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的旅行日记·其一

“不……不行了……”
满身腥血的士兵无力的倚靠在城墙上,低声自语。
这里是要塞都市格尔,依附山崖天险而建,易守难攻,是艾伦考威尔大陆北方诸国面对魔族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如今在数十万魔军的冲击下,这座坚固的要塞都市已经摇摇欲坠。
士兵费劲的喘了几口气,挣扎着站起身,看着城门不远处如黑色汪洋般涌动的魔物们,眼中掩饰不住的泛起了绝望之色。
在魔军的多番冲击下,城中守军已经出现了大量伤亡,守城器械也已损耗过半,甚至连粮草都在魔族的诡计下几乎被焚烧殆尽。
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格尔城撑不了多久了,这位在战场上征战多年的士兵也不例外。
噗!
一道黑芒突兀袭来,只听噗的一声,士兵不远处一个与他一样探出脑袋观察魔族阵地的男人便再也收不回他的脑袋了。
士兵大惊失色,赶忙缩回城墙下。城墙上正在工作的清扫部队也迅速做出反应,只用了几秒就将男人的尸体抛到了城墙下的草堆中。
在那里,几个后勤部队的兵士正在处理尸体。
……粮草供给系统已被魔族摧毁,可人总得吃东西。
城墙上,走运未死的士兵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废了好久才冷静下来。
而后,他颤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却发现其上沾染了血迹,伸手想将之擦干净,却又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满是血污。
士兵看着自己满是血腥的手,又看了看被血迹污染,已经看不清内容的照片,突然泪流满面。
“嗨老兄,别哭了。”一道轻佻的男声突然在士兵耳边响起。
士兵一愣,看向身旁。
透过朦胧的泪眼,他依稀可以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一个身着璀璨金甲,与这满是鲜血与污泥的战场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士兵先是一愣,而后似乎察觉了什么,竟放声大哭。
“哎哎哎怎么还哭出声了?”年轻人很无奈。
“你们……你们终于来了!”士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言语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喜。
“嗯哼,我们来了。”年轻人点点头,拿过士兵手上的照片轻轻一抚,其上的血迹便如春雪般消融不见。
照片上,男孩骑在男人的肩膀上,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温柔的女人坐在一旁,眉眼中满含笑意。
“下去休息吧。”年轻人把照片还给士兵,笑道,“接下来交给我们。”
说完,起身向城门走去。
这时士兵才发现,城门之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与年轻人一样身着金甲的战士。
随着他们的出现,不远处的魔军也很明显的出现了骚动。
年轻人走到金甲战阵的最前方,对着领头的男人微微躬身:“王。”
被称为王的男人并没有回复他。他的眼神紧紧的锁定在三十万魔军战阵的正中央,眸光闪烁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突然跃下城门,只身向三十万魔军杀去!
……
艾伦考威尔大陆北方,格伦维特教国,圣城艾尔。
作为教国最为重要的城市,此城经过数百年的加固已称得上是固若金汤。此外,全艾伦考威尔第一战斗集群“格伦维特圣骑士团”的总部也坐落于此城。
格伦维特圣骑士团的团员数百年来都锁定在一千人。人数虽然不多,但每位圣骑士都有着以一当百甚至以一当千的恐怖实力。
居于北境的魔族曾以三十万大军压境,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一路高歌猛进,毁灭了数个国家。
就是这样一支狼虎之师,却在尝试进攻北方要塞格尔时被击杀了领军大将,只得铩羽而归。
而当时驻扎在格尔城中的除了常驻守城部队,就只有格伦维克圣骑士团。
格伦维克圣骑士团又被分为9个战团,每个战团110人,分别由9位即便在强者云集的圣骑士团中也依然出类拔萃的圣骑士节制。
这9位节制着圣骑士战团的圣骑士,便被称为骑士长。
而有一个男人,曾在格尔之战时只身杀入三十万大军中,一人一骑一柄剑,直取敌军大将。
在群魔围攻中,他只用了三个回合便将敌将斩于马下,而后策马归阵,给魔族大军留下了一片混乱。
他是佩伽索斯·格伦维特,站在1000圣骑士顶端的男人,当之无愧的骑士之王。
他从16岁开始便代表格伦维特教国参加四年一度的艾伦考威尔大陆最高武斗大会“圣武祭典”,至今已历三届,未曾有过败绩。
