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色雕花公章底的回忆
0.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问题”好了。
1.
三枚机翼上有倒三角记号的纸飞机穿过了那扇半开着的窗户后,径直飞进办公室窗边的小金属筐。左往右第二个办公桌前坐着的那名男子看着纸飞机落进印着倒三角标志的金属筐后,立刻起身将它们从筐中取出。在1945年之前,魔法部工作人员互相传递信息的工具是猫头鹰,自从换用了纸飞机传递信息后,那些让保洁处的家养小精灵们往年头疼不已的猫头鹰粪便问题终于从根本上得到了解决——不用猫头鹰送信就不会有猫头鹰的粪便落在建筑物高处的缝隙里。
“这次竟然检测到了三个。”男子用魔杖将它们依次展开成平整的文书,简单有效的复原咒平复了那些纸飞机上的折痕。
“三个?约翰,你没在开玩笑吧,才一个季,怎么又有这么多,往年可没这么……”他旁边办公桌上坐着的那名栗色头发的男子发出了质问,他不敢相信本季的“特异点”会有三个。
“可能现在的孩子比较敏感?”约翰摇了摇头,继续阅读着那三份寄来的监测报告,“格瑞,也不知道哪里话说的不对,才说几句我女儿就发脾气了。这要换做是原来的我,哪敢这么跟老约翰发火。”
“哈哈,这么一听,好像我儿子还挺懂事的。”格瑞听了约翰的抱怨,内心庆幸着自家小子脾气还不错,“你报地点,我来记录,嗯,这次是哪些地方?”
“WC1A1AP附近。”约翰直接看向了文书末标记的地点,那里清楚地写着当地的邮编。
“这个特异点的身份是什么?”格瑞手中的羽毛笔沙沙作响。
“只是个父母不明的流浪儿。”约翰不耐烦地把那份“疑似默默然”的报告丢到一边,“在那种地方失控的后果难以想象。监测出的案例不能超过两例,处理掉吧。”
“可都还没确定是否形成,这样会不会有些……”格瑞手中的羽毛笔停下了,约翰口中随意说出的话语让他感到一股说不上来的恐惧,那看似轻飘飘的语气却能让人在夏天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直袭脊髓。
“喂,格瑞,你想让我也被扣掉奖金吗?算了,你新转到这个部门,不知道情况也很正常。这么做是上面默许的,因为这个部门本来就不是为了给民众一个交代而设立的,是部长为自己的政绩……”似乎是看出了格瑞的顾虑,约翰立刻开口解释道,“只能怪他们自己太脆弱,默默然一旦形成,迟早是要死的,我们只不过给他们个痛快罢了。”
“太残忍了。”格瑞摇着头叹了口气。
“皮埃尔说你就是因为优柔寡断才一直升不了职。”约翰伸了个懒腰靠在自己椅背上,“他们一旦出现了就活不下去的,在确定了特异点是默默然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是死人了,所以只能处理掉了。默默然爆不爆发另说,如果这个数量没控制好,会是我们先没了奖金和工资。不废话了,下一个在G128FA,是个混血巫师,经常被她的巫师母亲忽视。”
“格拉斯哥离我家很近。”格瑞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个人没有办法凭着满腔热血改变的。
“父母有一方是巫师,我们可以协商沟通一下。”约翰说出了想好的处理方案,然后念出了第三张文件上的信息,“最后一个在E173DU,特异点的父母双方皆为纯血巫师且均亡故,因此被寄养在哑炮叔婶家,虽说父母亡故,但他毕竟是个纯血……报上去吧。”
“在沃尔瑟姆福里斯特区那种地方啊。”格瑞在地图上画了个红圈,他叹着气问道,“已经没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谁知道是不是没落到像冈特家或者是普林斯家族那样了。”约翰放下了手中的那张文件,拿起了第一张丢进了碎纸机,“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所以解决不了默默然就把刀对准手无寸铁的小孩。”格瑞看着那张被丢进碎纸机里的文件发出了感叹,“手段真是肮脏。”
“这种事美国魔法部最早干,肮脏不肮脏……我们这只是学个样子罢了。”约翰摊了摊手,然后把桌上的碎屑推进了垃圾桶,“这都是为了减少默默然的数量。就跟种植魔法植物的时候需要时不时除草一样,并不是所有种子都是好种子,如果不解决问题,最终被毁掉的是我们。”
“所以就解决了‘问题’对吗?”格瑞凝视着纸篓里的碎纸,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
“是的。”约翰喝了一口桌上的咖啡,继续了他的说教,“这种话以后不要跟其他人说,不要出那个头,格瑞。今天办公室里只有我们,我会当做你从没说过这些话。”
“知道了,我不会再提了。”格瑞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儿子照片,不再说话。他拿着约翰递来的那枚象牙色的公章按在了文件上,“那样子我会被他们当成问题的。”
2.
