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歌唱晚

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一时之间暗潮涌动,许多无辜之人遭到诬陷入狱,包括金家。
京城中,告示随处可见,一群人站在那里围观。只见上面写着上面写着“兰陵金氏与外商私通,违反通商条例。金子轩与其妻江厌离被捕,其子金凌仍在逃,如有发现者捉其归案,赏白银五十两。”
“舅舅。”金凌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几日前还与家人一起团聚,如今却……他做错了什么?父亲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只是水太深,水下的漩涡又有谁能看清。
江澄解释道“从今天起,你就先住在这里,等这案子查出来证明金家是被陷害的,我自会接你回去。”金凌虽然还有很多的事想问,但还是只说了句“知道了。”江澄转身朝门口走去,又猛地停下脚步,紧跟其后的金凌险些撞了上去。“对了,这是金子轩留给你的佩剑。”金凌接过岁华,静默不语。江澄看到他这副样子,轻叹一口气,说道“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我有时间就过来。”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
金凌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屋中,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半晌,金凌才调整好情绪,开始打量起屋内的陈设。虽然这间屋子被修建在一片竹林之中,却与想象中的“茅草屋”大相径庭。虽然这里没有平民百姓的屋子寒酸,也比不上金府华贵,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此时已至傍晚时分。金凌独自站在窗前,残阳那微弱的光线透过茂密的竹林,投射在地上。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成红色。一如以往那般残阳晚照。远处,在金凌视线所达不到的地方,金色的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金凌虽然看不到水面的景象,却依稀能够听见渔民正在哼唱的歌。
这一刻,岁月静好。
“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金凌想到了这句诗。“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渔歌唱晚。”
与此同时。思追走在一片竹林中,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不由得感叹道“与景仪相约外出游玩,不知怎的就迷了路。如若这山中没有人家……”正想着,一间屋子便出现在他的眼前。思追心下一喜,快步朝那屋子走去。
思追推开围在屋前的一处可移动的栅栏。虽然知道这样做有些失礼,但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在这山中择一处空地过夜吧。
他走到门前,轻叩了几声门,问道“请问有人吗?”屋内正在欣赏美景的金凌听到敲门声回过神来,心想“是不是舅舅来了?”他赶紧跑去开门。打开门后,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思追看到门打开了,正要开口,只听“砰”的一声,眼前的门又被关上了。金凌靠在门上,心里暗道“不会吧!这么快就找过来了。”而站在门外的思追却是在想“方才给我开门的好像是一位姑娘。我方才是不是吓到她了?”思追对着门内的人说道“在下无意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能够……”金凌听着这一口一个“姑娘”,终于忍不下去了,拉开门,打断了思追的话。“你好好看看,我是男子!你叫谁姑娘呢!”思追这时才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如瀑的墨发被扎成马尾垂落在身后。金色的眸子,清明澄澈。还有兰陵金氏独有的朱砂……
眼前人的样子与告示中的人重合。“你是……”即使是这样,思追还是不敢相信,满京城寻找的人就被自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我,金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想要抓我,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话音刚落,金凌抽出岁华,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思追有些哭笑不得,即使外出时是带着佩剑的,也不能贸然与金凌打起来,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
思追只好解释道“金公子,我并非是来抓你的。我与友人来此山中游玩,却迷了路……不知金公子是否可以收留我一晚?”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也算是给金凌一个台阶下。若是真的打起来了,金凌也未必能赢。金凌思索片刻后,收起了岁华,配合地说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留你一晚吧。”思追嘴角微微上扬,作揖道“蓝愿谢过金公子。”“蓝愿。”金凌默默地重复着他的名字。“真好听。”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思追的脸上,金凌竟不自觉地看呆了“没想到在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啊!”思追见金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出声道“金公子。”金凌这时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多么的失态,不禁脸一红,轻咳一声,说道“你跟我来吧。”思追看到金凌表情的一系列变化,心道“金公子真可爱。”
思追被金凌带领到一个独立的房间内。“今晚你就睡在这个房间吧。”说着便朝外走去。思追正想开口道谢,却见金凌停下脚步,补充道“对了,所有的床铺都是新换的。”“劳烦金公子了。”
第二日
直到日上三竿之时,金凌才起床,想必是昨天太累了吧。他无意间瞥见桌上多了一包糕点,旁边还留有一张字条:
“这是我昨日出游时携带的糕点,金公子如果不嫌弃就先吃一点充饥吧。我见屋中没有粮食,去集市上购买,很快就回来。——蓝愿”