他不仅站在1000圣骑士的顶峰,也站在艾伦考威尔大陆的顶峰。
如今,这位大陆的最强者正坐在骑士团总部中那属于他的王座之上,单手撑头,闭目养神。
他在等,等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骑士团总部的黄金大门被缓缓的推开。
推开门的是一位青年。他的头发呈现出一种令人胆颤的枯白色;发下的双瞳却漆黑如墨,平静如潭,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宁静。
佩伽索斯缓缓睁开双眼,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与青年的目光相对。
“……艾克塞尔。”良久之后,他缓缓开口,音调平淡,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你在耍我吗。”
“我现在是西维尔·撒诺尔。”青年平静的说,“撒诺尔帝国的四皇子。”
“我来赴六年前与骑士王的约定。”
“……哼。”佩伽索斯盯着西维尔看了很久,突然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赌约带来了吗。”
“带来了。”西维尔取下腰间别着的黑色长剑,说,“如果我输了,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我会毁了它。”
“你做得到的话。”西维尔平静的说,“如果我赢了,诺米斯特王国不管遭受什么外部势力的干涉你都要出手阻止。”
说到这,西维尔顿了顿:“包括教国。”
“你觉得你能赢。”骑士王冷冷的说。
“我不觉得我会赢。”西维尔依旧平静,“但我也不觉得我会输。”
“……你要离开吗。”骑士王沉默片刻,突然问。
“嗯。”西维尔点头。
“去哪里。”
“神州。”
“要去多久。”
“谁知道呢,那可是去另一块大陆啊。”西维尔耸耸肩,“短则五六年,长的话……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吧。”
“去做什么。”
“送一位友人回家。”
“……是她吧。”
“嗯。”
“……她也该回去了。”骑士王沉默片刻,说,“神州近几年发生了很多事。”
“是啊。谁叫她大老远的偷跑到我们这来呢。”西维尔笑笑,“她不在神州不乱才有鬼了。”
“她今天没来吗。”
“这是我和你的事。”西维尔说着,缓缓抽出鞘中长剑。
“和她没有关系。”
——
从鞘中抽出的,是一柄朴实无华的黑色长剑。
这把长剑从剑尖到剑柄都是一片漆黑,其实真要说的话,说它是剑形的黑色才更为贴切一些。
但在它出鞘的一瞬间,整个总部里的声音都消失了,就连骑士王座背后的神像所散发的光芒都暗淡了几分。
骑士王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右手握上了腰间悬着的金色长剑。
铮——
……
大门外。
两位站岗的圣骑士不甚在意的听着总部内传来的金铁交击之声。
不时就会有人来挑战骑士王,骑士王向来也都是来者不拒,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法在他手下撑过十秒。
三十秒过后。
“哎,”持剑的骑士戳了戳身边拿着长枪的骑士,“今天这人什么来头啊?撑了那么久。”
“别说话,站岗呢!”
“王就在里面,怕什么。”剑骑士并不是很在意,“不过王这都跟他交手四十多秒了,怎么还没拿下?”
“是个高手。”枪骑士说。
“嘿,确实挺厉害的,但我能听出他的剑势已经乱了。”剑骑士嘿嘿笑道,“不出五秒,他肯定……”
碰!
总部大门被猛的砸开,西维尔从中倒飞而出!
“看,我说什么。”剑骑士很是得意。
西维尔在半空中翻滚一圈,一脚踹在石柱上,借此落回了地面。
“兄弟!你能撑那么久已经很厉害了!”剑骑士和西维尔打了个招呼,“别自取其辱啦!这五十秒够你吹很久了!”
西维尔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而后化作一道黑影冲回门内。
“哎,这哥们真是自讨没趣。”剑骑士长叹一声,“你听这才几秒,他的剑势又乱……”
铛铛!铛!!——
剑骑士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便从门内倒飞而出。
看到那人影的一瞬间,剑骑士和枪骑士都惊得目瞪口呆。
那是骑士王!!!
与属下不同,对于自己的一时失利骑士王并未有任何情绪波动,于半空中抓住门外的旗杆,旋转两圈后便如闪电般掠回门内!
……
诺米斯特王国,王城泽亚。
夏茵正靠在王宫的观景台上,用望远镜盯着通往格伦维克教国的国道。
根据计划,今天就是西维尔回到王都的日子。
她想第一时间去迎接西维尔。
“王女殿下……”身后的侍女迟疑了片刻后轻声劝道,“先去吃个晚饭吧?”
“不用。”夏茵依旧没离开望远镜,“我还不饿。”
“您今天就吃了两片面包,怎么会不饿呢?”
“我真的不饿!饿了我自己会去吃的!”
