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必须如此
我们收拾妥当后便出了门，彭楠依旧将那本不薄不厚的书揣在怀里。虽然他行动倒没什么异常，但貌似有点心不在焉，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倒是一脸老实地回答：“我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个药，吃了肯定会有点……犯困，你知道吧？”
“……行吧。”
我便不再多问，只是向我们和吴红约好的地方走去，今天下午做的噩梦很快就再度萦绕在我的心头，我再三回想，到底也只觉得是我自己一味地要把那个古神想成一个可怕可厌可憎的东西，代表着无尽的贪婪的东西，但它明显不是无敌的，它只是要钱；而且，还有其他古神存在这个世界上呢。我十分确信，在现阶段，干涉了人类的，不止它一个，其他我们曾经以为被打败被消灭了的古神，还是存在于人类世界的。
……但是，我们要如何打败它？
这一个巨大的问题横亘在我面前，而我在脑子一片空白之后，选择了逃避——不不不，我只是先不去想罢了。
毕竟现在我不是单独一个人面对，还有彭楠和吴红……等等，不是，我们最开始的目标难道不是让彭楠认清楚现实，然后劝他回去好好工作生活的吗？
怎么搞到现在我成发病的了？
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烦忧使得我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只能闭起了眼睛。彭楠也停住了脚步，他应该是发现了我的迟疑，但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在旁边等我。
“彭哥，等会我们见到吴红，我先单独跟她聊聊行不？”
彭楠大概是没想到我冷不丁地说出这么一个请求，楞在那里半天，我则用一种毫无波动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在问他等会能不能吃个包子一样。他掩饰不住地情绪复杂：“你要跟她聊什么？”
“其实我刚才梦到了那个古神。它对我说了很多话。”
“想让你当他的眷属吗？”
“想让我掏钱入伙跟他一起干，我想也和当眷属差不多。”
“你没答应。”他如此笃定的语气也不知道是真的吃准我一定会拒绝，还是在给自己进行暗示。我则顺从他的语气道：“对，我没答应，我还骂了他。但当时他表现得，只像个话多的拜金小贩。”
“你对他放松了警惕。”
“没有，在梦里我很雄辩，它只能很无语地跑了。”
“……所以？”
“所以？”
“你和吴红是承认它确实存在的了吗？”
“是的，它存在，但其实我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去专门盯着它。”
彭楠异常古怪地盯了我好一会，道：“难道确实是全世界都病了，没病的人反而不正常？”
“从某种理论上来说也确实是的，彭哥，但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聊这种子非鱼鱼非子的话题，要是真聊，我们能杠一年。所以我觉得这事情没什么意义。我只是想帮你缓解你的恐惧和焦虑，然后让你能正常生活下去。”
又是良久的沉默。
“那你觉得无名能和你讨论出什么来？”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问问她……对于我那个梦的看法。”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看法？”
我不得不承认，彭楠这句话把我问住了——是的，我或许一开始就觉得他不会同意我的看法，又或者，我只是觉得他现在这种病发的状态根本不能好好思考问题？但此刻我必须尊重他：“好，你说。”
“我记得在我还读书的时候，我爸就经常对我痛斥工人的懒惰、无纪律、不上进、脑子愚笨僵死，把细微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目光短浅，而你知道，我肯定也会赞同我的父亲。我们那时候所见的世界都是一片光明，充满希望——啊，你大概还记得老陈说他毕业七八年起码要月入十几万的事情么？”
虽然我心情复杂，但听到彭楠提起这件事，还是不可避免地笑了。这些话语在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带着苦涩的滑稽。但这和我那个梦之间的联系还是太远了，我一时间不知道彭楠到底想说什么，但我没有打断他的话。
我们又继续往前走着，彭楠此刻看起来比我更像个正常人：“我父亲在这样抱怨工人不努力、中层管理不可信、高层管理能力不足的同时，也经常训斥我和我的妹妹，还有我的母亲，说他每天东奔西跑谈生意，辛辛苦苦每天睡不到六个钟，烟酒应酬伤身体，但我不争气，你知道我们母校也不是什么重点大学；然后我妹妹是小孩什么也不懂，当然了几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稍微认可她一点，总之她比我强太多了，现在应该也工作了几年了吧。然而我又很悲观，我母亲是个很温和，或者可以说是很懦弱的人，她其实也不差，上班的同时也包完了家务，直到我和妹妹偶尔能帮手才轻松了些，但我父亲永远都觉得她没有用……唉，我扯远了，但其实也没扯远，总之我父亲就是总觉得自己付出很多很多，而其他人都活该被训斥，活该受苦。所以我年轻时也隐约觉得不对，但我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我嗯了一声表示我仍旧在听，他便继续说下去了。
“后来我毕业了，进了那个厂子，你也知道了……我看着很多工人，从十五岁到五六十岁，他们几乎每天都在维持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劳作，在厂里的总时长其实是超过十二小时的，但因为要吃饭，所以那两个钟不计入工时。我在办公室朝九晚五双休，看着他们其实总是……唉，特别是四五十岁没什么文化，但又拖家带口那种，其他年轻人干一年半年基本就跑了，我还可以安慰自己说他们找到了新的好的地方生活，但那种家庭负担很大，条件又差的老工人，真的是在这里做了好几年，我不懂他们怎么熬的过去……”他叹了口气，“而我也终于发现，我爸真就没那么辛苦，只是，他必须那样。”
“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