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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2022-12-31 12:27 作者:苶人翟天游  | 我要投稿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献给自己。

 

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其貌不扬的男人,他的目光自我进门的那一刻便聚集于我,直到现在。

实话而言,他长得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是那样的……平平无奇,毫不夸张的说,若是将他投入人海之中,就算是认人无数的我也难以一时分辨。

极难相信这样的人,是如何在笔下生辉出宛若真实的人物。

但他的眼神是那般犀利,瞳仁中隐隐蕴藏着金属的质感,令我初踏门槛时浑身一惊,这另类的目光,我从未在人身上见过。

警惕、好奇、疑惑、不满,这些情绪夹杂在他僵硬的面庞上,他死死盯着我,我同样报以凝视。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沙哑而生涩的声音极为刺耳:“来根烟么?”

他坐直身板,却发出一阵相比于他的嗓音更为折磨的金属摩擦声,向他所坐的椅子望去,布满红锈的铁椅轻微摇晃着,似在下一刻便会坍倒。

我点了点头,他在胸前衣袋掏了掏,从皱巴巴的烟盒中摸出一支烟,同时递过来的还有打火机。

星星火光将不大的房间照耀,好奇的是,他并没有为自己点上一支烟。

我不开口询问,他也便就这么僵着。

呛人的烟味弥漫着杂乱的房间,我眯起眼透过白烟观察起这个房间。

“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就随便观察房间,可算不上什么礼貌的行为。”他冷不丁开口,我扭头看向他,深吸一口烟,令人沉醉的快感充斥我的脑海。

“我对于我的无礼非常抱歉,先生。”我取下烟,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无所谓,这破房间小到几眼就能看完。”他呵呵一笑,当然这笑声并算不得悦耳。

“那么?”我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当然了,请便,”男人微微颔首,说着将一侧的开关摁下,“观察房间么……还是开灯看的更清楚些。”

亮堂的灯光将房间内部照得光明,没有一丝角落存在着黑暗。

说它杂乱,仅仅是因为那些印满文字的纸张铺满了地板,房间的物件极少,摆放的并不有序,而桌子也并不是常用的物件,蒙上了一层尘埃。

令我诧异的是,这儿并没有任何生活垃圾的痕迹,满地的零件散落,也就只有进门的那条小径是勉强干净的。

“这儿……似乎没床?”我打量着,回头看向男人。

“椅子能放高,凑到桌子上就是床。”他指了指身下的铁制椅子,又指了指蒙灰的桌子。

“但是您似乎并不经常睡觉?”我询问道。

他的动作骤然一僵,而后面色平和道:“累了就趴在工作桌上,不需要那些麻烦。”

“那这些零件又是什么作用?”我继续问道,这个房子带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像是人住的房子。

“我喜欢摆弄些小物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沉重地呼出,“网上的文篇中应该有所体现。”

“的确如此。”我沉思片刻,开口道,“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星可茕。”

“直呼笔名就可以了。”他握住我伸来的手,很冰,像路上透过手套摸过的铁杆。

“好的,倡优先生。”我松开手,丢下另一只手中所剩无几的短截烟头,用脚踩灭了火星,继而看向他道,“我在邮箱中表明了来意。”

“是的,”他简练地回答道,重新坐下,带上了房间的明亮灯光,“坐下吧,抱歉,我喜欢昏暗些的环境。”

我挥挥手表示无碍,坐回同样“咯吱”作响的铁椅,望向由工作台橙黄灯光衬托的倡优先生。

准确的称呼应该是郁证倡优先生,面前的男子已经出现在网络上数十载,从无名小卒,逐渐以众数篇文章发展到无人不知。

可他本人似乎极为低调,除了文章,便不再出现任何与他本人有关的讯息。

“您主要的范围是中短篇小说……能询问您不曾写过长篇小说的原因吗?”我组织着语言,开口道。

“长篇小说么?因为写起来太长了,我很有时间,但我不怎么沉得住,坐得住。”他低头思索着,沉吟道。

数十年来,他的小说数量已经积累到了令人震惊的数量,而每篇的质量同样是逐步提高。

关于爱情的,关于亲情的,关于友情的,关于人的所有情感,他都有所涉猎,而当今人与机器人之间的情感更是占了大头。

“敢问您写小说的契机是什么?”我从腰包中取出本子与笔,记录着他说的话,电子的记录方式我还是不如何适应。

“很多,从……网上看到令我不适的东西,然后反思那些玄之又玄而毫无意义的东西,想法一多,就想写下来了。”他低声叙述着,房间内回荡着令人悚然的沙哑声音,似乎隐隐藏有着机械运转声夹杂。

