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野孩子

2023-06-09 10:01 作者:吴开胜  | 我要投稿

 

野孩子,不是没有人要,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没地方放,所以只好把心藏起来,然后快点长大。

野孩子不缺衣少食,只是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他就只能假装懂事、听话。

野孩子是一张白纸,别人给他画什么,他就是什么,只是画着画着,画画的人却不能理解他。

野孩子在乱七八糟的图画中有了自己的思想,但大人说那是叛逆,那是青春期。

野孩子觉得自己像一株草,秋天的草,枯黄潦倒的随着秋风在摆,但扒开厚厚的枯败的叶子也能看见绿色。

野孩子想做一条鱼,鱼是自由的,即使被抓住养在盆里,也没有人能控制它游动的方向,虽然猜不透,看着却很自由。

野孩子在努力的认识世界,野孩子在努力的长大,野孩子想做一个英雄,野孩子想死后会有人记得他。

野孩子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出生不是自己说了算、死亡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孩子。

野孩子叫啊强,强大的强。

第一节

野孩子没有妈,他就像荒地里的一棵杂草,虽然也有雨露浇灌,虽然也有大地依靠,可没有一个老农会为他费心,对他悉心照料。

他就像野草一样,靠强壮的生命力,在任何雨露的滋润下都抓住机会疯长,疯长;他不懂怎么感激,只会咧嘴一笑。

野孩子已经6岁了,母亲离开他也三年了,三年前自杀的母亲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映像,关于她的一切,他都只能从旁人的嘴里了解。

或许是爷爷看孙子孤零零的可怜,又或许是爷爷料到了孙子未来的路途充满孤独,所以爷爷给他起的名字有一个强字,希望他坚强,也希望他志强。

从此野孩子有了名字,我也有了名字,“吴志强”这几个字将伴我一生。

此刻我正在“大树屯小学”小班上课,听到有老师爬楼梯上楼,我就抬头循着木板的吱呀声看了过去。

破旧的楼板被虫蛀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洞,每次有人上楼都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我每次都好奇老师某天会不会把楼板踩出一个洞来,然后掉落下来的时候,是双脚先着地还是屁股先着地。

吱呀声停止了,回过头,我就看到老校长从西面的办公室走了过来,来到小班教室外的走廊上,来的我旁边的窗子前,他伸手从窗台上拿起了那根满是锈蚀的半截钢筋。

靠窗而坐的我,在老校长看向窗内时我就赶紧转过头去,然后就听到了两阵“叮—叮—叮”的响声,清脆悦耳,预示着马上就要放学了!

李老师此时也做出了最后的指示,要求每个同学下午带一把扫帚和一只小桶,下午要进行大扫除。

走出教室,沿着操场边凌乱的灌木丛,我像一只夜行的老鼠一样,选择了一条避开所有人视野的路线,因为我不像其他的孩子,要站在显眼的位置,等待家长的发现然后接送回家。

早上奶奶送我到学校后,放学我就自己回家了,我和奶奶说,放学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吃过午饭,我就认真挑选起扫把来,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听爷爷奶奶的话,听叔叔伯伯的话,听老师的话,我不敢不听话,因为我是没妈的孩子,没妈的孩子没有依靠,只能盼着别人的好。

挑来挑去我都不满意,因为家里坑坑洼洼的泥地,把扫把染的像一只只泥浆里逃出来的小狗,黑漆漆的泥浆把扫把头糊的睁不开眼睛,我不能把这样的扫把拿去学校,我会被同学嘲笑的,会抬不起头的,我从爬梯爬到了屋檐上,拿了一把还未使用过晾晒在屋檐上的新扫把。

棕榈叶捆扎起的扫帚又大又笨,我竖起来和自己比了比,刚好到我胸口,我一手扛起扫把,一手拎着有我小腿高黑胶桶,出发了。

爷爷问我能不能拿动,我稳了稳身型,直挺挺的站着说可以,然后在爷爷的赞赏声中走出家门,一摇一摆的走在上学的路上。

由于离学校比较近,我是第一个到教室的,我把扫把和桶放在课桌下面,然后就坐到走廊外的围挡上吹风、乘凉。

我远远的望着同学,挥手打着招呼,可是随着人越来越多,我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平常人家很少见的芦苇扫帚今天就像密密麻麻的苍蝇一样,全都齐刷刷的冒了出来。

