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祭2023】【连载】【第二章+EX1、2】末日时在干什么?穿越?可以乱来吗?
第二章 秩序崩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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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第一节-联结羁绊的孤独者和最初的祭品
第二节-眩都底斯提·上
第三节-困兽出笼
第四节-眩都底斯提·中
第五节-威廉的温柔乡
第六节-眩都底斯提·下(为了过审删光了)
(第一卷完)
EX1:暴风雪
EX2:牢房
第一节 联结羁绊的孤独者和最初的祭品
极位古圣剑摩尔宁(Mornēn),拥有其独特的继承体系。
不像其他极位古圣剑瑟尼欧里斯(Seniorisu)、泽鲁梅露菲奥卢(Zerumerufioru)那样,对使用者的要求极其严苛,鲜有人能使用。放眼整段历史,大部分时间只有摩尔宁一把极位古圣剑处于激活状态。
口口相传的是,只有上一任使用者托付的人,才能使用它。
但深入了解过摩尔宁的继承谱系,就会发现,上一任使用者托付只是条件之一,条件其二,是托付者被发自内心地信任着。
极位古圣剑意味着名誉、地位,以及普通人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其他的高位和极位古圣剑由于自身的挑剔,不能使用的现实永远也不会被改变——
——于是,理所应当的,凡人唯一有机会通过手段得到的摩尔宁,成为了人们争夺的中心。
◆◇◆
她是个习武之天才,百年一遇。训练过无数人的‘名师’曾称赞她,是‘最接近传说之人’。
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她与其他被发现具有天赋的人一起,在帝都自小接受‘身为人类之剑’的教育。清廉、圣洁、勇敢、正义......以及对死亡的无所畏惧。
即便是这些经过精挑细选的人中,她也是格外出类拔萃的。
十四岁时,本已是准勇者的她又得到了这把剑——极位古圣剑摩尔宁。
尔后,第十八任正规勇者,<异乡人>尼尔斯·D·佛利拿宣布引退,去帝国的一个边郊小城歌马可市购买了即将停运的破烂幼儿园,并几乎停止了身为勇者的活动。
也是这一年,她家人因为出行时遭遇恶魔袭击,全部丧生,但这并没有使她失去那份单纯与美好。
次年,她作为唯一的极位古圣剑持有者,加之悲惨的身世、天才的称号、超凡的战力,完美地符合正规勇者的任命标准,理所当然地被认定为了第十九任正规勇者。
才清志高,心怀天下。
银白色闪耀的长发,熟麦一般金黄而火烈热情的眼眸,明媚的笑容,平易近人、活泼开朗的性格,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不禁莞尔。
她是被称作<净化一切的圣女勇者>的,没落贵族最后遗民,响彻所有人类国家的明星。
“只要与她待在一起就会治好心理疾病”。
“人类一切美好品质的结晶”。
“集美貌、才华于一身而毫无架子的星神的完美之作”。
这样的头衔还有很多,她是有史以来人气最高的正规勇者。
一时间,连异种族都听闻其名。
往年的正规勇者,是异种族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比如第十八代正规勇者尼尔斯,名震四方,有些绿鬼族的小鬼一见到他的脸就吓的一命呜呼。不过,这固然是正确的,因为倘若不被吓死,也会在几秒钟后被不知什么招数结束性命;吓死好歹还能留个全尸。
但是,明知露面即死,仍然有许多不重视自己生命的绿鬼族或是猪头族,不顾及生命也要一睹其容。
可谓是一切审美接近人类的物种之间,都达成了共识。
◆◇◆
“赫璐瓦,最近进修的怎么样了?”
“全是A。”
“按这个势头下去,很快就会成为准勇者的吧。”
赫璐瓦不满地偏了偏头。
“为什么我非要成为准勇者不可?”
“攀上高峰,鸟瞰四方;方知世界。——《曙雀福音8-3》”
然后,姐姐一样的人自顾自走掉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
明明自己早就决定好了成为勇者,但是被你这么说,还是非常不爽啊。
真讨厌,明天不想去进修了。
赫璐瓦•T•络缇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姐姐——一切生灵心皆向往之的,第十九代正规勇者,赫维提•T•络缇斯。
她的姐姐比她大了足足十三岁,更像是监护人。
从她记事起,这个姐姐,就是无比威风的正规勇者,人尽皆知的存在。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她的呢?
不知道。
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想让她成为第二个姐姐那样的人?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被拿来和姐姐做比较?
大概是因为姐姐明明在外面都那么开心,开始在自己面前就开始阴着脸?
姐姐肯定觉得,我是个灾星和累赘吧。
我刚满一岁的时候,家里所有的长辈就因为一次出行时遭遇意外而逝去了。
然后,成为姐姐的拖油瓶。
她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对我笑过,从来是一副阴沉的面容。
我很怕她,但又羡慕她——
然后,实在不愿意承认,我违背了圣光教会的教义——我确实有些嫉妒她。
为什么我成为不了她。为什么别人一定要我成为她。然后——
不想成为姐姐。不想被看成拖油瓶。不想,不想,不想......
赫璐瓦决定不亲近与姐姐亲近的一切。
——只要不说话,就不会违反教会的教义了。
——虽然没有因为积极参加活动而被表扬,但是也不会因为做出出格举动受到批评。
——只要让自己变得唯恐避之不及,就不需要处理麻烦的人情世故了。
然后,将生命的一切,全部交付给战斗。
感谢命运,制造完如此的完美姐姐后,还有一些天分被用剩下,使我得以受到一点点的,边角料的庇护。
◆◇◆
“是正规勇者!”
“什么?哪里?”
“你挡着我了!”
赫维提出征的前后,都被如此欢迎着。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有人气啊,维。”
身边的金发准勇者阳光地笑着,与欢迎的人群打招呼。
“啊,护额好像有些歪了哦,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另一边,侍女打扮的准勇者细心地照料着赫维提的形象。
“大家都要小心一点哦。可能会混进来一些坏人,我们一会去旅店下榻,还是我值夜班吧。实在是不忍心看你们这群孩子受累。”
马车前排,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年准勇者探出头来,朝后座这些“不谙世事而没有经验”的小孩发出提醒,显得胸有成竹的他,总是让身边人安心。
这一次,是去位于北寒之地的迪奥涅骑士国,征讨日益强大的古灵族。
“维,你在担心吗?和你的妹妹又吵架了?这家伙真是的,明明我都羡慕死她有你这么一个姐姐了呢。”
“唔?没有啊。”赫维提一歪头,“我是在想,迪奥涅这个由初代勇者建立的神秘国度,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思绪纷飞,赫维提仿佛看到了一个肥头大耳啤酒肚的中年大叔穿着盔甲鞠躬的样子。
——噗。发出了可爱的笑声。
用手稍微遮挡了一下两片月牙般的红帆,把头偏转过一个微妙的角度,秀色可餐。
静女其姝。
凡是目光落于其面者,脸上皆泛起红晕。
◆◇◆
“等你成为准勇者后,我就可以安心作为人类的剑了。”
自从变成准勇者之后,姐姐果真和她说的一样,一次也没有看过我。
无妨。
身为准勇者,我的战绩卓著,不亚于姐姐当年之风采。
除了这该死的称号,实在不如人意。
‘<忤逆的冰姬>’。听起来就像是,以我行我素、难以相处著称的,恐怖准勇者。除了完成任务外别无它言,战争机器一样。
肯定是自己消极的行为,不知道和谁结下梁子了吧。
赫璐瓦摇摇头,发出轻轻的叹息。
用身边的大树作为落脚点,弹射向远处被诅咒巨大化的魔物,像箭矢一样贯穿了敌人的身体。
优雅落地,银白色的长发滴血未沾。
又以肉眼难以捕捉的超高速不断地向魔物群中突刺,剑气与冲击波野蛮地扩散,吹翻了一切妄图接近的家伙。
这一次的任务,和以前的不尽相同。
护卫任务——护卫第十九代正规勇者,自己的姐姐,防止其在到达迪奥涅骑士国前遭遇不必要的敌袭。
自从成为准勇者,第一次离姐姐那么近。
自己所持的圣剑罗斯奥雷姆(Rosuaureumu),它可以使灵魂出窍的能力,用以观察四方,再好不过了。
一人成军,赫璐瓦在大森林中穿梭,杀出一条安全的道路。
暮色渐合。
临近迪奥涅,赫璐瓦感知不到危险的气息了。
确保四周安全后,背靠着圣剑,她释放出自己的灵魂,远远地看着远方的正规勇者一行人。
姐姐下了马车,与同伴们谈笑风生,在迪奥涅寻得了一处安静的旅店。
他们将在第二天,进行对古灵族的讨伐。
...虽然命令说我护送到这里就好,但是稍微逗留一天也是问题不大的吧。
赫璐瓦决定旁观一下外人口中“纯洁无瑕”的姐姐。
唤回飘荡的灵魂,然后,在隐秘的草丛中睡下了。
一缕阳光打在少女的脸上,叫醒了赖床的少女。
少女睁开她湖蓝色的眼睛,拨开散落在额头上的几片树叶。
——阿嚏!
不管再怎么说,在靠近北极圈的地方露天睡大觉,总是会着凉的吧。
幸好迪奥涅在附近布置了具有“温度改变”效果的咒迹。
打喷嚏的声音惊起了几只野兔,白花花的团子‘腾’地从绿草地中窜出,然后像鱼一样沉没在厚厚的碧色海洋里。
...呜,明明连一样是雪白雪白的你们也这么怕我吗。
少女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环顾四周,稍微有点失落。
...我怎么在这种地方...
...啊!对!我是偷窥姐姐来的!
少女一下子清醒,抖落了最后几片卡在头发里的草叶,迅速展开咒术视野,清理了方圆五里的魔物——其实只有一只大的像狗的松鼠。
威胁大的魔物早就被骑士国消灭了吧。
尽管是个田园类的小国,但是骑士团居然实力坚强呢。
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昨天用魔力还是用的过头了。毕竟凭借着肉体凡胎赶上那飞快的马车,不管怎么说都是很胡来的举动。
何况还要宰一堆魔物呢。
今天顶多开一下咒术视野什么的,还要保留撤退所需要的魔力,战斗基本不可能了。
少女把剑插在地上,开启了技能<灵魂出窍>。
◆◇◆
赫维提其实感觉这次使命有些古怪。
明明是正规勇者出征,但是却进行了保密处理。
按道理来说,像她这种万众瞩目的正规勇者不会被派遣保密任务才对。
还有就是,迪奥涅骑士国明明运营的很不错啊,周围一点杀气都没有。
嗯...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合理。
...唯一一点杀气,还是开着灵魂出窍的妹妹发出来的。
不过这点杀气,除了持有蛮不讲理的、正规勇者专属技能的人以外,应该再无人可以感受到。
也就是说,这座城市对除了她以外的家伙来说,完全是和平安宁的乐土。
究竟是怎么回事?教会的判断出错了吗?
但是,命令终究是命令,她带领小队成员,向森林的深处进发。
身边的景物,渐渐扭曲了。温度骤降,风也尖锐。
树木忽然变得参差,气氛渐渐凝重。
这不仅仅是迪奥涅布置的“温度改变”咒迹效力减弱的原因。
赫维提知道,这是古灵族栖息的标志。他们正在污染这片森林。
危险就在前方,不远处。
小队里每个人显然都知道这一点,他们行进的步伐变得小心,队形更加紧凑。
愈发的深入,空气愈加浓稠。
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迪奥涅骑士国已经凝聚成了遥远的小黑点,消失在了北寒之地的风雪中。
古灵族引起的地貌改变,也让这被冰冻的巨树之森更加诡异。
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没有感知到古灵族的存在?
