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项链二:海怒
塞维罗看着他们校准方向,准备撒网,寻找地点,他们各司其职,冷漠的脸上透着自己的专业与对塞维罗的不屑与蔑视。
唯有船长是塞维罗可以开口的朋友,阿尔金在抛出网的深夜立在船头感受着微波袭袭在船底流过,望着电灯点亮的四周以及远处的黑夜,仰头吞了一口劣质烈朗齐,自言自语:“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希望老板在我们这次出海之后给俺们一个痛快,娘的,我已经开始想象我那婆娘烧的菜了。”
塞维罗在旁边不知所措,绞着粗大的肿的似胡萝卜的双手,用被波涛声覆盖的小声呢喃道:“女神保佑。”
第二天夜里,是收网的日子
渔民们奋力将撒向大海的渔网拉回。
赛维罗青筋暴起,双手牢牢的攥着麻绳,他瘦的肋骨清晰可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通红的浊眼紧盯着那藏于平静海面下翻涌的暗动,无力的眼神中仿佛肌肉充血一般缓缓流出一份期待。
渔网渐渐浮出水面,浮现出蹦跳的鱼群。银鳞四闪,反射出明月的灵光。
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宝藏,塞维罗心里想到,他期待的眼光在鱼群的蹦跳下和着月光逐渐升华为激动,坚毅与向往。
待到捕获的鱼群在船中挤压,渔民们松开了梗在心中的彷徨之气,纷纷回到床上,沉入对未来美好期待的梦乡。
赛维罗孤立在甲板上,双手紧握着胸前的项链,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清秀的月芽。
“赞美女神!”
………
夜深人静。
赛维罗从梦中惊起,他睁开眼,看到顶上大片大片的钢铁冷色。在醒来的混沌中,他慢慢感受到船室不再平稳,逐渐变得颠簸摇晃。
他赶紧套上衣服,晃晃悠悠地跑出了房间,他扶着墙保持着平衡,努力向前趔趄的走着。
关上房门的时候,一声响亮的汽笛声穿透海浪响彻在船舱中,过了一会,渔民们推开房门,散乱的头发,不整的粗衣,粗糙的脸上写满了疲倦。
赛维罗登上甲板,努力在仿佛受到疯狂自然支配的船上把握住平衡,却木于眼前的境况,不知何言。
波涛仿佛掀起了千丈,泼上甲板,海水在上面肆意穿梭。白浪滔天,雷电交叉,乌云纵横在暗夜,却没有遮住挂在天空的猩红之月。
月牙如钩,沾满了巫血,流着血腥的狠光,散发出不可言说的诡秘。
船员们也急忙登上了甲板,脸上的困倦被恐惧与痛苦挤占。
“狗屎,我从没见过这么糟糕的天气。”
“海神保佑啊!海神保佑!我还想回家过年呢!”
“什么话,海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船长从船长室下来,大喊:“大家回到自己职位,咱们现在就回航!”
汽船颠簸更加剧烈,暗夜沉了下来,一声响彻凌云的啸吼从千里外传来。
船上正在操作的船员们不禁战栗,从心底恍惚生出了无可自控的恐怖梦魇,它裂开了嘴角,咧到脸边,黝黑的暗影中间浸出了猩红。
“这是……”
“海…海…海怪!”
他们想移动,却囿于恐惧而仿佛双脚钉在了船板,丝毫不得动弹。
他们仿佛看到了海雾外的闪电照耀下,一个庞然的黑影在海面下飞驰而来。
“这是海神的惩罚!”
“海神不再保佑我们了!”
“为什么?为什么?!妈的,每次出海前的祭祀我们也没少过。”
“我们中有人不够虔诚,惹火了海神!”
“是谁,赶紧把他祭了海神,平息神的怒火!”
赛维罗颤抖着后退几步,被颠簸的船甩在了地上,他艰难的爬起来,想要抚摸胸前的项链。
有人瞟到了赛维罗的动作,看到了他胸前的项链,一个银白的月牙,反射着淡淡的血红。
“赛维罗,是他,这个狗日的异教徒!”
赛维罗感受到了人们的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带着失望,痛苦,恐惧与憎恨。
“把他喂海兽!”愤怒在这句话的导火索下引燃,燃烧,爆炸。
“扔到海里!”
“喂海兽!”
船员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赛维罗张了张嘴,他感到麻木的心中涌出了不平与无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船长快下令吧,这么一个丰收,不能让海兽全吃了!”
目光又聚集到了阿尔金身上。
阿尔金带着怜悯的眼光看了赛维罗一眼,沉默了许久,却又仿佛是一刻间,叹了一口气,缓缓却又艰难地张开嘴说道:“神说,不能无故杀害同族,我们不能违背神的指令,把他放逐吧……”
赛维罗明白,他是逃不过这劫了。他想张嘴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要移动,却因摇晃的船身而跌倒;想要逃跑,却无处能逃。
愤怒的船员们瞪圆着眼睛,不顾不断涌上甲板的海水,冲到塞维罗面前,把他扑倒,扭起来,捆绑到小船上,推向了正狂怒的大海。
塞维罗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撑开麻绳,却被翻涌的海水灌了一身。他转头眼神复杂的看着笼罩着红色海雾的汽船,行驶在汹涌的波涛之上,逐渐驶远。
他能做什么呢?在这样一个人类堪若虫蚁的环境下,大自然的怒火,对怪物的恐惧,朋友的抛弃,世人的冷眼与加害,在不停滚涌盖顶的波涛下化为了无言。
他的裂开的嘴紧闭着,圆睁着的眼睛也逐渐布满了血丝,他挣扎着。
突然远处雷电呼啸,透过迷雾,刺破天地。汽船的黑影展现出诡秘的红蓝亮纹,白浪从天边席卷而来,风驰电掣般穿过了汽船的黑影。塞维罗听到了一声钢铁般的巨响,渐渐猩红的迷雾更加深黝,遮住了他的视线。
塞维罗把视线收回到自己的小船上,却发现刚才狂怒的海洋已经归于平静,恐惧的心魔也渐渐收敛。他咬断了绳子,开始把小船里倒灌的水舀出去。
等到船中的水舀尽,迷雾也散了。已经恢复黄白色的月牙挂在西边的海线上,黎阳缓缓从东边升起。
塞维罗划着木船,向东方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