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天使-第十五章 天使与“寂静之声”
作为军人的“女儿”,我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军迷”,但在这次父亲带我参加训练以前,我对军事的了解绝大多数停留在人类的文学作品和网络的百科资料之中。对于一个机器人来说,读取资料并把它做好索引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是把一件事和真实情况联系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最典型,我们天界天使都有内置天界人红外识别标志的信息,但在前两天的地面混战中,在低能见环境下,我还真很难从乱军中识别出来向我们跑动的人中哪个是天界人,哪个是敌人,后来逼得我在没有主人口令引导时,我只对那些机器人和战车开火——毕竟我们去的人没有驾驶坦克的。至于核潜艇那就是更加茫然了,世界上有关于核潜艇的公开资料本来就少的可怜,我们这艘潜艇虽然对我们自己不是秘密,但是真的只有在里面过了一夜,才知道在深海中航行的潜艇是多么的艰苦。
早晨6点,换班铃敲响,父亲准时前往核反应堆舱接替张有才的工作。由于潜艇只有30人和30个天使,而天使和主人是一对一绑定的,因此这艘潜艇的人员还是比较紧张的,部分战位甚至在二级战备以下的戒备水平是没有值班人员的,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做一艘潜艇上一到两个人的工作。
核动力舱的工作单调而孤独。除了早中晚三餐来送饭的天使,我们每天就是进舱,关上水密门,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12小时,然后出舱洗澡,上床睡觉。但在核反应堆面前,我们丝毫不敢怠慢,因为核动力一旦出问题,就是危及世界的大麻烦。因此,我们每天在反应堆舱,除去根据驾驶舱命令调整工况外,就是“监控、记录和应急模拟”。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我们完全和外界与世隔绝。每天中午午饭后,潜艇会播放每日各个部门录制的视频,大家也会利用通讯器搞舱内音乐会、成语接龙和魔法理论交流等活动。如果潜艇此时在靠近海面的深度,可以用通讯桅杆时,他们还会转播一些最近两天的新闻——既有人类世界的,也有天界人自己的新闻。同时,由于下班后我们都是有固定铺位的,在居住舱也能见到其他下班的人员,在休息前可以稍微聊一聊,使用一下休息舱的健身器材,或者在经过批准的情况下,前往其他的舱室观摩训练。
我们最需要合作的舱室就是前后辅机舱、汽轮机舱和电动机舱。换句话说,指挥舱以后的全部舱室,都是这条“钢鱼”的“鱼尾”(鱼类的腹腔后都是尾部,用来提供前进动力),整个服务于潜艇推进。因此,我们基本上每天换班后,都会在这些舱室观摩一下训练。
8月6日下班后,我们来到了前辅机舱,这里是潜艇变流机和辅助柴油机舱室,换句话,这里就是潜艇的“变电站”,是全舰电力的“大管家”。
父亲对我说:“潜艇有各种各样的电子设备,比如声纳,通讯,电子战,雷达,作战计算机等,需要不同的供电格式,比如无线电和声纳系统需要高频交流电,而电子计算机通常需要直流电,因此从后面发电机发出来的直流电,除去直接带动电动机的外,要在这里转换为其他格式。
在晶体管逆变器出现之前,潜艇变流一向是很复杂的事情。在1970年代的苏联705上,他们使用了400HZ作为统一供电格式,而中国的091型只能采用机械式变流机,重量大,效率也不行。而现在我们采用了中压全电推进技术,主机发电为4000V直流电,除了驱动主机外,剩余的用电就从这里统一调动,调整电压和波形后发往各个设备。”
“原来如此,虽然名为‘辅机舱’,但看起来完全是核心呢。”
我们来到了变流机柜前。这个机柜虽然直接连着空调机房的冷却管道,但仍然能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滚滚热量。它头上的巨大的铜制汇流板,证明了它输入的电流量相当之高,而密密麻麻输出的线头,也标志着它要给舰艏所有的设备供电。当我把USB线插入上面的接口时,顿时能感到大量的数据流过体内,有不断变化的输出工况,也有相当稳定的输入工况,从这里我能够感受到全舰1000多台电子设备的“供血流量”,而一旦哪个“器官”出现问题,就一定会在这个设备上得到反馈。
“那么,在这个舱室的数据需要我们给控制舱汇报吗?”
