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经女儿国》：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女儿国这一单元，在原著中着重表现的是唐僧和孙悟空之间逐渐加深的内心矛盾和彼此的不信任，但86版西游记给予了它新的内涵：求而不得的爱情。这一集剧本和电视剧几乎一样，主要区别在于电视剧首播版的这一集中，唐僧陪女王逛御花园的时候是有对话的，现在的通行版都把对话删了，剧本的描写跟通行版一致，逛御花园的时候没有台词。有理由认为剧本在出版前也做过删改。

杨洁导演最喜欢的两集戏，一个是《困囚五行山》，另一个就是《趣经女儿国》。对于前者，讲述玄奘身世以及观音变成老者、在大殿上指点唐僧西天取经的两段戏，杨导演认为在细腻的闪回和恢弘的气势上处理得十分到位；而对于后者，杨洁更是将景美、人美、歌美，全部赋予了“女儿国”这个特殊的故事。这不是原著，但比原著更精致、更优雅。

《西游记》里的每一集都可以找到一个关键字来概括，如喜、悲、闹、怪，那么对于《趣经女儿国》这一集来说，杨导演的定调就是一个“美”字，哪怕有一个镜头不美，也要重拍。女王追求唐僧，尽管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单相思的故事，但唐僧在这里也是动了一下凡心的，取经途中这也是唯一的一次，所以杨洁将这个故事看得格外重。当然，唐僧动凡心仅仅是电视剧情节，原著里并没有。

这一集的拍摄时间是1985年10月底到12月初。天下美景数苏杭，经过前期采景，剧组将拍摄地点选在了苏州、杭州和绍兴。子母河是绍兴的东湖；女儿国城门是苏州的盘门；女儿国内景取自苏州的狮子林、拙政园和网师园；琵琶洞则是杭州灵隐寺的通天洞；还有西湖的九曲桥、花港观鱼、牡丹亭，绍兴的南亭、柯桥等等。之所以选择这些地方，要的就是那种古色古香的感觉。

原著里，唐僧和女王只在唐僧假意应亲后才跟唐僧见第一面，但在剧中，唐僧刚喝了子母河的水就进宫见了女王，喝进去的河水也并没有立刻发作，唐僧见女王的时候还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在这场戏中，女王一度看痴了，就像没听见唐僧说话一样，弄得唐僧很尴尬。最后还是旁边的太师提醒，女王才回过神来。这里如果是一个全景镜头，就突出不了这种意味了，因为唐僧此时并没有抬头，无法实现眼神的交流，再说此处也不能有什么“交流”，刚一见面唐僧就跟女王“眼神交流”可麻烦了。所以摄像师采用了两边对切好几个镜头的形式，来突出展现当时的“凝重氛围”。这是很高级的镜头调度。

原著中，唐僧和猪八戒饮子母河水怀胎的时候，唐僧师徒还没进城，而是住在一个老妇人家。这位老妇人由于上了年纪，对男女之事不怎么感冒，所以她家可以住。如果换成年轻姑娘，看到男人就容易把他当做“人种”来逼婚，如有不从，就剁碎了装香袋。但看到孙悟空的腾云驾雾技能后，无论老少，都把唐僧师徒当罗汉供着，再也不敢又非分之想。

孙悟空取落胎泉水的情节，剧本和电视剧也都进行了简化。主要是孙悟空不需要沙僧帮忙，自己把取水的事搞定了。这也有道理，既能简化剧情，加快进入主线剧情的进度，又能体现孙悟空的能力。原著里孙悟空请沙僧帮忙并不是因为自己搞不定，而是有了帮手更容易办事。凭如意真仙的本事是拦不住孙悟空的。

无论是外貌还是兵器，电视剧中如意真仙的造型都跟原著有出入。原著的如意真仙长得比较凶，被作者比作“温元帅”，也就是道教护法神温琼，他与华光帝君马灵耀、赵公元帅赵公明、关圣帝君关羽统称为“护法四神”，俗称“四大元帅”。相传温琼为浙江温州人，字永清，母梦火精入腹而生。温琼的长相是青面赤发，如意真仙也是，只不过着装不同。温琼顶盔贯甲，如意真仙是道士打扮。另外，剧中如意真仙的兵器像是飞爪，原著中是“如意钩”，这种兵器前端为钩，后端为柄，长约三尺，造型像一个如意，因此得名。电视剧的飞爪道具对照原著是不太对的，但打起来漂亮。

