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故事《驯（上）》

（一） ［A区的一扇新材料门前］ “队长，你确定要释放A—009吗？他可是……” “开门。” 被称作队长的男人神情冷峻，似乎并不想听这个人的唠叨，语气不容置疑。 “是。” 大门继续开启，里面的寒气渗出，砭人髄骨。队长抬眸看去，只见房间里仅有一张床，与一个被绑在墙上的少年。他的唇色淡得白，睫毛轻合，身材有些微丰。 “准备苏醒。”男人下令道。 队员换上药剂，将枪筒对向休眠状态的少年，食指一勾，苏醒剂被扎在009的手臂上，又慢慢渗入血液。 并未过太久，少年的睫毛微微颤动，胸膛处出现了明显的起伏。 他睁开了眼。 “乔队长，别来无恙啊。” 缓过神的009开口“寒叙”道。 “曲九，这么多年了，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令人生气。”乔宇紧了紧手套，睨着少年道。 “哈，我可不敢当，曲某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罢了，怎么就有幸得乔队长的青睐呢。” “C山出逃了。” “不可能！” 曲九像是听到了什么憎恶的消息，镣铐被他弄得“叮”响，似乎下一秒就可以挣脱控制，咬碎眼前人的喉咙。 “芹救的他。所以曲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成为我的“驯犬”。”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曲九大笑道，“乔队长，这么多年你可是一点也没变，难道已经忘了当年兰城一中那件事了么？” 看到乔宇下意识收紧的手，曲九笑得更开心了，“乔队长，还是那句话，我曲九是驯不熟的野狼,会杀敌也会噬主。你……还不够资格。” 似是没有听到曲九的嘲讽，乔队长冷声下令， “小路，打开他的锁。” “可是队长……” “以一级裁决权，打开。” “是，队长……” 随着手铐的掉落，曲九揉了揉泛红的手腕，舌头舔过犬齿，笑意颇深， “乔队长，有话直说吧。我可是危险物品，别让你的小队员吓哭了。” 像是讲了一个笑话，曲九哈哈大笑，不过另外两人并未捧场。 “曲九，做个交易怎么样？只要抓住C山，我就帮你回复公民身份。” “队长，这不可以。” 曲九对上乔宇平静的眸子，他知道这人从不会说谎。他暗下眸子，咧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 “好啊，乔队长，一言为定。” 路然盯着那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笑脸，他的队长……放出来一个怪物。甚至还许诺，让怪物……重返人间。 似乎没有察觉到路然的紧张，乔宇冲那只野性难驯的狼，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好，一言为定。” ［注：“驯犬”为收容局对驯服怪物的称呼，会成为收养队员的代替警犬的一类，毕竟，怪物在人类眼里，与牲畜无异。］ （二） 收容局最近炸了锅。C对的队长乔宇动用裁决权放出了A区的怪物，那是整个局的梦魇。 他们忘不掉那个疯子烧掉兰城一中的样子。那是被烧不死的恐怖，他就蹲在废墟中狂笑。 这不是人类……是来自深渊里的怪物。 作为话题中心的曲九却似乎并不在意，换了一套行装后倒显得人模人样。只要不笑，给人一种邻家弟弟的天真错觉。 “喂，乔队长，怎么不能给我也配上一身你们的制服？” 曲九半靠桌子，冲翻看文件的乔宇挤眼道。 “你不适合。” “谁说的，我……” “太胖。”乔宇抬眸扫了眼曲九凸起的肚腩，淡淡道。 “！”许是被戳到了痛处，曲九伸手洋装掐住了乔宇的脖子，咬牙道， “信不信我用力一紧，直接掐死你。” 乔宇对上九的眼睛，由于被迫冷封，眼前的人永远停在了18岁的模样。他的心脏不由一悸，有些微苦。 努力地抑住内心某种汹涌的情绪，他认真道， “不会的，我相信你。” “相信”二字狠狠扎在曲九的心上，如同钝刀，缓慢送入，却愈是疼痛。他松开手，扭头走向门口， “你的相信还是留给别人吧，乔队长。我可是受不住的。” 望着再度合上的门，乔宇张开的口最终还是闭上了。解释又有什么用呢……被枪伤过的狼崽又怎么会去相信猎人呢？ 他向后一仰，盯着苍白的天花板，许久叹出口气。 “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吧。” 他们一个成为了草原上的孤狼，一个端起了枪口。猎人和狼，注定是宿敌，从选择的那刻起便是。 那个他熟悉的曲九，已经死在了18岁。枪声响起的时候，他们已被判决无期徒刑。 （三） ［23年夏］ “如果有一天我们选择冲突的时候，你们会怎么做？” 熊飞托腮，冲面前的两个好友发问道。