“父亲,那个监视特异点的任务,如果按照任务指令书里的‘处理’该怎么做?”艾伯特将公文包夹在腋下,拿着一张印着钢印的文件在桑多尔背后询问道。
“当然是处理掉啊。”桑多尔看着天边火红色的夕阳平静地回答道。
“处理?”艾伯特眨了眨眼,他并没有听懂桑多尔话语背后的意思。
“当然不是带到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桑多尔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灌木丛,“转变成那样早就已经没救了。”
“那该怎么做?”艾伯特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想,但他也不愿意说出被自己猜中的答案。
“是处理掉啊……这么说吧,你看见那个孩子了吗?”看着艾伯特为难的样子,桑多尔也不愿对着艾伯特直接说出那个残酷的真相,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迟早是要面对这些的。迟疑着要不要亲口告诉艾伯特真相的桑多尔忽然看到到旁边的灌木丛中走出了一个白发冰蓝眼的男孩,艾伯特也注意到了他。那个男孩手里拎着个一直在动的软皮袋子,低着头朝河边快步小走。
“他提着什么东西?”艾伯特的注意力被那个晃动着的袋子所吸引,他转而问向桑多尔“那个动来动去的袋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应该是什么某种小动物,听叫声像是猫。”桑多尔回答道,他意识到了自己该怎么告诉艾伯特“处理方法”了。桑多尔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示意他跟上自己,“我们跟上他。”
藏在灌木丛后面的艾伯特看着那名白发男孩把手里的袋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还踢了几脚。听着袋子中传出痛苦的嚎叫声,那个男孩也没有停下,反而更兴奋了,他一边指着皮袋咒骂,一边用脚把它往河里踢。
“这就是我说的处理。”桑多尔没有上前阻止男孩的行为,他只是靠在围栏上点了根烟,无动于衷地注视着摔打着猫狸子的男孩,“别告诉你妈妈。”
“你在干什么?”艾伯特没有听完桑多尔的话语就冲上前去,他直接用飞来咒把那个渗血的布袋从河里拉出来,然后从后领一把揪住了那个想要离开的白发男孩。
“处理掉两只畜生而已,你管得真宽。”被艾伯特一把拉住的男孩神色如常,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就像是把用完的抽纸丢进垃圾桶般理所当然。
“这只是两只小猫,对吧?”艾伯特解开了皮袋,袋内的是一黑一白的两只猫狸子幼崽,在打开袋子的那一刻那只白色的猫狸子对着艾伯特嚎叫了起来。
“但是它们抓伤了我。”白发男孩凝视着艾伯特,然后抬起了自己的左臂,那白皙皮肤上的三道血痕格外醒目。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血痕的艾伯特皱了皱眉,他马上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尽管是猫抓伤了男孩,但男孩的处理方式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些。
“我是……西利欧·凯美瑞恩斯·特朗布莱。”男孩平光镜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内有着雪花状纹路,他不耐烦地掰扯着艾伯特的手指,“现在请放开我,你也不想因为两只猫被预言家日报采访吧?”
“什么?”听着眼前半大孩子口中的威胁,艾伯特愣住了。
“甘普学长,我认识你。”男孩趁着艾伯特愣神的瞬间扯开了他的手,挑衅似得继续说道,“你不会以为你父亲的事情现在没有人不知道吧。”
听着男孩的话,艾伯特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桑多尔。在桑多尔死灰般的神色映入眼帘那刻,艾伯特松手了。
……
“他说的没错,只是处理只小畜生。”桑多尔掐熄了手中的烟卷,将熄灭的烟蒂丢在了路边的草丛里,“如果刚刚袋子里的是那些危险的神奇动物,比如说吃过人的囊毒豹,你还会阻止他吗?”