这是不可思议的。
身边的气息如此凝重,说明咒术对环境的干涉十分强劲。
既然如此,在正规勇者的加护下,理应早就发现敌人才对。
赫维提收起她的微笑,露出严峻的表情。
看来敌人至少是昏古灵族,而且数量不少。古灵族的咒术水平是人类难以想象的,有常识之外的事情发生也是正常。
不过,只要敌人一暴露,就是勇者单方面的碾压时间了。这个世界上能正面压制勇者的途径极少,至少古灵族是不具备这个能力的。
赫维提有这个自信。
“来吧——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前方树林里出现了一点异样。
赫维提又一次舒展面容,对着战友说道——
“让我们看看谁更强大——是我们人类羁绊的共鸣,还是古灵的卑鄙诡术!”
◆◇◆
赫璐瓦的意识飞翔在勇者一行上空。
天色渐渐转黑。
突然,她感觉身边有一股寒气。
不好,这不是一般的咒术!
赫璐瓦知道,一般的咒术,绝对不会影响到自己现在灵体的状态。
能让灵魂感知到不适,一定是伤及灵魂的诅咒。
古灵族不会有这种技术,即便是古灵族中格外危险的昏古灵族也绝对没有这种能力。
他们是星神魔法的传人,但星神流传于世的一切咒术,都是在“欺诈和牵强附会”的基础上建立的。
而灵魂是本质,这种直指人之本质的威胁,绝非古灵所有。
啊,不过也无所谓了。
‘正规勇者’之名,带来那么多难以想象的特殊能力,即便是能溶解几万人的灭国级诅咒尽数落于一身,都顶多只会造成一些发烧的小后果。‘正规勇者’就是理所当然取得胜利的对象啊。
这点小问题,对我而言是灭顶之灾,但对她来说,肯定一文不值吧。
唉。
明明自己身为一个拖油瓶和灾星,还为别人担忧什么的,也太妄尊自大了。
◆◇◆
“咦,真是恶心。”
小山那样的肿瘤从一颗歪脖子树上长出,然后爆炸,绿色的粘稠汁液四处飞溅。
“古灵族这群家伙,就不能有点浪漫主义情怀吗...”
剑舞的四重奏。
古灵族,只要从他们擅长的伪装中脱出,就会不堪一击。
这些树人一样的家伙,从来不知道战术的进步,因此明明有许多人类难以望其项背的能力,却被赶尽杀绝,如今处境连猪头族这种量产的蝼蚁都不如。
挥动了十次剑。十一次,十二次,十三次...
同伴们的意志流入我的身体了,此时此刻,情感强烈,行动迅捷,动作利索。
人类的美好情感化为仅属于伟大人类的力量,又一次展露着它的锋芒,展露着它的奇迹的伟力,在人类历史上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力量与心灵合一,这是“心意”的伟大赞歌。
摩尔宁就是这样,把共同的情感具象化的工具。
情感越强烈,意志越坚定,欲求越迫切,力量、速度、反应能力、咒术威力、护符效力,就会得到越大的提升。
这是千年来,一代又一代摩尔宁使用者身后那群支持者所传下来的声音。
但其实,摩尔宁的使用者,却只是微笑着说,“他们说的大差不差”。
极位古圣剑的神秘性,在于不存在任何人可以将他们彻底的解明,只能“解释”。而那些解释不了的复杂干涉,最终也就不了了之地放在那里。极位古圣剑有着比人类所认知的,更加神秘的能力,埋藏在表面之下,甚至有时一生只能被激活一次。
摩尔宁,就有这么尚未被探明的能力——在根据心意的强度决定强化效力时,使用者会被迫接受链接者的一切情感。
像是把一个人精神的赤身裸体,完完全全地暴露在脑海中。
就如现在,自己所感知的那样。
“夺得胜利”,这是当下占比最大的心意;下一个,是“光耀人类”;下一个,是“取得信任”;下一个,是“得到摩尔宁”。
啊,对,就是这样。
“取得信任,得到摩尔宁。”
每一任摩尔宁的主人都会对此绝口不提,这固然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除了赞光教会那群诡异的神官,人总是有自己私心的;也是为了避免打破千年来,摩尔宁使用者身边,那微妙的平衡。
勇者,有两种来源。一是教会搜集来的各地的强者,二是自小发现天赋异禀接受勇者训练的人。
但无论怎样,人在教会的时间很短,而在社会上游走的时间很长,再纯洁的碧玉,也会从瑕疵处被逐渐侵蚀。
哪怕从小被灌输“勇者该有的品质”的后者,在自己“似乎就这么到头了”的人生里,也会萌生出那么一点点的不甘,更不用提从全世界各地招募的怪人了。
说到底,勇者只不过是一群拿着圣剑,隶属于赞光教会的人罢了,顶多心灵平均纯洁度略高一筹。
于是,各种各样的诡计和欲望,都会在接受摩尔宁强化的同时,被摩尔宁的主人窥探的一干二净。
摩尔宁自身数值已然很高,准勇者使用的话绰绰有余。但是如果面对不得不让正规勇者竭力的对手,光靠个人那微薄的灵魂,所承载的意志是无法取得胜利的。
所以,平时又要装作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保持人们的团结。依靠一个又一个微薄灵魂,形成心意的伟大合力,集孤岛成大陆,聚土石成泰山,与各种各样足以毁灭人类的“天灾”抗争。
这是一件苦差事,像是个傀儡一样活着。
活着的目的就是被人们追捧。
活着的目的就是欺骗自己的内心。
活着的目的就是作为人类的剑、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比帝国傀儡军造出来的东西性能高过万倍的“完美之作”。
——明明知道,我的战友,也不是以“取得摩尔宁”为主要目的行动的。
只不过,他们在战斗的时候,难以抑制住这股情感罢了。
明明知道,我的战友,也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
只不过,我实在讨厌,这种感觉——
被当做兄长的人、被当做父亲的人、被当做姐姐的人、被当做爷爷的人、被当做叔叔的人、被当做跟班的人、被当做密友的人、被当做未婚夫的人。
被当做英雄的人们。
——他们到底为什么跟在我身边?
——我到底为什么要用笑脸回馈他们的悲伤,愤怒,失望,不甘?
我不知道,但是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我这么做了十年。
嘿嘿,我伪装的很好哦,没有人发现我是装的。
谁来表扬我一下...
泪珠隐藏在汗水中,这是第十九任正规勇者,<净化一切的圣女勇者>赫维提•T•络缇斯仅有的哭泣时间。
◆◇◆
精神体和精神体之间是有呼唤的。
宇宙那么大,如果只有靠声带振动那一种方式发出声音,未免也太过孤独了。
例子有不少,近在以前的古灵族,远在未来的十七兽。
然后,只有意识体的家伙,也可以听见思想的呐喊。
将灵魂降落在勇者小队中观战的赫璐瓦,听着那不准备传达给任何人的嘶吼。
她瞬间明白了所有。
唔...
姐姐,其实你装的有点瑕疵哦,在我面前,你压根没有笑过吧。
你啊,还像这样无声地呐喊了多少次呢?
不过没有关系,被我听到了哦。
以后,有我在的话,一切都会变好的。
远处的草堆上,背靠着剑的银发少女,眼中噙满了泪水。
◆◇◆
战斗结束了。
一切被看到的古灵族连着他们的昏古灵族同伴们,都被吹飞了。
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
粘稠的寒意,愈发强烈。
哪怕被摩尔宁强化到极致的一行人,带着“寒冷免疫”的护符,也不由得汗毛倒竖。
前方是冰冻三尺的极寒之地,巨树拖拉着长长的冰锥,枯槁的面容昭示着它的死刑。
“你好。”
苍劲有力的声音传来。
“原谅我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我的后人。”
“时间不多了,细说你也一定理解不了。但是我认为你有知道的权利。所以我打算长话短说。”
“人类就要灭绝了,避免灭绝,只有斩杀星神才可以。”
“侍奉星神的地神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将在不久后挑起战争,人的弑神之战将不可避免。”
“然后,我们需要一个斩杀星神的勇士。”
所有人的身体突然僵直了。
快逃!赫维提想说,但是已经说不出口了。
——自己身为正规勇者都没有感受到攻击的前兆,何况同伴这些准勇者呢。
但是,现在,自己确确实实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你不够强大,你渺小的灵魂不足以对抗星神的巨浪。你羸弱的武器伤不了星神分毫。”
“你们所有人的意志、天分、才能,都会在第二十任正规勇者身上得到继承。”
“——她将继承你们的遗志。”
“对不起,孩子们。”
“请安息吧,将你们的使命,托付与我。”
巨型的咒迹以勇者小队为中心,向四周迸裂、爆发,向天穹铺开,如同撕裂的空间流出汩汩鲜血,破碎的脏器发出呜咽。
咒迹延伸至的远处,老实生长的树瞬间化为了狂暴的昏古灵族,膨胀、扭曲,摆动着它们枯槁的四肢,狰狞笑着涌向毫不知觉的迪奥涅骑士国。
远处城郭力竭的嘶吼,和冰冻森林中的一队人,成为人神之战的——
——最初的牺牲者。
万物皆消散,只剩一把摩尔宁独立天地之间,和一地的,组成圣剑的护符碎片。
◆◇◆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凭空出现咒迹?毫无根据地说出那些话来?
...大言不惭!
开什么玩笑!
正规勇者,我的姐姐,凭什么?
明明躲在自己的伪装里,默默承受着世界施加给她的任务,不辞辛劳把一切都揽在身上。
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听到了她的内心。
好不容易,从心意的被迫接受者,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转变。
结果到死,都要被你们这群狗杂碎利用!
连骨头都要碾碎。
在灵魂被爆炸吹飞后,从片刻的木然中脱离,赫璐瓦这么想着。
我要复仇——
——我要向异种族宣战。不是它们,姐姐不需要战斗。
——我要向星神宣战。不是他们,姐姐不需要战斗。
——我要向做出杀害姐姐的人宣战。他们是谁?
赞光教会?帝国贤人塔?迦尔芒多沙流联邦?冒险者公会?
...还是邪教组织,真界再想圣歌队?