“不需要。”父亲微笑着说:“控制室有自己的监控台,能够实时获得这里的数据。不过这里也需要单独记一个台账,以备随时和控制室的数据对比,如果有误差要及时修正。”
原来如此。
有时候我们也会接受本专业以外的培训。
8月7日晚上,我们来到了鱼雷舱,观摩了他们夜班人员的鱼雷管装卸弹药训练。
我们的鱼雷架的结构就像档案柜,每一排最大可以容纳6枚鱼雷,一共三排。鱼雷架子能够水平挪动鱼雷,也可以上下换排。通过地面横着的水平滑道,鱼雷架可以在舱室内利用中间留白的位置整架滑动。同时,利用鱼雷架中间的缺口,可以把顶部天车的吊带捆在鱼雷上,将鱼雷在一个架子的上下层进行挪动,或者挪到另一排鱼雷架上。
“鱼雷班,平移第3列鱼雷到中央区域!”
鱼雷手立即走到从左第三排鱼雷架,把它底部的固定铁靴拔掉,并放在中间过道另一侧的限位点,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把鱼雷架推向中央。“鱼雷架平移完毕!”
“吊起第三列第三枚‘操雷’(指的是实心的训练弹),移动到第四列中间!”
“明白!”
鱼雷手把天车移到中央,从前后两个挂钩拿下吊带,从挂架的前后两个缺口把鱼雷套上,一个天使操作天车把它提了起来,悬挂在空中。此时,鱼雷手快速把第三列鱼雷架推回原先的位置,并把第四列鱼雷架推到中央,再把鱼雷落下放在中间的空位上,最后把第四列鱼雷架推回原位置。这不禁让我奇怪:“父亲,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把鱼雷吊起来拉到第四列呢?”
“鱼雷很重的,正常来说,潜艇的鱼雷管应该尽可能使用后面的备弹,而不是把弹药挪来挪去,因为这会导致重心改变。所以为了避免天车吊着鱼雷移动失去平衡,我们要求挪动鱼雷必须一个架子向邻近的一个架子挪。而且天车吊起来后尽可能不移动,只挪动架子来承接鱼雷。”他指了指鱼雷架,“正常来说,鱼雷管在使用完毕后应立即更换新的鱼雷以避免失去平衡,如果一时间不用,那么也得将其灌满海水,以灌满水的鱼雷管作为压载水。而如果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必须使用某一侧的鱼雷架的时候,则应调整潜艇艇首平衡水箱的水位,以防止潜艇向某一侧倾斜。”
“是的。”一个名叫冷韦林的鱼雷手说,“在一战出名的U-9潜艇击沉三艘装甲巡洋舰的战例中,它就因为舰艏对霍格号齐射鱼雷导致突然舰艏失去平衡,船头因为浮力大于重力而跃出海面,被英国霍格号巡洋舰用火炮射击,差一点丢了命。幸亏当时英国指挥混乱,霍格号被鱼雷击中时,后方的克雷西号没立即察觉是潜艇伏击,也未询问为什么霍格号要突然开火,只是停车抢救霍格号和之前中雷的阿布基尔号的船员,结果被克雷西号被U-9第三次开火击中,不久三艘装甲巡洋舰全部沉没。”
“好吧,没想到发射鱼雷居然能给自己带来危险啊……”
“历史上被自己鱼雷炸死又不是没出现过。咱们都知道的库尔斯克就是氧化剂泄漏自爆,还有二战美国第一王牌USS TANG号潜艇,就是被一枚失控的MK-18鱼雷绕了180度击沉,所以说,”冷韦林拍了拍身边的战雷(实弹),“我们鱼雷手和你们核动力兵一样,平时必须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惜设备,避免这些大家伙把我们自己干了。”
“谢谢提醒。”
鱼雷换位结束后,就开始了鱼雷装填和模拟发射作业。
“鱼雷手,准备装填第7号鱼雷管(就是我们刚刚挪动的操雷正对着的左侧下排第三个鱼雷管)!装填内容为:模拟操雷。”
“是!”
