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Umy】生
在这个时代,永生已经成为可能,但目前也仅仅是存在这种可能。这项技术的发展正处于初始阶段,有着惊人的资金与人力耗费,因此对于多数人来说,“永生”,仍然遥不可及。
但对于咩栗女士而言并非如此,作为永生实验的提议者以及科研途中的重大功臣,她自告奋勇地成了这个项目的人体实验第一人。虽然实验顺利完成了,但她并未为此感到高兴,因为她的爱人,呜米,恐怕没有机会陪她一起走向永远。
呜米和咩栗第一次相遇是在实验室的大楼外。那时候的她流浪于街头,没有稳定的住所,也没有足够的钱供自己温饱。在这个地底不再有开发空间而走向汽车升空、建筑悬浮的年代,呜米只得留在地面,过着毫无变化的生活。“永生......和我有关吗?我一介无业游民,又游走在各个街头,每天的愿望就是吃得饱,睡得着,生,或者死,对我有什么区别?”
那天,暴雨从比那建筑更高的云里肆意落下;那天的呜米,鬼使神差地想要看看这座培养出永生之人的大楼。沿着悬空的公路,呜米觉得好像身在一场美梦,周围是那么美好、那么充满活力,却和自己毫无联系。围着似乎看不到顶的大楼好好看了两圈,呜米心满意足地躺在大楼脚下,一个刚好够她躲雨的角落,自心底期待着在这电闪雷鸣的天气里,也能够得到充足的睡眠。
那天的咩栗,由于永生实验那为期一周的观察期,她掐着那第10080秒,准备踏出这座她为科研事业奋斗了一生的大楼。楼里是那样整洁、那样安静,虽然环境有如最顶级的酒店,但没有了大自然的亲切感,这让咩栗感到喘不过气。大楼的正门在深夜里不对任何人开放,咩栗只好从其中一扇消防门里走向大自然。刚踏出门,便看见残暴的雷电轰鸣着,却被建筑的避雷针分散能量;雨点打在地上的声音没过了自己的脚步,却没能模糊视线,更掩盖不了角落里那一团有些脏兮兮的狼。
咩栗并不嫌弃无家可归的人,反倒内心只有怜悯。“你好?今天这么大的雨,你不冷吗?”她蹲下去,看着被雨打湿了全身,就那么躺在水泥地上的狼。红色的双眸缓缓睁开,呜米出于礼貌坐起身,没有多想面前人头上的羊角。“...你好。那个,我只是一个流浪汉而已,不用管我的。作为科学家,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吧?”呜米不知道,眼前的这只小羊,可能身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只看到她朝着自己微笑起来,“没关系的,时间对我来说不再重要,如果你听说了这座城市的永生实验的话。”呜米感到不可置信,“您就是第一位得到永生的人吗?想必您一定很伟大吧。”咩栗在楼里被闷了一周,正需要一个能聊聊天的人,无论是谁。她一下坐到呜米的身旁,“正好相反。我搞科研太用功,把自己的朋友和爱人都弄丢了,正愁着没人陪我说说话呢。”呜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又还是安慰着这位科学家,“事业和家庭总是难以两全的,您以自己的幸福,换来了我们...不,这座城市其他人的未来。这当然是一件很伟大的事!”
咩栗也清楚,永生这件事恐怕对于面前的狼来说已经无缘了。但她明明是城市里仅剩的狼族,怎会落到这般地步?“别那么笃定嘛,我记得这座城市应该只剩下你一只狼了,也只剩下了我一只羊。我们能见到,还是很有缘分的,你说对吧?”情绪逐渐被释放,咩栗只觉心里轻松,毕竟最大的项目已经不用再担心了。“呐,小狼,你叫什么名字?我刚下班,正担心以后的日子只有我一个人走到时间尽头,要不要跟着我回家?”呜米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叫做小狼了。虽然内心很想要一个家,却自觉不配跟随面前这只小羊。“您...我叫呜米...带着我会给您添麻烦的,还是不了吧,过完这一夜我就去其他地方。”咩栗还是那样微微笑着,自顾自地拉起呜米的手。“我叫咩栗,有幸认识你。你可是这座城市里仅剩的一只狼了,打算流浪到什么时候?就当是陪我这个再也死不了的人过一段日子,不麻烦的。”
在一顿连哄带骗之下,呜米实在说不过咩栗,便牵着她的手回了她的家。脸上的红晕从咩栗拉起自己的手开始就没有消退过。“这里就是我的家啦,希望你不会不喜欢~”咩栗满怀热情地把呜米领进了门,却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家的成员了哦?这也意味着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用那么拘束的。我去给你找一套衣服,浴室在那边,你可以先进去洗澡,淋了一晚上雨一定很冷。”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加之呜米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进过像“家”的地方了,她一时间有些头晕,只是在房子里慢慢走,把这个新家的布局牢牢记在心里。“嗯?是饿了吗?怎么盯着厨房看呀?”听见咩栗声音的小狼回过神,“啊!没有没有,我我这就去洗澡!有劳您照顾了,咩栗女士!”等咩栗把干净的衣服放在浴室最顺手的地方,才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哪里的话,既然答应跟我回家了,难道还想再出去流浪?”