金凌放下字条,心想“他不会是想借机泄露我的位置吧?……等等,他什么时候进到我房间里的?我怎么不知道。”
另一边
“阿嚏。”思追打了一个喷嚏。心想“是不是昨晚着凉了。”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呼喊“思追。”思追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回头望去,果然是蓝景仪。
景仪朝他走了过来,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思追,问道“你昨天晚上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在你家等了你一个晚上,京城差点就要多贴出另一张告示了。”话音刚落,景仪又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腰间“你的佩剑呢?”思追心道“佩剑落在金公子哪里了。”为了不让景仪知道自己遇到金凌的事,思追只好含糊道“我昨晚住的客栈,佩剑落在客栈了,稍后去取。”景仪又把视线移向思追手中的布袋,又问道“你买这些……”“我回家做饭。”纵使是再粗心的人都能发现话中的问题。
见他还要问些什么,思追抢先道“景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话音刚落就逃也似的走了。景仪看着思追落荒而逃的背影,说道“思追,你还真是不会撒谎啊。”
那片竹林虽然长在郊外,却距离京城并不远。金凌在屋中等待,见思追还没回来,有些焦急,便走了出去,站在院中张望。
大约一刻钟后。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金凌的视野里。金凌松了一口气,跑上前去,接过思追手中的布袋。正要开口,却见思追身后跳出一个人。那人得意地说道“思追,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思追转过身,无奈地说道“景仪,你怎么跟来了。”景仪朝思追走了过去“你还想瞒着我……”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因为他看到了金凌。金凌指着景仪,不满道“蓝愿,他是谁?”金凌可不想让江澄辛辛苦苦找到的这么隐秘的地点就这样暴露了。思追让金凌先进屋去,并答应他一会儿会同他说清楚事情的经过。金凌得到了思追的承诺,也就不再步步紧逼,进了屋。见金凌照做了,思追走到景仪身边,拉他到一边去借一步说话。
“所以……你昨天晚上是和金凌住在一起的。”“可以这么说。”景仪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金凌是那大小姐脾气,是不是真的?”思追回想着昨日的一幕幕,心想“他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反而有点……可爱。”思追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刁钻的问题,只好说道“景仪,背后不可语人是非。还有,请你不要将金公子的事告诉他人。”“知晓知晓,特殊时期。我答应你不告诉他人。”得到景仪的保证,思追也就放心了,转身走进屋里,景仪见状也跟了上去。金凌是不是如别人所说的那样,还要靠自己考证。
两人一进屋,便看见金凌靠在窗边看着他们。金凌见他们进来,说道“现在可以和我解释一下了吧。”思追介绍道“金公子,这位是蓝景仪。我昨日与你提起过他,他就是同我在山中游玩的那位友人。”景仪在一旁细细打量着金凌,金凌也在打量着他。
想到蓝景仪一路尾随思追找到这里的行为,金凌感到有些反感,说道“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不知道蓝愿怎么就结交了你这种朋友。”景仪听到金凌这冷嘲热讽的话,回道“听别人说你是大小姐脾气,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接着又补道“大小姐。”金凌抽出岁华“蓝景仪!你叫谁是大小姐!”景仪也不甘示弱,抽出自己的佩剑“来啊!谁怕谁啊。”思追见两人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急忙说道“景仪,别闹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你有错在先。”景仪听思追这么说,被惊呆了,随即手捂胸口,说道“思追,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我好伤心啊。”金凌看到景仪这副样子,直翻白眼。同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见两人“停战”,思追见缝插针,及时地岔开了话题“现在已至晌午,我去准备午饭。景仪,你……”景仪及时接道“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对了,先生那边我会解释的。”说着又把视线转向金凌“后会有期,大小姐。”金凌听到这种话理应生气才是,可此刻却涌上一种苦涩。也许有些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只能是个匆匆过客吧。
见金凌望着门口发着呆,思追出声道“金公子,你怎么了?”“蓝愿,你会离开我吗?”沉默片刻后又说道“也是,你是有家的人啊,怎么可能一直和我呆在一起。”说着,转身朝厨房走去。“不会。”金凌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什么?”思追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走的,我会留下来陪着你。”“嗯。”
又是一个傍晚时分。金凌站在窗前,如昨日一般欣赏着窗外的美景。只是这一次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思追见他望着窗外,走到他身边,问道“金公子是想出去游玩吗?”金凌“哼”的一声,把头转向另一边“我才不想出去呢。还有,不许叫我'金公子'。”思追犹豫片刻,终于说出了那个迟迟没有说出口的名字“阿凌。”金凌听到这称呼,脸上多了一抹绯红。因为他偏着头,思追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变化。见他没有抗拒这个亲昵的称呼,思追心下一喜“阿凌这是接受了。”接着又说道“阿凌不想出去是因为担心被人认出来吧?”金凌看向他,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从屏风后走出来时,金凌已经换上了一身女子装束。一身桃红色的襦裙,如瀑的墨发被绾起,插上一支金步摇。再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眉间的朱砂已经换成了当下最流行的梅花妆,与黛眉相得益彰。这样的金凌,恐怕当年的王昭君也不过如此。金凌问道“你这化妆技术和谁学的?还有,衣服和步摇又是哪来的?”思追自动忽略掉第一个问题,回答道“今早在南市买的。”说着,便拉起金凌的手“现在可以出去了吧?”金凌想要挣开他的手,可无奈思追手劲太大,只能任由他牵着。金凌红着脸,小声回答道“嗯。”尽管这声音再细微,思追也是听到了,拉着金凌朝外走去。