“不会,但这完全不是一回事,父亲。”艾伯特摇了摇头,弯下腰捡起桑多尔随意丢弃的烟头并重新放进了旁边的小桶里。
“你太较真了,默默然本质上跟囊毒豹是一种东西,它们的存在是某种错误。”桑多尔并没有阻止儿子的希望,他摇了摇头再一次劝说道,“它和囊毒豹一样,只要触发了某个条件就必定会伤人。”
“但它们只是小猫狸子啊,父亲。您也知道猫狸子具有区分善恶的能力。”皮袋里的那只伤痕累累的脏兮兮小白猫狸子还护在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小黑猫狸子身前。艾伯特把手伸进了皮袋从后颈皮上拎起了那只小白猫狸子,小黑猫狸子睁着眼睛以扭曲的姿势僵硬的死在了皮袋里。被艾伯特拎在半空的小白猫狸子又抓又咬,得亏他的手套是龙皮的,不然今天手上非得多出不少血印,“嘶,这只黑猫已经死了……它的脊椎应该是刚刚被踢断了,我能把那只白猫带回去养吗?”
“你不怕被科罗娜骂就带回去吧。”桑多尔对自己的制服加了一个清洁咒以去除卷烟带来的异味。“我永远也不会害怕,也不会妥协。即使我不得不暂时妥协也只是权宜之计,父亲。”艾伯特从下托住了小白猫狸子抱在怀里,它这一次并没有挣扎。
3.
“啊!”当苏少君再次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被黑色的条带以一种极不舒适的姿势固定在床上。整个人动弹不得,就连头部都无法转动,仅有的狭窄视野让他难以适应。苏少君茫然的干看着纯白的天花板,他并不记得自己在昏迷前到底做过什么事。他只记得自己再度恢复意识前,耳畔一直回荡着模糊不清的叫喊声和“砰砰”的响声。
极不舒适的束缚姿势让苏少君想要从中挣扎脱出,但他却并没有去做,而是强行压下了那股冲动。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下被人抓住固定在这的,在完全搞清楚情况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况且脑海中那个熟悉的“老朋友”也建议他不要尝试挣脱这些束缚带,尽管苏少君一直不喜欢照着他的话去做。
“乖,别挣扎。你躺在这里就好了,这东西越挣扎越紧。”那个熟悉的声音从苏少君的意识深处传来,他的语气竟然听上去没有之前那么令人生厌,这也让苏少君感到奇怪极了。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那个声音忙傲娇地解释了一句,“我可不是帮你,谁让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么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少君硬着头皮问了他一句。
“我们摧毁了半个东伦敦的建筑物。”被问及发生了什么后的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出了默默然肆虐后的受灾情况。
“半个……东伦敦?”苏少君倒吸一口凉气。
“准确说是百分之七十五个东伦敦被夷为平地了。”那个声音再次回答了他的问题,“现在魔法部魔法事故和灾害司中工作的记忆注销员恐怕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他们正在努力恢复那片区域的原样。”
“什么是魔法部魔法事故和灾害司?”苏少君继续问着。他发现那些奇奇怪怪的词语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问题真多。”那个声音继续说道,顿了一下后才不屑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那不过是处理我们的部门罢了。”
“我想出来。”苏少君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知道对方并不想继续这个问题了,“我必须要去找一个人。”
“你想找谁?”那声音冷哼了一声,“就你这情况还想去哪?”