——既然不知道是谁做的,那就平等地怀疑一切人类。
没有姐姐那样热情的眼睛,冰冷瞳色的我注定是冰冷的。
啊,‘<忤逆的冰姬>’,是如此适合我啊。
就让我小小的忤逆一下吧。
◆◇◆
某个城市的地下空间。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无声的叹息。
“如果有,我宁可死掉的是自己。
可是,这是最后期限了。”
墙壁四周贴满了演算的稿子。
老人,或者说是中年人,颓唐的模样,又喝了一口闷酒。
还有多少人要因为‘计划’而死呢。
我,又该怎么赎罪呢。
◆◇◆
姐姐消逝后,据说摩尔宁出现了口头托付的人无法使用的怪异事件。
据说第十八代勇者决定暂时代理处理难缠的事务。
据说那个迪奥涅王族仅存的血脉,亡国的公主,是比姐姐更出色的天才。
据说,据说,据说。
赫璐瓦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
她只想作为一个复仇者,对这世界的一切‘敌人’复仇。
<忤逆的冰姬>,终于名符其实了。
帝都挨挨挤挤的城中村里,有座简陋的廉价旅馆。
摩尔宁静静地倚靠在墙上,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
——到头来,姐姐全世界最信任的人,居然是我这个,曾经全世界最讨厌她的人。
吹灭红烛,赫璐瓦望着黑糊糊的窗外,出神,一直出神。

第二节 眩都底斯提·上
-三年后 要塞都市 眩都底斯提-
帝国历12月2日,晴。
今天,侦查小组在出关调查时发现了规模较大的猪头族调动,似乎在集结兵力准备攻打眩都底斯提。
他们最好快点开始,不要让我的冬雪祭在战场上度过。
帝国历12月3日,晴。
今天派出的侦查小组确信猪头族军队即将进攻这里。
这群只有十年寿命的蠢猪永远不长记性,一千年来,这座以易守难攻著称的城市从来没有失手过,牠们偏偏要在帝国的鼎盛时期进攻。
不过,无论敌人多弱,总是不能轻敌的,我要迅速调动守备军,做好准备了。
帝国历12月4日,阴。
侦察小组报告说猪头族人数恐怕有数十万。
这是无谓的挣扎,倘若是在大平原上进攻,或许它们是很大的威胁。但是眩都底斯提只有一个山口进入。如果按猪头族的作战方式,这里只会变成一个大型的屠宰场。
守备军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帝国历12月5日,雨。
侦查小组今天没有回来,这是在意料之中,因为他们主动请求“明确军种和人数”的任务,应该要花一些时间。虽然在雨天执行侦查任务有点困难,但是他们都是些勇敢的老兵,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归来的。
因为冬雪祭快要来临了,守城的士兵都希望尽快开战。我多次提醒他们保持戒备之心,毕竟这世界上有“骄兵必败”的道理。
虽然拥有碾压的实力,再骄的兵也没有失败的道理,但还是谨慎为好。
帝国历12月6日,阴。
侦察小组还是没有回来。我又派遣了一队小组执行同样的任务。
眩都底斯提已经开始筹备冬雪祭的事宜了,实在不行的话,在这里过冬雪祭,似乎也不赖?
帝国历12月7日。
一大早我就听见外面有吵闹的声音,发现是两队侦查小组一起回来了。
但是早些派出的小组报告说除了猪头族的十万大军,还混入了堕鬼族和吸血鬼。
晚些派出的小组则报告说除了猪头族的十万大军只有一些其他的亚人种。
我不知道为了这点小事他们怎么能这么吵,反正大不了把两种可能都考虑了得了。我向周边的军团发出了调动请求,不过冒险者公会和赞光教会还是先不通知了。
帝国历12月8日。
今天早上,战斗开始了,猪头族这群量产的怪物果然智力堪忧,居然连夜晚偷袭都没有想到——虽然我们夜晚轮班的部队也严阵以待。
清一色的肥猪像蝗虫那样涌进山口,我采取咒术师和战士轮流清理的方式,基本,没有困难。猪头族的肉味道据说不错,不知道他们和眩都底斯提火锅的相性如何?这是个好消息,因为我们不会缺粮食了。不过帝国的补给是不可能被切断的。
帝国历12月9日。
战况不变,就是咒术师可能最多再屠宰一周的时间,否则可能有魔力中毒的风险。
帝国历12月10日。
帝国第三军团到了,山口的防御更加坚不可摧。我们的牺牲几乎没有,而猪头族那边已经有数以万计的家伙丧命。
有时我也会受到良心的摧残,我在做的事情是如此大的罪恶。
可是猪头族甚至不会在临死前求饶。
只要他们愿意停战,我也可以立即撤军,只要他们表露出一点点的情感。
帝国历12月11日。
我有点担心战士们的状态。
他们分裂成了两部,一部陷入嗜血的狂暴,似乎被杀戮冲昏了头脑。虽然这些人是疯狂的战士,但我总担心他们会变成嗜血的怪物。我很讨厌轻视生命的家伙,哪怕是猪头族这种低等的生命,也不可以被当做取乐的玩物。
另一部,则是在杀戮中产生了罪恶感和对猪头族的怜悯。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不会像他们那样泛滥。人不能丢弃感情,也不能走向另一个极端,那就是感情的泛滥。尤其在战场上,对敌人的任何同情,都是有可能丧命的。
我进行了演讲,希望多多少少可以给他们一些启发。
这是个不好的势头,我准备向帝国傀儡军求援了,他们适合处理这种战争。
帝国历12月12日。
眩都底斯提歌舞升平。
可是我的战士们在情绪奔溃的边缘。
援军还没有到。
城里的贵族埋怨我们打的太慢,神经病。
总之防线不好不坏吧。
帝国历12月13日。
我很奇怪,为什么猪头族愿意源源不断地送死?就算他们完全是集体行动的动物,也不应该做出这种无意义的举动。何况,对于他们而言,眩都底斯提并不重要。所以我得出了结论,这支队伍里,肯定混入了恶魔。
我必须赶紧通知我的属下。
帝国历12月14日。
该死,为什么傀儡军还没有到?
帝国历12月15日。
我们出现了最初的伤亡。
各中队退守第二防线。
我很害怕,按照我的战士们现在的精神状态,只需要恶魔稍微蛊惑一下,恐怕就会丧失理智。
我要阻止这种手足相残的情况发生。
感觉事态变得紧迫,最好通知赞光教会。
帝国历12月16日。
今日防线良好,傀儡军增援赶到了,我们反推回了第一道防线。
战士们很疲惫,他们想要休息。
我让他们小心恶魔蛊惑,希望他们不要出事。
帝国历12月17日。
防线良好,甚至有机会加固防线。傀儡军的整备术士队长,跟我说三日之内必分胜负。
但愿如此。
我派遣第九中队前往山区游击。
帝国历12月18日。
该死的贵族!他们居然当着士兵的面骂他们手脚不利索!
他们完全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安全,是谁一直在守护!
好不容易,战士们才被我安抚好。
帝国历12月19日。
我...哎,我没有意识到真正的敌人啊。
可悲啊,我的将军生涯,恐怕要结束了吧。
帝国历12月20日。
帝国历12月21日。
帝国历12月22日。
从九岁那时国家灭亡,已经过了快三年了。
天才的少女,像众多大人期待的那样,仅仅用了这么点时间,就成为了正规勇者,屹立于人类实力之巅。
黎拉·亚斯普莱,第二十代正规勇者,正躺在草地上数星星。
——也不太好说到底是不是在数星星,因为她会间或嘲笑一下在旁边努力做着一些奇怪动作的威廉。
威廉的本意显然不是让自己看的很蠢,但是黎拉也从来不会吝啬对威廉的批评和讽刺。
“太差劲了。按刚刚你的动作练一百倍,也不会学会什么东西。”
威廉在正在苦苦练习向纳维尔特里讨来的阳炎步法。
阳炎步法,是迦尔芒多地区的神技,由一系列缓急的假动作组成,加之复杂的组合,本来是一种近乎瞬移的战斗技巧,借此可以达到人类速度的极限,并且能够在血肉横飞、泥沙四起的战场上做到一尘不染。
可是威廉把它变成了滑稽戏里小丑的各种动作,移速甚至不如立定跳远。
黎拉视线偶尔一瞥,就会看到各种让她忍无可忍的笨拙姿势。
太火大了,光是看着就让人恼火。
“又不是谁都像你这样一学就会。公主陛下可以别打扰平民为了生计苦苦挣扎吗。”
“知道自己是平民就老老实实回歌马可带小孩吧。记得常常从爱尔酱那里带饼干回来啊。”
“真无情。”
威廉决定屏蔽黎拉对自己的各种评价,继续扮演着滑稽戏的主角。
“哟,二位真是热闹啊。明天就要上战场了,今天还不好好休养一下身体吗?”
纳维尔特里刚刚离开驿站一旁的酒庄,顺带“护送”相谈甚欢的女性回家。
“又去糟蹋女生的花心男还是省省吧。要是我的男朋友到处勾搭别人,早就让我轰成渣了哦。”艾米莎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微微地揉着太阳穴。
“女人和酒,是在战前抚慰心灵的良药啊。浪漫不就是在这样一段又一段的佳话中延续下去的吗?”
——不妙。感觉艾米莎身边的火药味浓郁了起来。
她不会要被纳维尔特里气炸了吧?
这好像确实会发生,因为艾米莎似乎是特别容易魔力暴走的体质。
总之,除了艾米莎以外的人,都努力地撤离危险区。
纳维尔特里施展阳炎步法,迅速地不知所踪了;黎拉通过正规勇者不可理喻的力量直接跳回了驿站。
艾米莎只好逮住用滑稽戏不协调地挪动的威廉。
“威廉,如果有一天这个变态渣男调戏爱尔梅莉亚怎么办?”
嘶。好像真的会发生这种事!
一瞬间,威廉身边充满了溢出的杀气,甚至盖过了艾米莎。
次日。
除了史旺以外的所有人都早早醒了。
至于史旺,似乎是被昨天不知何处传来的杀气搞醒了好几次,于是睡眠不足。
“画咒迹很费脑子的!我多睡一会又怎么了——”
史旺怨恨地嚷嚷着,可惜迷你的年龄和体型注定了没有人会听他抱怨。
大家也知道,马上,就连抱怨的机会也没有了。
眩都底斯提,现在已经深深陷入战火中。
这座山城,已经驻扎了临近所有城市的守备力量。
帝国第二、第三兵团,也尽数倾入其中。
这是足以毁灭任何国家的力量,哪怕是欺诈类咒术远强于帝国的迦尔芒多沙流联邦,在这般钢铁洪流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
人类正处于鼎盛时期。帝国则是人类史上最强大的国家。
但是,充满荣耀的帝国军队,没有守住眩都底斯提。
守军和支援的第三军团溃灭,第二军团久攻不下。
“为什么会这样?”纳维尔特里稍稍有些疑惑。
按照赞光教会所谓的,“十万猪头族,兽人族,恶魔混入”,结果把一座城给丢了?