“西梁女国”出自我国自古即有的域外女国的传说。《后汉书·东夷传》：“海中有女国，无男人。或传国中有神井，窥之辄生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记载：“波剌斯国……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无男子，多珍宝。”即“西梁女国”的原型。唐代杜佑《通典》卷一九三引杜环《西行记》记载：“又闻西有女国，感水而生。”《事林广记》前集卷五记载：“女人国，居东北海角，与奚部小如者部抵界，其国无男，母视井即生也。”这些跟前面引的《后汉书》等“女国”，都是子母河与照胎泉的原型。世德堂本《西游记》“胞”、“胎”二字常混，落胎泉也写作“落胞泉”。另外，原著里女儿国并不是没男人，而是比较罕见。女流氓扎堆的地方，一般异性也不敢停留，不是被强迫就是被杀了剁碎装香袋，实在太恐怖。但异性妖怪是敢停留的，像如意真仙师徒，霸占落胎泉水都没有女人敢管。按照原著交代，过了通天河就是西梁女国地界，金兜山也应该归西梁女国管，但那地方闹妖怪，属于无人区。至于上一单元孙悟空化斋遇到的老者，是向南千里之遥的人家，应该已经出了女儿国版图，女儿国不是什么大国。

电视剧里，蝎子精也提前出场了，混进宫里想害女王、想暗算唐僧，先后被女王的护身法宝、沙僧阻止。这当然不是原著，原著中蝎子精没这么怂。另外，电视剧里女王是新登基的国王，这也不是原著设定，但更能凸显女王的少女心、女儿情。

剧中女王的梦境也非常美，把唐僧和女王当成贾宝玉、林黛玉来拍了。当年杨导演最想拍的是《红楼梦》，她最钟爱的就是林黛玉。结果王扶林先向台里打了拍《红楼梦》的报告，她也就没拍成，而是拍了《西游记》。于是，杨洁导演就在这一集把《红楼梦》的感觉揉到《西游记》里。女王梦见她和唐僧彼此相爱，两个人在缥缈的梦境中骑马、喂鱼、相拥，四目相对、卿卿我我……美感丝毫不亚于宝黛读西厢。

这一集中有好几场群演的大场面，画面里必须全是女的， 特别是进了城以后，师徒四人在船上过河的时候，周围更是没有一个男的，所以找起演员来也是个麻烦。按照杨洁的设想，女儿国里的群众演员也应该一个个很漂亮的，苏杭出美女嘛。可是导演助理从当地一个纺织厂找来的一帮女同志、从盘门附近找来的一群租船的女老板，长得却都不怎么样，这让杨洁很是不满。可拍摄时间紧张，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只能这样了。不过这也比原著美。原著里，女儿国里女流氓很多，吓得猪八戒都把自己说成了“销猪”。销猪就是“劁猪”，即阉割过的猪。猪八戒在此表示自己已无性能力，以摆脱困境。销，同“劁”。按，俗字从“肖”者，如“睄”同“瞧”，“诮”同“谯”，“捎”同“撬”，皆与“劁”音同。

原著里，女王决定把自己嫁出去的时候还没见过唐僧。唐僧的长相如何，是女王起心思之后才听唐僧汇报的。女王道：“依卿所奏，就着当驾太师（这是一品官）作媒，迎阳驿丞（这是不入流的小官）主婚，先去驿中与御弟求亲。待他许可，寡人却摆驾出城迎接。”她们俩的搭伙体现了这个婚姻的荒诞，也可以看出原著里对女王的态度是批判的，女王对婚姻并没有谨慎的态度，一切都仿佛儿戏，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女王对唐僧也没太深的感情。但是，电视剧里对女王的态度则更多是同情，所有的细节改编都围绕着这个核心主题展开。

太师转达了女王的意思，长老越加痴哑。八戒在旁掬着碓挺嘴叫道：“太师，你去上复国王：我师父乃久修得道的罗汉，决不爱你托国之富，也不爱你倾国之容，快些儿倒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去（电视剧里的人物相对更加脸谱化，这部分台词给了沙僧)，留我在此招赘，如何？”太师闻说，胆战心惊，不敢回话。驿丞道：“你虽是个男身，但只形容丑陋，不中我王之意。”八戒笑道：“你甚不通变，常言道，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这里猪八戒的反应已经明显和四圣试禅心的时候不同了，他并不因此事生气，反而插科打诨，可以看出他是来打圆场的。《西游记》里的人物是有弧光的，八戒已经成长了。