路上遇到的行人并不多,但每一个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称赞道“才子佳人。”听到这样的评价,金凌的脸越来越红,索性低下了头。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被一阵歌声吸引,是从湖那边传来的。看来是打渔人经过一天的劳动,归家时所哼唱的歌谣。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朝湖边走去。
打渔人已经回家,原本热闹的湖面上一片寂静,船只静静地停泊在岸边。金凌狡黠一笑,萌生出一个念头“蓝愿,你想不想坐船?”“嗯?”只见金凌挽起宽大的广袖,伸出手解开了系在桩子上的纤绳。“阿凌……这样不太好吧。”金凌解开绳子后直起身,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借用一下罢了。”话音刚落,金凌跨出一大步,想要上船,可是过长的裙摆却阻碍了他的行动。金凌抱怨道“真麻烦!”。金凌不顾形象地捞起袖子,提起拖至地面的裙摆。只见他足尖轻点,一个飞身,便稳稳地落在了船上。“上来吧。”金凌朝思追伸出手去。思追本想说自己可以,但有不想辜负金凌的好意,只好拉住他的手,借力上了船。
思追站在船头划着桨,时不时地回头看金凌伸手摆弄着船侧的莲蓬。“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他想到了这句诗。夕阳发出的光是那么的柔和,不刺眼。
人们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也要看是在什么人的眼中。在那些多愁善感人看来,就是叹惋时光的流逝;在另一些人眼中,仅仅是一个白日的谢幕。
“如果每天都能这样该多好。”金凌忍不住感慨道。这种平民百姓的生活,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阿凌。”金凌闻声偏头看向思追,等待着接下来的话。“我心悦你。”“你说什么!”“我会让你过上这样的生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是什么身份。”金凌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思追还未说完的话。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现在满京城都在通缉我,我现在的身份就相当于一个逃犯。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如若案子没有被查清楚,我的结局会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是自思追和金凌认识以来,金凌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可是我们都知道,你们金家是无辜的。”金凌苦笑道“在钱和权利面前,谁还会管它是真是假。”思追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不相信金凌那么早就给自己判了“死刑”。半晌,他开口道“如果……这个案子查出来,你们是无罪的呢?你愿意……”“我愿意。”金凌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已经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思追走向金凌,抱住了他,哽咽道“阿凌……一切都会没事的。”“嗯。”
一个月后
思追听见了一阵敲门声,说道“阿凌,有人来了。”金凌凝神,听着敲门声的节奏“是舅舅。”
自那次思追敲过金凌暂住的屋门后,金凌与江澄之间便有了暗号。以三次敲门声为一个循环,循环三次,每次循环间隔为三秒。如果金凌没有开门,隔十秒再次进行循环。
金凌快步走了过去,打开门后,问道“舅舅,阿娘她们怎么样了?”见江澄之前蹙起的眉已经舒展开来,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案子查清楚了,金家是被陷害的。阿姐她们已经放出来了。”听到这里,金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说道“太好了。”江澄这时才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思追,问道“你是谁?”金凌抢答道“他是我的……朋友。”江澄见他犹豫的样子,问道“你什么时候有朋友了?”“哎呀,舅舅你就别问了。总之他就是我朋友,普通朋友。这段时间都是他一直在照顾我。”江澄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思追。思追也不怯,任由江澄上下打量着自己。江澄收回目光,看向金凌,问道“你不回去看看?”
三人站在京城的门前,进了京城后,他们就要分开了。
临别之际,金凌走向思追,在他身边停下,问道“之前说的话……算数吗?”“当然。”“一个月后,我在那片竹林中等你,等你赴约。”“好。”得到了思追的保证,金凌跟着江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个月后
金凌站在竹林中的屋前,如两个月前那般,焦急地等待着那个白衣少年。“阿凌。”终于来了。“蓝愿。”金凌朝思追跑过去,嗔怪道“怎么这么久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思追轻笑一声后抱住了金凌,说道“怎么会。答应阿凌的事,怎么能反悔。”“知道就好。”思追松开金凌,看着他,郑重地问道“阿凌,你真的想好了吗?”“我来都来了,你说呢?”见金凌是这一副随性的样子,思追又问道“阿凌,你真的愿意放弃金家公子的身份,与我……”金凌不耐烦地打断道“哎呀,我怎么会不愿意?怎么会没想好?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话音刚落,金凌就把思追往屋里推“快去做饭去,我饿了。”“好。”
从今以后,凡是路过这片竹林的人,朝林中望去,便能看见身着金星雪浪袍,眉间点着朱砂的金凌和那位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有人不明白思追怎么就看上那大小姐脾气的金凌了?只有思追自己知道,金凌只会对他展现出那隐藏起来的温和的一面。这也正是两人能够情投意合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