我很快想起自己课桌下的棕榈叶扫把,我瞟了它一眼,和芦苇编制的扫帚比起来它就像鸡群里一只秃了毛的公鸡,是那么的丑陋和扎眼。

我的黑胶桶和其他同学,绿的,红的,黄的小桶比起来,就像是一只野狗混杂在贵宾犬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大扫除开始了,一些“聪明”的同学没有拿扫帚来学校,在老师的询问下都谎称家里没有扫把,而“聪明”的逃过带棕榈扫把引发的尴尬和闲话。

我作为班里唯一的一把棕榈扫帚,被老师分配和几个同学一起打扫教室外的过道,坑坑洼洼的过道就像癞蛤蟆的背,需要泼满水后用硬邦邦的棕榈扫把刷洗才能清理干净。

精致小巧的芦苇扫帚就像娇柔的狗毛,一碰水就蔫头耷脑的粘连在一起,在清扫粗糙的地面时变得毫无用处。

眼里有些自卑,我就像一个推土机一样,双手推着扫把来回扫荡;我健步如飞,溅起一片片水花,希望在卖力的劳动中忘记自己的不一样,抹去鄙夷的眼光。

大胖子刘绍风,没有带任何工具来学校,老师让我把黑胶桶借给了他,但大概是因为借来的桶,刘绍风肆无忌惮的耍着风头,他大叫着让人闪开然后把提来的水带着桶远远扔了出去,叮呤哐啷的响声伴着飞溅的水花,吓的其他同学四散奔逃,而他则远远的看着哈哈的笑。

我生气的过去和他理论:“这是我的桶,你这样会把我的桶摔坏,我不想把桶借给你了”。

“就这破桶我还不想用呢,又丑又重,我家拉屎的桶都比这个好看”他微抬着下巴,双眼斜看着我,满眼嘲笑。

我很生气,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受到了侮辱,我提起扫把向他甩去,混着泥浆的水像炮弹一样,击在了他那张反胃的嘴里。

刘绍风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跑了过来,狠狠的给我了一拳,还不停的向往吐唾沫,我连连闪躲,他紧追着不舍。

老师对我和刘绍风都提出了严厉的批评,甚至说要是我再打架,就收回我三好学生的奖状,我很委屈,但我更害怕,因为三好学生发的奖状被我糊在了家里的墙上,而一并作为奖品发的本子我也已经用完了。

回家的路上,拖着扫把,提着桶,我摇摇摆摆的走在路上。

回到家,爷爷问,桶怎么裂了,我说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摔破了,爷爷让我以后用东西小心一点,他用了10年都没有把它用烂。

然后在奶奶心疼新扫帚的嘟囔声中,我只是闷头吃饭,不敢再说话了,也不敢抬头看他们。

第二节

夏日的风,吹起了阵阵金黄的麦浪,外出打工的父母都回家了,而我的父亲没有回家,因为我家不种田地,没有农忙和农闲之分,所以父亲何时归家从来都没有准头。

在家里呆不住的我,一个人在田间的小路上吹风,傍晚的风清清凉凉,扯动着衣角,带走了夏日的炎热和闷乏。

在路边堆叠石子的时候,刘绍风被他父亲牵着手从田埂朝我走来。

“你是那家的儿子,怎么长的瘦成猴子一样”,刘绍风的父亲,在经过我的时候,停住脚步向我问话。

我报上了父亲的乳名;他略带轻蔑的说道:“怪不得呢,原来是啊林家,你应该是不经常吃肉吧,我家刘绍风就经常吃肉,你看他多壮实“。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不说话。

“我小时候经常和你爸一起玩,你爸小时候打架从来打不赢我,经常输了后就哭鼻子,哈~哈,你爸回来没有”

“没有”

“啊风,你们两不是同学吗?来和你的同学比试比试,看看谁的力气更大”,刘绍风的父亲,说完这话就放开了刘绍风的手,双手叉腰站在一旁,活脱脱的是一个看热闹的熟客。

我不能理解他说的话,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刘绍风比试力气大,我只感觉他在欺负人,我想哭又不能哭,我害怕却又不想逃。

许是他说父亲小时打不过他,现在轮到他儿子继承门风和衣钵了,他想让他儿子对我示威吗?然后像他嘲笑我父亲一样嘲笑我的弱小;我鼓足了勇气,想要证明些什么,最起码不会像懦夫一样逃跑,再让这对父子嘲笑。

