在他床头的小说,一边看着他娴熟地操作着一台看上去形式老旧的咖啡壶——看上去像实验室里的蒸馏器。

    制成的咖啡看上去倒是平平无奇,只是赫伯特还往里面放了一些奇特的辅料——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一小盒黑色的粉末,但既然他自己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杯子里加了满满一匙,那应该没什么毒。

    大概吧。

    赫伯特放松地瘫在远离落地窗的沙发椅上,把另一杯加了料的咖啡推到她那边:“今天下午我们几乎没有休息过,现在正好。再说了,我可是很希望能过上正常人生活的,咖啡和点心也是一样的。”

    她很顺滑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捏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后,抬头望向窗外清澈的夜空:“说得也是。今晚也很凉快。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似乎也很不错。”

    “有些事情,我是希望你能在我死前彻底保密的。在我死后,这些信息,你可以选择转达给罗德岛,然后你还要告诉谁,我都无所谓。毕竟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嘛。”

    “怎么突然这么沉重?而且,我并不是一个好的保密者。为你保守法术的秘密已经是极限了。”

    “有些话我并不想和凯尔希说,其他人,我也不愿意把压力带给他们。不如说,我很怕他们会为我担心。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我,而且‘罗德岛的博士’怎么能被别人担心。莫斯提马,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足够好,是可以互相展示彼此灵魂全貌的关系。”

    他偏过头,乱发遮住他的前额和眼睛,阴影让他的表情晦暗难明。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微笑:“在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受宠若惊?”

    “果然还得是你,这种话可以轻松地说出口。”

    “我也偶尔有些不想尝试体谅他人心情的时刻。”

    “那我可以把你当成神父吗?反正你也是天使,堕天了也是。”

    “……对我倾诉,你的告解可无法达到主的眼前。”

    “无所谓,我本就不信你们那什么蠢到家的律法,也不信所谓的命运。今晚就由你直接成为我的‘天主’吧。”

    “听你的意思,你想要的不仅仅是告解。”

    “哎呀,被发现了吗?其实我的确想要和你共度良宵。”

    “把你的热情放在德克萨斯身上不好吗?我又不会对你有什么回应。”

    “就是这样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这些话,不是吗?”

    “你说吧。”

    他端起咖啡杯面不改色的啜饮一口,眼皮下垂,俨然变回了她以往见到的运筹帷幄的“博士”:“我其实一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自然也包括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受伤,拉维妮娅死于非命,新沃尔西尼的未来风雨飘摇。所以我不愿意来,不是什么任性或者偏执。只是单纯出于对危险的回避。可我还是来了。你猜是为什么?”

    “……”

    “因为不甘心。不,这样说也有些偏颇。应该说,我想继续赌下去。赌徒的心理就是这样的,一边告诉自己,你这次一定会输个底掉,但一边又告诉自己,再赌一次,再试试,万一就赌成了呢?万一事情不会按照那个悲伤的结局走呢?万一……那个女孩真的可以用她的双剑劈砍出一个她想要的未来。到那时,我也就可以告诉自己,你之前做的没错。”

    “那现在……你觉得,你错了?”

    莫斯提马试探着尝了一口赫伯特精心调配的咖啡——那黑色粉末只加了半匙——一种堪称堕落的口感在口腔里横冲直撞。    

    她眉毛一挑,看向赫伯特,不知道为何他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喝这种东西。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居然有种钦佩和绝望交织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

    并不难喝,但十分震撼。

    然而,赫伯特并不知道莫斯提马到底在想什么。

    他摇了摇头,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不。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终于看到更深层的自我。赌徒只是表象。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更加不知道生活对我、我对生活的意义。我竭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有一些价值,有一些能够回报其他人好意的能力。可我错了。莫斯提马,我们终究还是不一样。你的心至少是可以加热的,而我,我好像本来就是没有心的。有感情,有欲望,但没有自己的心,说出来很荒谬,但的确是我的感受。”

    “……”又喝了一口咖啡,她才渐渐适应这样的感觉。

    博士到底是口味特殊?还是单纯的有一些受虐倾向?

    不过也不意外。

    “那个,如果你觉得很难受的话,”赫伯特把桌子中央的几个瓶子推到她那边,“别太强求自己。这味道什么情况我还是知道的。”

    她看到赫伯特的杯子里已经下去三分之一,而且没有加过奶和糖浆的杂色,突然也不是很想要加那些抚慰精神的杂质:“我稍微适应了一些。你自己居然能忍受这样的味道。”

    “我也适应了很久。……想听吗?这个故事。我可以长话短说,不会太无趣。”

    他的语气轻柔缓慢,可莫斯提马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小心翼翼。

    不,或许他本来也没变过,只是他这样说出口,才终于意识到他到底有多缺乏安全感。

    她脸上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举着那本小说不肯放下,青色眼眸里倒映着博士并不开心的轻笑:“唉……博士,你太在乎别人的感受。还记得吗?我今晚就是你的神父,你想说什么我都会接下的。”

    “……这样啊。不,还是等到之后再说吧。先说我自己的事。”

    “……”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想该如何清晰地表达自己,才又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好像快要睡着的“神父”:“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比起别人的爱和容忍,我好像还是更喜欢别人能厌弃我。对我而言,杀人比救人容易,复仇比回报容易,取悦别人更比取悦自己轻松百倍。”

    “那你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挂着虚伪的面具活着?”

