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札记】刘邦

刘邦娶吕后,算是高攀。后有人云,吕后将富贵,吕后子惠帝将富贵。吕后、惠帝后来果然是富贵了,但是,心却死了。真是成也刘邦,败叶刘邦。写刘邦,还是将吕后和惠帝融在一起写。
做皇帝是幸福的,但是做皇帝的爸爸,特别是开国皇帝的爸爸,却有些悲剧。皇室总是说自己是龙子,中国人又喜欢攀龙附凤的。假如自己是个守成的皇帝,有个做皇帝的父亲,一切都好说。但是像刘邦这样的开国第一呢?只有编些瞎话了。刘老太公也很冤枉,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只能认作是天上的龙子,而且一传就是几百年,上千年。当然,我想并没有多少人会真的信这些,但是既然这些是当时官方最权威的说法了,他也只能默不作声地呆在一边了。我估计刘太公是不识字的,不然老太公估计是又要骂刘老三了。太公的老伴,也就是刘邦他妈或许早就亡故了,否则看到这样的描述,简直就是比窦娥还冤。
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记得当年吕不韦也是觉得异人是奇货可居,历史有时候就是这样相像,这个吕公也把自己的女儿当做是奇货可居的货品了。吕不韦当年倒弄异人,成就了自己的功业,吕公是不是后来也富贵盈门了呢?不知道了,所知道就是吕后发达了。吕公会相面,估计也是妄谈,或许仅仅是因为背井离乡,寄人篱下而已。当然,当时吕公可能预感到秦末社会动荡,所以才不理会沛县县令的好意,专门找刘邦这样的地痞。后来果然,县令成全了自己对于秦王朝的忠义。
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兒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当年刘邦也没有说留下老人家的姓名地址,说“不敢忘德”不是假话吗?
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原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乃令樊哙召刘季。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
曹参和萧何和刘邦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就是找一个机会正当地让刘邦回来。在社会动荡期间,原政权的当权派反水的多了,下面的人哪有什么听不听的问题。只要是能激起民众的感情,他们怎么会不听呢?难道说流亡在外的就一定有号召力?这是一个主导权的问题。沛县县令的悲剧,首先在于收到萧何的忽悠而放弃了主导权、领导权;第二是在既成事实的情况下又反悔;第三是没有能做好安抚工作,树敌太多。
刘邦自身出身下层农民,虽然有地痞习气,但是也有江湖豪气,至少待人平和,知道利用人,知道收买人心。
曹无伤该不该死?可能应该吧,毕竟有卖主求荣的意思。项羽把曹无伤说出去,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人寒心。项羽毕竟是贵族习气太深了,不城府,心爽直。
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汉王欲攻之。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乃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
都说刘邦舍得用功名利益来笼络人心,使得韩信不至于走到自己的对立面上。我看固然,刘邦隐忍,但是韩信也不是也有些沽名钓誉。假使他评定齐地以后,自立齐王,刘邦又能如何?韩信不能成大事,还是有些如同项羽一样,在一个平民化的社会里,太贵族气了,太好面子了。
正月,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汉王曰:“吾闻帝贤者有也,空言虚语,非所守也,吾不敢当帝位。”
曾几何时,刘邦去咸阳看到了皇帝的威仪,感叹“大丈夫当如此”。现在,皇帝的龙椅就在眼前,到踌躇了起来,不知道那股子豪气到哪里去了。他犹豫什么呢?不过在试探下面人的忠心和诚意。但是,正如同老庄之流所说的,上面的人太精明了,下面的人也就只有变得精明。群臣哪有不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他们也不能说破,还是要围着刘邦把戏演好。你推我让,非不凑够三次不行。由此,后面的徒子徒孙们,也只能就着这个故事,演出一幕幕的改朝换代的话剧。虽然,刘邦不太喜欢儒士,但是,骨子里还是喜欢,或者说身不由己要去行儒家的礼。