刘绍风就像一只脱了缰绳的野狗,他左右抹了抹袖子,挥舞着一双爪子就向我扑了过来。

我忙用手斜插着搂抱住他的肩膀,两腿分开死死的抵在他的胸前,不敢泄气;刘绍风环抱着我的腰前推后攮,左右拉桑,我紧咬牙关,抵着他没有被他摔倒。

僵持中,我忽然想到了以前和其他伙伴玩耍的时候,被人用脚使绊子然后栽了跟头的情景。

我撇过身去,探出一只脚朝着刘绍风的小腿用力踢了一脚,然后双手顺势一翻,就把他摔倒在了地上,我没有放手,反而转过身来把他的双手别在身后,在用膝盖压紧他的脖子。

摔倒的疼痛还没有消失,脑袋又被死死的压在了地上,刘绍风满脸的肥肉挣扎着哭了起来,可是我并因为怜悯而松手泄力,膝盖仍死死的压着。

刘绍风的父亲心疼的脸在抽搐,慌喊着我赶快放开,脸上完全没了刚才的威风,我没有听他的话,突然我就被一双钳子似的大手,钳住扯了起来。

我用力甩动胳臂,没有甩开,然后张口就咬了上去,刘绍风的父亲手臂吃疼,放开了我,呵斥中夹杂轻蔑的声音说:“竟然还会咬人你,谁教你的”。

我不理他,转过身,扭头朝旁边啐了一口唾沫,没有转身,甩着膀子走了。

不是因为我想故意耍酷,只是因为在没有人能看到我的脸的时候,眼泪已经不争气的流出来了。

要是我的父亲也在就好了,他在的话,我也许就不会被欺负了吧。

我用手抹干眼泪,迎着风,干涩的眼睛很快就被吹回原样;坚强的孩子不会流泪,流泪也是不允许被人看到的,因为我是野孩子,因为我没有妈,没有妈的孩子流出的眼泪没有酸甜苦辣。

第三节

学校放假那天,所有的孩子像发了疯一样到处乱窜,田野里、马路旁、小河里、树阴下、整个大树屯平日隐藏起来的小孩如同棉絮炸裂开来,飘飘洒洒的散落在各处。

有去外地走亲戚的,也有外地来走亲戚的;可我妈死后,我就没了外婆家的亲戚,我本家其他亲戚也很少,但是不管怎么样,不管是否要去哪儿,我的暑假终归也开始了。

那年的暑假是从青草堆上开始的,夏天的阳光不仅带来了炎热,还带来了割不完的青草,玉米地里,山坡下,一天可以割几花轮车的草。

爷爷、奶奶钻进玉米地里,割完草后抱到路边,我沿着马路把草抱到一起,堆在花轮车旁,那个时候一天割好几车,拉回家晒干后,三分一斤,出售给村子里的粉碎机房。

回家的时候,我有时候在后面推车,有时候坐在拉满草的花轮车上,但更多时候我还是坐在拉满草的花轮车上,然后给爷爷、奶奶唱歌。

坐在车上,我唱着那年家家户户的小孩都会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可我不能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因为我没有妈妈。

所有我就唱世上只有爷爷好,世上只有奶奶好;我的世界没有世上只有妈妈好,因为妈妈死了,也没有世上只有爸爸好,因为爸爸在外打工我从来见不到他。

每当我唱起歌来,爷爷、奶奶都开心的笑,我记得夕阳下的火烧云,映照着那两张苍老的面庞,显得格外年轻,油亮的皱纹里充斥着生命的力量。

每当闲下来的时候,爷爷就会给我讲我妈的事,我妈死时候的事。

说我妈活着的时候有点小气,有一次和我爸爸吃鱼还把厨房门关住,生怕别人和她讨要,藏的死死的。

还说我妈无情无义,撇下我和我爸就走了,她倒是死的轻巧,害苦了这一家子人。

说我妈死后,我外婆家如同上门寻仇一般,纠集了一大帮人,来吵,来闹;抓着我妈的尸体不给入馆,说是我爸毒死了我妈,说是我们一家子打死了你妈,要我们一家人陪葬。

你外婆领着她的几个儿子,进门就开始砸东西,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电视,衣柜,沙发,床;当时说要连你一起砸死。

用你外婆的话说“南瓜藤都死了,还要这个花骨朵儿干嘛”,不如把你砸死,到阎王爷家和你妈作伴,陪着她再投胎。

还好有一个好心的老头护住了你,他和你外婆家一起来来吊丧,他还有点人性,把你抱给了我,我那时带着你暂时离开家门,躲避灾祸。

你爸虽然有村里的人护着,但也被打进了医院,你的奶奶去拉架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还好报了警,一会儿警察就来主持了公道。

法医鉴定你妈是吃农药死的,不是我们虐待死的,本来当时你妈喝了农药,我出注意用大粪噻她,让她把肚子里的农药吐出了,还好他们劝我才没有这么做,不然我们一家子都要进大牢了。