“这么多年来,您是如何坚持写小说的,例如您是如何维持您的生活,我记忆中您并没有因为任何的原因而停止更新过。”

面前的男人每个月更新五篇,从未重复,包括每个月的更新日期,但他似乎极为念旧,总是把旧的名称旧的人设重新使用。

“我么……不怎么需要进食,同样不怎么需要睡眠,也不会生病,”他扫视着房间内的装饰,缓声道,“而写作的动力……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写下去的,一直写下去。”

“这是您的特殊体质吗?”我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由得,我萌生了好奇心。

“……算是吧。”他沉默的时间出奇的久,声音同样变得格外沉闷涩苦。

“您所涉猎的写作范围基本都是与人的情感有关,主旨更是以和平温馨为主,可以请问这是为什么吗?”

“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我需要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在一块安静的看着不属于我的嬉闹欢腾……感觉很不错。”他眼中似乎有光芒闪烁,平闷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兴奋。

“那么关于人与机器人之间的情感呢?请问为什么您会去花大部分时间在这方面上?”我追问道,这是影响我深远的点。

千里迢迢前来采访他,正是源于此。

“机器人也是人……装上了情感核心,他们也可以是人,在伦理道德等方面,我支持机器人。”他坚定道,带上了一抹令人心颤的冷酷。

“那么关于近几年一些民间组织的‘机器人清扫行动’,以及政府方面偶有放出风声,或将……”

“似乎总是有一些人不将机器人当人来看待,他们自认为高其一等,待他们如牛马,而导致了机器人的暴动。”

“请问您对于这一切怎么看?”我长舒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出,我观察起他的反应。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低下头自顾自地说了些什么,接着猛然抬头,一抹精光从他的瞳眸中射出,绽放出摄人心魂的光芒,“我厌恶那些歧视机器人的人……哪怕是政府方面都已经出台了正式的法案,机器人在道德与法律层面都是同人类无意的存在。”

“我理解为什么他们会鄙视机器人……所以我厌恶他们。”

“机器人为了融入社会做足了准备,那些人……”他将头埋入臂膀中,双手抱头沉声喃喃道。

“他们生来如此。”我无奈地开口道。

“机器人同样生来如此,我不清楚情感核心是怎样研发出来的……但是装上了它,机器人就同人类无异。”

“那些储存在卡中的冰冷的记忆,一旦沾染上了情感,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啊……”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份痴迷。

“人也好,机器人也好,存在即合理,没有人可以抹除机器人的存在,政客的嘴不行,人类的手也不行。”他的态度坚决的令人为之一惊。

“但是机器人是经由人类的双手制造的,”我从他胸袋里掏出烟盒,取出最后一支皱巴巴的烟,叼在嘴中,并未点燃,“后门这种东西可并不稀缺……”

他没再接过话茬,明显的,他在思考些什么,房间内的机械声音又大了些。

果然如此,即使在来之前做了心理准备,但依旧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请问……您是机器人么?”我尝试开口道,点燃了那支烟。

火光照亮着我们二人的脸庞,温馨而诡异。

他的面庞被灯光照得微微发红,极难描述那种表情,似是毫无反应,似是狰狞万分。

“哪怕是披了一副皮囊……也没法完美的遮挡住么……?”他长叹一口气,充满了沧桑。

“完美无缺的东西是不存在的,终有一天会露馅,从那个看似无缺的缺口,放肆的喷涌。”我吐出长长的白烟,它们充斥在整个房间内,映衬着火光,梦幻而真实。

“没有招待客人的东西,不论我怎样将想法排出脑海,这种不和谐终究是充斥我的眼中。”我抖抖烟灰,希望没有余烬将这里点燃。

“你叫我去哪儿买?”他淡淡笑了笑,“出去,暴露的风险更大。”

“但至少你不会被发现身份。”我挑挑眉,表示不理解。

“有些小家伙们来过我这诉过苦,”他摇摇头,辛酸地笑了笑,“没有安装仿生系统的机器人闻不到气味是不错,可是那些垃圾堆在门口……不是谁都能忍受每日都如此肮脏的。”

“谁干的?”我微蹙眉头,倒垃圾这种行为……

“不知道,小家伙们曾经有去寻找过蛛丝马迹。”

“结果是下次来的小家伙们少了一个。”他做了个不算哭的笑脸,很难看。

“我不喜欢机器人的身体,有情感是不错,但是我哭不出来。”连说这话的语气都是如此寒冰,仅仅带着一丝波动,没有装上仿生系统的机器人……的的确确不像人。

“这么多年来,你就没去装过?”我好奇的询问道,机器人的文篇,可是连人都拍案叫绝的。

“装了又如何,根本问题不解决,再多的表面功夫都是无用功,”他再次摇摇头,低沉道,“再说,我这种型号的机器人……已经过了数十年光景了啊。”

