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专门化（续）

（续《长日将尽》的文评）

3.世界的专门化

        在这本小说中，假如我们要追本溯源解释为什么史蒂文斯会落得一事无成，我想一个非常简单与重要的原因源于这样一段话（这是爵爷的养子评论爵爷的地方）

       正如卡丁诺先生说的，爵爷本人“不懂”国际政治“，这个世界早就不是爵爷在的那个”欧洲精神“（这个词具体内涵见 茨威格 的《昨日的世界》和《人类群星闪耀之时》。我想他是表现这个最好的作家。）的时代了。

       （这里插一句，这个观点实际上有很强的殖民者偏见的色彩，我自己看上面两本书时在某些故事上（比如茨威格赞美早期西班牙殖民者的勇敢）表示他们的视角终归不是全面的。不过文学从来不必要展现全面的视角。但是它的精神内涵，假如可以扩大到全世界的话，是非常理想的。）

       我想（因为我的了解仅限于文学和我高中接触的历史），一战之前的欧洲，绅士参与政治，影响政治，关心政治是非常普遍的行为。正如茨威格所自己理解的（因为事实并非如此，否则两次大战的爆发也太突兀了。历史都有它的连续性），他看到的欧洲，是一个”黄金时代“。他看到的人都有一种”世界公民“的胸怀，同情那些弱者，将”世界的利益“（而不是个人或者某个特定国家）放在考虑的第一位。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建立起一个跨越民族仇恨，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秩序统一的“国际共同体”。

        但是那不是真的。那也不会是真的。达林顿勋爵就是葬身于这样的天真中。

        不过，这不是小说关心最多的地方。小说在谈的，是那些普通人，那些看到，体验到，但从没有介入到这些国际大事的人——我们有意思的史蒂文斯。

        那么我们的史蒂文斯是怎么回应一开始给出的那段话的呢？

          史蒂文斯一直是这个态度：我觉得爵爷是对的。为什么？因为他认为，爵爷是一个真正的绅士（这也是事实），而真正的绅士，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一定能带给这个世界好的方向。（这是错误的地方）

        但这不是很可悲吗？假如让任何一个人去当这样一位管家，你除了看到雇主的品德之外，你能够，又有多少能力与时间，去关心国际政治，看清自己的爵爷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呢？而史蒂文斯本人，又怀着宏大的理想：他觉得自己虽然没有能力看清这种事情，但自己可以为自己的雇主提供好的服务，这样是不是也能间接为人类的进步提供一点帮助呢？

       可正是他怀着这样的理想，所以他评价自己一生的重点也落在两个地方：1.自己管理宅子管的好不好。2.爵爷的每次宴会最后有没有为人类做出贡献。

       第一点他可以掌握，他也做的很好。但是第二点，他无力掌握。他也不可能掌握。

       而这，就是全小说中，他纠结了这么久，不断回避，不断掩饰的一个地方。（当然他最后承认了这一点）

        这里石黑一雄就给出了”隐藏在我们与世界的虚幻联系之下的深渊“。（来自于诺贝尔颁奖词）现在的世界越发复杂，个人已经难以看清，我这个个人的理想实现，与世界大势之间的因果联系。（因为你看不清这个世界）我们有时将某些重要的决策交给别人来做，因为我们既没有时间，有时也没有能力去判断。但是这些东西，却可能将我们的大半辈子变成”一事无成“。

       这样的事情是有个人原因的，但是这个错误又是你在当时无法避免的。它甚至来得很”荒谬“。石黑一雄在书中想要给出的，就是面对这样的悲惨的过去，主人公如何释怀，如何接受自己过去理想的巨大失败，从而在小说的最后，史蒂文斯说

那么毋庸置疑，值得为之自豪和满足的就在于这献身的过程本身，而不应计较其结果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