每次爷爷绘声绘色的讲,我就安安静静的听,就是在这些描述里,爷爷的演绎中,母亲才在我脑子里有了印记,那时是一个小气,又无情的女人;而外婆则是狠毒,烂心肠的巫婆。

至始至终我对爷爷的话都深信不疑,因为家里棱在2楼椽子板上的烂电视,堂屋门用钉子修补的裂缝,破裂的沙发布都是最好的佐证。

我只能在一堆破烂家具里长大,看不到电视,坐着到处都是补丁的沙发,破烂留给了我深深的映像,也加深了我对外婆家的仇恨,甚至想过有一天要去复仇。

只是夜里偶尔一个人独自回想起来,我依稀朦胧的记得那是一个阴雨天的下午。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一帮人焦急的围着她打转,叽叽喳喳的议论个不停,我站在家里北厢房门口的一块青石板上,左一脚右一脚的踩,自顾自的看着石板下那一会出现一会儿消失的水渍。

满脸死气的女人,透过人群,看着我的视线有一丝丝不舍,最后带着那不舍的眼睛消失在了人世间。

这就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唯一映像,临死前的映像,与世界告别的映像。

第四节

瑟瑟秋风,带来了凉爽,也送别了老师;苏老师是我的新老师,虽然幼儿园仅仅只有两年,但是似乎没有老师可以坚持两年,都是一学期一个,一个班一个。

村里初中毕业,或是高中辍学的少女,是幼儿园老师里的常客。

她们满怀激情的开始,然后沉默离场,谁都想尝试一下当老师的体面,被学生问候一声老师好,被村里人艳羡一句“她可是老师呢”,但最后都会被“不体面”的收入赶离学校。

今天班里来了一个插班生,出生比我小几个月,由于是在10月份出生的,所以不能和我同一届入学,但现在凭借其当上村长的伯父,还是插班和我成为了同学。

他叫刘超,拥有我羡慕的脑袋,思维敏捷,举一反三,学东西极快,虽然有时也引发一些笑料。

那天苏老师正在教大家认大写的数字,写到“三”的时候,刘超就举起手来兴奋的说,他知道后面怎么写了。

饶有兴趣的苏老师,把他请到黑板上来,刘超接过粉笔立刻就写下四横代表四,一直写到了代表十横的十他才停下来,对着老师说“我可以写到一百,一千,一万”。

苏老师听后摇了摇头:“那得需要多大的黑板呀”。

说完,反应过来的刘超羞愧的低下了脑袋,苏老师让他先下去,又问了问还有谁知道,我举起了手。

我准确的在黑板上,从一写到了十,再写出了百,千,万;苏老师惊讶的看着我,好奇的问是谁教我的。

“是我爷爷教的”。

小时候,村子里的每位家长似乎都对读书充满执念,每个家长都尊敬会读书写字的人,每个家长都叮嘱孩子好好读书,好好读书才能成为有用的人,好好读书才能成为国家栋梁。

好像只要读好书了,你就能拥有财富,地位;拥有花不完的钱,拥有吃不尽的肉;虽然他们无法回答多读书有什么好处,但只是说自己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爷爷在我妈死后就开始教我写字,他说写字就像画画一样,他在装烟的纸壳子上剪出数字,剪出简单的汉字,让我拿着粉笔沿着纸壳上镂空的地方画。

画好后,我拿开纸壳,就发现了一个个神奇的符号,爷爷说这是“人”,这是“手”,这是数字;后来画的差不多了,认的差不多了,爷爷就教我一笔一画的写。

苏老师是一个很开明的老师,她在学校里传授我们知识,在田地里教我们画画,她带我们感受风,带我们抚摸草。

连续的雨天放晴后,苏老师让我们都带一个方便袋,说带我们去飞机场郊游。

那时,坐落偏远地区的云瑞机场,几天都没有一架飞机降落,跑道两旁宽广的草地,就像书里描绘的大草原,置身其中放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草。

女孩子在草地里摘花,男孩子在草地上追蚂蚱,我们脱下衣服,挥舞着拍落刚起飞的蚂蚱,用草串起来带回家。

苏老师从草丛里捡起一朵地耳,向我们描述了它的烹饪方法。

“同学们,大家一会儿捡一些地儿带回家,捡好后我们到小溪里洗去泥土和杂草,大家回家拍几个大蒜,倒入”下村醋“和着油辣椒和盐巴就可以吃了,软软的青草香,冰冰凉凉,酸爽下饭,吃了你们快快长大,好不好”。