行者道：“呆子，勿得胡谈，任师父尊意，可行则行，可止则止，莫要担阁了媒妁工夫。”三藏道：“悟空，凭你怎么说好！”行者道：“依老孙说，你在这里也好。自古道，千里姻缘似线牵哩，那里再有这般相应处？”三藏道：“徒弟，我们（强调“我们”，意思是“取经没我不行)在这里贪图富贵，谁却去西天取经？那不望坏了我大唐之帝主也？”太师道：“御弟在上，微臣不敢隐言。我王旨意，原只教求御弟为亲，教你三位徒弟赴了会亲筵宴，发付领给，倒换关文，往西天取经去哩。”行者道：“太师说得有理，我等不必作难，情愿留下师父，与你主为夫，快换关文，打发我们西去，待取经回来，好到此拜爷娘，讨盘缠，回大唐也。”……八戒道：“太师，切莫要口里摆菜碟儿，既然我们许诺，且教你主先安排一席，与我们吃钟肯酒，如何？”……那驿丞与太师欢天喜地回奏女主不题。唐僧最大的问题不是思凡，而是软弱，不可能直接出口回绝太师，所以让孙悟空做答复。而孙悟空直接答应了，还就这太师的话头答应留下师父自己去取经。

从孙悟空定下“假亲脱网”的计策后，电视剧情节彻底不按原著了，而是承接前面增加的“逛御花园”名场面，进一步增加了“夜观国宝”的大型表白现场。这确实比原著精彩多了，是本集的点睛之笔。这一段整个房间美工布置得很温馨，都是一种暖调子，幔帐、纱帘、珠帘，让屋子显得极为柔和。在这里，灯光的作用只是勾一下轮廓，拍人物面部的特写时还加了柔光纸。通常拍摄一般的戏份时，是允许演员自己发挥部分内容的，但对于这场重头戏，杨洁导演要求，每一个镜头必须按她的设计拍，最大限度地追求艺术的完美。女王说，你不能正眼看看我吗？难道我还算不得国宝吗？拍摄这两个镜头，导演的处理是有一个步骤的。一开始唐僧低头不看，后来就是满头大汗，内心颇为挣扎，最后正眼一看，心里产生了不小的震动。也正是这个镜头，还原出了“唐僧也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感觉来。对于这场戏，杨洁导演对朱琳和徐少华的要求极为苛刻，要展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眼神、火花来，感觉上差一点儿都不行，必须重来，这对演员的演技来说也是一个考验。最终，这场戏朱琳一共拍了八遍、徐少华一共拍了九遍才通过，这可能也是整个《西游记》拍摄过程中反复拍摄次数最多的一次。

这段戏确实非常难，女王的倒追策略说到底就是“色诱”，戏里甚至设计了两人拉拉扯扯和唐僧倒在床上的暧昧细节，但这个本来有可能低俗的桥段，反而被女王雍容华贵、温柔典雅的气质掩盖住了，反而显得温馨、美好。女王的诱惑力柔而不淫，唐僧的动心善而不乱。这些都是导演严格把关、演员用心表演的结果，倘若这场戏拍不好，女王可能会拍成心机女，唐僧可能会拍成伪君子。但实际效果是，它非常成功。剧中女王的头饰、服装、项链制作了很多套，华贵、大气、精美 这三个词，贯穿了人物整个外在的修饰。峨眉电影制片厂的演员朱琳非常成功地诠释了女儿国国王这个角色。

原著中，女王来到驿馆，才和唐僧第一次见了面，从见面到安排宴席，孙悟空依然在那里不停地撺掇，指挥唐僧逢场作戏，女王即令取笔砚来，浓磨香翰，饱润香毫，牒文之后，写上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三人名讳，却才取出御印，端端正正印了，又画个手字花押，传将下去。唐僧师徒还骗到了丰盛的素斋：玉屑米饭、蒸饼、糖糕、蘑菇、香蕈、笋芽，木耳、黄花菜、石花菜、紫菜、蔓菁、芋头、萝菔（即萝卜）、山药、黄精。按照计策，三藏道：“敢烦陛下相同贫僧送他三人出城，待我嘱付他们几句，教他好生西去，我却回来，与陛下永受荣华，无挂无牵，方可会鸾交凤友也。”……不多时，大驾出城，到西关之外……长老慢下龙车，对女王拱手道：“陛下请回，让贫僧取经去也。”八戒听说，发起个风来，把嘴乱扭，耳朵乱摇，闯至驾前，嚷道：“我们和尚家和你这粉骷髅做甚夫妻！放我师父走路！”……沙僧却把三藏抢出人丛，伏侍上马。