“可……”
“啊!”夏茵突然惊喜的大叫一声,侍女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没影了。
王城外。
西维尔坐着马车,不紧不慢的行在大路上,不远处,宏伟的王城巍然耸立。
西维尔看着那绵延的城墙,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上一次见到这城墙时,它守护着的是他的家。
那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坐着马车,左边坐着一位总是带着温暖笑容的女孩,面前是一个三句不离“杀了你”的不良少年,少年旁边则是位整天没个正经的神州少女。
如今,城墙依在,有些事却已永远的改变,有些人也……再见不到了。
“……师!老师!”少女的声音将西维尔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了城门下,身为王女的夏茵正毫无形象的扒在马车上,不停的向他挥动着自己的小手。
“注意形象。”西维尔轻轻敲了一下夏茵的脑袋,无奈笑道,“你可是王女。”
“嘿嘿。”夏茵嘻嘻一笑,“我也是你可爱的学生呀。”
“好好好,可爱可爱。”西维尔跳下马车,向夏茵身旁的侍女问道,“陛下有时间吗?”
“回艾克塞尔先生,陛下知道您今天会回来,专门空出了一天的时间。”
“嗯。”西维尔点点头,径直向城内走去。
“老师等等我!”夏茵见状也紧紧的跟了上去。
……
“陛下。”西维尔低着头,对王座上的男人单膝下跪。
“免礼。”王座上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说。
“……感谢。”西维尔沉默片刻,却并没有站起来,“但这次请允许我就这样与您说话。”
“……随你吧。”国王一愣,却也没有什么意见,转而问道,“有什么事?”
“我要离开了。”西维尔轻轻地说。
“嗯。”国王似乎并不意外,“骑士王那边情况如何?”
“算是谈妥了,王国需要援助的时候他会来的。”
“……好。”国王沉默片刻,站起身,抽出佩剑搭在西维尔的肩头。
“西维尔·撒诺尔。本王以诺米斯特王国国王的名义宣布,王国与你的契约正式解除,艾克塞尔这一名称从今日起正式废除。”
“……你自由了。”
“谢陛下。”西维尔抬起头,直视国王的眼睛。
“……西维尔。”国王端详着西维尔的脸,突然轻声说,“欢迎回来。”
“……嗯。”
“什么时候出发。”国王收起佩剑回到王位上坐下,问。
“收拾好行李就出发。”西维尔站起身,说。
“带上夏茵吧。”
“嗯……什么?!”西维尔突然反应过来,“带上谁?”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一旁的夏茵不乐意了。
“你知道我这次要去哪对吧?”西维尔瞪着国王。
“神州。”
“你知道那地方离这里有多远,路上有多少危险吧?”
“知道。”
“那还——”
“所以我才想让你带她一起去。”国王挥手打断了西维尔,“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西维尔闻言皱起了眉。
“……给我个理由。”思考片刻后,他问道。
“如果你没有前一场旅行的经历,诺米斯特王国也许根本不会存在。”国王平静的说。
西维尔一愣。
“……好吧。”思考片刻后,他无奈一叹,转过头对夏茵说,“别拖我后腿。”
“别小看人!”夏茵急眼了,“我现在可已经是A级魔法使了!再练习一阵子S级也不是不可能!”
“好好好,知道你很厉害了。”西维尔白了夏茵一眼,而后回过身,右手置于胸前,不卑不亢的向国王行了一礼,然后扭身就走。
夏茵想追上去,国王却叫住了她。
“先去整理行李吧。”国王说,“他现在要做的事我们不好在场。”
夏茵犹豫一下,应承了下来。
……
泽亚城外的密林中有着一所很不起眼的小石屋。它被一颗参天大树包裹在内,若不是有意寻找的话很容易将之忽略。
西维尔站在大树前,望着它,略微有些出神。
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知道这里的只有他和他的妹妹。
小的时候他两常常会来这里玩,疯着疯着几天就过去了,每次都能把皇宫里的人急个半死。
现在回头一看,他上次来这已经是十多年前,准备出发去旅行的时候了。
如今即将再次出发,西维尔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上次他到此是为了和一个人告别,这次也是。
他走上前,颇为费劲的从树根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推开门,不出他所料,石屋里已经有人了。
那是一位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如瀑般的黑色长发自她肩头披落,勾出一个引人遐想的背影。
每每看到她那有着暴力般美感的脸庞,西维尔都会在心中默默感叹——当年那个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女孩,竟已出落得如此倾国倾城。
是的,这位少女是西维尔的妹妹,撒诺尔帝国的小公主——斐·撒诺尔。
她似乎根本没察觉到石屋里多了一个人。西维尔进来之前她在插花,西维尔进来之后她依旧在插花。
