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春秋18 年岁无疆（完）
连国
“阿照，吃药。”
朱厚照嫌弃得把脸皱作一团。
“你若不吃，我叫璧君来。”连城璧故作严肃。
朱厚照惊道：“别叫，我吃还不行吗！”说完把药汤一饮而尽。
连城璧接过空碗，往他嘴里塞了一小块甜糕，朱厚照趁机咬了一口连城璧的指尖，连城璧猛地缩回手，朱厚照开心大笑。
连城璧捻了捻手指，无奈地问他：“你们兄妹打算再也不见了吗？”
朱厚照一撇嘴，说：“都习惯了，见面也是尴尬，”他盯着连城璧，“你为何叫她璧君？你们很熟吗？”
连城璧没答他的问话，却改了称呼：“你妹妹说，我们走的时候，她要送你，你也不见？”
朱厚照叹了口气：“她要送便送吧。以后她就真的自由了。”
连城璧拍了拍朱厚照的肩，安慰他：“阿照，你放心吧，她有首献之功，秦国不会亏待她。”
“我明白。城璧，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教唆三位丞相分了景国，又把连国拱手送给秦国。现在我不是景国之君，你也不再是连侯，一切都如你所愿……”朱厚照早知道连城璧心思缜密，没想到他连公主的退路都安排好了。
连城璧坐到朱厚照身旁，问他：“你明知是我鼓动了他们夺你的王位，还坚持亲征，给他们机会？”
“我……怕你怪我，只想让你高兴，反正他们三人也是景国宗族，我也不算毁了祖宗基业……是吧？”朱厚照有些迟疑。
连城璧肯定道：“不算。你已为景国做了太多，如今大势所趋，这天下早晚是秦国的，死守景国，也不过是让百姓担惊受怕，景国先祖最初立国，想的不就是护佑一方族人吗？”
朱厚照闻言露出笑容：“城璧，我就知道你会帮我找借口。你给那三个人留的信里写了什么？”
“嗯……药方……”连城璧极小声说。
“什么？”朱厚照本不甚在意，随口问了一句。
“我们离开连国后，你想去哪？”连城璧转移话题。
朱厚照兴高采烈，他斟酌道：“去……临淄？”
“嗯，带上从楚国得来的漆器，齐地不产生漆，必能卖上高价。”连城璧接着说道。
朱厚照连连点头：“城璧果然是我的知音！”
“不知这个漆盒，价值几何？”连城璧突然拿出朱厚照送他的凤鸟漆盒，笑着问。
朱厚照心头忽被点了一把火，烧得他口干舌燥：“这……这是我……”
连城璧注视着他，柔声道：“阿照，我都明白了。”
朱厚照感觉连城璧的眼睛似较平常浓黑，他不由自主地退缩了一下……
秦国
马车平稳地向东行驶，齐衡靠着嬴稷睡着了，嬴稷轻轻揽着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平陆城已过，山峦渐次起伏，很快就能到泰山了。这几年，秦国大肆征伐，如今的齐地已属秦治。
齐衡的病一直反反复复，始终未能痊愈，秦国医师人人自危。嬴稷召来太祝问询，说齐衡远离故土太久，神灵不佑，需还乡祭祀，方可解困。齐地最灵无非泰山之神，因此嬴稷便长途跋涉带着齐衡，亲赴泰山祷病。
山路荦确，齐衡再也睡不着了，他强撑精神和嬴稷说话：“不知太子现在如何了？”
“你亲自教出来的，还担心什么？”嬴稷探了齐衡的额头，并未发热，他放下心来，与齐衡说笑，“好在寡人还有个太子坐镇，不然像朱厚照那样，人一走，臣民便反了。”
“说他久无后嗣，也不过是个夺权的托辞……陛下若不想授人以柄，不如，充实一下后宫？”齐衡淡然说道。
嬴稷从这话里听出些意味，他笑着说：“寡人宠你，柱儿都要生气，若寡人有其他子嗣，柱儿可容不下。这岂不是青出于蓝，齐太傅？”
“哼……”被嬴稷道破心思，齐衡脸上微微一热，不敢继续聊下去，“听说临淄有个无垢山庄，声势很大。”
嬴稷暗笑，顺着齐衡的话说：“齐地本就富庶，这无垢山庄的主人是富商巨贾，山庄建得美轮美奂，衡儿想不想去看看？”
“也好，无垢山庄这名字倒很别致。”
几日后，到了泰山。嬴稷亲自上山祭祷，埋下写满祭文的玉版，许诺山神，若齐衡好转，必再献牺牲。说来奇怪，齐衡竟真的渐渐康复，于是二人重登泰山。齐国故土，大半收于眼底，齐衡百感交集，最终却决定不回临淄。临淄乃旧齐都城，而齐衡对嬴稷说，已无必要。
车驾回西，齐衡望着虚宿渐隐，牢牢握紧了嬴稷的手。
深夜阒静，月洒窗棂，窗内传出人声。
“璧儿，为何不叫无瑕山庄？白璧无瑕，多好！”
一个轻似耳语的声音说：“呵……维彼不顺，征以中垢。”
朱厚照良久才反驳道：“我从前是有些许荒唐，还不是因那王位坐着过于苦闷，如今有璧儿在……”
“你老实些。”连城璧轻斥。
“唉，璧儿诬我在先，还不给我一个正名的机会吗？”朱厚照似有天大的委屈。
连城璧无奈地说：“这事你究竟要记多久？”
“璧儿用一张求嗣的药方，便让景国分崩离析，如此妙计，当记一辈子！”朱厚照语气渐扬。
“有孕八个月的妃子你都狠心推下阶去，一尸两命，谁会信那是你的孩子？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证据。”连城璧据理力争。
朱厚照哀伤地说：“璧儿，你明知我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来这世上受罪，那王宫着实是座牢狱……”
“阿照……你……你别难过，我不该提这个。”连城璧轻轻哄他。
“那璧儿打算如何补偿？”朱厚照狡黠地问。
连城璧再一次恨自己心软……
无垢山庄的传奇渐渐消失于人们口耳之中……
——“五十六年，昭王崩。”
齐衡落下最后一个字，向后靠着小几，慢慢合上双眼，露出一丝笑容。不知从哪卷起一阵风，几盏灯同时灭了。
日月轮换，暮阴旦阳。
四时代序，恒以为常。
有史阙疑，春秋无事。
情生于此，铭心勿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