    他好似自嘲一笑,捧着咖啡杯的手似乎攥得更紧了些:“是啊……所以,我一开始以为,我们很相似。记得吗?虽然你留在罗德岛的时间不多,但我总是下意识地和你聊聊近况。尽管你看上去不感兴趣,天天一副对谁都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但我知道,你听得进去,你只是单纯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让你的情绪有那样明显的起伏,有什么刺激之后也只会很平稳地渡过,而正巧,我不擅长应付情绪过于敏感的人,所以我们的关系处的很好。可后来,我发现我们根本不是一样的人。我们只是基于不同的原因,将自己的缺陷表现成这样一幅荒诞无趣的模样。”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你那里,是一颗不会跳动的水晶心脏。而在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可你明明有情绪,也有思想,比我丰富得多。”

    “如果那些情绪和思维是我由衷产生的话。”

    “……”

    “如果我可以由衷地为自己的存在感到喜悦,莫斯提马,我不会坐在这里,向你告解。我只会和你一起嘲笑那些自甘堕落的废人——可惜,这样的自我否定,正是我现在最主要的工作。莫斯提马,你可以嘲笑我,或者厌弃我,让我知道,‘我做的事情、我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件事,现在是正确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逃离?或者改变什么……”

    “改变?你是指结束生命?不,没想过。死亡对我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像现在,想死就更困难了。啊,其实也不是,比如现在你突然用法杖杀死我,我没办法反抗的。”

    “要试试吗……虽然我没有亲手杀死过自己的朋友。”

    “请千万不要这样。法术对我没用,如果直接把法杖捅进来会很痛,而如果捅错了位置,我会呼吸困难地倒在地上,血液涌入肺里,一边吐着血一边吃力地呼吸,感受很久痛苦再死。无论是哪一个选择我都不想碰。”

    “那就没办法了。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可以让你解脱。”

    “我说过吧?把死亡挂在嘴边不是好的习惯。莫斯提马,我倒是很想知道在你眼里,理想的死亡到底是什么样子。”

    “……烟花。”

    她的嘴张了张,还想说些什么,最后终究什么都没法补充,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轻快,好像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意外地……伤感啊。不过也不错。烟花……升空的一瞬绽放,美丽的花,响彻高空的声音,然后化作流星悄无声息地消失。消散的那一刻,转瞬即逝这种概念本身就是美的极致。只可惜人类的死亡不会这样。我们只会留下逐渐腐烂的身体,亲人的恸哭,还有欲望和理想终于结束的释然。太荒谬了不是么?死亡居然是一件如此冗余的仪式,本应毫无意义的事居然就这么被赋予了意义。”

    她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在小说的遮掩下,回首看去,却只见他微笑着,目光流露出淡淡的寂寥,全都留给天空中皎洁的双月,好像他的归宿就在那里。

    “那你怎么办?死亡已经是我认为最适合自己的结局了。难不成什么都不做吗。”

    赫伯特的声音轻如梦呓,却十分清晰。他喝完尚且温热的咖啡:“差不多吧。在罗德岛上,我开始默许自己和各种成瘾物品打交道,还在忙着稳定自己身上的法术回路。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事能激起我的兴趣。我借着以前的人缘和形象,还有自己尚且存在的口才和处事方式,不停地向凯尔希她们争取一些自由堕落的空间。然后?然后这些时间我会留给幻觉和自我毁灭。”

    “……但现在不是如此。”

    “阿米娅。还记得吗,那个小兔子。在我某次误用过多的试剂被送进急救室的时候……啊,我要声明一下,虽然我确信自己不想死,但当时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自杀的倾向,至少他们的反应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从病床上醒来之后,那孩子来到我的病房,紧紧抱住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停地流泪,流泪……我什么都说不出口,莫斯提马。我的死亡对他们而言变成了负担。堕落也好,死亡也罢,我至少不应该给阿米娅造成困扰。”

    “我感觉,你对阿米娅和凯尔希女士的态度不太一样。”

    “嗯。如果我的死会给凯尔希造成长久刻骨的困扰,那我很乐意让她在早上八点的监控录像中看到我吊死在办公室。但如果同时会让阿米娅伤心,那就另当别论。”

    “但你应该也不会去追寻人生意义什么的吧。”

    他咳嗽了一声,没有再向自己的杯中加那种黑色粉末,只是添了少许糖浆和牛奶后补满了咖啡:“差不多吧。在那之后,我很认真地完成身为罗德岛的博士应当负责的任务。”

    她倒是开始对这加了料的味道有了些许喜爱,按照比例给自己的杯子配制一模一样:“……你在那些工作中体会到什么价值了吗?”

    “莫斯提马,如果现在让你待在拉特兰的办公室里,每天都做着不同的工作,虽然丰富多彩,但是你不能迈出那座城市一步。你会觉得你的人生还有一丝意义吗?”

    “没有。成为万国信使是我的……乐趣。也是我保有自我的方式。”

    “那么,我自然也不会为了在罗德岛的工作感受到一丝丝喜悦。我只是在完成作为一个‘罗德岛的博士’的任务。莫斯提马,我这一生在有记录的时间里救人许多,更是杀人无数。记在我名下的善行和恶业都数不胜数。可我却从未感受到一丝成就感。‘赫伯特’,‘Dr.Hart’,这个人当真无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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