鱼雷手立即把一个十字形的螺栓插在鱼雷尾部导线接口上,那里是泵喷推进器的主轴末端,导线就是从空心的主轴的内部穿过的,接在放线器上(操雷没有导线,导弹的程控指令也使用这个接口,但反舰导弹和对陆导弹会在发射时脱离接头,不像线导鱼雷和光纤制导防空导弹那样保持连接拖带导线)。那里也同时是一个可以承受力量的螺栓,可以用来承受顶推和拉拽的力量。装好顶杆后,鱼雷手按动装弹开关,一个固定在鱼雷架末端的小车开始沿着鱼雷架侧面的轨道向前推进,通过顶杆把鱼雷缓缓推入打开的鱼雷管。在推进结束后,鱼雷管自动关闭,尾部的导线(我们都是光纤)自动插进了鱼雷的尾部,旁边的显示屏也顿时识别了鱼雷的型号。“班长,鱼雷装填完毕,情况一切正常。”
“进入模拟发射程序!”
“是!!”
坐在显示屏前的一个天使立即启动了发射准备程序。首先,鱼雷管的注水阀门被打开,汹涌的海水立即从压载水舱进入了鱼雷管内。在注满水后,鱼雷管对大洋的平衡阀门也打开了,此时鱼雷管的水压立即达到了250米深的水平——即2.5兆帕。水压平衡完毕后,鱼雷管外部的两道盖板先后打开,先打开的是外壳的遮挡版,后打开才是鱼雷管自己的外端出口。
“鱼雷管已打开,进入待发状态!”
“执行模拟发射!”
“是!”
鱼雷班长拉下发射电门。只不过由于保险是关闭的,他拉下电门不会有任何反应。当然,在现实中这个过程也可以由控制室的火控台遥控进行,当发出“发射指令”时,首先鱼雷/导弹的发动机会被发动,然后迅速被发射器推出的强有力的水流推出鱼雷管(防空导弹和蛙人牵引器例外,它们采用的是“游出”模式,即只靠自己的动力驶出鱼雷管),发射完毕后,如果是线导鱼雷和光纤防空导弹,鱼雷管不会立即关闭,它会一直拉着导线直到击中目标,或者被外力扯断导线为止。它在确认导线断裂后,鱼雷管会主动把接头“发射”出鱼雷管,避免导线留在鱼雷管之内缠绕下一发,或影响鱼雷管口的关闭。
“鱼雷发射成功!”鱼雷班长马金喜中校喊道:“排空鱼雷管,准备二次装弹!”
“是!”
随着轻微的晃动,鱼雷管外部两个舱门被关闭,然后海水立即被抽了出去。排空海水后,我们看到了鱼雷管内舱门上的导线接头弹了出来——这意味着它已经断开了连接,可以允许下一次装弹了。鱼雷兵确认传感器无误后,便打开了后舱盖,把之前那个顶杆又拿了过来,插在尾部的接口上,挂回原来的小车上,然后启动小车的倒挡,缓缓把湿淋淋的操雷拉了出去。他们关好鱼雷管,开始认真地擦拭鱼雷,这次装填训练就结束了。
除了观摩别人的训练,我们自己也有一些本职以外的突发问题需要处置。8月8日晚上下班后,我们住舱突然响起了扬声器的声音:
“II舱主电池电压不足,请核动力舱林正安检查一下问题,立即上报。”
此时住舱除了我们只有几个鱼雷兵和几个汽轮机舱的人员(其他人员都在岗位上参加训练),而这几个人根据资料显示都不了解供电系统。由于父亲上一次接受潜艇培训是经过了汽轮机、核动力和前辅机舱三个培训的(这也让我更加佩服父亲),所以这一次只能让他来负责这件事了。父亲穿好长袖制服,带上劳保手套,套上皮靴,对我说:
“宇航,跟着我走。”
“明白。”
在鱼雷兵的协助下,我们掀开了II舱会议室附近的一块盖子,底下居然还有一个舱室。父亲先把腿伸进去,然后躺下,我也跟了进去。这是我才发现,我们身子下面居然都是铅蓄电池。而且我们是躺在一个平板上,头部距离顶棚只有40公分。父亲翻了个身,以便让自己的脸能看到电池,对我说道:
“宇航,连接这里的配电控制盘,读取一下各个电池的电压状态。”
“明白。”我打开控制盘,里面赫然有一个USB插座,我立即把手臂上的USB线接上,马上我的眼前就出现了数百个电池的电压显示。我立即说道:
“电池A组第12个单元离线了。导致A组不是240V。”
“你能找到它吗?”