“……”我盯着他,从腰包中掏出一个形似方块的东西,表面捉摸不透的刻纹闪烁着春绿的光芒,“简易型仿生系统,附带一些消除噪音的作用,全型号适用,生产日期比你早上几个月。”

“也是件老古董了,虽然过了适用年限,但能凑活用用,不是么?”我将方块丢给他,背过身去。

我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接着是清脆的“啪嗒”声。

“谢谢。”他的声音带上了更多的,人味。

“举手之劳,翻仓库时掏出来的。”我摆摆手,转头看向他。

他望着我,我望着他,这是一幅中年大叔的模样。

“不错。”我淡然道,而后便是良久的沉默与对视。

“你值得信任,”他开口打破了僵硬的静默,背过身整理起桌上的东西,他抓起一个小玩意便关上灯,口中道,“走吧,跟我去几个地方。”

我没有吱声,跟着他走出房间,好奇地盯着他手中握着的小玩意。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手摊开,布满润洁光泽的驴子出现在他手掌。

“记忆金属,不是我造的,”他看出我的疑惑,回答道,“至于他被我找到的地方么……一会你就会知道了。”

“为什么留着一只驴子?”我依旧不解地询问。

“在你眼中这是无用的玩意,在我眼中这可就是千金不换的珍宝了。”他咧嘴一笑,看向驴子的目光充斥着怀念,“回忆……千金不换。”

我耸耸肩,没接过话茬。

“走吧,带你去看看小家伙们。”

……

“机器人的身体是固定的,所以他们不会长大?”我问道。

“当然了,除非更换身体,那样的成本是他们担不起的。”他答道,“就他们的小身板……如果没有人资助他们的话,生活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那你……?”我望向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因为……已经没必要了。”他语气意外的沉闷,似乎这并不是一个好玩的话题。

 

“或许……你说的对。”我并没有看到身体残缺的小机器人,而是四座坟墓。

“还没死,但不久了,等到能源耗尽的时候,意识就弥散了。”他扒开一座坟墓前的土,坟墓上通通刻着相同的名字,而编号却并不相同。

‘派克斯。’

“为什么?不能找一个移动能源吗?”

“不行,当我找到这几个小家伙的时候……他们能源供给的路线以及被死死的缠在那块电池上了,而本体芯片同样是残破不堪。”

“我不敢冒险,只能将他们……留在这里了。”他双目通红,不再有金属的质感。

“谁干的?”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块并不算大的电池,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线团,尽头是四块芯片。

“不知道,找到了也无意义,小家伙们依托的芯片太脆弱了,受不了任何的大动静。”

“那你还就这样把他们丢在野外?”我反问道。

他似乎在操弄些什么,取出一块小小的屏幕,斜视了我一眼,回答道:“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的,机械辐射极高。”

我撇了撇嘴,注意力放在那小小的屏幕。

“啪嚓”轻微的一声细响,屏幕中出现了四只小小的脑袋。

“是倡优叔叔!”他们很是兴奋,四只脑袋挤满了屏幕。

他们想挤出屏幕,享受久违的拥抱,却始终无法消除那一层隔膜。

“小家伙们……抱歉,最近有很多事,顾不着来看你们。”他眼角似有泪花闪烁,但终究被他憋了回去,他语气沉闷。

“没事没事,派克斯们在一起玩的很开心,睡的也很开心。”他们兴是见不得他人难过,四只脑袋露出了可人的笑容,“在梦里想起了好多关于倡优叔叔的事情呢!”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呃……”他挠了挠脑袋,面露难色,一副记不起我名字而为难的模样。

“嗨,小派克斯们,我是星可茕叔叔。”我带着和煦的笑容回应他们。

“哇,你也是机器人吗?”他们概是很久没见到生人了,倒是没有胆怯,兴致高涨着询问着我。

“我么……不是哦,我是人类。”我思索片刻,回答了他们。

电池的容量还足够支撑他们在休眠状态下运行一年有余,他阴沉着脸,与方才温和的模样截然不同。

“一群充满活力的少年。”我如是评价道。

他并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拍平土坑,缓缓开口道:“小家伙们……本来有五个。”

“那失踪的孩子,是派克斯之中最大的。”

“失去了主心骨……他们变成这样也就不足为奇了。”他极为痛苦地闭合双眼,咬紧牙关,极力压制着什么。

“明明他们同样是少年,同样处在活力四射的年华,而他们的未来,却被他们无情的抹杀!”