西维尔也不急,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本小魔导书阅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喂。”斐的声音把西维尔从书中拉回了现实。
西维尔刚抬起头,一束花就顶到了他的脸上。
他赶忙接过,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束修整得极好的白百合。
“白百合意在希望逝者在重生后能获得幸福,也能表达对逝者的敬仰。”斐冷冷的说,“很适合你。”
“……你真懂我。”西维尔沉默片刻,苦笑道。
斐没有搭理他,转身拿起了自己的花束。
那是一束牡丹,她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
“给父皇的呢?”西维尔问。
“在你手上。”斐头也不回的说,“它是爸爸最喜欢的花。”
“父皇喜欢白百合?”西维尔一愣。
“嗯。他和我说白百合代表圣洁与坚守,他很喜欢。”斐轻声说。
“……我真的不了解他啊。”西维尔沉默片刻,有些苦涩的说。
“我以前觉得我很了解,但现在我和你有一样的感觉。”斐看向西维尔,说,“我们认识的父亲都不完整呢。”
“……好想再了解他一点啊。”西维尔喃喃道,“不是作为皇帝,而是作为父亲的那一面……”
“你还有脸说这种话?!是你亲手杀了他!”斐的眼神突然变得像是要喷出火来,下意识的就喊出了声。
可下一瞬,斐就后悔了。
“……没事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西维尔望见斐一副后悔的表情,苦笑道。
看着哥哥的笑容,斐下意识抿住了唇。
她曾进入过哥哥的精神世界,明白自将长剑刺入父亲胸口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哥哥就被困在了一场恐怖的噩梦中。
那骇人的噩梦她只是浅尝了片刻便无法忍受的断开了精神链接,而西维尔可是被它折磨了整整六年。
他并非不爱自己的家人,那由无力与愧疚所构筑的梦魇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要有怎样可怕的决心与信念,他才能对自己所爱的家人下杀手?
斐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走了。”最后,斐只是转身拉门而出,没有再多说什么。
……
泽亚后山的山顶上,有两座矮矮的坟墓。
墓前有墓碑,可墓碑上却什么也没有写。
因为这里是撒诺尔帝国最后一位皇帝——斯科特·撒诺尔的坟墓。
那个暴虐的帝国毁灭之后,新生王国的民众掀起了一阵清洗前朝的狂欢,所有与撒诺尔帝国有关的东西几乎都会被他们摧毁。
如果斯科特的墓碑上写着他的真实身份,那这墓也留不到现在。
斐在两座坟墓前蹲下,将手中的牡丹放在右手的墓前,而后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将其中的清茶轻轻倒在墓上。
她的母亲生前最爱喝的就是这来自神州的清茶。
西维尔也走上前将白百合放在左边的墓前,而后取出几支红香,点燃。
“这是什么?”斐对此有些不解。
“香料做成的。”西维尔说,“神州那的人有个说法,说是在死者的墓前烧香可以祛除邪秽,让死者免遭污秽侵扰。”
“……我们又不是神州人。”斐这么说着,却向西维尔伸出了手。
西维尔轻轻一笑,抽出三支香放在斐手上。
“这怎么用?”斐问。
“横着拿住,对着墓拜三拜。”
“……拜?”
“差不多是鞠躬的意思……大概。”西维尔这才想起斐并不了解神州文化,挠挠头,说,“拜的时候可以在心里把想对死者说的话说出来,香气会把你说的带给它们。”
“真的吗?”斐的音调明显上扬了一些。
“……神州的人都是这么做的。”西维尔犹豫片刻,还是没把不知道三个字说出来,而是说,“这样看来,应该是真的吧。”
斐闻言转身就欲拜,但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向西维尔问道:“你想和爸妈说什么?”
西维尔没接话,只是对着两座坟墓拜了三拜,将香插在了墓前。
斐见西维尔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也不再追问,学着西维尔的样子拜了三拜,将香插上。
“……我要走了。”这时,西维尔突然对她说。
“现在吗?”斐对此并不意外,只是问道。
“看夏茵什么时候收拾好行李吧。”西维尔走到山崖边坐下,说。
“那个王女?”斐皱起了眉,“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国王的意思。好像是想让夏茵也出去走走。也不想想这趟要去多久。”西维尔颇为无奈的说。
“那你为什么还答应了?”
“因为她是我的学生啊。”西维尔笑了。
“……我差点忘了,你现在还是个老师。”斐沉默了一下,走到西维尔身边坐下,“她要去的话,她的那个管家也会去吧?”
“当然。”
“你这一趟一共多少人?”
“我,夏茵,柯娅再加上明筱萤……没了,就四个人。”
“……有三个漂亮女孩陪着,你很开心吧。”
“那不然呢?难道要三只巨魔陪着我我才开心吗?”
“下流。”
“男人喜欢漂亮妹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怎么就下流了?”
“流氓。变态。色狼。”
“你要不再说我是禽兽?我正好借坡下驴不当人直接把你给办了!”
