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江城旧事（下）
望着玲子远去的背影，月华眼中掠过一丝伤感。她心里轻轻地问自己，难道永远也没有机会和玉声再见面了吗？
给出答案的是一个叫崔航的人。他是月华的同学，是大家公认的好学生，也很讨月华父母的喜欢。崔航会时不时到家里来做客，虽然有些事情没人明说，但是月华看得出大家的意思：崔航对自己颇有好感，爸妈也对他相当满意。
可以说，家境优越的孩子往往都极具素质和教养，崔航也不例外。崔航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可不知为何，月华就是对他喜欢不起来。
在经历了几个月的相处后，崔航终于向她大胆的表白了，“我喜欢你，虽然我们这样的年纪早恋是不对的，但还是和我在一起吧。”
“哦，是吗？谢谢你的青睐，也谢谢你的礼物。那你说说都喜欢我哪些方面呢？”月华依旧有条不紊地翻看着手中的书籍，因为这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崔航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答道，“你既聪明又可爱，这样的女孩我为什么不喜欢呢？”
“唉，你可真会夸人呐。”月华探出手指揉了揉额头，对他的答复不以为意，“就这些么？”
“行还是不行，你直接说吧，干嘛一直不冷不热的。”崔航有些泄气，因为从月华的神情语调中，他明显可以感觉出自己的处境不太乐观，“我爸可是市委的，这样的条件难道配你不绰绰有余吗？”
听到他又开始拿自己的家长说事，月华的脸色有些不悦，慢慢放下手中的书，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和玉声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
“怎么你总是念叨他，什么‘玉声玉声’的……”崔航握紧了拳头，丝毫不掩自己语气中的嫉妒之情，“不就是个普通中学老师家庭的小子，我有哪点比不上他？”
月华听到这话，猛地将手中的书本掷向崔航，情绪激动地说道，“玉声他哪一点都比你强！我警告你最好给我放尊重点，不喜欢听可以马上从我家里滚出去。”
崔航本就压着满腹的火气，这下被她言语一激，衣袖一挥就愤愤离开了。月华双手惊讶地捂着自己的嘴，不理解刚才自己那番话为什么脱口而出，难道那个叫玉声的人在她心目中真的这么重要么？
她怅然地坐回椅子上，眼前浮现起过去与玉声相处的情景，那些无法割舍的情感开始一点一滴涌上心头。作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月华哪知道什么是喜欢？可是从此刻起，她打算要弄明白这些事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月华好不容易逮到父亲在家的机会，她摁下桌子上电脑显示器的电源开关，摇晃着他的手臂撒起娇来，“老爸，暑假我想回平安去。”
爸爸再次打开屏幕，随口应付着，“乖女儿别闹，爸爸还忙着工作呢。”
“不嘛不嘛，你都不认真听人家说，老爸最差劲了，都不关心我。”
他这才察觉到女儿不像在开玩笑，于是转过脸来正色道，“好好好。那给我个理由先，你为什么想回去呀？”
月华一手撑着下巴，目光滴流乱转着答道，“平安是咱们的老家嘛，我有点想家了，想回去见见老朋友。”
“你有什么朋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是想去找玉声那孩子吧，一个普通的穷小子有什么好来往的。”以自己对女儿的了解，他一语就道破了天机。
“没想到连你也这么说！”月华拉着脸抱怨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去。”
“好啦好啦，别闹啦，等着老爸处理的工作还多着呢。”他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敲起自己的键盘来，“爸爸给你报的钢琴课上完了吗，整天就想着玩。”
“哼！”月华眼见着自己的哀求不起作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不但要回去玩，我还要考平安的高中，我还要迁回平安的户口，我还要……”
他知道女儿这是气话，不过女儿的倔脾气老爹怎么会不清楚？当下也只好先找个借口打发她走，“也不是反对你回去，爸妈操心来操心去，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想去也可以，中考给我考个全市第一我就同意了。”
“好，你说的！”月华听完，终于转忧为喜，连蹦带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要考第一谈何容易？红羽私立和顶尖初中的差距可不小，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一定要试一试。
日子转瞬便到了那年的春节，年初的拜会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不过月华并没有就此闲下来。即使现在自己的成绩有了一些进步，但依然不能松懈。
“乖女儿，要记得休息，别太辛苦了。”林阿姨知道孩子爱学习是件好事，但觉得像月华这样在假期里还夜以继日的也没有必要。
“妈，你不是和朋友约好了要出去么，怎么一直拖拖拉拉的。”月华语气间轻声催促道，可牵着母亲的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还有记得提醒老爹让他少喝酒，我都说多少回了。唉，每次都不听，几十岁的人了还要小孩子来操心。”
林阿姨于是不再多做逗留，笑着说，“你就放心吧。你爸要是知道你这么惦记他，肯定高兴坏了。”
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客厅里水壶的响动声渐弱，少女不急不慢地起身冲了一杯花茶置于书桌上。裹挟着宜人清香的热气在窗边不断地升腾，水汽在玻璃上凝结出自己模糊的影子，月华就这样安静地透过雨雾朦胧的窗子注视着室外的万家灯火，手边杯中的花瓣漂浮着，陆陆续续地缓缓沉到了杯底。
在拿到去往平安的车票时，月华非常清楚它的重量：那不仅仅是一张火车票，更是自己的梦与理想。她很快就能与自己日思夜想的人重逢了，在出发前最漫长的那个夜晚，她将积压在抽屉里的一大堆信件付之一炬。那些曾经无处投递的思念，在现在的自己看来只不过是软弱的象征。
在月华即将踏上前往平安的列车时，林阿姨的突然出现让她感到既惊讶又欣喜。林阿姨拉着女儿的手共同上了火车，“妈妈还是舍不得你，这才临时买了车票，但是只在平安待两天就走。”
“谢谢妈。”
“你不怪妈妈，妈妈就心满意足了。”列车缓缓启动，林阿姨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爸妈对你的关心真是太少了，总是一直忙着做生意。”
月华摇摇头，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们真的同意让我回平安吗？”
“别说你想去了，爸妈何尝不想去呢，那里可是我们的家呀。”林阿姨轻轻点着头，“长大了，就该有些自己的主见了，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就好，希望你这趟能找到答案。”
月华望着窗外不断飞驰的景色，目光也变得越发坚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