大家在老师的安排下,都放弃了玩耍,在草地里找起了地耳。

雨后的草丛里密密麻麻都是地耳,它像嫩绿的云朵,是住在草里的精灵,是大地送给我们的礼物,更是苏老师对我们的爱。

每个同学都用方便袋捡了一大袋子,再在苏老师的照看下到小溪里清洗干净,我拿回家吃了好几天,每次都把独自吃了溜圆。

从此吃地耳的风气在周围村子都流行开来,家家户户还晒干后保存起来,吃的时候再用水泡开,给贫瘠的餐桌上加姿添彩。

第五节

班里的同学很多,有54人,硕大的教室里,丢了一样东西是很难再找到的,我就经常丢东西,自动铅笔,转笔刀,橡皮……。

这天我上完厕所回到教室后,比以往离谱的是我新买的整个文具盒都丢了,我焦急的到处寻找,挨个询问同学是否看到。

当我问到后排的陈洪时,他闪烁其词,甚至对着我吼叫起来,说着一些自我诅咒的狠话,和咒骂我冤枉人的污言秽语。

我找到苏老师讲述了我的遭遇,她带领我找到刘洪,说如果没有拿,就打开书包给我看看,刘洪生气的把书包甩给我,我打开书包没有发现,我不死心的弯下腰朝他课桌的抽屉里看了看,虽然光线有些昏暗,我还是发现了我的文具盒。

我拿出我的文具盒后,刘洪又哭诉着说这是他妈新给他买的,直到我拿出橡皮,给老师展示了我做的记号,铅笔盒背面杂乱的划痕下面,隐约还能看出我划刻的名字。

苏老师不再相信刘洪了,虽然我拿回了我的文件盒,可惜它已经不再崭新了,可恶的刘洪给它留下了好几处丑陋的划痕。

我本想放学给他点颜色看看,可没想到他给我的颜色来的更快。

下课没几分钟,刘洪就领着一个高年级的学生朝我走来,然后对着我说了一声:“哥就是他”。

然后我就被刘洪他哥推搡几下,一耳光扇晕了脑袋,刘洪拿起我的文具盒摔到地上,再用脚踩瘪,踩烂。

我红着眼跑了出去,找到了我堂哥,堂哥和刘洪他哥是一个班的,他二人对骂几句就打起架来,我和刘洪在旁边看着,都盼着自家哥哥打赢。

令人伤心的是我堂哥打不过刘洪他哥,鼻子被打的流出好多血,刘洪得意的和我炫耀,我没有心思理他,只是为我堂哥难过。

我堂哥走了,他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没有看我一眼,自顾自的走出了教室,我很担心他,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从那以后,我不管在外面受了什么欺负,都不敢回家诉说,因为我虽然害怕,但更1害怕家人再为我受伤。

不管昨天发生了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明天它依旧存在,像被幽灵缠绕,或远或近,或大或小的影响着我,可以隐藏,可以逃避,但无法遗忘,直到敢于直面它,公之于众,和它和解,和自己和解。

幼儿园马上就要结束了,今天是领试卷,公布成绩的日子。

我不害怕考试,更不害怕考多少分,因为爷爷教我的东西可以轻松应对考试,也或许因为从来没有人关心我的分数,不论我考试是多少分,别人问起时,爷爷奶奶都只说我成绩中等,还可以。

我语文数学都考了100分,刘超数学考得了96,语文考了88,由于刘超家就在我家隔壁,领完试卷后我们约着一起回家。

到她家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他的大姐,她询问了我们俩的分数,然后夸奖了刘超,说已经非常不错,毕竟比起我来,他才上了一年学。

这和我在学校受到的待遇完全不一样,我有点不解,为什么分数低的刘超反而会得到夸奖和赞赏呢?

回到家,希冀着爷爷奶奶给我一些安慰,可我只收到了一张夹在门缝里的纸条,“啊强饭菜在锅里炖着,我和你奶奶去卖草了”。

就这样,我唯一的双百分试卷,永远被遗忘在了一个角落。

第六节

一年级的时候,学校进行了大改造,新来的赵校长,先是下令对学校的花花草草进行了改造,整齐的小柏树代替了杂乱低矮的灌木,棱角分明的花台上栽种了绿油油的草坪,大树屯小学从此不再沾有一点泥泞。

再后来赵校长动员学生捐款,他要给我们盖一栋新的教学楼,所有的孩子都高兴的投入到这项伟大的事业中来,我回家对爷爷进行了宣传和软磨硬泡,爷爷最后给了我50元钱捐给学校盖楼,然后和我说里有6千斤青草。