“对妹妹有想法,禽兽不如。”
“……啧。”
……
兄妹两遥望着不远处那繁华的王都,两相沉默。
直到六年前,那里都是他们的家。
而现在,这个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有事就去王宫找国王。”西维尔率先开口,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
“嗯。”
“和别人说话稍微和善一点,别总像现在这么冷淡。”
“嗯。”
“每晚要按时睡觉,熬夜会变丑的。”
“嗯。”
“睡前记得喝一杯热牛奶。”
“嗯。”
“吃东西不要太挑,你老不喜欢吃肉,这对身体不好。”
“嗯。”
“……”
“……”
两相无话。
……
西维尔坐在王室酒窖中默默饮酒。
他以前是没有饮酒的习惯的,甚至认为喝酒会误事,因此常常不给那三天两头就会喝得烂醉的神州女孩好脸色看。
但自撒诺尔帝国毁灭后,他开始喝酒了。因为酒能麻痹他的神经,让他能不再去想那些不该去想的事,不再看到那些令他痛苦的景象。
酒确实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只有它能带你脱离苦海。
……尽管只是暂时的。
如今那日夜纠缠着他的梦魇虽已散去,但常年饮酒已经让西维尔染上了一些酒瘾,现在他一天不喝酒就浑身不自在。
西维尔摇晃着酒杯,凝视着杯中的棕色液体,有些出神。
“少喝点吧。”一道温婉而熟悉的女声自他身后传来。
西维尔一怔,猛的回头。
然而他的身后并没有人。
西维尔沉默片刻,自嘲的摇了摇头。
自己在想什么呢……那位曾每天劝诫自己少喝点酒的女孩已经……不在了呀。
想着,西维尔将手探入衣领中,取出了一枚吊坠。
那是一颗眼泪,一颗凝固的眼泪,比水晶还要晶莹,比钻石还要坚硬。
传说级魔导具“依薇安之泪”。相传它是月亮女神依薇安在目睹人间百般疾苦之后留下的真情之泪,可以在“概念”层面上阻挡一切外界因素对佩戴者精神的干涉。
人生多苦难,至少也要在心灵上获得平静,这也许就是女神心中所想吧。
那温婉的女孩付出了伤至濒死的代价,从一座从未有人踏足过的上古迷宫中将这枚吊坠取出,只为了能让西维尔摆脱梦魇的纠缠。
也因此,西维尔自获得这枚吊坠以来就一直贴身携带,从未将它摘下。
西维尔摩挲着光滑的依薇安之泪,突然笑了。
“那就少喝点吧。”
……
西维尔刚走出酒窖便和夏茵碰上了。
“啊,老师你果然在这!”夏茵似乎很欣喜。
“怎么这么开心?”西维尔有些不解,“有什么好事吗?”
“我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西维尔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趟旅程带上夏茵看起来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唔!有什么好笑的!”夏茵一下就炸毛了。
“对不起对不起。”西维尔笑着,顺手揉了揉夏茵的小脑袋。
“!”夏茵身子一僵。
“怎么了?”
“没、没什么……”夏茵的声音有些僵硬,“那、那个……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都可以。”
……
泽亚城门外。
西维尔抚摸着拉车的骏马。在马车背后,国王正拉着夏茵像个老妈子一样不停的嘱咐着。
西维尔看着这副光景,有些出神。
十多年前,也是在这座城门外,他的父亲也是像如今的国王一样,拽着他说个不停。
那时的他满心都是对未来旅程的期待,巴不得赶紧出发,对父亲的叮嘱左耳进右耳出,甚至感到有些许厌烦,只希望这男人赶紧闭嘴。
时过境迁,如今他即将再次出发,耳边也如他十年前所期望的那样再无长辈的唠叨。
可他却觉得有些失落。
良久后,国王似乎唠叨完了,揉了揉夏茵的小脑袋,示意她登上马车。
夏茵并无半点迟疑,简单的和国王告了个别就蹦上了马车。
“……不再和你父亲说几句吗?”西维尔沉默片刻,问道。
“该说的都说了啦。”夏茵把如丝绸般柔顺的白发束到身后,说,“再把他的话匣子打开不知道又要被他说多久咧。”
西维尔回头看了夏茵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老师你怎么了?”夏茵有些不解,“你最近怎么老看着我笑啊?”
“没什么。”西维尔回过头,“出发了。”
……
马车在大路上行驶着。
“老师,我们现在要去哪呀?”夏茵趴在马车的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动的树景,问。
“当然先去找你的管家小姐。”西维尔架着马车,答道,“她不在我可照顾不了你。”
“我会照顾自己的!”