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曲九写着卷子上的题，随口答道。 “赞同。”刚回过神的乔宇附和道。 “不要这么干脆啊！。那我换个问法，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为了敌人，你们会怎么选择？阿九先回答。” “也许……把你拽回来？” “阿宇呢？算了，你肯定会抓我吧。毕竟我们的阿宇是要做警察的人呢！” “怎么可能，没准儿我会加入你呢。”乔宇否认道。 “也许吧。” ………… “他是怪物。” 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盯着逐渐异化的熊飞，对身后的乔宇道。 “你不是一直想成为警察么？杀死他，我就同意。” 蒋年思有些烦躁，如果不是这个怪物的特殊性，只能被信赖之人所杀。他根本不会费力去劝说一个小孩，直接击杀才是他的风格。 “我……我不能。”乔宇声音颤抖，“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这是怪物！你知道因为它，死了多少人么！怪物永远不会成为朋友，只能被扼杀！” “不是的，飞飞他……” “你难道想让全人类为之陪葬么！怪物，生来就是错误。杀了它们，才是人类唯一的出路。” 乔宇握枪的手微微颤抖，他的面容狰狞。他想起了当年熊飞问他们的选择。被囚住的困兽抬起黑色的眼睛，带着光的。 他……下不去手。 “这个怪物如果不被杀死，它会‘污染’更多的人。” “！” ［“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为了敌人，你们会怎么选择？”］ 熊飞的话再一次击斥他的大脑，乔宇阖上眼，扣动手枪。 或许……熊飞猜对了吧。他是成为警察的人，终究会杀死怪物。 “对不起……” 子弹穿透了怪物的身体，那双干净的眼睛失去了颜色。猎人拿起了枪，杀死了恐惧和异化的起点。 “熊飞！” 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声音。曲九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熊飞，瞳孔一震。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这样。 “乔宇，他是熊飞啊！你怎么……” “不，它是怪物。” 一双手搭在乔宇的肩头，蒋年思嘲讽地看着逐渐腐烂的“熊飞”，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乔宇失神地看着双手，他感觉似乎……丧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杀害朋友，你和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被控制住的曲九双目通红，对着发愣的乔宇喊道。他无力地看着熊飞的肉块被收容局带走，内心似乎滋长出了什么东西。 蒋年思嗤笑了一声，“怪物就是怪物，不会成为同伴，愚蠢。” 他接过队员递来的尸块，遂将乔宇推向人群， “欢迎加入收容局，这是人类的最高正义。” 阳光割裂了昔日的友人，一人走向更光明的未来，另一个则被拘在黑暗里歇斯底里。 ………… “收容物［A—001］，异化源头。于兰城一中进行收容。由于处理不当，造成大面积污染。” 乔宇看着手中的报告，表情平静。 “队长，收容物［A—009］已被成功捕获，在兰城一中造成大型火灾。暂不知道其弱点，请问如何收容？” 听到怪物的编号，乔宇顿了一下，并没有抬头， “实行冷封。” “是。” 舱门关闭，闭着眼的少年被冷封在囚笼里。乔宇透过屏幕，眸色极浅。 熊飞的死导致了兰城大面积污染，新异化的怪物在当时闹出了不小的轰动。其中被异化最严重的一个就是曲九。 乔宇闭上眼，那场汹涌的火焰似乎灼到了他的眼睛，带着不舒服的痛痒。 曲九……成了烧不死的怪物。 他纵放一场大火，烧尽了大半的学校。只是因为说……找到了真相。 最后一次见到曲九时，他蹲在废墟上踩着那个男人的手背，嘴角扬起，活像一匹茹毛饮血的野狼。 经过调查，当年熊飞的失控确实是C山导致，但最终却只能以收容怪物的名义将他扣留。 而曲九，失去了自由的权利。 乔宇清楚记得，曲九被拘走的时候冲他讽笑道： “杀害同伴的猎人是怪物么，乔队长。” 那是肯定的语气。 他的确是……一个异化的怪物。从猎人将枪对向同伴的时候，他已经沦为了怪物。乔宇揉了揉眼睛，原本浅色的瞳仁恢复正常。 他轻笑了下。 多讽刺啊，身为正义的猎人却是最该被审判的存在。 “熊飞，你猜错了。我成了加入你的猎人怪物。” 走廊入口封闭，乔宇没有回头。他依旧站在光下，是审判正义的乔队长，哪怕脚下的影子是怪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