无论是原著还是电视剧，孙悟空的计策都被蝎子精破坏了，唐僧被捉。原著里，女儿国国王到这里就彻底杀青，再没出现。电视剧在唐僧得救后还特意加了一场送别戏，跟前面的逛御花园形成照应，一个是“聚”，一个是“散”，情感真挚，令人动容。这一集有两首歌，一首是《女儿情》，一首是《相见难别亦难》。其实一开始这是一首歌，分两段。结果后来根据剧情的需要，就分成了两首歌。许镜清作曲，阎肃作词。词曲作完后，后期录音的时候，杨洁导演亲自把关。听着听着，她就觉得原词中的很多表述都不准确，也不贴合当时的情感、意境，就一句句改，改到最后，基本全是她的词了。

大战蝎子精的情节，在电视剧里被极大简化，因为这根本不是导演想要表达的主题。蝎子精的洞府叫“毒敌山琵琶洞”，指的是妖精用蝎尾的毒钩伤敌。琵琶指的是蝎子形如琵琶，如《搜神记·安阳亭》记载：有书生在安阳城南一亭遇妖怪，问明来源后，“乃握剑至昨夜应处，果得老蝎，大如琵琶，毒长数尺”。电视剧望文生义，给蝎子精增加了勾魂摄魄的弹琵琶技能，既让她借此混入宫中，又让她用来迷惑唐僧、攻击孙悟空和猪八戒，结果就是，孙悟空的战斗力又被黑了。不过没关系，这一集孙悟空不是主角。

电视剧里，蝎子精紧跟着女王上演了另一出“色诱”，套路相同，感觉却截然不同，这就是导演、摄像和演员形成的“合力”。孙悟空及时出现，阻止了被琵琶声迷惑的唐僧破戒。但在原著里，唐僧跟蝎子精表现得非常暧昧，以致于在洞里偷窥的孙悟空对他的禅心产生了怀疑：三藏沉思默想道：“我待不说话，不吃东西，此怪比那女王不同，女王还是人身，行动以礼；此怪乃是妖神，恐为加害，奈何？我三个徒弟，不知我困陷在于这里，倘或加害，却不枉丢性命？”以心问心，无计所奈，只得强打精神，开口道：“荤的何如？素的何如？”女怪道：“荤的是人肉馅馍馍，素的是邓沙（又绵又细的红豆沙)馅馍馍（相当于今天的包子)。”三藏道：“贫僧吃素。”那怪笑道：“女童，看热茶来，与你家长爷爷吃素馍馍。”一女童，果捧着香茶一盏，放在长老面前。那怪将一个素馍馍劈破，递与三藏。三藏将个荤馍馍囫囵递与女怪。女怪笑道：“御弟，你怎么不劈破（内涵)与我？”三藏合掌道：“我出家人，不敢破荤（内涵)。”那女怪道：“你出家人不敢破荤，怎么前日在子母河边吃水高（有人解释说，唐僧堕胎已经破了杀戒，还有人说，水高是一种糕点，造型像女性的隐私部位，还有人说是用船吃水太深来形容唐僧对女王的暧昧态度)，今日又好吃邓沙馅？”（想想豆沙包的造型和颜色……)三藏道：“水高船去急，沙陷马行迟。”这一段无论是台词还是动作都很暧昧，暗含了明代的许多“房中”秘语。

唐僧知道自己是委曲求全，读者也知道，可孙悟空变成的小蜜蜂在一旁看着呢，他不知道唐僧的内心活动。在孙悟空眼里，唐僧和女妖精卿卿我我谈恋爱呐！行者在格子眼听着两个言语相攀，恐怕师父乱了真性，忍不住，现了本相，掣铁棒喝道：“孽畜无礼！”

蝎子精的必杀技，《西游记》里写作“倒马毒春”，倒马毒似乎是说毒性大，能毒倒一匹马。宋代江休复的《嘉祐杂志》记载：京城西有毒蝎，“蝎食马血，尤毒”。春，也写作“樁（即桩）”。《西游记》世德堂刻本“春”常误写成“去”，如六十五回杏仙对三藏说：“我与你倚玉偎香，耍子春来。”这个“春”显然就是把“去”写错了。结合本回下文“今番使不得倒马毒了”，并不与“春”或“樁”连用，所以这句可能是“使出个‘倒马毒’去”。86版剧本写成“刀马毒”，放毒方法改成了用嘴，就不对了。