换洗过后,呜米坐在客厅里,拿吹风机烘干自己漂亮的大尾巴。她很久没有见到自己身上那样洁白的样子了,似乎看着自己有些出神。“这么大的尾巴,看起来就很难打理吧?”好像已经认识了呜米很久一样,咩栗坐到呜米身边距离很近的位置。呜米的脸一下又红了。“啊,是的...坐得这么近,您不嫌弃我这个流浪汉吗?”就像是对待自己的爱人,咩栗轻轻抱住呜米,后者连忙关掉吹风机,就那么愣着。“看你的样子,已经流浪了好久了吧?辛苦啦,你可是这座城市唯一的一只狼,在我这里不许自卑。只允许像我一样,认真地、好好地活下去。”外表看似坚强的呜米,其实很久没有好好被其他人对待过了,眼泪不争气地滑过脸颊,嘴里还说着带有歉意的话。“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咩栗略微用力地抱住这只狼,甚至还轻轻地揉弄她的头发和耳朵。咩栗自己,距离这个家有“家”的样子的时间,又过了多久了呢?
时间就那么流淌着,一直到呜米将近恢复流浪之前的状态,这可费了咩栗不少功夫。带着这只狼好好认识现在的城市,再陪她去锻炼体能。那时候的呜米和咩栗,对双方都有了充足的了解,咩栗也帮着呜米逐渐回到所谓“正常生活”的状态。“崽崽——这样叫你没问题吧?原来你以前是杀手?”呜米歪着头,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称呼自己,“...嗯,随你称呼。我曾是市里最出名的保镖兼杀手,后来政策改革,官方不再用混种基因的居民了。其他企业也有样学样,我就变得落魄,直到你遇到我。”咩栗看着刚刚训练完,还流着汗的呜米。身上只有一件背心,穿着热裤,身体的曲线被展现得一清二楚。咩栗不是那种违背内心的人,直勾勾地盯着这只狼看了很久,看得呜米的脸又涨红了。“怎,怎么了,咩阿栗?我身上有东西吗?”咩栗忍不住抚摸这只狼细嫩的腰肢,呜米只感到自己的心脏好像快要跳出来了,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热。“怎么了吗?我身体很好的,保护你和我两个人足够了。”听着这番话,咩栗突然扑向呜米,紧紧地抱住她。原本出于本能想要躲开的呜米,却在一瞬间又反应过来,没有做出动作,只是被咩栗扑倒在椅子上。“咩阿栗,那个...还有其他人在看呢,你这么出名的科学家,不怕绯闻?”“我澄清一下,这不是绯闻。(即答)”向来反应灵活的呜米,却被这样的话说懵了。“你知道狼和羊理论上不会有好结果的吧?”“没关系,你都是最后一代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呜米又是一愣。不过自己确实也很喜欢这个给了自己一个家的小羊就是了,为了她,自己什么都愿意做。“好吧...我也很喜欢你。”呜米伸出手,一样轻轻抱住趴在身上的咩栗。
在那之后,即使过了三十余载,永生改造的成本得到控制,但是人们需要通过相当严格的审核才有资格进行改造。咩栗看着那些同龄的同事慢慢老去,新一代科研人员尽职尽责地完成他们的工作,有种奇妙的感觉。只不过,她并不是唯一一个看着身边人老去的人,也有许多做了永生改造居民经历着同样的事,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凭借自己的经济背景,开始打起这些居民的主意。“凭什么他们可以永生,我们不能?”