“所以我憎恶他们。”他冷冷瞥了我一眼,“你是个好人。”

“或许吧。”我无所谓地回答道,“接下来去哪?”

“去那个……应该算是我出生的地方。”他目光闪烁,攥紧手中的驴子,踏步向前走去。

……

垃圾场,或许应该称作是机器人的坟场,大大小小的机械肢体凌乱地撒在地面上,有的堆积成一座不小的山丘。

“我在这的一处地方苏醒,先前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他随意指向一处,但始终觉得不准确,最后还是放弃了指明方向。

“这儿……是哪?”我望着这些零乱的肢体,心中一寒。

“坟场,”他冷哼一声,“第二科研院的废弃废物处理站。”

“第二科研院……”这名字可大有来头,作为由第一科研院机器人分部直接转换成与第一科研院同级的部门,政府每年往那里投入的资金是令我咂舌的天文数字。

“当然,不然我是怎么来的,”他瞳孔中流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芒,“小派克斯们也是从这里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以完好状态呈现。”

“毕竟从这里走出的同伴们,或多或少都会缺胳膊少个腿。”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写作么?”他冷不丁提起,扔给我一本书。

书的封面一片空白,只是起到了保护作用。

书很薄,显然是被撕得残破,乃至于只剩下一页。

——

情感核心的研发无疑是划时代的壮举,它的诞生为人造人实验提供了另一条可行的成功道路。

但是其制作的方式,却是令人发指,是绝对反人类的,违背了伦理道德的过程。

首先,必须选取足够纯洁的,思维不含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杂念的人的大脑,将大脑取出。

将大脑皮层的情感模块的纹路模拟仿刻到方形的芯片上,由于杂念过少,并不会产生过多的阻碍。

再以特殊的工艺令这颗特殊的方形大脑能正常进行运作,但由于仅搬运了情感模块,若是没有满足条件的载体,则该情感核心不会被激活。

可以这么说,每一块情感核心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思想近乎纯洁,不含杂质的人。

——

那一页记载的内容极为精简,并不需要多少时间便能阅读完毕。

“所以我说,我们是人,还是一群蠢人。”他苦笑着,眸中思绪流转。

“如果把这页内容公之于众……”我颤抖着合上那一片空白的封面,定定地看着他。

“所以我会接受你的采访,我相信世界旅报社的影响力。”他对着我笑笑,他似乎不曾停止笑过。

“你为什么不自己公布在网上?”我目光闪烁,询问道。

“我是小说作者,这种看着就不可思议的东西……恐怕只会有一些人能够勉强接受。”

“最关键的是,我的ip地址如果暴露,那些知情人又会怎么做?”他苦涩地笑着,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这会刺激到他们的,浪口总是随着那些少数人走。”

“我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机器人,我改变不了这一切,”他摇摇头,目光犀利地注视着我,“但你可以。”

“我需要思考。”我并没有直接应诺下来,将书抛给他,走到一旁沉思着。

他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而是让我感受着清净。

出门的天气阴云遍布,看不出是什么时候,而此刻的隐隐有了昏暗之势。

“他们说的不错,这个身份的确好用。”他浑身一惊,不敢扭头看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我。

“怎么会这样,刚才的我不是还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思考你的提议吗?”我替他问出了疑惑,手中的刀锋在脖颈处轻轻敲击。

“会很痛的哦,不管你的芯片在何处,断了你头部与身体的连接总是不错。”我低声沉吟道,“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他们所谓的机器人清理者,星可茕。”

“我也不是人。”我笑了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果然。”他也笑了笑,我看见了,“在那种机械辐射极高的地方都平安无事的家伙,不会是人。”

“那么,身为机器人的你却助纣为虐吗!”他厉声喝道,脸上的笑容已然消散,眼中满是怒不可遏。

“当然不是,我站在机器人这一列,”我眨眨眼,说道,“我需要你的命,交差。”

“我不信。”他很果断地回答道。

我不废话,将胸前的衣物扯碎,露出一块白洁。

拉开胸前隐藏的暗门,流光溢彩的方形物体镶嵌在机械质感的狭窄空间中。

“情感核心,我还是我。”我向他展示我的情感核心,不管从那个维度上讲,这都是我的。

“你挺幸运,”他伸手帮我关上,“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情感核心都有编号,每一个编号都有存档。”

“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是吗?”他的笑容很灿烂,灿烂的凄凉。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点点头。

