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市D工厂调研报告
D工厂位于昆明市的呈贡地区,厂龄四年,据工友推测为台资工厂,笔者通过与工友面谈的方式了解了与该工厂相关的经营与工人相关情况。
一、工厂经营情况
D工厂主要负责组装杂牌手机并销往印度,据笔者得知该工厂从上游产业获取主板屏幕等组装零件,该工厂负责焊接零件与质量检测,具体上游工厂未知。组装部分为流水线,而检验部分大部分由手工操作,一个车间约200人,整个工厂1000人左右,其中云南本地工人占大多数。据工友称,在厂劳工多为18到35岁,其中大部分都是高中毕业的年轻人,而寒暑假期间还有不少呈贡大学城的学生工进入工厂劳动,他们在寒暑假结束后就会离开,其中也有过16岁至18岁的工人。厂内男女比例较为均衡,除去学生工外,工人流动性不强,并不存在大量招工或者“跑路”的情况。
二、工作内容
笔者采访的工人是检验员,负责手机的充电,开关机次数老化实验,据他所说,他一般负责在组装过程中让手机充电数十小时,并且每台开关机三次来确认手机能否正常开关机以及充电是否存在严重老化的现象。该厂的组装线分为电焊和手工组装,一般而言电焊对技术要求高,故一个月有400上下的补贴。而检验过程还有抗摔性检验,通过将手机从一米高的地方摔到硬棉花板上来测验抗摔能力。据该检验员称,他的岗位算是比较轻松的,只要把数条流水线上产出的手机一一插上充电口,有时候能在工作时间刷刷手机,到开关机检测的过程略微忙一些。
三、工资情况
该厂底薪为1600,无补助,加班费用按劳动法规定,工作日1.5倍工资,节假日2 倍,包吃住,代缴纳社保,无住房公积金。其中加班按原时薪9元算,工作日每小时13.5元每小时,节假日18元每小时。据该工友称,一般算上加班每个月可获取3000左右工资,可见加班费在该工厂工人的工资中占大量比例。
四、工作工时
该工厂每日硬性要求工作十小时,这明显不符合自愿加班的原则,从早上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而晚饭后还有一段约七点至九点的固定加班时间,这段时间的工资按13.5元每小时计算。周末的时间由订单量来决定是否加班,一般情况下周末并不加班,这也说明了该厂经营状况不佳。但就其一个月获取近4000的工资来看,实际上周末也存在零星的加班。据工友称,在电子厂能够加班是一种福利,他曾在珠三角见过罢工争取加班的情况,可现实就是老板手上并无订单。
五、劳动体验
在D工厂有严格的产量要求,一但达不到便会克扣工资,限于未能进入工厂内部,笔者并不知道组装岗位的产量要求,因检验员只需要观察检验过程,并且能大量手机同时进行,故一天需要检验1000台手机。也因为工作性质,所以该岗位有比较大的“厕所自由”和刷手机自由,但是组装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般没时间休息,管理也严格,早上和下午各有10分钟的离开岗位的权利,为了防止工人的静电损伤电路,每个人穿戴静电服是电子厂的必然,而防止流水线工人随意离开自然少不了静电环的功劳,去一次厕所要经过申请解锁静电环,故一般只有难以忍受时才会申请,喝水之类的只能等下班再说。
六、管理结构
和一般的工厂一样,D工厂有车间长-组长-普通工人的管理结构,车间长根据订单量和材料与工人情况订立生产计划例如多少人加多久班产出多少,而组长负责直接管理,训诫工人以及决定宝贵的加班名额归属。组长车间长不参与劳动,普通工人不参与管理。
七、娱乐方式与工人思想
工人们大部分打王者荣耀,看抖音快手,宿舍六人一间,无独立卫浴,如果宿舍玩王者荣耀的人超过五人,会积极与其他宿舍的人练习并组织“宿舍战”。比较年长一些的工人更多拥有电脑,会开steam和战网游玩星际争霸等游戏,而现在听说有不少工友喜欢玩全民战争。工厂里安排有台球桌等娱乐器具,据工友言台球打得好能吸引不少兄弟,自然这样的娱乐方式和抖音上推荐的台球技巧视频息息相关。一些年长单身的“老光棍”会把一周赚来的钱去特殊场所体验“皇帝的感觉”。据笔者得知,在厂工人有一定的集体意识和斗争意识,大部分都是在原先的工厂中锻炼出来的,现在的D工厂没有他们所厌恶的那种现象,就是通过拖工资来防止工人离开岗位,工人们认为越是拖工资的小厂,越是管理严格并且喜欢搞“企业文化“的,遇到这种工厂要赶快跑路,而个人被拖欠工资去找劳动局不会得到答复,只有老板去找才会来,所以他们一般选择组队到劳动局闹,从而获得劳动局的援助,这样的过程中想离职的工友便会私自联系,交流闹的方式,斗争经验也就在这时得到了交换。一位工友给我讲了个”笑话“,说有一次他们组队起来在一个长三角的工厂闹离职,老板觉得这帮人违法乱纪,便叫了警察,结果警察说他们不管这件事,反而在工厂发现了童工,于是老板因此被罚款。
八、工人们的未来与期望
据工友所言,这个厂里有不少男工友回去寻找厂妹谈恋爱,顺利的话就一起回老家结婚,而回去之后的工作究竟是务农还是继续打工,其实根据地区不同很难说清,舍友们一起交流人生打算,大部分人还是想回老家,这也许是农民工的共同愿望吧,据他们所言,工业只有在昆明这种大城市才好找,可他说他们就算每月攒3000,一年也就36000,而据我与前几年刚在昆明买房的哥哥所言,他这一在昆明市西山区百平左右的房子花了他一百多万。部分谈话记录该工友来自福建,32岁,于两年前到D工厂工作,曾辗转中国各工业区,因为听说昆明气候宜人而到此工作。我问工友:“有没有听说前不久昆明房价下跌和限跌令“他:“听说过,你想说跌下去就能买吗?但这些房子就算你们这些大学生出来都买不起,更何况我们。“我:“那你之后打算干什么呢,回老家吗?“他:“是的,打算问问福建老家有没有什么活做“
总结:工友的未来是不确定的,对于他们而言,学生的迷茫不过是无病呻吟,他们的迷茫更在于无处可去,他们并不会“每逢佳节被催婚“因为他们甚至不会在春节期间回到家中,而是选择在工厂拿到比平时更高的工资,这就是春节对他们的意义,而找不到厂妹的”大龄剩男“不但没有家庭,也有不少人选择花钱解决心理与生理需求,而我调研的这位工友,或许并没有多少迷茫的权利,我从他的语气中只听到了”留下来“,于我看来回去没有岗位的家乡再完成一个正常人一生的历程,对于他来所只是一个自我安慰。无论如何,我看来,这些工人都是城市化和工业集中不可愈合的一道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