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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启示之卷·风虎》(2)

2021-07-04 13:05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北国乱]

       在华烨步步高升的时候,梁秋颂也没有停止他的步骤。他就像一条蝰蛇,潜伏在暗影之中,悄没声息地出击,然后再度蛰伏。从能吏、贪官到权臣,人们对他的观感每况愈下,却总是比他的地位攀升慢上一步。当人们发现这个老头子已经悄没声息地将他的政敌全都挤到回家的回家、告老的告老时,他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了。

       淳国的国主敖太奚之前还寄希望于这个糟老头子能自己老死,现在看起来,这老头子老归老,却一点也不糟,六十五岁大寿的时候,还得意洋洋地请出新纳的小妾给百官看。梁秋颂不肯死,敖太奚却挺不住了,在一次风寒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但更糟糕的是,他没有子息:他的儿子敖之泽在一次海难中遇难,淳国能够即位的,也只有他的弟弟敖太泉。

       敖太泉这个人在军方颇具人气,因为他武力过人,号称能开五十钧的强弓,还喜欢结交士卒,在淳国这样一个军事强国来说,这人的优点相当突出,可是他的大局观实在有限,光靠人气,只怕无法治理国家。敖太奚也知道自己的弟弟豪放,只是把他安排在东边对晋北的大营中主持。不过敖太泉虽然政事能力有限,比起孱弱的其他子侄来,也已经算是颇为亮眼。

       敖太奚若死,放眼国内,也只有梁秋颂、萧元礼一文一武两位权臣可堪托付。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冉冉升起的将星,华烨。

       华烨的相貌有些吓人,可是作为斩将夺旗的将军,也本不太需要英俊潇洒,两年来练兵颇得敖太奚的欣赏,将他看作可以指挥风虎的大将之才。

       敖太奚将他们召至榻前,说:我如今就要死了,我的弟弟勇猛有余,却机变不足,你们诸位都是淳国的栋梁,如果齐心合力,淳国就能复兴,希望你们看在大家君臣的份上,合力辅佐新王。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敖太奚重练风虎、开拓疆土的身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相当软弱,也说明他能看出梁秋颂和萧元礼之间的矛盾已经积累到难以化解的地步。病榻前得臣子都稽首称是,但没有一个人像戏文中的忠臣一样泪洒叩首。华烨是已经下了决心辅佐淳国,梁秋颂和萧元礼却只是互相冷眼相看,他们心中都知道,对方决计容不下自己。

       敖太奚死了。萧元礼反了。

       很多人都奇怪,萧元礼是淳国三军都指挥使,手中握着兵权,梁秋颂就算再权势熏天,也不过是个文官,一只手就能捏死,为何萧元礼反而要逃出毕止再扯旗造反,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事实上,在叶鸿尘事件之后,敖太奚就对将官的权利深有忌惮,叶鸿尘用三十一卫的势力盗取风虎的命根子鱼鳞钢配方,大大震动了国主。在当年的诏书中,敖太奚写道:“(叶鸿尘)常登元辅,深包祸心,盗弄国柄,虽已伏首,而恶难竣,是议再举朝章,或遵彝宪”,意思是说这个叶鸿尘身居高位,却用心险恶,用国家的军队谋利,所以必须要重新订立规章,严格遵守。具体而言,就是把平时的军队调度权限从将军手中收到国主手中,再细致一点说,就是需要虎符和军令并行,军令掌握在将军手中,虎符却分为两块,分别在国主和文臣首领手中——这个首领,就是梁秋颂。

       萧元礼的政治智慧本来就有限,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选择带不多的私兵冲击梁秋颂的府邸,而是连夜跑到毕止外的南大营去了。等到他调集亲信兵马,自认为可保安全的时候,淳国的旨意也到了军营。

       敖太泉拜梁秋颂为相,以华烨为三军都指挥使,总领风虎。萧元礼则拜西大营指挥,即刻上任。西大营名义上是镇守滁潦海以防西华,实则是个坐到老死的虚衔,而况就算是个实衔,也比三军都指挥使是摆明车马的褫夺了阶级。

       萧元礼大为悔恨,拔剑道:“梁秋颂,一文吏耳,二健卒可缚,恨吾匆离毕止,坐令竖子得国!”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法子,只能退而求其次。萧元礼送走了钦使,越想越危险,和几个心腹商量了一番,终于打起反旗,称“清君侧”而起兵。

       应该说萧元礼还是有一些人脉的,南大营的八千风虎,十多名将军,俱都跟随了萧元礼。如果萧元礼能提早动手,也未尝不能翻盘,而此时华烨已经带领着剩下的风虎骑军前来叩关。论人脉,华烨是不及萧元礼的,可是毕竟有了国主旨意的大义在身,双方对峙,却是萧元礼莫名地低了一头。

       梁秋颂本意或许是希望华烨和萧元礼拼个两败俱伤,可是华烨却没有命令风虎对萧元礼进行镇压。两个人在阵前策马而行,从容对话。根据《胤末·淳本纪》的记载,华烨对萧元礼说:你本来是淳国的两大柱石之一,如果在毕止和梁相力争,未尝不能取得平衡,为何要做出这种没有退路的事情呢。萧元礼则说:这是天乱了我的心智,但是到这一步,我也没有可以说的。你的兵法是稷宫里那个人传授的,连云中的叶鸿尘也都不过你,只希望无论胜负,不要折损太多的风虎。