“他说了要我去找他。”苏少君哽住了,然后瞪着眼睛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还有东西没还给他。”
“半个东伦敦不都被夷平了,你就这么确定他还活着?”那声音再一次打趣道。
“他会‘咻’的一下瞬间移走。”苏少君坚定地反驳道。
“呵呵。”脑内的声音打算不和苏少君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他冷笑了一声。
“我必须要离开这里。”苏少君坚定地喃喃着。
“省省吧,我可不建议你挣脱它们,因为这束缚带其实是一种奖惩机制,暴力挣脱只会增加你被束缚的时长。”苏少君的话语在那个声音的耳里像是什么荒诞不经的笑话,他狂笑不止,“你可以放松自己的手腕,然后试着一点一点脱出,不过你可得小心点,最好不要让人发现。”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现在离开一下,手已经麻了。”苏少君凝视着天花板,试图跟脑内的声音再次对话。
“发出点声响吸引人过来,然后说你要上厕所。”那声音无奈地回答道,突然极不耐烦地咒骂了起来,“嘶,烦人精,就不能消停点……”
“好,我不会问了。”咒骂声让苏少君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闭上了眼睛,突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想跟那个声音说话了,但还是礼貌性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谢谢。”
“我骂的不是你。”在苏少君说出了感谢的话语后,那声音就小声地又嘀咕了一句。苏少君发誓,如果自己能看到他的脸的话,他一定会朝着自己翻个白眼。
手脚动弹不得,唯一能够发出声响的只有嘴……但苏少君却不知道自己该叫喊些什么,于是他便张嘴发出了“啊啊”的叫声。
“你在吵什么?”紧闭的房门被推开,拿着魔药的治疗师紧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她知道自己眼前那个被禁魔束缚带层层包裹着的男童就是造成了黑月事件的元凶。尽管她知道把默默然的暴走带来的一切罪名施加在这样一个男孩身上太过荒诞,但她也做不到给他什么好脸色。黑月事件爆发后的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陆陆续续收治了不少黑月事件的幸存者,他们不是熟睡中被突然袭来的默默然吞掉了部分肢体,就是被那股黑暗而混沌的能量侵蚀了脏器。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病人在接受了治疗师们竭尽全力的医治后仍痛苦呻吟着接二连三的死去,她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我要去厕所。”苏少君毫不犹豫地对前来查看的治疗师说出了那个声音交给他的说辞,尽管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她并不想跟这个默然者说话,但碍于工作却不得不带他去厕所。不过她毕竟是女性,要让她带一个小男孩进去的话实在是太尴尬了,于是便将系在苏少君颈上的封环的链子交给了另一位男性治疗师。
男性治疗师的动作比一开始的那名女治疗师的要粗暴太多。被牵引绳牵着的苏少君穿过走廊时看到了一对在玻璃门后争吵着的男女。这里到处充斥着的刺鼻消毒水味让他神经紧绷,系在喉头的项圈被那名男治疗师用力扯住,那金属铁圈箍得他脖颈生疼。与生俱来的神奇力量此时此刻竟完全感知不到,他越是努力地想使用它,那项上的金属圈就越是灼热滚烫——他甚至有一种自己脖子上的皮肉被烫熟的错觉。
苏少君自嘲地笑了笑,他真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那只被鲍勃拴在后院的杜宾犬。
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没过多久苏少君便被男治疗师扯着链子拉回去重新捆住。但他并没有抵抗,他知道自己在成年人绝对的体力压制面前试图去挣扎毫无疑问是徒劳的。但他也没想到已经顺从到这个地步的自己会被那个男治疗师以“太活跃”为理由抓着头发强行灌下不明药物。
那药物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大概没什么毒——至少那个声音没有提醒他。喝下了药物的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冷静清醒,但身体却前所未有的疲惫。眼神麻木而空洞,情感好像消失了一般,原本焦急想要找到那个人的冲动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平复了下来。
“那个人是谁,我为什么要找他?”苏少君意识到了什么,重新朝着那个声音发问道。
“你连那个人都不记得,怎么去找他,哈哈哈。”那个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地嘲弄起他来。
“所以你怎么称呼?”并不理会他的嘲弄,苏少君直接岔开了话题,“我看不见你,我只看到了一团煤球,要不就叫你小黑吧?”