“没问题。但是我够不到。”
“我教你使用这个滑板。”父亲用腿一蹬脚下的支撑点,平板立即向前滑动,当到了一个看似十字路口的位置时,他搬动一个类似铁路道岔的装置,再横向一推,我们就沿着横向轨道平移,很快就抵达了A组第12个单元。他拿万用表测了测上面的电压,点点头:
“电池没有问题,应该是导线有问题了。诺,这个导线夹松动了。”他又仔细确认了手套,便拔下导线夹,重新插上。“好的,我们去顶头的汇流板测一下是不是240V。”他推着滑板移动到最前方,测完了电压,回到了240V的位置上。
“父亲真的很熟练啊。”
“未来你们机器人会比我们学得更快的。”这句话说的我脸一红,随即感到相当振奋。
“谢谢父亲夸奖。”
“嗯。”他反过来,把滑板移动到出口,让我又连上系统查一下电压,这次没问题了。父亲笑着说:“看来没问题了,你把这个经验分享到天使的网站吧,这样以后天使们就能做这件事了。”
“那是当然,一个机器人学会了就等于所有的同型号机器人都会了。”
“所以机器人是我们的好伙伴呢。”父亲拍拍我的肩膀,拿起舱内对讲机,喊道:
“电池检修完毕。”
那边不久传来了刘喜兰的赞叹声:
“收到,小林,做的非常好。”
除了这些和潜艇相关的培训,还有一种培训——不,一种折磨在等着我。
那就是天使的维修培训。
8月7日这一天,刘喜兰亲自来到宿舍,召集了除必须人员以外的30人,对我们说:
“天使是我们的生活伴侣,未来也要成为我们的战友,是我们的兄弟!”
听到这,我们天使大部分面露喜色。但还没等我们欢呼出来,他继续说出令我们胆寒的话:
“因此,我们必须考虑到兄弟们的身体健康!现在起,我要求大家必须在5分钟内完成对天使的身体保养!!!”
“啊?!”我们被这突然的话语震撼到了,但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胳膊就被父亲拆掉了。“疼疼疼——你干什么!?”
“日常维护。”
“什么!?”
“大家比比!看谁先做完!!”
“是!”
霎时间,住舱里天使们的惨叫混杂在了一起,他们残暴的以修理武器的方法拆解并“维护”我们的身体。父亲还算客气,大部分的维修是把我关机后进行的,而很多天使是被活活拆解的……
而且最悲催的莫过于软质身体的天使。他们真的就是被活生生丢进了洗衣机,然后被甩干。第二天我见到她们时,可怜的天使们的身体还是皱巴巴的。对于被暴力维护这件事,我们天使一致表达了抗议,但是抗议无效。他们只是笑嘻嘻的说:
“这是对你们好。”
“作为病人,我们有权自由的接受检查和治疗!”
“可别忘了讳疾忌医。”他们诡辩道:“而且,瘟疫当头时,医护人员有权利强制隔离并治疗病患。”
“可恶——”
在这件事后,我们天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彻底争取身体的自主权。否则一辈子只能被人当会说话的洋娃娃了。
上岗,学习,吃饭,下班,洗澡,维护,睡觉——我们就像一个时钟里的齿轮,每天都似乎做着一成不变的事情。但是就在这骇人的寂静背后,天界人已经策划好了一次非常重要的“秘密行动”。8月12日,刘喜兰突然毫无征兆的宣读了一份来自陈泰的最高指示。
“全体艇员!经集团军军委讨论决定,并报送天界联合军委同意,我们将执行一次隐蔽的对某国军港的侦察任务。我们将于8月20日前后,渗入该军港,并埋设一枚水下无人机作为固定声学传感器,以实时监控他们舰艇离港日期,这样将有利于我们在X岛的活动不受到威胁。我们将于8月13日凌晨2时上浮,接受‘军运1804’号补给船补给,并立即投入战斗!”
“明白!”
一次高风险的渗透行动,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