帝国军队很强,和猪头族打没什么问题;兽人可能难缠一点,他们懂一些战术;何况傀儡军克制恶魔。
“恶魔没有混入对方,而是混入了我们。眩都底斯提的贵族,被堕鬼族渗透,先鼓动士兵两极对立,再在混乱时刺杀了将军和整备术士。”
逃出的士兵虽然浑身破烂,但是却挺得笔直。
他很愤怒。
“请让我领队,我清楚地形。”
“不必。我们几人,足以使世界撼动。”
希尔格莱姆站起身。
“走吧,我们为他们复仇。”
高大的身影,黝黑的皮肤,雄厚的声音,无不给人浓浓的安全感。
勇者七人,向被火光染红的城市中走去。
隐秘术全开,这就摆脱了所有“低级种族”的视线。
城里,猪头族一手持火把,一手持麻袋。有值钱的,装进麻袋;抢夺完毕,呼呲笑着,一把火点燃城市。
黎拉轻轻向前一个跃步,一小队猪头族,齐刷刷地掉了脑袋,来不及表露出疑惑的神情,便失去了气息。
化身火焰的纳维尔特里,烧的比猪头族放的火更加热烈。北空的阳炎,在眩都底斯提的一隅,尽情烧着。
希尔格莱姆作为体术的极致修炼者,只消轻轻拍一拍手,冲击力便将一整栋房子里的猪头族震晕。
艾米莎则觉得很不爽。非常不爽。她需要一块空地,让她尽情的爆炸。史旺十分赞同艾米莎,他小心翼翼地画着咒术,尽力不让爆炸波及那些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房屋。他们一合计,决定将战场切换到燃着火的地方,放开手,肆意改变着地形。
凯亚和威廉显得略微正常,好歹别人看的清他们挥剑的模样,一栋楼一栋楼地夺回,清理着被“粗放型”歼敌遗漏的残敌。
人的尸体,猪头族的尸体,在街头巷尾,散散地堆着。
漆着白色的墙壁,像画布那样,忠实地记录着动脉喷出的血液,可惜无法记录作者是谁。
人类游击队的成员,右肩被贯穿,钉在墙上,身体撕裂,脏器被扯出,涂抹在地上。可是他死不瞑目的脸上却带着一抹微笑,因为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扼住身下猪头族的咽喉。
一些弓箭嵌入墙内,箭羽整齐的是帝国产的,带着“箭雨召唤”护符的也是帝国产的;笨重而巨大的,则是异族的弓箭。
挂在高级宾馆墙上的名贵画作被扯烂,碎布七零八落,上面还有些许的猪蹄印记。桌子被拆毁,椅子变成干柴,梁木从守护者变成了导火索,将兽人布置在各处的火药引燃。
尸体,全部受到挑衅一般地破坏。蘸着尸体残余的血液,在冰冷的身体上,涂抹出一个又一个污秽的图案;断手,断指,被塞入被害者所有的“容器”。
眩都底斯提夺回作战,进度1%。
他们所见,只是罪恶的一角。
眩都底斯提的入口,是遭受侵略程度最低的地方,亦是人类游击队的最后战场。
躺卧在山间的巨型都市,陷入了双向复仇的“疯狂”。
勇者一行人,第一次体会到“溃灭”一词,所意味的东西。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情绪波动剧烈的瞬间,阴影处的恶魔,或者说堕鬼族,嘴角露出了一抹邪异的笑容。

第三节 困兽出笼
林德从小镇摇摇晃晃地坐着马车前往帝都。
一会先去贤人塔借点咒术书吧。
林德找来了最近一年的报纸,一张一张地翻看。
《第二十代正规勇者——黎拉·亚斯普莱,悲伤的美姬!》
原来这个令黎拉深深烦恼的外号这么早就有了吗。
《悲伤的美姬首战大捷》
头版是黎拉举剑向天,一副“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模样。黎拉侧身站在悬崖旁,晚霞映红了黎拉的半边脸,半身光明,半身黑暗,使人感觉十分悲壮。
《关于<爆炸魔>艾米莎·候多温执行任务造成十五人被冲击波误伤的检讨》
哈哈哈,不愧是在这个魔力匮乏的世界里如同bug一般魔力过剩的人啊。
《冒险者<击溃铁块>凯亚·阿尔特兰因为打破帝国最大灰片记录,拥抱致颁奖官骨折》
我记得第一部第四卷里好像确实有这个说法,“若是被这历战的剑士用全力抱住的话,一般人恐怕会直接骨折吧”——没想到真会骨折啊!
《<无才的达人>,正规勇者背后的故事》
哦,是关于威廉的文章诶。
然后,下一张报纸,用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字体,赫然呈现着一行大字:
赞光教会察觉世界格局或产生重大异变,边区居民请做好随时撤离准备。
底下,是有关兵制、冒险者公会组织形式改革的事情,以及勇者和冒险者公会开始顶尖战力大规模合作的运动。
勇者小队从原来的自由组合变成七人一组,采用常规准勇者与冒险者混编的形式。
然后附了各小队成员的简介,不过为了防止遭遇暗杀,基本只有绰号和姓名。
(其实准勇者的画像到处都有啊,真要暗杀的话这样拦不住的吧,还是得自救才可以。)
其中,负责“灭国级灾厄讨伐”的最强官方战力,是由第二十代正规勇者黎拉·亚斯普莱作为队长的七人小队。准勇者包括<无才的达人>威廉·克梅修,<北空的阳炎>纳维尔特里·提格扎库。冒险者包括<击溃铁块>凯亚·阿尔特兰,冒险等级39,<爆炸魔>艾米莎·候多温,冒险等级61,<徒手武技收集者>希尔格莱姆冒险等级59。以及隶属贤人塔的,<贤人塔的秘宝>史旺·坎德尔。
冒险等级超过30的,都是极端非常识分子。隶属冒险者公会的前三名,应该都在这里了。可以说是汇集了整个帝都的精英。
原来威廉小队是这个时候形成的啊。威廉在最后之战前好像测出来是69级吧,不过现在肯定没有那么多就是了。真是一群未来的怪物啊。林德喃喃自语。
常规七人小队将被投入各处战场,执行作战任务。
意思就是,赞光教会预测到未来的状况会非常难缠,作战强度会增大不少,所以将松散的组织变得紧凑了吗。
不过,底下的人没有我的名字。
林德觉得有些奇怪,继续往下读。
设立‘特别行动小队’,作为特殊救援小组,其成员于官方上保密。
...说白了,就是‘名单我们不展示,如果被认出来了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呦~’的意思吧。
赞光教会应该也预料到了即使是最强的队伍也有可能落难吧?如果将所有的强者都集中在一个队伍的话,风险会很大——一旦遇到特殊的机关全军覆没,人类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就需要一群实力相当坚强的人作为‘特殊救援小组’作为最后的保险丝。
并且,如果以七人一组的话,确实只能是‘常规’的勇者才能参与呢。像艾文格兰那样使用圣剑布尔加特里欧(Purgatorio )的极端特化型勇者,在七人小组里难免会无法发挥出实力。
所以,可以简单的将现在的战力体系分成两个部分——
第一,以正规勇者为首的,七人一组为组织形式的,站在明处的英雄团;
第二,以艾文格兰为典型的特化型勇者和能力特殊的勇者,形成的游侠团体。
林德内心十分欢悦。
看来,我是属于后者——
这就说明,我得到了更多的自由——
意味着,更多和关键人物接触的机会,更多拯救世界的可能。
去完贤人塔和教会后,再按照规定前往冒险者公会总部作登记。
不出林德所料,他被安排在了特别行动小队中。
被给到手上的,只有一份资料。
——“组合同盟-第四救援组”。
看来,救援组间也是保密关系吗。
◇◆◇
沿着鹭狮子路走到一半的位置,侧身进一条小巷,从后门来到一座酒馆。
是帝都冒险者公会开设的,正门似乎在朱蜥蜴路上。这是一个微妙的位置,靠近第二和第四街区这两个观光、购物圣地,又不远离学生街。四周的人流昼夜不息,商贾的马车也十分密集。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间极容易被偷听的旅社,但是,对于懂得隔音咒迹、并急于隐没行踪的人来说,混在人流里走来走去,确实比去“帝都大酒店”之类的豪华场所要方便的多。
——很信任我们这个小组的能力啊。
嘛,感谢师父,让我学会隐身术,至少我不是拖我们小队后腿的那个。
林德撤销了隐身,往下拉了拉黑斗篷,向酒店前台展示了自己的身份。
“林德·伊米冈特。”
然后,听到了身后传来大大咧咧的交谈。
“你什么时候学一学治疗术?我这把剑疗愈功能坏掉之后,挥动的时候很爽是没错,但是第二天真的好酸耶。”
“都说了我咒术学的不好才来当准勇者的。能不能长点记性啊,大叔——”
——魔力注入。
用十倍速,旁人看起来向瞬移一样,唰地到了这两个大声喧哗的蠢蛋面前。
“你们...这样不就被别人听的一点不漏了吗?我们这据点的隐秘性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被唬住的一大一小,一壮一瘦,一褐一白,倒是显得十分无所谓的态度。
“哇,林德,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性格变了好多啊。”
“打扮变得奇怪了。嗯...还变的十分厉害了。一年半前在<光室>强迫你展示是瑟特的主意,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啊哈哈,约洛克你别这么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啊。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林德你也别记仇啦——难得一聚,今天晚上我请客吧——哈哈”
倒不是一年半前的问题。虽然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多谢你们提醒本来都要忘掉的我啊。
“我、说、啊——”
“诶诶,小孩子别那么大火气。都说了准勇者那么大一群粉丝,就连你这个一年半不出没的宅男都有粉丝团体,要隐没行踪是不可能的啦。所以就不用管了,有人暗杀的话,反杀不就好了嘛。反正没几个人比准勇者强的。
依我看啊,安排小队集合点,只是为了店铺不要在我们的饭里面下毒,或者衣柜里藏了什么爆炸诅咒,让我们团建的时候吃点好的,并且有个谈话开会的场所。”
...什么嘛,原来我刚刚那一大堆白分析了。
但是一码归一码,虽然感觉随随便便反杀几个刺客似乎不太难,但是师父的教导还是要听的,比如说保持神秘感的斗篷,还是先不摘掉了吧。
跟着约洛克和瑟特,顺着楼梯走到顶楼。看上去是装饰的挂画,其实底下刻着各种警报咒迹和隔音咒迹,而挂画有削弱咒术视野的作用,可以保证大部分人看不出来。左手右手各对应一个房间。
约洛克和瑟特打开右手边的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四方的茶几,三面是坐着还算舒服的沙发,剩下一面是一面板报,写着战斗记录、战术安排和总结之类的东西。
还有一面伪造的窗户,实际是监视楼下的可疑家伙的摄像晶石,可以看到所有走廊和房子四周的场景。
...有点毛骨悚然,还好这种技术是属于我们这一方的。
难怪这两个家伙一点不注意音量。
◇◆◇
“好,现在言归正传。”
瑟特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约洛克从旁边的书架拿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约洛克,不要带坏新人。”瑟特有点尴尬。
瑟特又清了清嗓子。
“赞光教会与冒险者公会、帝国傀儡军和整备咒士集团、帝国贤人塔、帝国军队和地方防卫机构,共同组成了一个军事同盟——
——<组合同盟(Alliance)>”
“这个军事同盟,尚未完全组织完毕。军事同盟成立的目的,据说是为不久的将来,一场需要人类倾其所有的大战做准备。”
“组合同盟的救援组,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岗位。我们第四救援组,是‘最后’的救援组。这意味着我们的任务将不繁重,但是恐怕出击一次,就要搭上性命了。我和约洛克之前极力劝阻教会,把你这个新人的名字从这份未来的‘死亡名单’上删去,但是不出所料失败了。他们的绝对理性,让我感觉十分恐怖。”
“然后,我是第四救援组的组长,如果将来要有人送命的话,请让我先送吧。”
瑟特的这些话让林德感觉十分不舒服。这个flag立的措手不及啊。
威廉就是个血淋淋的,暂时还活着的教训!
“等等等...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那么,我们平时干什么呢?”
林德倒是稍稍有些意外,毕竟这个世界,一直处于战力不太够的状态啊。教会真的会让战力白白浪费在这种地方吗?