“你敢叫?”那声音立刻恼了,他的语气立刻暴躁了起来,“你才是煤球,要不是你,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么。”
“抱歉?”苏少君一楞,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他了,但他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肯定是跟自己有一定关联,“我不应该把你变成煤球,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算了,跟你说这些没意思。我叫默然,我的意识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了我自己的名字。虽然我现在也不记得你叫什么了,但我记得你姓苏。”那声音回答道,“这样吧,我名字先借给你用。”
“我知道了,是小黑狗,黑犬默。”苏少君死死的盯着天花板喃喃道。
“你完了,我告诉你,你完了。”原本覆盖在默然身上的黑色胶体散开,从中露出了一个与苏少君长相无二但眼瞳是白色的少年“我今晚就等你刚睡着就把你反复喊醒几十次。”
“好,我等着你把……”苏少君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正在打架,他还没说完就昏睡了过去,任凭默然怎么喊都没有醒来。
“喂,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艾伯特·坎德拉·甘普,醒醒,哎,这人睡死了。”默然再一次试图用“饵”引苏少君醒来,但他却怎么也喊不醒在意识中沉沦的苏少君。只得无奈地撇了撇嘴,“看来那个药果然有问题,等着吧,等我们出去了迟早让他们还。”
4.
人类所畏惧的,便是失而不得。
原本存在却空缺的位置在视野中亦如伤口般刺目,人无论过去多久,再回首时也总是能看到那处被血液填满而凝固愈合的伤痕。
“离她远点!”一道昏迷咒击中了苏少君的胸口,他随着那道紫色的光芒被击飞,然后重重地撞在了站在立柱顶的盔甲石墩上。
“我,没有靠近她……”苏少君认得那个叫科罗娜的女人,自己曾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被她扇过一个耳光,可他却对她恨不起来,不仅仅因为她是甘普先生的母亲,更是因为她公正的处理了自己的案件。但他的后脑勺刚刚磕在石墩上,本想摇摇晃晃站起来向科罗娜解释清楚的他不可避免地昏了过去。周围的学生议论纷纷,卡蜜拉站在远处不停地哭泣着,有几个胆小的学生吓得跑回了自己的休息室,生怕那名女傲罗也对自己动手。
……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少君在一次一次苏醒和被灌下药强制沉睡后终于被人主动带离了那个一直关押着他的病房。他通过默然口述回忆和了解了一些东西,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频繁地被男治疗师灌下那种药物,脑海中那些原本正常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苏少君被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女带到了一个只有十平米大小的房间内,他的双手被拷在了铁制椅子的两个扶手上。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他们并没有什么行动,而是在旁边谈论着一些让苏少君一头雾水的八卦。
“这次处理进展真慢。”拿着文件袋的女傲罗单手叉腰抱怨着案件进程。
“慢是归慢嘛,这至少不是沙菲克灭门案那样的无头冤案……”身旁的另一名黑发女傲罗接过她手中的文件袋,“那个案子到现在都没抓到凶手呢。”
“这么可怕的吗?”一开始的女傲罗倒吸一口凉气。
“可不是嘛,据说沙菲克家族的嫡系一夜之间被神秘人钉在墙上放干了血,只有一个幸存者。”黑发女傲罗身旁的男性傲罗摇了摇头,“连小孩都没放过,还毁了他们的脸。”
“好像那时还有几个孩子只是因为在附近玩耍就被案件的负责人抓去顶罪了。”黑发女傲罗补充道,“当时闹的挺大的。”
“顶罪?”拿回空文件袋的女傲罗疑惑地眨了眨眼,“我们现在不也要……”
“好像在阿兹卡班被关了一年多。”男傲罗单手托腮回想着,然后把手中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示意女傲罗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他可完全不无辜。”
“别心软他。不过沙菲克案里那几个孩子就不一样了,那才多大就被关在阿兹卡班那种地方……真可怕。”黑发女傲罗摇了摇头,然后把整理好的文件重新装进了档案袋,“嘿,等一会甘普长官就来了。”
苏少君看着那些自称为傲罗的男女拿来了一份又一份的文件放在了自己的面前要他认罪。虽然他看不懂那些文件,但默然却看得明明白白。于是,默然便把那些文件上的指控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并告知了那些事件并非自己所为。