       “于是乃令骑皆折箭首,裹矛戟,往来冲突,如演武尔。”史书上没有说萧元礼有没有劝华烨和他一起造反,从结果来看大概是没有,可是华烨也无疑很不把梁秋颂的弹压命令放在心上,和萧元礼狠狠假打了一场,萧元礼的风虎是传统的分列连续冲锋战术,华烨指挥的风虎却采用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小规模回旋战术,好像一枚枚卵石,将冲激而来的波浪化解、分割、碾碎。

       那是当年叶正勋狼牙七纵的雏形。

       萧元礼的八千风虎一战皆败,如果这个人就此罢手投降,在史书上也未尝不能留下一个“爱惜将士”的仁将好名声,“无血定权柄”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可是他虽然开头下令风虎不要真的互相见血,却在战败的时候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他确实爱惜风虎的性命,同时也加倍地爱惜自己的性命,这也正是他没有连夜做反拿下梁秋颂的原因所在:反复无常优柔寡断就是他性格中的致命弱点,萧元礼爬上马,带着自己的亲兵营一路向南逃走了。

       在淳国的南部是一片古戈壁。戈壁在中州中部,地处淳国与王域之间,深广险要,邢万里的记录中说“行终日之内,山无一寸木,地不产泉,砂深三尺,马不能行,行者皆乘驼携水以行”,就是说古戈壁地势险恶,堪为帝都北麓的天险。蛮蝗时代,北陆来的蛮子们也都是顺着泺水南下,没有敢通过这片戈壁。

       萧元礼当然不是想自寻死路,他是去东陆第一雄关唐兀关。

       唐兀关号称东陆第一关,排名尤在殇阳关之上,驻守唐兀关的是萧元礼的弟子邵乘雪,邵乘雪还不知道淳国的动荡,但他手下却有五千名精锐的士兵。萧元礼的想法是先到唐兀关,然后向天启上书,请求白氏皇族裁决。

       在他做着不靠谱的梦的同时,华烨收服了被击败的风虎骑兵,允诺他们不会受到追究,这时有一个小插曲:梁秋颂派来的监军是个叫卫绦的内监,他不满华烨的决定,声称要回去之后禀报梁监国,于是他在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掉到小河沟里淹死了。

       华烨派出风虎的副统领敖赞回毕止报捷,自己则带领一千骑兵南下追赶。敖赞是淳国国主的表叔,即使梁秋颂也要卖一点面子,他到了毕止之后立即上朝面禀,说新的三军都指挥使大胜,将叛军全部收降,他们只是被萧元礼蒙蔽,听闻国主即位都当即投降云云。“淳主大悦,乃赦从敌之罪”,问到华烨和萧元礼的去向时,敖赞用华烨追击时的话回应道“唐兀关是东陆雄关,如果着力防守,就算带百万雄师亦难叩关而入;如果天佑淳国,虽然只有千骑也足以平定乱局。”

       唐兀关是当年白胤留下的天启七钥之一,形势险峻,可是位置却不如殇阳关般要冲,很多人都奇怪它的战略价值何在,也因此唐兀关的守军只是虚应故事,并不十分用心,对他们来说,驻守唐兀关更像是个象征性的过程,而没有什么战术责任感。

       在传说中,华烨取唐兀关的故事从“千骑取唐兀”“百骑取唐兀”“十八飞骑取唐兀”一路变成“丑虎单骑取唐兀”,可称夸张,事实上,当华烨到唐兀关时,比萧元礼还要早一天。他直接拿出国主的虎符令箭,兵不血刃轻松获得了唐兀关的指挥权,然后守株待兔拿下了萧元礼。

       在萧元礼向南奔逃的时候,华烨就已经预判到了他的去向,一边派出五百人追赶,迫使他不能直线前往唐兀关,另一方面自己直接每人三马,昼夜换乘,往唐兀关而去。这说穿了毫不值钱,却需要很准确的预判与对戈壁道路的熟悉,熟悉敌将的思路、又知道天下的地理形势,正是名将的风范。

       唐兀关作为依傍山势而成的雄关,若正面攻伐,即使以天下之名将,亦要付出多倍伤亡。华烨虽然在唐兀关擒下萧元礼,但唐兀关“无人可破”的名声,却依然未堕。

       这是一场伤亡几乎为零的胜利,但梁秋颂却不会让华烨这么舒坦。他上表请华烨监斩萧元礼及其朋党。

       华烨在牢中见到萧元礼,萧元礼在这个没什么希望的时候,反而回复了三军主将的风度,抚慰华烨说:“风虎是淳国的宝贝,你能不令它损耗于内战,已经是我最大的欣慰,怎么敢还乞求自己的活命呢。”华烨朝他鞠躬离去,然后找了淳国宗祠的长老和御史台的能吏,从萧元礼的朋党名单中竭力挽救,以种种理由救下三停之一,却没有露名居功。

       这一方面是华烨为人不张扬,另一方面大概也是不愿与梁秋颂当面抗撷,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终究捕捉并监斩了自己的同袍们。但是在风虎之中,以至整个军中,“虎神”之名却在渐渐传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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