新楼盖好后,赵校长给它涂上了金黄的外墙,买了漆面黑的发亮的新课桌,我们都十分敬佩这位新来的校长,每天早晨都在他的领导下,都在贴满火红瓷砖的新旗台下,唱着国歌,注视着红旗冉冉升起,迎风飞展。

我幸运的在一年级进入了新的教学楼,用上了新的课桌。

可升入小学的孩子,似乎还没有跟上前进的步伐,踏出的每一步,每一个脚印都刻有贫穷,他们被贫穷拖了后腿。

卫生与健康是一门新奇的课程,时髦的彭老师,依照它教授我们一些“奇怪”的事,书里的小朋友似乎和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他们吃饭前要洗手,他们不喝井水,他们去完厕所还要冲水……。

彭老师开始规范我们的行为,让我们向书里的小朋友学习,她甚至决定亲自带我们实践一次刷牙课,可等同学们把牙刷带倒学校的时候她崩溃了。

吐槽牙刷比我们的嘴都大;批评几个同学的家长舍不得给他们买牙刷,牙刷已经长出了翅膀,马上就要飞走了;嘲笑牙刷剩下的毛还没有我们的牙齿多。

她一一点评过后,只看到了一张张学生无助茫然的脸;她突然又伤感惋惜起来,自顾自的说着些什么苦了偏远山区的孩子,和发展不平衡的话。

总之这堂刷牙课,没能如愿的进行,或许后来彭老师也看出了卫生与健康的与时代不符,这门课也就没能继续开展了。

她后来又给我门上了一门叫社会的课程,里面专门介绍一些我们从没有听过,从没有看过的东西,同学们十分好奇与向往。

但彭老师总是在一些奇怪的问题,和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追问中摇头,沉默。

最终社会课也不上了,本来前几届学生还有英语课的,但是自从李老师走后,就没有老师能再带这门课了,英语课也就没有了,最后数学,语文就成了我们学习的全部,偶尔还会有活动课。

学写作文是一件困难的事,但年轻的姜老师有她的办法,她让同学们去买一本“新概念作文”然后照着作文,选一篇自己喜欢的,把人物换成自己,把时间地点改一改,一片作文就写好了,她说这叫模仿。

我很快就模仿好了一篇作文,姜老师批改的时候却犯了难,因为最后这句话“不饶他的棒砖”她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把我叫上去询问,我也不明白,说书里就是这样写的,最后姜老师思索了一会儿给了我“优—”,然后对我说“其他都不错,但以后写作文,自己要明白是什么意思才行”。

在姜老师的鼓舞包容下,我十分热爱学习,从那时起候每次放学回家,我都是做完作业才吃饭的,爷爷奶奶都很欣慰,觉得我是一块读书的好料。

我成了优秀少先队员,成了学习委员,我喜欢学习喜欢学校。

姜老师是负责任的老师,他认真对待每一位同学,即使是那些成绩很差并且懒惰的同学,她都想着法子去帮助他。

在我看来不按时完成作业是可耻的,是无法想象的,可这样的行为却是存在的,李玉的父母离婚了,她沉默寡言,经常不按时完成作业。

那时父母离婚是很少见的,一个学校几百人最多只有一到两个孩子是父母离婚了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使她懒惰。

她总是不按时完成作业,作为我们小组的一员,姜老师每次检查完作业都让我们陪着她,直到把作业完成为止,我们才能回家。

刚开始我和几个被牵连的组员还热心的教导她,帮助她,可次数多了我们也就不耐烦了起来,对她大声呵斥、责骂。

甚至最后只是围坐在一旁,监督一个人她写作业,我们围坐一起对她进行诅咒和胡编乱造,我们说她这么懒惰,死后下辈子最好变成一条蛇,整天懒懒的圈在洞里就好,等着老鼠自动送上们,她努力一点修炼就会变成妖精,一条像白娘子一样的妖精……

饥饿和无聊激发着我们的想象力,进行了无休止的创作;不知道李玉是否在听我们的故事,我只看到她只是自顾自的写。

后来有一次讨论问题的时候,李玉和我们说为了感激我们陪她写作业,等下次她妈回家看她的时候,她要用她妈给她的零花钱,给我们每人买一只自动铅笔送给我们。

我们都很高兴,再因为她受牵连放学不能及时回家的时候,对她的态度也没有那么恶劣了。

第七节

三年级下学期的一天下午活动课,我爬在桌子上看书,刘绍风双手涂满粉笔灰在我面前瞎晃,他嬉皮笑脸的问我害不害怕,然后张牙舞爪的对我恐吓。

我不想理他,但无声的反抗,只增加了他得寸进尺,那双恶心的爪子离我的脸更近了,几次离我的面部不足1厘米,我斜瞥了他一眼,骂了他一句“狗日的,小杂种”。

本来胡乱挥舞的爪子,一下就找准的方向,带着厚厚的粉笔灰立马就朝我脸涂抹开来,我躲闪不及吃了一嘴灰,满脸都是肮脏的污垢,我生气的紧握拳头朝他打去。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4年过去了我完全不是长得更胖,比我更高的刘绍风的对手,他撕扯我的衣服,把我狠狠的按在地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涂粉笔灰地方,似乎想要一次抹去四年前的耻辱。