“对对对,你会照顾自……”西维尔眉头一皱,突然刹住了马车。
“怎么了怎么了?”夏茵连忙靠上前。
而后她愣住了。
在前方的路口处站着一位少女。她的美丽是如此的夺目,每个路过此处的人都不可能忽略她的存在。
这个女孩,夏茵认识,甚至在小半年前才和她拼尽全力的战斗过。
她是西维尔的妹妹,斐·撒诺尔。
“……她怎么在这?”
“别问我。我不知道。”西维尔说着,翻身下车。
“你在这干什么?”走到斐面前,西维尔皱着眉头问道。
“等你。”斐平静的说。
“等我干什么?”
“上车。”
西维尔一愣:“你想干什么?”
“想去神州逛一圈。”
“开什么玩笑?”西维尔言语中带上了一丝怒气,“你以为我这次去神州是闹着玩的吗?”
“你是不是闹着玩和我没关系。”斐依旧平静,“我只是想去神州逛逛,和你同路,为了省钱就借你的交通工具一用,仅此而已。”
“你!”西维尔气血一阵翻涌,“我不同意!”
“怎么?”斐挑了挑眉,“王女能坐你的车我这个妹妹坐不了?”
“还真坐不了!”
“那就不坐了。”斐闻言也不纠缠,转身就走,“我自己去。”
但她心里很清楚,西维尔接下来一定会叫住她。
“站住!”不出她所料。
“干什么。”斐回过头,明知故问。
“……跟我耍这种手段?”西维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能成事的手段就是好手段。”斐知道西维尔已经不会再拒绝她,提起行李箱就往马车走。
“回家好好待着不好吗?国王不会亏待你的!”
斐站住脚,扭头看向西维尔,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良久之后,她轻轻的说:
“没有家人的地方……也叫家吗?”
说完,她回过头,继续向马车走去。
西维尔却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
马车依旧行驶在大路上,马车内的气氛却不再像先前那样自由。
夏茵小心翼翼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孩,想开口打个招呼却又不敢。
毕竟斐不管是在作为敌人时还是在作为熟人时都没给过她好脸色,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情况下贸然开口,搞不得就是落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下场。
“老师……”为了打破尴尬,夏茵转头对驾车的西维尔问道,“还有多久才到啊?”
“离撒切尔城还有至少大半个月的路程。”还没等西维尔接话,斐就开口了,“他在驾车,出于安全考虑不要随便打扰他。”
西维尔略微回头撇了斐一眼,没说什么。
“呃,好……”夏茵灿灿的缩回头。
打破尴尬大失败,车上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西维尔在驾车,斐也抱着一本魔导书正在阅读,只有不习惯安静的夏茵不时挠挠手,不时捋捋头发,一副别扭的模样。
显然,这诡异的安静把她给呛到了。
“……老师,”憋了半天夏茵终于是憋不住了,再次试着向西维尔搭话,“去神州那边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我怕不熟悉那里的文化冒犯到别人……”
西维尔还没来得及搭话,一本书就向夏茵的脸糊来。
还好夏茵反应迅速,抬手勉强将之接住。
定睛一看,那是一本《神州风土志》。
“去神州要注意的很多,一两句说不完。”斐淡淡的说,“你还是自己看书吧。”
说着,她又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叠书扔到夏茵脚下。
《山海异闻录》、《神州上下五千年》、《百妖谱》……全都是与神州相关的书籍,一本一本都还厚得很,真要看的话没个两三周是看不完的。
要了解足以正常与神州人交流的神州文化根本没必要看这么多书,斐却塞给了夏茵这么多……
不好说了。
……
傍晚。
西维尔在一条小溪边停住了马车。
“今天就在这休息了。”西维尔转过头对车厢里的两位女孩说。
“啊?!哦哦!!”夏茵紧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而开,立即将手里厚厚的《神州风土志》给合了起来。
斐则是提起自己的提箱,一言不发的跳下了车。
“分一下工吧。”西维尔也跳下马车,“我来搭营地。你两……一起去搞点吃的怎么样?”
刚下车的夏茵闻言一愣,斐甚至直接皱起了眉头。
“老师,那个……其实……”夏茵犹犹豫豫的说,“我爸放了蛮多吃的在储物魔导具里,要不……”
“够一路吃到神州吗?”西维尔问。
“呃……”
“那就把它们当应急储备粮。”西维尔边从马车顶卸下帐篷边说,“等到什么时候没办法了再动。”
“打猎我一个人就够了。”斐放下提箱,说,“她来只会碍手碍脚。”
“哎你什么意思呀?”夏茵一下就毛了,“我不比你弱吧?”