“基本上总有人会去救援。”约洛克在一旁翻着书,突然插了一句话。
“两人一组行动,特大危险事故应急则全队一起出动,否则需要准勇者留在这里联络。”
“我们像在吃断头饭一样啊。”
“你可以这样理解。”
◇◆◇
——然后,就去吃了一顿大餐。
诶,刚才是不是有说‘断头饭’...不知不觉又变得不吉利了,希望不要发生一语成谶之类的事情啊,拜托了!
还有五年就要死掉的星神和三个地神,请保佑我!
久别的三人交谈甚欢。
帝都学生街的平价餐馆,恐怕是除了学校以外平均年龄最低的地方。冬季的天寒地冻无法冷却少年的热血,青年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
也许在一两年后的今天,有一个黑色眼睛黑色头发的,毫无特征的人类青年准勇者,向一个红发赤瞳的少女发出共进晚餐的,充满“黎拉式对待”的邀约吧。接着,少女过不了多久,就会意识到自己那份永远无法传达的感情。
真希望自己的到访不要把这个事件搞得面目全非啊。
——不对,如果有机会通过各种小动作,让这份感情传达出去,那不就更好了吗?
但是好像又对珂朵莉不太公平呢...
算了,不想了。这么精妙的干涉,肯定不是我能做到的啊。
嗯,对,我只是一个赵括罢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林德晃了晃脑袋,停止在这里浪费掉宝贵的休息时间。
帝都的餐馆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特色小吃。
拉提尔特色肉排,迦尔芒多薄切肉片,木瓜牛奶炖红薯,再加上歌马可市特色黄油蛋糕吧——
眩都底斯提火锅...?之后要打眩都底斯提攻防战吧,估计打完了它就变成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嗯嗯,这个也一定要赶在消失前尝尝看。
眩都底斯提火锅,放了十分浓重的香辛料,吃完会出一身的汗。据说这是和它山谷都市的特点有关。近乎全包围的盆地结构,让眩都底斯提气候潮湿。尤其是黑烛公的气候调节石柱,无意间在高海拔地区带去暴风雪的反效果后,四周群山几乎不可翻越,因而成为交通、政治、军事重地的眩都底斯提,聚集各方旅人,在不同口味的交流碰撞之后,形成了类似于“火锅”的特色美食。
倘若有机会再吃一次正宗的火锅,也许就不会像方才那样做出一番干巴无聊的描述了。或许可以详细评价一下口感,然后从店主那里把高汤配料偷出来,在未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教给威廉,再传到五百年后的妖精仓库。
想要救这个世界是没错啦,既然救人那么难,那就先从文化救起吧?
◇◆◇
——显然这个喜欢捉弄人的世界没有给林德这个机会。
吃饱喝足之后,回到第四救援组的总部,已经有人等着了。
一个准勇者,身上虽然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是,火红凌乱的头发和疲惫的眼睛却不会说谎。
他是<北空的阳炎>纳维尔特里·提格扎库,最强的准勇者之一,险些失去了他的从容不迫。
他微皱着眉头,视线有些不乐意地瞥向一边,焦躁地扫视窗外来去的人流。
身上散着凛冽的杀气。
他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总算发出有些颤抖而沙哑的声音。
“我们小队遇险了。”

第四节 眩都底斯提·中
约洛克手上的饮料瓶掉在了地上。
瑟特把自己的酒瓶递到纳维尔特里面前,试探着说:“要不你先冷静一下,喝点水?”
“我没有在开玩笑。黎拉,威廉,希尔格莱姆,艾米莎,史旺,凯亚,统统没有逃出来。”
“——而我,靠着这柄拉琵登希比尔斯,和阳炎步法,才捡回了一条命。”
纳维尔特里夺过瑟特的酒瓶,一饮而尽,挥手示意三人坐下。
“我说重点。有问题也别打断我。”
他清了清嗓子,听起来没那么沙哑了。
“进攻眩都底斯提的恶魔,是特殊的变种,能够把情绪波动大的人变成傀儡。”
“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是我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们分头行动,结果被逐个控制。”
“本来...本来只有威廉一个人被控制,结果史旺因为被假威廉说了一堆怪话,也变成了傀儡...接下来,是黎拉·亚斯普莱...”
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其他人脸色变的更加难看,连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
“如果不是因为她太看重伙伴们,靠着她的正规勇者抗性,本来不会被控制的...”
“然后...”
纳维尔特里声音又开始颤抖起来。
“别说了,这不像你的风格。说重点,我们要干什么?”瑟特一脸严肃,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黎拉·亚斯普莱,这是我们几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打败的人。
除非牺牲掉约洛克,让他用黄金蜜酒的不死之身强行消耗自己。
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先去帝国工坊买护符,然后去贤人塔借点重口味的画集,立马赶路。”
“你们第四救援组,这次要倾巢而动了。”
◇◆◇
“精神抗性提高”,“使命强化”,“思维壁垒”,“大脑封闭”...
帝国工坊里,各种与精神有关的护符被一扫而空。
林德第一次感受到准勇者出征前要做准备之多。
这个世界,强大的战斗力用处不大,因为很少有敌人会真刀真枪与勇者搏斗。可以对勇者造成威胁的,除了蛮不讲理的龙族、有着龙族血脉的土龙族,就只剩一大堆精神攻击和诅咒了。
于是,要仔细地选择可以在限定时间内免疫一定数量攻击的护符。
再就是去贤人塔。
前后总共不到一小时时间,从帝都出发的马车便开动了。
“为什么要借重口的画?”约洛克有些不解。
刚刚在准备的时候,所有人都按照纳维尔特里的步调,被拒绝交谈。
坐上马车,纳维尔特里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一些。
“怕你到眩都底斯提之后呕吐不止,让恶魔又多一副好皮囊。”
纳维尔特里有些无奈的说。
“记住,到那边不管看到多恶心的东西都不要出声惊叫,你的情绪绝对不可以波动。你情绪波动越大,被恶魔发现的可能性越高,也越容易被控制。”
林德也准备弄清楚一些情报。
但是纳维尔特里先开口了。
“新来的这位,就是西连的使用者吧。幸会幸会,不过之后可能不能经常跟你一起行动,毕竟不能让我的女人对你起芳心啊。”
“反正你这人情人多到数不过来了吧。夸我一表人才的话那我心领了哦。”
林德果断的反击。
“诶?我不记得有对小队成员以外的人提过这种事情啊?你怎么知道的?帝国报纸曝光我了?”纳维尔特里显得微微惊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些秘密,何必完全坦诚相待呢?”
林德故意说出了这么一番暧昧的话,或许带有些挑衅的味道。
他知道,纳维尔特里,除了作为勇者活动,还是秘密组织,或者说“邪教组织”<真界再想圣歌队>的一员。这个组织最初是由尼尔斯·D·佛利拿创立的。
尼尔斯是星神的一员。不过,他和创造这个世界的星神不一样,他的故乡不同,旅行的方式也不同,终点也不同——简单来说,就是‘穿越者’。
佛利拿,foreign。<异乡人>。
他没有别的星神那样神通广大的能力,只能在这个世界上运用六次神力。等到用完,就无法再被这个世界容纳——换言之,就是必须离开这个世界,开始下一段旅途。
尼尔斯知道人类的本质——在兽的身体上,附着以死去星神的灵魂,从而被转成与‘星神’行为相似的生物。
但是,随着人类的繁衍过剩,星神的灵魂越来越薄,逐渐无法将‘兽’覆盖。
他创立<真界再想圣歌队>,就是他和这个世界做的最后抗争。挽救这个世界,寻找阻止人类变成‘兽’的方式。
但是,圣歌队后来分裂成了两派,其中一派化身恐怖分子,完完全全背离了初衷。
——扯远了。
林德揉了揉脑袋。
明明都是穿越者,可以肯定,我和尼尔斯也不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终点也不一样。
总之,我刚刚刻意表现出‘知道很多小秘密’的样子,肯定给纳维尔特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吧。
他不会放过我的,然后,我可以通过他接触尼尔斯——
一步步开始拯救这个行将崩坏的世界吧!
坐在前座的纳维尔特里吐出一口气,薅了薅他火一般的大胡子。
◇◆◇
只走了一个小时的样子,马车突然停了。
天色已晚,但是睡觉显然会制造牺牲。
“走吧,这里是传送点。”
纳维尔特里打开车门,跳下车。
传送魔法需要极大的代价,执行传送的术士会七窍流血,几近断气。
只有在极其危机的时刻,才会动用这种横跨半个大陆的力量。
林德所知书中对这种魔法的描述只有一次——讨伐星神的战争,威廉一行人奔赴战场。
约洛克和瑟特显然也没有接触过传送魔法。
“从帝都到那边起码要走一周。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希望传送魔法对你们副作用不强。”
站上法阵的几人被光线笼罩,所见的最后一秒,是眼前无尽的咒符。
◇◆◇
轰然坠地。
林德尽管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但随即向后倒去。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头也晕乎乎的。
约洛克和瑟特情况也差不多,纳维尔特里倒是帅气的半蹲着。
这家伙,难怪有一大堆情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人类军队的营地用火把的红光点亮了山腰。
背后是连绵不断的山包,零零散散地驻扎着小股军队。
“走。”
纳维尔特里先是取出他常用的两柄弯刀,然后摇摇头,收回,又拔出爱剑拉琵登希比尔斯。
约洛克米白色的头发随风飘动,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怯懦。
他看向瑟特。
“如果我要开启黄金蜜酒的技能,请不要阻止我。”
黄金蜜酒,条件有限的不死之身。不死之身结束后,使用者依旧会死去。
瑟特艰难地点点头。
黎拉这群人,谁也没有信心能打过。
尤其是林德,知道黎拉在四年后将斩杀星神,他比另外几人更加担忧。
按照记载,这次应该救援肯定是成功了才对...
但是总感觉有些怪异。算上我感觉也打不过,他们是怎么打赢的?
林德发动了隐身,又觉得不放心,向下扯了扯斗篷。
几人将魔力灌注至腿部,向眩都底斯提城口跃起。
简单的抚慰了一下守城的官兵。他们似乎并没有遭遇到被控制的准勇者。
眩都底斯提实在是太大了——大的像个小国家。
因为其边境要塞的地位,有着相对较大的自主权。
被控制的勇者没有发现城口,应该只是概率问题。
很幸运。林德知道这次行动一定会很幸运,几个人一定会被救下来。
哪怕自己不在这里,也不会失败。
但是还是不放心啊。还要找机会拯救这个世界。
是一场硬仗。
进城了。
三人靠在一起向城中进发,林德则凭借隐身的能力作为斥候。
本来,勇者七人组已经占领了眩都底斯提接近半数的土地。但是随着恶魔对勇者的侵蚀,纳维尔特里命令军队全部撤回,减少引来强大敌人的能力。
现在,四周的环境,比起最初四处着火的战场,更像是鬼屋。
——敌人无迹可寻,亦无处不在。
墙上散发着浓烈刺激性气味的血液涂鸦,腐烂到一半的尸骨,长绿毛的碎肉,已经失去了震撼力。
但是扭动蛆虫的骷髅头,尚未被侵蚀殆尽的残骸上,甚至还留着一丝微笑。不论尸体的主人是何种心态,此时都显得格外的诡异。
人头,或许还尚存对勇敢的战士的钦佩;猪头,则只剩下深深的反胃感。
神经已经被绷到了极点,明明已经努力的抑制住恐惧了。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林德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
他推开了一扇木门,门上“眩都底斯提冬雪祭”的海报还尚未撕去。
木门受够了惊吓,吱呀呀抗议着,缓缓打开——
门后面,一只体型巨大的猪,几乎把脸贴在了林德的脸上。丑陋的猪头粗糙无比,眼睛深陷,湿哒哒黏糊糊的分泌物挂在鼻头。
心脏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林德触电一般战栗着退后了好几步,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起来。
顾不得那么多,一瞬间解除隐身,凝聚魔力,在西连十倍的加速下,斩杀了猪头族。
——这是林德第一个刀下亡魂。
在出剑的一瞬间,林德发现这只猪头族有着几乎同样的恐惧。
是啊,明明知道——
如果是猪头族的视角的话,从门毫无预兆打开的那一刻,再到空荡荡的四周突然出现了身着黑斗篷的怪物,应该十分绝望吧。
猎物害怕着猎食者,猎食者亦害怕着猎物。
谁知道猎物不会是披着羊皮的狼呢?