我被狠狠的羞辱了一番,我直不身,抬不起头,但是我不甘,猛烈轮褙踢腿的挣扎,把所有力气用了出来,想用这若有若无的接触弄死这个小杂种。

班主任姜老师很快就被同学带了上来,由于这节课是活动课,大多数同学都在操场玩游戏,班里除了我和刘绍风外只有三、五个人。

姜老师从办公室急匆匆的赶来,她支走其他同学,让我和刘绍风在讲台前站着,她坐在讲台的课桌前,问我们为什么打架。

狼狈不堪的我,不敢抬头看姜老师,更不敢说话;那曾想刘绍风恶人先告状,说是我先骂他小杂种,他忍无可忍的才打了我,姜老师立马对我投来失望的眼神。

“吴志强,你说你母亲死的早,就你爷爷奶奶拉扯着你,供你上学,你怎么那么不上进,不学好呢”。

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撕心裂肺的咆哮:“我没有,是他欺人太甚,用手往我脸上涂粉笔灰”。

刘绍风赶紧用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可这一切都没有逃出姜老师的眼睛,她盯着刘绍风:”“是这样吗”。

刘绍风不敢再说话,姜老师又转头看我,“哭什么哭,没出息的样,他怎么欺负你的,你打回去”。

听完这话,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强行止住抽泣,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泪,转过身用力给了刘绍风一耳光,啪——声音很响,他肥胖的脸皮都发红了,刘绍风被我打哭了,指着我不断的骂出污言秽语。

然后气冲冲的说给你们俩给我等着,然后走出了教室。

姜老师看着我,我看着姜老师,然后她说了句,“去洗脸吧”

我哦了一声,离开了。

我没有等来刘绍风的报复,等来的是姜老师的离开,姜老师调走了,调到了隔壁小学去了,后来我奶奶多次和我说起她,奶奶说姜老师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供你读书,你肯定是一块读书的料。

奶奶是去捡垃圾的时候遇到姜老师的。

半年前爷爷生了一场大病,奄奄一息的时候,家人都在讨论后事的时候,奶奶从谭家山,带回来了一个赤脚医生,他住在家里给爷爷治半个月的病,那几天家里人进进出出,炉子里时刻都在煎药。

半个月后,爷爷可以下床了,村里人都说,他是把爷爷从阎王殿里救了回来。

爷爷的命保住了,病痛也逐渐离他而去,但从此爷爷的腿脚也就不灵活了,走路只能拄着拐杖,一拐一瘸的往前走。

奶奶雇了一辆马车,我们全家人出动,带着割好的肉,买好的米线、糕点,挑着家里的糯米,去谭家山感谢邵医生,马车不能走的时候,我们就用担子挑,背篓背,翻山越岭的才到谭医生家。

爷爷生病以后,奶奶就干起了捡垃圾这个营生,捡垃圾比种地割草可以挣更多钱,也可以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更多改善,但毕竟我觉得捡垃圾,这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刚开始,周末或假期休息的时候我还和奶奶一起去捡垃圾,每次都是天不亮就出发,踩着银霜反射的光,抹黑赶路,野草上厚厚霜被踩的破碎开来,喳喳的响。

因为偏远的农村很少有垃圾可以捡,我要和奶奶赶到,大沙河、小沙河、或者东河,在河里找,河边捞;漂浮的塑料瓶,沉入水底的编织袋,凡是与自然不相干的东西,捞起来洗干净都可以卖钱。

我通常负责在河里洗,或者照看洗好后晾晒在岸边的编织袋,荒无人烟的野外不是防止偷盗,只是防着突然刮起的野风,吹走一天的辛劳。

第八节

刚开始我还是热衷去捡垃圾的,但是慢慢的捡垃圾让我抬不起头来,我开始害怕,开始逃避,开始质疑。

那天下午,放学到家时,爷爷、奶奶快要完成垃圾装车了,爷爷让我快点吃饭,吃完饭和奶奶去卖垃圾,我“哦”了一声,就钻进了厨房。

我心里是不太愿意去的,因为和我一般大,或者比我小,比我大的孩童,没有一个像我一样整日混迹垃圾堆和废品站的。

虽然我也明白劳动是光荣的,也知晓这并不可耻,奶奶也经常和我说:“不偷不抢的,有什么抬不起头的”,可我还是无法光明正大,昂首挺胸的和同学们说:我家里是捡垃圾的,我平时是靠我奶奶卖废品的钱买文具,买资料的,我靠垃圾过活。