“你还真好意思说。”斐冷冷的说,“上次要不是西维尔救你我早把你宰了。”
“把我宰了?那时候要不是怕误伤老师我早就把你打趴下了!”
“那要再试试吗?”斐说着,漆黑的眼眸中染上了丝丝猩红。
“来啊!怕你不成?!”夏茵周身亦是开始有魔力流转,显然是做好了和斐打一场的准备。
这边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另一边西维尔却在哼着小曲悠闲地搭着帐篷,一点要阻止两人的意思都没有。
“……哼!”对峙了半天,夏茵突然收起了魔力,冷哼一声,“懒得和你计较!”
说完,她抓起一个小篮子,一扭头就扎进了树林里。
斐丝毫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转身向溪边走去。
走到溪畔,斐闭上双眼,精神力探入溪中。
感知片刻后,她猛然睁开双眼!
一缕红芒自她眼中闪过,下一秒一条肥硕的青鱼竟不要命似的从水中跃到了岸上!
“抓个鱼都要用精神控制啊。”西维尔看了这边一眼,随口说。
“我说了不用她帮忙。”斐上前抓起毫无抵抗的青鱼,头也不回的说。
“但她需要你帮忙。”西维尔边架锅边说,“你还是去看她一眼吧,别让她带什么诡异的东西回来。”
“……知道了。”
……
夏茵熟练的采摘着树下的蘑菇。
她在没有成为王女之前可是出了名的野,三天两头就跑到林子里撒欢,如果不是她的管家柯娅小姐每次都能很快的把她找回来,领主府的人早就被她急疯了。
也因此,夏茵对野外求生这类事可谓是得心应手,找点吃的自然不在话下。
“……你还会摘蘑菇啊。”
“喵呀!!!!!”
夏茵吓得手里的篮子都飞了。
连喘几口气堪堪稳住心神,夏茵看向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斐,有些恼火:“你是猫吗?走路都没声的!!”
“自己不小心。”斐冷冷的说,“我如果是来杀你的,你刚才已经死了。”
夏茵一噎,竟无从反驳,憋了老半天才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句:“整天杀杀杀的干嘛!”
斐没有接话,俯身捡起篮子,将散落一地的蘑菇一个一个的放了回去。
她捡着,眉头突然一皱,拿起一朵粉紫色的蘑菇,撇了夏茵一眼,说:“这朵蘑菇有毒。”
“我知道啊。”夏茵起身拿过那朵蘑菇,说,“又不是摘来吃的。”
“……你想干什么?”
“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傻子。”斐甩下这两个字,扭头就走。
才走出没几步,她突然一个踉跄,重心一个不稳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走路小心点!”她身后的夏茵嘻嘻笑道,“别摔着了!”
“你……做了什么……”斐捂着头,有些吃力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只是给你看看我摘那朵蘑菇是想干什么啦。”夏茵走到斐身前,把手中的透明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指着里面的小半瓶白色粉末说,“秘制迷药,无色无味,吸入就能生效。那蘑菇就是原材料之一哦。”
“什么……时候……”
“谁知道呢~”夏茵颇为得意的笑道,“不过啊,我要是想杀你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哦。”
“你……为什么……有这种、东、东西……”斐的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身体也开始摇晃起来。
“这趟旅程不知道会遇上什么麻烦。”夏茵嘻嘻笑道,“多做点准备肯定没错呀。”
“你——”斐才吐出这么一个音节眼前便是一黑,意识也随之滑入了虚空之中。
夏茵伸出手扶住倒下的斐,松了口气。
她刚才看起来被斐噎到了,但其实她只是在进行无声咏唱。在她开始对斐进行答复时,一阶魔法“气流”就已经发动了,她也借此悄无声息的将迷药送进了斐的鼻子里。
这种迷药是她和王宫里的宫廷药剂师学的,只需不到一克就足以放倒成年男性。但夏茵前前后后往斐身体里送了四五克,她却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
好在夏茵对风魔法的掌控力已能算是顶尖级别,能做到完全不被斐发现的同时加大剂量。但即便如此,她也是用掉了大半瓶药粉才勉强拿下了斐。
要知道,这满满一瓶药粉下去是可以让异常状态抗性最强的龙类都失去行动能力的。斐吃了大半瓶才被拿下,这异常状态抗性已经堪比亚龙种了。
“撒诺尔家族的人都是这种怪物吗?”夏茵自语道,“如果当年不是老师,革命可能真的没法成功呢……”
……
“怎么回事?”
原本在炖鱼汤的西维尔看见夏茵架着昏迷的斐从树林中走出立即放下了手上的工作,一闪身就来到了夏茵身边,眉眼中的焦虑根本掩饰不住。
“呃……”夏茵避开了西维尔的视线。
见夏茵这种反应西维尔反而松了口气,探出手从夏茵肩上接过斐,边向营地走去边说:“怎么?你两又杠上了?”