“听着,他们口中的黑月事件是我干的,我承认。”默然阴恻恻地说着,他很不满这些傲罗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的行为,“但是那几出连环杀人案,跟我绝对不相干……打死也不要认这些罪,要是你认了,我们真的就死定了。”
“你们和鲍勃一样,我不和你们说话。”苏少君听罢抬起头,那双能倒映出对方面孔的漆黑眼眸就像是能拷问他们良心的镜子。
苏少君看着文件上“杀害艾伯特·坎德拉·甘普”的指控也很是茫然,他的记忆出了很大的问题——他完全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对艾伯特做过什么。
甘普先生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太阳。
在看到白纸黑字的无声指控瞬间,他便明白了自己已经罪无可恕,他亲手‘杀害’了那个唯一能宽恕他存在的人。
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夺走过后,并不代表能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他本可继续忍受黑暗,倘若艾伯特不曾让他看见光的话。
他知道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证明了艾伯特的死绝对跟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愧疚感从心底的四面八方传来,就像把心脏放在深海,沉重的负罪感就像那水压般让他难以喘息。
他恨自己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恨自己只会伤害真正关心他的人。
“好了,现在收尾吧。”科罗娜带着她的公文包快步从玻璃门后绕了进来,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眼眶发红的金发女人。
“黑月事件的事故认定。”黑发女傲罗立刻将手中的文件袋递交给了科罗娜。
“好。”科罗娜接过文件袋后马上拆开,然后一件一件地检查了起来,“黑月事故认定书,附件,教堂路的一家四口全部死于默默然,新晋傲罗艾伯特·坎德拉·甘普因公殉职,切尔西区连环……等等,请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大量毫不相干的案件会被分进这个文件袋里?”念到艾伯特的时候,她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但在看到了那一大堆不相干的案件被放进了这个文件袋中后,立刻质问起了眼前几位傲罗。
“是帕丁森先生不小心弄混了。”黑发女傲罗立刻回答,并想重新拿回科罗娜手中的文件,“我帮您重新分拣好它。”
“不必了,我亲自来。”科罗娜哪看不出帕丁森不是不小心,她知道他绝对是故意所为。保罗·帕丁森那个人是想干什么,他是想把积压在那一直解决不了的案件全部扣在那个默然者身上“解决”,还是想利用自己对默然者的仇恨草草结案,再事后举报以把甘普的名声搞臭?科罗娜越想越可怕,她立刻拒绝了女傲罗的申请,然后将事件重新归类,她甚至在归类完毕后还重新检查了一遍是否有误。本来这种案件会让科罗娜这样受害者亲属回避,但她却坚持要亲自进行审理。尽管文件上那一串串关于亡子艾伯特的记录已经让她痛不欲生,但她还是坚持着把它看完了。
那名金发女傲罗说出的一番话语让被拷在那的苏少君愣住了,他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收回自己刚刚那句“你们跟鲍勃一样”的结论。
“现在你自己看吧,如果看不懂的话,我念给你听。”科罗娜拿着重新整理好的文件走向了他,默然替他一份一份检查后并没有发现其他罪名被强行扣在自己头上,于是便轻轻点了点头,但他下一秒却被科罗娜扇了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我的儿子打的。”科罗娜看着被自己突然一巴掌打懵了的苏少君说出了原因,“这是私怨,即使你们上报,我也要打他……你们的脸,我都记住了。作为一个母亲,我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科罗娜说罢便立刻带着那份已经确认过的文件袋快步逃离了这间房子。
“她的儿子是?”苏少君看着科罗娜离去的背影问了一句默然。
“你难道没注意到他们叫那个女人‘甘普长官’吗?她的儿子毫无疑问就是你一直想找的艾伯特·坎德拉·甘普。”默然倒吸一口凉气,自嘲地说了一句,“真要是我推断的那样,那我们还真的没法发脾气。真痛苦啊,我的诞生难道就是错误的么……”
“我也想问,我的诞生难道就是错误的么,为什么都希望没有我呢?”苏少君喃喃了一句,然后看着头顶的吊灯静默不语。
由于有沙菲克案中幼童被逼认成冤案的前提,苏并没有在科罗娜离开后被那几名傲罗强行按下手印。对于杀害了艾伯特一罪和黑月事件相关的指控,他供认不讳,因此他只是看着那枚雕花象牙色印章被象征性地按在了白纸黑字的文件上。
在被牵着铁链重新被关押回那间病房前,苏少君只是错愕的摸着自己被打肿的右脸,呆呆地透过走廊玻璃窗朝下望着科罗娜在细雨中不停地呼喊着什么的背影。
那好像一只痛失了独子的母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