咩栗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危险正逐渐围绕她。
在完全恢复之后,呜米做起了她的老本行:她既是杀手,也是城里顶尖的情报员。坐在电脑前,通过一行行的代码得到大量宝贵的信息,呜米耐心地却又高效率地找到那些和咩栗有关的,真正重要的信息。她了解到,追随咩栗和曾经追随过自己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永生,而且他们仍愿意和自己共事。至于其他人嘛......就不是信息能解决的事了。
名单上的数量一开始有50个,然后变成20个,变成30个,变成10个,最后变成1个。血迹一遍遍地被抹去,而呜米眼中的血红却从未变过。到了这种地步,这剩下的一个人只能自己亲自出面去杀掉咩栗这个头号永生人。只可惜一切计划都被呜米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她早早地藏在了对方计划袭击咩栗的位置正上方。那人计划的位置是离实验室最近的一个微小盲区,但刚好能够让一个人无影无踪地藏起踪影。其实呜米对于这次的计划,内心很矛盾。她深知采取现在这样的行动可能会危及自己唯一亲人的生命安全,却也明白自己如果提前部署去扰乱对方计划,那么这次行动几乎无法成功,对方向来谨慎。
呜米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躲进角落,眼中红得像是快要滴出血来。就像一头真正的狼,呜米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出手,又保持着警惕,以防不测。在那人刚刚走出暗处,持刀的手马上很快就要伸到咩栗脖子上的时候,呜米才从高处一跃而下,顺势将那人按倒在地。“哟,还记得我吗?”被压在身下,手脚也被控制住、动弹不得的人回想起这样迅捷的动作,他只知道一个人能做到。但那个人,早就不归自己管了。“唉...我居然忘了,混种人也会比常人活得更久,真是失算。”“你早该想到的。每个妄图从咩栗口中得到核心材料的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你也可以有,说来听听吧,趁我还有耐心不杀掉你。”那人自知已经没有反抗的机会了,同时也是没有靠山了的最后一人,便慢慢坦白:“你肯定知道我是没有做过改造的。我会像普通人一样死去,我虽然有钱,却从未有资格得到永生。我愤怒,嫉妒!有些人凭着政府的资助,也能有机会活到永远,那我呢?我身边的人有些也已经被改造了,我呢?”呜米叹了口气,听着这番心怀嫉妒和不甘的话,“...你知道这项技术并非专利,它的成本才得以控制到足够低的程度。这项技术终将覆盖到整座城市的所有居民,它将持续影响这座城市。”“但那时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过了三十年,都没能等到它来造福,等我们再老,就算做了改造,身体停留在的岁数也没有必要继续活下去了。那些中年企业家,甚至退休老人,他们为什么都能接受改造!为什么不能把机会留给更年轻的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吓得恍惚的咩栗,这时候才缓过神来。“有着年长的身体就不配永远活着吗?”她冷静地问着,“长者于现在这个社会,只不过是累赘!有大量的年轻人来保证城市正常运转,要那些老人做什么!”原本充满耐心的呜米逐渐感到烦躁,听不下去的她将枪口抵向她曾经称呼“先生”的头。“你知道为什么这项改造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吗?”
“因为不尊重别人生命的人不配一直活下去,比如你。”
弹壳落地,生命凋零。
在那以后,咩栗亲自向上级提出申请,为呜米进行永生改造。上级虽然有些犯难,但看在咩栗这位重大功臣,以及呜米这个狼族唯一后代的份上,就以呜米的特殊性为由同意了。毕竟改造理由都是需要入档的,他们本没有合理到不被怀疑的理由为呜米进行改造。
从观察室里慢慢醒来的呜米,一睁眼便看见自己最爱的小羊,呜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哭了起来。“嗯?怎么啦呜米喵,你现在也是可以永远活着的人了,哭什么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以后又要一个人孤独下去了......”直到自己走进改造室的那一刻之前,呜米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永生的可能性。但现在,这件事成了既定事实。“好啦~已经不会了,不是吗?崽崽很棒,既保护了我,又能陪我一辈子了。不哭了,好吗?”如同呜米第一次住在自己家那样,咩栗揉揉小狼的头,捏捏她的耳朵。
由于一些大人物的接连失踪,他们手上的资本也得以被政府回收。这些资本用来招募了更多城市里没有被发掘的人才,也找到了曾与呜米咩栗共事的人们。在这期间,呜米短暂地做了实验室的HR,来保证愿意追随自己的人们都能如愿以偿。他们现在有了各自的职位名称,跟着呜米的叫“小米星”,跟着咩栗的被称为“小绵花”。在那之后,呜米做着自己做了几十年,也会接着做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工作:保证咩栗能好好地回到家,然后在家里迎接这位大科学家回到自己最喜欢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