“再等等吧,马上就结束了,我的生命,我的一切。”他呵呵笑道,完全看不出失落之意。

“什么?”我不解地询问道,将手中的刀锋隐蔽。

“年限,你说的后门,”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其中的芯片表面显露着一行倒计时,“我能清楚的感受到,我还有多少时间。”

“三个小时十六分三秒……二秒……”

“年限至少有六十年。”我死死地盯着他。

“或许吧,但我只活了三十二年。”他耸耸肩,“真是不公平啊。”

“能够平稳的度上六十年,谁也说不上谁。”我随便找了块丘脚,躺下。

“或许吧,但我还是好不甘心啊。”他坐在我身侧,同我望着这绚烂星汉。

“星可茕?这名字可不好。”

“孤星可茕,我现在这幅模样,又有谁肯接近我?”我望着那颗最孤独的星,大概是我的象征。

“我啊,还有小派克斯们。”他轻松地笑着,“我憎恶那些人,但他们终究只代表一个群体。”

“我相信终有一日,人类会和机器人和睦相处的。”他的瞳眸如水纯澈,倒映着这璀璨星河。

“很傻,不是吗?”他嘿嘿作笑,等待着时限到来。

“可茕,你说既然终有死亡之刻,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我只是被他们选中了,所以担任了这个职责。”

“唔……这样啊。”

“我以前迷迷糊糊,现在知道了。”

“我的驴子,他象征着我存在的痕迹。”

“我的文篇,他们象征着我的思想。”

“我干净的来到这不干净的世界上,将自己染上不干净,将不干净的世界变得更不干净后干净的离去,好自私啊。”

“你的驴子是记忆金属制作的?”我扭头向他问道。

“对啊,怎么了?”他举起手中的驴子,放在两人的视线之间。

“它可以救你,近乎永生。”

“……”他沉默片刻,而后笑着答道。

“不了,我还是就这么死去好了,驴子么,现在是我回忆的承载物,现在就是我这个人存在过的承载物啦。”他将手中的驴子塞给我。

“只要有人记得我,记得我的文篇,这就足够了。”他在这一刻仿若少年,纵然他的面孔如此成熟。

“那才算,真正的永生啊……”他的声音逐渐微弱,而后只剩下“沙沙”的风声。

星河依旧灿烂,没有突兀的流星,唯有由孤星组成的群星。

我割下他的头颅,将他的双眼轻轻闭合。

“睡吧,睡吧,我会的,我会做到的。”

“代号:郁证倡优任务完成,星可茕请求回归。”

……

“可茕,你做的不错。”

“短短几个月内,你就完成了多次任务,这可比你前任的效率高上不少啊。”他在我面前踱步着,我必须保持尊敬。

他是我这幅身体的父亲,更是……我的父亲。

“您谬赞了。”我俯身恭敬道,“为组织完成任务,是可茕的荣幸。”

“可茕,是爹对不起你。”

“你娘去的早,在你不到五岁便离了人世,只剩下咱们爷俩。”

“你放心,爹一定会为你构建一个完美的未来。”我在他眼角看到了一丝晶莹。

鳄鱼的眼泪。我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这个男人,根本没有什么亲情可言,母亲是因为他死的,家里的人都是因为他死的。

他也该死了。

一旁形似母亲的机器人僵硬地发出声音:“首席叫您。”

“可茕,有些话以后再说,现在你先坐在这里等会。”父亲闻言不假思索地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狂热,随即便夺门而出。

我看着那个陌生而熟悉的机器人,它同样也看着我,无声无言。

它是我的母亲,是失败品。

我并不准备听那个男人的话,光是在这罪恶的房间待一秒钟我都反胃。

当然,如果我有胃的话。

我抚摸着手中光洁如玉的驴子,心中一片清明。

倡优先生……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了。

虽然不清楚为何他们久久不将被收集的机器人销毁,偏偏是集中在不为人知的隐蔽地下室中,安保系统同样弱的令人生疑。

但是这并不重要,纵然他们的躯体是如此残破,如此脆弱,但天时在我,地利在我,人和在我。

只要装备上微不足道的武器,他们足以应付一切军队。

只要占据生产工厂,仅仅需要被回收的情感核心,我可以创造出无限军队。

你们为我创造的身份,我会好好使用的。

我带着诡异的笑容,离开了这栋充斥着罪孽的大楼。

游戏现在开始。

 

字数:8186

2022年12月30日22:42:58~12月31日02:04:44

——苶人翟天游作

(因为居然一次就写完了,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在此感叹。)

(给自己的新年礼物,郁证倡优是我,我不是我,大家新年快乐。)

(再见了,该死的2022年下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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