蝎子精用倒马毒打败孙悟空，不能说明她武艺比孙悟空高，原著里孙悟空已经破了她的叉势，而且这跟猪八戒帮忙没什么关系。猪八戒是饭桶，帮忙跟添乱差不多，就是借着孙悟空的能力狐假虎威抢功劳。蝎子精的确是厉害角色，在孙悟空占上风轻敌的时候施展技能赢了他，但无论是武艺还是神通，她还远达不到孙悟空的段位。实事求是地讲，蝎子精的“一招鲜”的确了不起，连如来都因为轻敌吃了亏。后来即使是不轻敌孙悟空也没能打败蝎子精。

电视剧里，孙悟空刚败阵，猪八戒就自告奋勇去战蝎子精了，为的是防止唐僧被蝎子精占有。但在原著里，面对孙悟空都没打赢的妖精，猪八戒是不敢单挑的。孙悟空此时误以为唐僧已经对蝎子精动心，也不积极营救了。唐僧因为徒弟不来救，被蝎子精色诱了整整一夜：那女怪，活泼泼，春意无边；这长老，死丁丁，禅机有在……那个道：“我愿作前朝柳翠翠。”这个道：“贫僧不是月阇黎。”这是元杂剧《月明和尚度柳翠》中的故事。讲的是观音菩萨净瓶内的杨柳枝因偶污微尘，被罚往人间，在杭州作风尘妓女，名为柳翠。三十年后，罗汉月明尊者化成风魔和尚，为其说法，使柳翠醒悟，同时坐化升天。 月阇黎就是月明和尚。这个故事背景是在宋朝，对于生活在明朝的作者来说是前朝，对于唐僧来说还没发生，此处写错了。

面对蝎子精的色诱，原著里的唐僧非常给力，完全不上当，这一点绝对只得肯定。直缠到有半夜时候，把那怪弄得恼了，叫：“小的们，拿绳来！”可怜将一个心爱的人儿，一条绳，捆的象个猱狮模样，又教拖在房廊下去，却吹灭银灯，各归寝处。一夜无词，不觉的鸡声三唱。唐僧保住了元阳，但一夜过去，洞外不知情的三个徒弟心里更没底了，行者道：“你且立住，只怕这怪物夜里伤了师父，先等我进去打听打听。倘若被他哄了，丧了元阳，真个亏了德行，却就大家散火；若不乱性情，禅心未动，却好努力相持，打死精怪，救师西去。”……好大圣，转石屏，别了八戒，摇身还变个蜜蜂儿，飞入门里……见那步廊下四马攒蹄捆着师父……行者道：“夜来好事如何？”三藏咬牙道：“我宁死也不肯如此！”行者道：“昨日我见他有相怜相爱之意，却怎么今日把你这般挫折？”三藏道：“他把我缠了半夜，我衣不解带，身未沾床。他见我不肯相从，才捆我在此。你千万救我取经去也！”他师徒们正然问答，早惊醒了那个妖精。……行者慌了，撇却师父，急展翅，飞将出去，现了本相，叫声：“八戒！”从唐僧的视角看，孙悟空是没问话就撇下他跑了，之前的孙唐矛盾，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就是唐僧不知道孙悟空的厉害，觉得他能力一般还不听话，整天惹祸。这里要命的是:唐僧知道了孙悟空的厉害，可他不知道蝎子精的厉害。之前孙悟空在女王国自作主张，极力撺掇唐僧和女王逢场作戏，此时又撇下他不管，当然会引起唐僧内心的极大不满。后面再贬心猿的伏笔已经埋下。

与蝎子精二次交锋，孙悟空依然落败，猪八戒也受伤了，区别在于：孙悟空被伤能自动恢复，猪八戒不行。电视剧里猪八戒是头部受伤，原著里是伤在长嘴。电视剧简化剧情，让昴日星官直接奉观音菩萨之名秒杀了蝎子精。原著比较绕，鱼篮观音现身，指点孙悟空上天请昴日星官，孙悟空请他的时候也不太顺利。鱼篮观音的造型无疑又是照应了之前的通天河单元。所以《西游记》原著各单元间并不是毫无联系，其内在是有联动的。昴日星官降伏蝎子精，也照应了上一单元许旌阳说的“一物降一物”。论战斗力，昴日星官完全不是孙悟空的对手，即使他们二十八宿联手，也不够打。但面对五毒属性的蝎子，孙悟空的武艺不能形成压制，神通又不太好使，没有对方倒马毒施展得快，就必须请昴日鸡出马了。单论武艺，昴日星官也是打不过蝎子精的，所以原著中他没有正面交锋，而是让孙悟空和猪八戒诱敌深入。另外声明一点：在孙悟空与妖怪交战的时候，猪八戒真的可有可无，有和没有区别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