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礼。太公家令说太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高祖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臣也。柰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则威重不行。”後高祖朝,太公拥篲,迎门卻行。
儒家号称以孝治天下。可是分明忠君是高于孝家的。忠孝不能两全,则都是劝人先忠而后孝。老太公屈尊而候儿子,恐怕也是寄人篱下。既然当初,项羽要杀他煨汤的时候,儿子就只是简单地说了声也让我来分一杯羹吧,他此时又还能说什么呢?还能摆什么家长父亲的权威和架子呢?反正,刘邦也是龙子,不是他亲儿子,他又何必争什么名分呢?活一天是一天,终老而已。
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後世有以加也。”
记得当年刘邦定了咸阳的时候,面对巍峨壮丽的宫阙还是满心羡慕,若不是萧何、樊哙的阻挡,早就在里面享乐了。现在,萧何建了宫阙,他有模有样地打起了官腔,是不是他的心变了呢?不过是身份变了,当皇帝总是要做些模样的。不然,怎么才能确立自己的威严呢?所以,儒家的那套仁义礼仪确实是搞坏世道世风的东西,分明是假惺惺的,却非要你来我往地走上一遍。明明都是心知肚明的,却非要绕着弯来说,来做,为自己贴金抹粉。
王夫之在《读读通鉴论》里面说到:萧何曰:“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示威。”其言鄙矣,而亦未尝非人情也。游士之屦,集于公卿之门,非必其能贵之也;蔬果之馈,集于千金之室,非必其能富之也。释、老之宫,饰金碧而奏笙钟,媚者匍伏以请命,非必服膺于其教也,庄丽动之耳。愚愚民以其荣观,心折魂荧而熒其异志,抑何为而不然哉!特古帝王用之之怀异耳。
王夫之的话,在一个侧面上也是有道理的。看看那些宗教场所,有名气的哪一个不是高耸挺拔、巍峨矗立?教堂如此、道观如此、寺庙也是如此。这些壮丽的建筑,用一种空间感,使得民众不自觉地产生一种畏惧感和敬畏感。天子的宫殿,也有这样的作用。巍峨壮丽的宫殿,所表现的不光是皇家的气魄,也是在表现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感。正所谓“示威”,也就是王夫之所说的“以其荣观,心折魂荧而熒其异志”。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於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年秦始皇想长生,结果是和臭鱼一起回到了咸阳,真是遗臭万年。派出去的徐福,早就没有影子,据说在日本称王称霸的。人总是要死的,何必难为那些当医生的呢。刘邦自知寿命已到,停医停药,算不算是在寻求安乐死呢?人虽然不能主导自己的生,那么至少让他主导自己的死吧。
丙寅,葬。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庙。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上尊号为高皇帝。太子袭号为皇帝,孝惠帝也。令郡国诸侯各立高祖庙,以岁时祠。
都说汉高祖刘邦,其实应该是汉太祖刘邦。有人说,高是谥号,我认为是尊号而不是谥号。前朝秦始皇除掉了谥号,此处,高也是用来褒奖刘邦的,和周代用谥号来盖棺定论还是有些区别的。当然了,公认的皇帝上尊号是武则天时代的事情。之前,谥号还是尊号,确实不太分得完全清楚。
吕后弄“人彘”,固然可恶。然,若使赵王得宠,吕后不得为“人彘”乎?皇帝只有一个,不为君,即为臣,残酷的很。孝惠帝只知道“人彘”不是人之所为,又怎么知道吕后为了他能上位留了多少泪,受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子不贵,母命休矣,戚夫人也为后人留下了生命铸就的教训。虽然,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但是,龙子就一定生龙孙?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孝惠帝果不是当皇帝的料。刘邦当年,亡走途中,抛妻弃子,老父亲为人质,依然处事不惊,还要喝一口人肉汤。而孝惠帝呢,“人彘”见不得,见齐王用家礼。他当要知道,当年他爷爷也是用君臣之礼面对儿子,何况他和齐王仅仅是兄弟呢?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名分更不能乱。
吕后自己算是善终了,但是她所期望的事情,一件件都没有能如愿。儿子惠帝早就先自己而去了,本来想托后事于本家人,但是不久被刘邦的一帮老臣弄了下去,个个不得善终。假如不是信用自家人,到处封王,还是用那些老臣们来辅助孙儿,后面的故事肯定就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