喷溅的血液,被三人远远地看到了。
“我们的小斥候找到了不错的信号弹啊。接下来就要进入敌占区了。你们的情绪还好吗?”纳维尔特里压低声音向瑟特和约洛克说。
“重申一下,优先斩杀恶魔,躲避被操纵的人。实在不得已...”
“...击杀。”
◇◆◇
隐身术并不是万能的,一旦要发动攻击,就会自动地解除隐身的状态。在职业杀手里也会有一小撮人会用,而高手们从他们的暗杀中脱离的方法,往往是依据“杀气”这种第六感。
现在,林德就感觉,身边的杀气尤其浓郁。
并且,不是从他的同伴身上发出的。
冷汗不知不觉留了许多,神经树突敬业地将任一点信息传到大脑。林德不顾魔力的消耗,保持着西连的加速状态。空气的腥臭味,让专注变得更加困难。
停住了?
...捕捉到了!
虽然眼睛没有看见,但是林德确信,敌人就在房顶——
“看房——”
轰!
“——顶!”
几乎与林德的提示同时,攻击抵达了。
当隐没在黑暗中的敌人现身,便是鱼死网破之时。
“哈哈哈哈哈,是你啊,凯亚?好久不见。”纳维尔特里尽管被击退数米,依然十分勉强地笑着,做出轻松的姿态。
凯亚·阿尔特兰,名为<击溃铁块>的精锐冒险者,一言不发地站着,秘银铸造的盔甲沾满血污,几丝黑雾隐隐缠绕着她,和失去高光的眼睛一起,宣告了她意志的沉沦。
挥剑,向纳维尔特里冲来。
“不好意思,但是我不能在这里停下来啊。无论如何,已婚的人还是交给已婚的人来对付吧?”纳维尔特里轻浮的语调一点都没有改变。
瑟特会意,虽然他充满郁闷地瞪了一眼纳维尔特里,但是还是举起那把翡翠巨剑——圣剑荒凉之境,拥有活化膂力效果的高位圣剑,迎战凯亚。
两位久经沙场的战士,剑无半米放闲,身有千般解数,往往来来,扬尘百米。
“走吧。”纳维尔特里催促约洛克和林德。
“他打不过怎么办?我们一起上吧。”约洛克有些不放心地问。
毕竟,前小队就是被逐一攻破的。
“他不是要打过,而是要拖住对方。没人知道,打败她之后,原本的那个凯亚会不会苏醒。”
“不行,我要和瑟特一起敲晕凯亚。”约洛克擅自回头。
◇◆◇
远处的林德看着这两个人的动作,有些郁闷。
他们两个什么意思?
纳维尔特里很快做出了打暗号的预告。
——之前在马车上,纳维尔特里曾对林德有过秘密约定。
“我们小队,除了我以外,另外几个人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也不知道你会隐身术——这是个很难获取的技能。你十分重要。”
“如果有特殊的情况发生,我会向上打这个手势,请你来到我的正面接受其它的信号。”
林德迅速转移到纳维尔特里正面。
“2、5”
——“突击,击倒”
会意,林德化作无形的箭,刺向凯亚的后颈。
发出攻击的不是圣剑,而是手刀,精准的敲晕了凯亚。
瑟特和约洛克感受到一阵气流,一个黑影猛然现身在凯亚的身后,圣剑顶部留下亮蓝色的一道游丝,一击脱离。
“...幸好那会欺负了一下林德,现在肯定是欺负不了了。”约洛克揉着眉心说。
瑟特把不省人事的凯亚背起来。她身边缠绕着的红黑色雾气变淡了不少。
“我试试能不能用圣剑砍断这些诡异的黑雾。”林德提起圣剑,小心翼翼地在凯亚身体表面挥舞,但只能感觉斩断了空气。
“...不行。”林德有些沮丧。他明明记得同样的极位古圣剑瑟尼欧里斯就是可以消灭诅咒的...难道圣剑对诅咒的破除效果一定要击杀诅咒携带者才行吗?
约洛克也在一边把脸凑过来,“哦哦”地叫了几声。
然后——
“完全没头绪呢。”约洛克灿灿地笑着,露出一副天真无邪而可爱的笑容。
无奈,只得继续向前。
越往前探索,地形毁坏的愈加彻底。
漆黑的夜,更是加大了寻敌的难度。
好在线索来的很快。
坏在来的是黎拉·亚斯普莱。
◇◆◇
约洛克抽身上前,金色的圣剑熠熠生辉。
“正规勇者大人,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我——”
没等约洛克说完话,黎拉一个跃步,以俯冲的姿态斩向约洛克。
“哎呀,正规勇者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好歹让我把话先说完嘛。”
约洛克一副不在乎的态度,单手防下了斩击。
一个滑步,绕道黎拉的背后,试图创造进攻的机会。
约洛克很快,但是黎拉比他更快!
两人同样的思维模式,又导致了一次短兵相接,瑟尼欧里斯和黄金蜜酒击出一连串火花。巨大的冲击力,将二人各弹出数十米。
“呜哇!好大的力道,手腕都麻了!只能换双手了!看我切换到思维模式B!”约洛克脸上带着一股兴奋,搭配反派一般的笑容,似乎游刃有余。
弓步直刺。后闪。回身平劈。
“约洛克原来嘴这么碎的吗?”林德纳闷地自语,这家伙战斗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弓步上挑。后跳斩。十字斩。
纳维尔特里朝天上打手势。
“2、5”
林德如法炮制,闪向黎拉。
黎拉正在和约洛克对峙。被操纵之后她的战斗能力似乎被削弱了不少。
现身。
卡好时机,一击必杀!
——笨重的圣剑,瑟尼欧里斯,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挑飞了约洛克的同时,掏向林德的心窝——
就算林德处于加速状态,依旧十分勉强才能看清轨迹!
林德迅速挥动另一只手握着的西连,惊险地挡住了致命的攻击。
现在,林德换下了约洛克。
一个刺客的最大失误,就是被迫变成战士。
好在林德身为战士也足够优秀。
“这群人由一个主脑控制——”
林德抽空喊出了这句话。
要么是黎拉正规勇者的特殊才能,超人的感官,使得她足以感受到逼近的杀气,条件反射一般做出防御。
要么就是所有人的行动,都在一人控制之下,知道林德会刺杀,于是提前关注着背后!
而黎拉没有提前回击,而是等到林德现身再回击,说明不是她原有的感官在运作,只可能是后者!
回抽。四方斩。对峙。撤步反击。
黎拉几乎没有使用剑技。这是不是说明,被操纵的人只具备最低级的本能?
侧闪。左弓步拦剑。撤步。
...尽管黎拉几乎没有使用剑技,但是只靠扎实的防御和迅速的进攻,就让我根本找不到空隙,只能维持着局面,自己的剑技无法施展,伙伴们更加找不到空隙支援——
跃步。重劈。十字斩。
——我还有西连十倍的加速,比速度居然和只有战斗本能的她相差无几。这家伙真是...强的可怕。
焦灼起来,黎拉无法伤到林德,林德亦无法改变局面。
不知多少回合过去。
体力在渐渐流失。
林德努力地保持着心情的平稳,防止受到恶魔的精神攻击。
不能有一丝杂念。
可是越这么想,杂念来的越快。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知道这场战役一定是胜利了啊?为什么我们会遇到黎拉?为什么会陷入焦灼?难道是因为我的到来,反而恶化了战局吗?
冷汗浸透了林德的衣衫,他的心理似乎要比肉体更先奔溃。
斜方斩。撤步。上挑。
林德和黎拉短暂地拉开了距离。
他产生了一丝和别人换班的欲望
不行,我这么下去,会被恶魔钻空子——
◇◆◇
“林德,该换人了。”
一只手搭在林德的肩上,往侧边一推,毫无防备的林德向一边踉跄着摔去。
向侧边倒地的过程中,慢动作的世界里,面色苍白的林德看到一个刺眼而纤细的身影。
从<黄金蜜酒>逸散出的金色光芒,顺着手臂延伸到约洛克的全身,使他附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膜。约洛克的白发在静风中飘扬,瞳孔赤金,清秀了脸庞却表露出无上的决意。
他抱着将死的决心,开启了短暂的不死之身。
“只有我能挡住她,你们坚持不了多久。快走吧。”
黎拉又一次冲击,作为借力点的砖墙轰然崩塌。
约洛克转向黎拉,双手持剑,正面迎下这笨重的一击。
“哈哈哈,你不会以为我只有一张底牌吧?”
林德爬起身,拽着瑟特和向深巷中跑去。
“好快!但是还不够唷~看看你能不能接住这个?”
约洛克的声音被甩在了后面。
纳维尔特里施展阳炎步法,带着不省人事的凯亚赶了上来。
“疼疼疼疼疼——原来没打到啊,吓死我了。”
约洛克的声音一点点变远。
终于听不见了。
在另一边,约洛克也感受不到同伴的气息了。
他用手抹去额上的汗滴,切回正经的脸色。
“正规勇者大人,我是你的对手。请不要左顾右盼,或擅自脱离哦。”
这是他一人的战场。
静穆的世界,只剩下剑锋相接的叮当声。
◇◆◇
纳维尔特里的脸色又难看了一点。
瑟特也不出声了,好像在抑制着一股情绪。
林德为约洛克的牺牲懊悔不已。
三人在逃亡中,停止了对方向的关注。眩都底斯提的构造很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九龙岛,脱离了主干道路,各种建筑就乱七八糟或违章或合法密匝匝地建在一起。乱走一通,好处是黎拉就算追过来也找不到他们,坏处是他们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仿佛陷入了巨大的迷宫一般。
目标未知,敌人未知,剩余存活时间亦未知。
刚刚经历了失去队员的悲哀,又陷入毫无线索的悲哀。
瑟特突然出声。
“你们刚才,看见黎拉身上有黑雾缠绕了吗?”
林德细细回想起来。
奇怪——自己刚刚和黎拉对峙这么久,结果连黑雾有无都没注意到?
纳维尔特里却猛地顿住了。
明显的粗重呼气声。
“我怎么没想到...原来是这个原理。”
“哈、哈、嘅!咳、咳...”
纳维尔特里发出几声难堪的干笑,这干笑又很快变成了干咳。
然后他无望地看着天。
“完蛋了,完蛋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啪!