“是她先的……”夏茵跟在西维尔身后,小声嘟囔着事情的经过。
……
“噗……哎哎哎哎!”听到夏茵用迷药放倒了斐,正料理鱼汤的西维尔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手一抖,小半瓶盐就撒进了汤里。
“嘶——”夏茵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盐会不会太……”
“……从储备粮里拿点米出来。”西维尔沉默片刻,说,“改煮鱼片粥还有救。”
……
斐的意识很模糊。
虽然醒过来了,但她的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甚至连眼皮都睁不开。
不得不承认,夏茵的药还挺够劲。
“哇!好吃!”夏茵的声音远远飘来,“原来盐放多了还能这么补救,学到了!”
她在……说什么……什么盐放多了……
“小意思。”西维尔的声音传来,“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多教你几招。”
?!
斐瞬间清醒过来,想要起身却悲哀的发现身体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
药效看来还没过。
“哎?还有别的办法吗?教教我教教我!”夏茵的声音听起来很欣喜。
“也没什么难的,还可以用……”
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股无名火自斐心头燃起。她想上前摁住夏茵,身体却一直不与她配合。
药效还没过!
“哦哦!原来还可以这样!”
“不难吧?控制好度就可以了。把手给我,我带你试试。”
“啊?!哦、哦……”
……嗯?
嗯?!!!!
诺米斯特家的贱人你这是什么反应?!!!!
“咳咳咳咳咳!!”急火攻心,气血上涌,斐不由自主地猛咳起来。
四周安静了一下,而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醒了?”西维尔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斐费劲全力想回答西维尔,但即便拼上了全身气力也只是很勉强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就好办了。”西维尔见斐睁开眼,便牵起她的手。
随着西维尔的行动,斐的体温开始迅速攀升,仅仅数秒过后,由她的汗水蒸腾而成的云雾便将她与西维尔笼罩。
“这招你昏迷的时候可不方便用。”西维尔松开手,“能动了吗。”
“……”斐没有接话,只是抬起手,试着握了握拳。
她体内残余的迷药似乎确实随着汗水被排出体外了。
“能动了就行。”西维尔站起身,“去洗个澡吧,洗完澡就来吃饭。”
“……叫诺米斯特来帮我洗。”斐沉默片刻,说,“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她的问题。”
西维尔嘴角抽了抽,起身将斐的话转达给了夏茵。
……
夏茵一脸郁闷的蹲在一颗大树后。在大树另一侧的一汪清泉中,一道引人遐想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是斐正在洗浴。
不一会夏茵等得无聊了,犹豫片刻后,悄悄探出小脑袋往泉水里看了一眼。
然后,她沉默了。默默缩回树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平原,又对着它比划了一下刚刚映入眼帘的物体,心中顿生无边悲凉。
原本听说要像个仆人一样来伺候斐洗澡时她已经很郁闷了,但想着大家之后是一起旅行的伙伴,说不定能趁这个机会改善下关系就还是来了。
哪知道真准备上手时斐却像看虫子一样撇了她一眼,直接以“自己思想保守不希望被别人看到身体”为由把她摁在了这里。
现在甚至还……
那只是脂肪堆积物而已……只是两坨下作的脂肪块……
对!脂肪块!!
没有那东西说明我很苗条!没有多余的赘肉!
想到这里夏茵一拍脸蛋,强行扯开了思绪。
逃避可耻,但有用。
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挂着的,西维尔送给她的羽毛吊坠,思量片刻,还是决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你好像和老……和你哥哥的关系不是很好。”夏茵深吸一口气,而后开口。
此言一出,因洗浴产生的水声突兀的消失了。
“我和他关系好不好关你什么事?”片刻的沉默后,斐开口了,语气颇为不善。
“是不关我什么事……”夏茵捋捋额角的鬓发,说,“但我觉得你哥哥对你挺好的。”
斐没有说话。
“很抱歉刚刚对你下药啊。”夏茵接着说,“但我把昏迷的你背回来的时候,你哥哥急得差点把炖汤的锅都碰倒了。”
斐还是没有说话。
“所以啊,我觉得他是很关心你的。”夏茵自顾自的说,“你要不也试着……”
“够了。”斐出声打断了夏茵。
夏茵一噎,张了张嘴,却也没再说什么。
沉默,两相沉默。
“……不管发生什么,”良久之后,斐自泉水中起身,穿上衣服,冷冷的说,“都改变不了他杀了我父母的事实。”
“他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永远都是。”
甩下这么一句话,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