瑟特一个箭步冲过去,居然直接给了纳维尔特里一个耳光。
这股前所未有的暴躁,像是压抑了很久,突然释放一样。
“混蛋!你都知道些什么!之前情况也没跟我们讲清楚,害的约洛克死了!现在自己一个人自暴自弃!说啊!快说啊!”
纳维尔特里慢慢的动了动唇。
“黎拉身上,没有黑雾。但我,亲眼看见,她...
——所以,是恶魔化作了她的模样,真正的黎拉恐怕...
——哈,这样的话,我们也不用抗争了吧。”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约洛克有危险,我把他看作是儿子一样的家伙!现在回去,他可能还有一线生机!我们回去!”瑟特咆哮着。
“你 说 的 对 , 我 们 还 是 去 救 他 吧 。”
“林 德 , 我 们 快 去 救 他 。”
前一句是纳维尔特里说的。
后一句是瑟特说的。
说完,两人不给林德回话的机会,向原路跑回。
林德怔住了。
——纳维尔特里已经不是纳维尔特里了,瑟特也不是瑟特了。
最后这两句话,音调平平,几乎是一字一顿念出来的,十分渗人。
林德分明地看见,二人的身上开始有黑雾淡淡地显现。
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
瑟特,被“愤怒”控制了。纳维尔特里,被“绝望”控制了。
林德知道,人本是兽。
恐怕,名为“瑟特”之人的内里,是代表愤怒的瑟特兽;名为“纳维尔特里”之人的内里,是代表“绝望”的纳维尔特里兽。
而这个魔法的本质,是让人的“内里”短暂地掌握主导。虽然不足以使人兽化,但足以使其丧失理智。
——人类勇者赫璐瓦·T·络缇斯彻底兽化为<织光的第十四兽>的时候,就有大量的黑雾出现。
和现在,不谋而合了。
体内没有兽的外来者林德,自然也就不会被控制。
——所以,现在我便是唯一有能力破局之人。
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应该是尼尔斯来收拾残局。
这就说的通了——关于眩都底斯提攻防战为何胜利。
但是,既然我已身处战场,就必将“战士”一词执行到底,无愧勇者之名。
此事,必躬行。
林德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瑟特开始被夺取身体控制权时,他似乎说了一些从未提及的心理。要么就是他的主观意识尚未褪去,要么就是恶魔入侵他的精神,获得了他的一部分思想。
必然有结界,或者说“幻境”存在。
威廉和奈芙莲被吸入<叹月的最初之兽>制造的幻境时,是通过杀死幻境的制造者脱离的;黎拉在一次作战中陷入幻境,也是通过杀死幻境中的假冒威廉脱离的。
所以幻境的构建者,也一定会藏在幻境里。
我只要进入幻境,发现异常,击杀异常,便可以救出他们。
那么,我只需要一个机会。
——我需要再击倒一个来犯的家伙。
飞奔,飞奔,飞奔。
林德解除隐身,高举着圣剑西连,剑端的亮光在黑夜中十分显眼,亮蓝色的轨迹划破了黑漆漆的夜幕。从一片屋顶跳上另一片屋顶,瓦砾在身后溅起。
就像这样,在漫漫黑夜中,毫无目的的奔走。
直到感受到身后有人尾随——
瞬间隐身。感知力提升。绕到背后——
颇有几分瞬移感。
黑头发黑眼睛的身影,就这么被敲晕了。
威廉显然比黎拉好对付。
林德把威廉的身体拖到一处阁楼中,封住门户,在地上画了一个简陋的隔音咒迹。他半跪在威廉的身边,思索着怎么进入幻境。
嗯...既然这种咒术对我无效的话,那我是不是乱来一点也没事?
吸溜——
林德对着威廉身上缠绕的黑雾,深吸了一大口气!
然后,林德感觉自己开始看到了一些别处的风景——
居然成功了吗!?
黑乎乎而弥漫着血腥味的世界,逐渐被一片乡镇景观代替,空气清新,色彩分明。

第五节 威廉的温柔乡
林德站在一处小山包上,刚刚好可以把眼前的小城看个大差不差。
“这是...歌马可市吗,威廉的故乡——”
“好美。”
阳光照着林德的后脑勺,暖暖的,稍觉有些热的时候,清凉的微风柔柔地游过面颊,带走了多余的焦耳,留下一片心旷神怡。
环视四周,依次剔除视线中的建筑。
直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孤儿院的破旧房子出现在眼前。
如果说,这个幻境留下了威廉,那么一定是他的故乡。
如果威廉回到了他的故乡,那么这座孤儿院,便是他唯一的归宿。
◇◆◇
已经没有隐身的必要了。
林德褪去所有的伪装,把兜帽拨到身后,敲响了孤儿院的大门。
◇◆◇
“来了——”是清脆的女声。
门吱呀呀地开了。
“那个,请问您是...?”
眼前年轻的少女,棕色的长发,棕色的眼睛,身着一件粉红色的T恤,灰色的长裙上罩着一条棕色的围裙,略微有些疑惑地看着林德。
孤儿院已经很久没有迎接过客人了。
不过,你不认识我,我却是很熟悉你呀,爱尔梅莉亚——威廉的‘女儿’,孤儿院里母亲一样的角色,喜欢照顾别人又有点被宠坏的少女,同时,还是世界上第一头和唯一一头,<叹月的最终之兽>——
林德努力露出很和善的模样。
“你好,我叫林德,是威廉的同事。可能有些唐突,但是我一直很崇拜威廉,于是这次执行任务顺道而来,想见一见令尊。”
“令尊”二字一出口,爱尔梅莉亚的脸色突然绯红,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被知道了一样。
“咕咿..!啊,您是来见威廉的吗,他前两天刚回来,请你先到这边坐一会吧,我去喊他——”
爱尔梅莉亚领着林德进了孤儿院的客厅,顺便给林德泡了一杯红茶。
林德不由得称赞这茶泡的真好。
很快,爱尔梅莉亚回来了。
“林德先生,父...威廉说请您去他房间里,他想单独见您。”
根据爱尔报出的房间号,林德敲了敲,推门进入。
威廉坐在床边。
林德关上门,迈出一步——
侧边突然伸出一把剑,抵住了林德的咽喉。
林德再一看,床边的哪是威廉,而是一个衣服架!
“杀手?连这里都找到了吗?说出你背后的势力,留你一命。”
...还好只是把我当成暗杀的了,而不是恶魔变成威廉的样子。
等下,好像把我当成暗杀者也不是什么好事?
“好歹也换个借口,这个借口你们暗杀公会用了多少次了都不知道换。给你三秒钟,别想动歪脑筋,你打不过我——”
林德其实偷偷的想,打一个现在的威廉还是很容易的吧。放在自己以前的世界,不过是个初一的小鬼罢了。很容易急躁,心态也不够平和,也没有四年后的威廉那般沉稳老辣,对付起来应该不困难,哄着点儿就是了——
“慢着慢着!我真的是准勇者啊!”
——迅速地掏出了身份证明,又从斗篷里亮出了圣剑西连。
威廉的脸色缓和了,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收起武器,坐到床上。
“你怎么会认识我?”
“一直呆在正规勇者的队伍里,谁不知道你啊。帝国报纸天天都有报道什么‘无能的才人’什么什么的——”
威廉的脸黑了一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无才的能人’——”
“你是来消遣我的?”
“不是。不如说,我是为了眩都底斯提——”
威廉瞬间认真起来。
他盯着林德,缓缓发问。
“那场战斗,结果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在清理敌人的时候,在一栋楼里看到了一具女尸。她...她很像爱尔。我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股情绪涌上来,就失去了意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上了赞光教会的马车,手上还攥着一张休假单。我以为黎拉他们打赢了,于是二话不说回来看爱尔。你知道的...我们这一年一直在各种地方充当帝国的利刃,完全没有休假可言啊。”
威廉稍稍有些窘迫。
林德可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黎拉。黎拉·亚斯普莱,永远留在了眩都底斯提。”
林德有意地加重了语气。
他看着威廉一瞬间愣住了,脸色惨白。
这个重磅消息就像石墨炸弹,瞬间短路了威廉的大脑。
林德需要一个可以安安静静听他讲话的威廉。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叫林德·伊米冈特,极位古圣剑<西连>的使用者,隶属于帝都第四救援组。”
“眩都底斯提失守了。我们小组被派遣援救你们,任务失败。”
“当然,死者不可能只有黎拉一个——”
“纳维尔特里死了,凯亚死了,希尔格莱姆死了,史旺死了,艾米莎死了。”
“我的伙伴,约洛克和瑟特,也死了。”
“只有我,靠着西连的技能,才捡回一条命。”
林德把纳维尔特里一开始的话修饰了一番,讲给威廉听。
——这个幻境,不是喜欢人的负面情绪吗?
既然喜欢,那我就好好迎合一下你的恶趣味!
“你说什么...黎拉死了?史旺死了?纳维尔特里的阳炎步法也没有逃出来?”
“你在骗人。你一定在骗人...”
威廉从愣住的状态,突然暴起,伸手抓住林德的领口,把他抵在墙上。
林德没有停下刺激。
“你知道吗,圣剑西连可以预知到未来——”
失去了黎拉的帝国,会怎么样?
失去了所有顶尖战士的赞光教会,会怎么样?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不久的未来,南方紫龙突然进攻人族的疆域。
而人族失去了应对之策。
一开始,只是失去了一座城市。
两个月后,人类的大部分领土,都被各种族瓜分。
半年后,人类只剩下了几座要塞,“地图”也失去了继续存在的必要。
不到一年,名为人类的物种,彻底消失在了世界上。
——林德把属于<十七種の獣>的剧本,嫁接到了南方紫龙的身上。
威廉的手渐渐脱力,随着整个人跪下而下垂。
“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是凄惨啊。
人类居然因为一个眩都底斯提,就这样灭亡了?
那个很自大又狂妄的师妹黎拉,强的可怕,居然也会输?
人类灭亡了,那我,最终什么人也没有救下来——
林德仿佛知道威廉想着什么,他继续宣告着人类的死刑、
“你,什么人都没有救下,尽管你尽力地挥剑,战斗至最后一滴血流尽——”
“那时的你,连着用了七道灭国级禁咒。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一头巨龙的死亡。但是并没有改变人类的全线溃灭。”
“你跟爱尔约好了,如果你活着回来,就吃她做的黄油蛋糕——”
“别说了。”
威廉颤抖着支起身子,有些虚弱地苦笑着。
“既然你来找我了,那么说明这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对吧?”
他的黑眼睛试探地望着林德。
林德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这人的做事风格真奇怪,我欣赏不太来啊。刚才献丑了,我...我实在是有些震撼。而且,我也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有些奇怪。”
“比如说,刚刚你说你‘预见’的那些东西时,我感觉很难受。这种难受本来应该只是心理上的,但是却反映到了我的肉体上。”
威廉的说法林德倒是没有听说过。但是只要能让威廉知道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就好。
威廉有些苦恼地,把视线慢慢挪离了林德。
“告诉我,我在哪?”
“眩都底斯提的阁楼,一个幻境里。”林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实际情况也跟我说的一样,我的队友全灭了,你的队友也全灭了。...抱歉,刚才我说他们死了,确实不太恰当。他们现在应该做着和你相似的梦吧。”
“也就是说,黎拉也陷入幻境了吗?”
“嗯。而且陷入幻境的人,会被控制,对昔日的同伴兵刃相向。”
“所以,你选择避开那群恐怖的家伙,在幻境里击杀敌人的本体。”
“不愧是‘黑玛瑙剑鬼’,想的真对。有你这么可靠的队友,真的让我很放心啊。感觉就算放着不管你们也会自己出来的。”
威廉听着这个史旺在几个月前“新鲜出炉”的外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个叫林德的家伙,跟史旺关系很好吗?
...看来有必要教育史旺管住自己的嘴了。
“林德,我们走吧。去城镇里逛一圈,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对象,就当是给你介绍一下我的老家了。”
能被威廉亲自照顾,林德内心无比的澎湃!
但是还是敬业地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在幻境的这段时间里,恶魔操纵着别人的身体作乱——
或者更可怕的是——
敌人已经站在晕倒的我们的身边,商讨着如何处置我们了。”
本来已经做好计划的林德,突然被自己这临时产生的想法吓到了。
是啊,现在自己和威廉都是晕倒在地上的状态,或许已经有人对着现实世界里的我和威廉,举起了巨剑——
这下林德变的真的忧心忡忡了。
林德和威廉一起走下楼,跟爱尔说了再见,出门去。
“还好那些小家伙们在睡午觉,不然我们恐怕一时半会出不去呢。”威廉恋恋不舍地望着孤儿院。
“爱尔和那些小家伙们,没有异常吧?”
在五百年后,威廉就会经历爱尔的结界呢。
“没有。我推测幕后黑手要么会冒充那些被控制的伙伴,要么干脆就以自己的原本相貌出现。”
威廉细细打量着周边来去的行人。
“可以说,这片幻境的主人应该是我,这个世界是基于我的记忆搭建的。
像你这样,不存在我记忆里的人,就会以本来的样貌出现。但是幕后黑手既然掌握了黎拉他们的记忆,模拟他们的样子应该也不难。”
“所以我们需要一直等到目标出现吗...”林德有些无奈,他不知道在自己晕倒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世界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动。
两人来到了镇子的塔楼,这里是镇子的地标,作为观景台的塔顶,此时成了十分便利的监视工具。
他看着威廉,一幅心里有把握的样子。
但是,突然紧张起来。
按照刚才的推理,我自己才是最可疑的那个!
威廉他不会在装作相信我,其实早想找机会把我解决了吧?
此时,威廉的声音敲到好处地响起了。
“林德,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
...
“啊?”林德有些发愣。
“拜托了,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林德,所以请你出去一下——”
威廉虽然用了很多“拜托”“请”之类的词,但语气却十分的不容置否。
“虽然你告诉我了很多情报,但是我还是找不到一个完全信任你的理由。圣剑和身份证明,都可以从别处夺取。而且在家里把你处理掉的话,爱尔肯定不会接受的。
——抱歉啦,只能先把你‘清理’掉,看看这个幻境到底还能不能维持,我才能评判你那些说法的可信度。
如果你走之后,幻境还在,我会向你道歉的。”
林德心中暗叫不妙。我要跟威廉战斗吗?
“威廉,你连圣剑都没带,会不会太瞧不起我了...”
“虽然我不能把自己放出去,但是作为幻境的主人,似乎送客的能力还是有的哦?”威廉笑眯眯地回应道。
◆◇◆
林德并不意外。
他知道自己带给威廉的信息,或许会给威廉带来一时的震撼;
他亦知,威廉会在摆脱情绪后,立刻对现状进行判断,对情报进行取舍。
准勇者,高阶冒险者,大魔术师,高阶整备术士...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的家伙,没有莽夫。
这也是林德没有在威廉奔溃的时候,把如何逃出幻境的猜想全盘托出,而是告诉他一些悲惨未来的原因。
——有些时候,死人比活人更加可信。
这就是林德的最后一块拼图。
他需要威廉完完全全地按照他的图纸行动。
林德的师父,“名师”,并不只像常人所认为的那样,是一个只教授武艺的老师,而在咒术与反咒术、特殊技能方面,也有极深的造诣。在师父的结界里,林德曾花费整整一个季度的时间提升自己的感知——“咒术视野”这个技能,被硬生生拓展成了“魔力视野”。如果说“咒术视野”下,看到的是完整的世界与魔力的框架,那么“魔力视野”下,看到的就是完整的魔力丝与世界的框架。
——这让林德短时间内无法使用魔力视野,因为眼前只剩下框架的世界让他变成了半个瞎子。
但是偏偏是这个,当时他觉得费时费力还鸡肋,跟师父撒泼打滚不愿学的技能,在幻境中成为了救命稻草——
打开“魔力视野”,这个幻境,展现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织网”。
魔力沿着一定的轨迹,冲撞、翻腾,细密地编织着,露出这个世界的骨架——用灵能欺骗了灵魂,使落入其中的迷途者误以为回了家。
一切咒术都建立在诡辩和牵强附会的基础上,而幻境,是直击灵魂的高阶咒术。
林德仿佛回到了数月前的小屋,从餐馆要来的蜡烛在床头抖抖索索地燃着,左手搭在圣剑西连上,右手翻动着泛黄的纸页,对着眼前一团乱麻般的符号,拼了命的想要在脑海中留下些印象。
可是最终,还是没能理解那些东西。
唉,不得不承认我没有史旺那种天才资质。
但是,我也偶尔地学习了一下威廉那种爱乱来的精神,把每一页纸都硬生生地记在了脑海里——
◇◆◇
魔力视野,开启——
此时此刻,我便是幻境的解构者。
哪怕我没有权能,
哪怕我只是一介访客,
我亦是引导迷失灵魂的领航人。
哪怕我亦消逝,愿我留下之物,可以与君同行。
◆◇◆
这个自称林德的家伙,已经被我彻彻底底驱逐了。
世界没有崩坏。
异变没有发生。
...我好像真的赶走了一个热心肠的家伙。
那么,林德的情报,便是可信的了。
我现在确确实实在幻境里,黎拉、史旺他们,也一定被困在这片虚假的乐土。
但是,我要怎么离开?
对付幻境的经验,我还只是停留在理论的水平啊。
落日沉溺于橘色的海,金轮的余光将威廉独行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排查了整个镇子,还是没有头绪呀...”威廉喃喃自语。
林德这家伙会预测到我出不去吗?难道我根本活不到打南方紫龙的那个时候,而是会在这片幻境里迷失?
爱尔,黎拉,史旺...或许林德应该找他们的。
也许师父说的没错,我真的没有当英雄的才能。
威廉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孤儿院。
“啊,父亲回来了!”
年轻少女琥珀色的眼睛充满了喜悦,丢下厨房里噗噗作响熬着汤的铁锅,端起手边早就准备好的红茶,在木桌上坐下,顺手拉开了旁边的椅子。
...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我可爱的女儿肯定也不是解除幻境的“钥匙”。——不对,我在想什么啊,见到可爱的女儿怎么会第一时间想这种东西。
“嗯,我回来了。”威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又拉开一张椅子,在爱尔对面坐下。
这份十分勉强的问候,自然瞒不过爱尔。——此外,也因为威廉无视了她拉开的椅子,而小小的生着气。
“父亲...你们遇到危险了吗?还是林德先生出了什么问题?”爱尔微微皱起眉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羊皮纸。
然后,把这张羊皮纸和泡好的红茶一起,推到了威廉的面前。
威廉略微有些惊讶:“这是?”
“林德先生说,如果今晚他没有回来,就把这张羊皮纸给爸爸你。”
威廉将羊皮纸展开——
林德这家伙,原来一直算计着我吗。
看来,真的要好好跟他道谢了。
抿着爱尔的茶,威廉会心一笑。

第六节 眩都底斯提·下
(本段惨遭和谐,请移步至文档观看)

EX1:暴风雪
我在哪里?
我死了吗?
世界毁灭了吗?
护符都没了。现在好冷。
——夹杂着冰粒的狂风抽打着少年的脸,如钢针在脸上划开皮肤。
刺骨地疼。
见骨的划伤,白色的肌腱暴露在寒气中。
寒冷既是死神的利器,却又是止疼的麻药。
我看到的,是死后的世界,还是下一次轮回?
——或者,我被送回了刚刚落地的时刻?
那么,我应该打起精神来,撑到食人鬼聚落,然后看着他们再一次死去...?
算了...
就这么躺着吧。
反正自己的挣扎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灭亡的命运。
兢兢业业训练,增强自己的实力,起早贪黑研究社会生态,努力寻找救世之法。
结果第一场仗就大败而归,把世界灭亡的世界提前这么久。
这个世界的死活又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想救一个珂朵莉而已,结果又多管闲事地想要拯救整个世界。
不是说我和尼尔斯很像吗。
那就让我看看,我能不能被冻死吧。
少年任凭着自己的体温被风雪带走。
白色的世界里,出现了一抹纯粹的蓝。
少年感觉自己被托起。
热量开始传向少年冻僵的身体。
你...是谁?
(ex内容与第二卷不直接衔接)

EX2:牢房
肮脏的浊气不断地涌入鼻腔。
威廉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猛然睁开了眼,冷汗直冒。
我按照林德留下的信息,一步步找到了幻境里困住的同伴,然后依次打破了所有支撑幻境存续的魔力节点——
那么,这里就是幻境之外了。
扫了眼身遭,确信自己在敌营内部。扣押自己的监牢,却从正面破开了一道大口,冷风呼呼地往里面钻。手边还有一把量产型圣剑帕希瓦尔,和几乎完好的护符。
威廉一边感谢着做了这些准备工作的家伙,一边抄起圣剑,踏出铁牢。门外用于加固的咒符也被完全破坏。
不少穿着守卫制服的猪头族倒在血泊里,死透了。同样倒在血泊里的还有几具无征种的尸体,胸口皆有大得吓人的贯穿伤,和瑟尼欧里斯的口径相差无几。
尽管看上去前来支援林德的不知名准勇者已经彻底清除了这座敌营,威廉还是不敢大意,发动着咒术视野,紧绷着神经,攥着帕希瓦尔,小心翼翼地推进着。
寒窗外刮着暴风雪,而且下的还真不小。大概已经持续许久了吧,地表近乎被染白了。自己记忆中的眩都底斯提尚燃着熊熊大火,天空赤红,现在却是不燃了,只留下焦黑的骨架扎穿新鲜的雪层,像是乱葬岗里草草掩埋的冤屈骸骨。
“小威廉——”
是凯亚的声音。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个子,穿着品味极差的、曾经还是纯白的斗篷,摆出一副欠揍的表情,远远朝着林德宣布着:
“不愧是黑玛瑙剑鬼,果然没辜负我极星大术师的期望。”
这家伙还得意地笑着。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啊。
虽然很想马上将泄漏外号给林德的史旺治罪,但是难得大家又聚到一起了,这次先饶了他吧。
这么想着,又有三男一女的身影从阴暗的拐角处出现了。
呃...有一男一女都是生面孔啊。
希尔格莱姆和陌生的大叔聊得很投机,至于纳维尔特里,居然没有去勾搭这个陌生的女性准勇者,这倒是个大新闻。
纳维尔特里朝这边挥挥手,示意其余的准勇者看过来。
“那么,缺席的只有黎拉和艾米莎?”
不远处的爆炸声验证了这个结论。
“别让花季少女们等太久了。”
(ex内容与第二卷不直接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