我无法面对这一切,而且越是交了朋友,越是认识更多的同学后,我更无法面对这一切,我对捡垃圾的厌恶情绪随着成长越发的高涨起来。

渐渐的我成了奶奶口里听话的孩子,她时长和亲戚邻居们炫耀,说我听话懂事,知道节约,从来不多要一分钱,更不要零花钱,来买零食和玩具。

我默默的承受着夸奖,心里却艳羡着不听话的小孩,他们有零花钱,有玩具;而我只能假装不喜欢,因为用着奶奶捡垃圾来的每一分钱我都感觉那是罪恶,更不要说是用他去买零食和玩具,如果真那样做了我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很快就出发了,我扶住花轮车右边的围挡,弓着腰,用力的向前使劲,我不敢随意左右张望,因为我生怕遇到同学,更害怕遇到同学后他们和我打招呼。

平时很短的路程此刻却变得极其煎熬,我的大脑计算着每一个脚步,计算着走过的距离,1260步,600多米了,已经走了一半了,马上就要出村子了,出了村子就没人认识我了。

我煎熬着,计算着,突然我感知到一双眼睛盯上了我,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只看了一眼,我的脑袋就埋的更深了,郑晓雅就站在路边的小卖铺里,静静的盯着我看。

她是个美丽又可爱的小女孩,白皙的脸蛋上,长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黑油油的头发总是扎着两个小辫子,那是一张男生看了喜欢,女生看了嫉妒的小脸。

我的脑海里泛起阵阵惊涛骇浪,浪花滔天,冲刷着几天前的记忆;前几天,和刘超去她家玩的那个下午。

她家紧挨着郑晓丽家,她们俩的父母都不在家,去打工了,现在都和爷爷奶奶生活。

同学中,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也不少,可是我感觉没有一个像我一样,我是那么特别,特别的就像一个野孩子,在寒冷的冬天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温暖,没有人告诉我冬天是否会过去。

家人偶尔送来一件衣裳,送来一把火助我在寒冷中过活,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春天什么时候到来,或许我生来就不配拥有春天,我小心翼翼接过他们施舍的一切,小心翼翼的活。

郑晓雅和郑晓丽和刘超是一个小组的,她们约好下午一起玩游戏,我家和刘超家相邻,平日又再一起玩耍,那天刘超就叫上我和他一起去了。

第一次到女同学家里我和刘超都有些拘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但很快我们就沉浸在游戏中,拘谨也被我们忘在了脑后,我们四人一起完捉迷藏,躲完了郑晓雅家的每个角落。

我们玩踢瓦片,踢碎了好几块青瓦,仿佛那天下午的时间被幸运女神眷恋了一般,只给了它快乐,我们四个人一直开心的玩,到太阳落山了都不肯停歇,直到黑夜来临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可是此时此刻,相隔不过5米,我却没有勇气抬起头和郑晓雅打招呼,说上哪怕一句话,我勾着头看着脚尖,和她“擦肩而过,双方都沉默不语。

第九节

从这天傍晚开始,我有所行动了,我不敢反抗,不敢生气,只敢小心翼翼的逃避,和躲藏。

我沉迷于外出,经常不归家,和村里的其他孩童玩弹珠,到小溪小河里去抓鱼,因为家让我感受到痛苦,家让我没有尊严。

有时候,爷爷奶奶在装垃圾,我就从后门偷溜到菜园,透过围墙的裂痕,观察着家里的两个老人,然后在爷爷的谩骂声中,看着奶奶独自一人拉着花轮车上路。

爷爷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我不敢发声,又害怕他们突然闯入菜园,我就爬到枝叶繁茂的柿子树上,像一只警觉的猴子,高高的挂靠在树杈上。

好几次在我躺菜园子深处的草丛里,在爷爷的谩骂声中哭泣:“这个该死的崽子,刚才还在我面前,转过头来就不知道死那里去了”。

可是逃避没有换来幸福和快乐,只有痛苦的煎熬和折磨,我的心理开始有了恨,我怨恨的第一个对象就是我的母亲。

这个无情的女人,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个世界,为什么把我带来这个世界后,又抛弃了我独自离开,为什么让我变的与众不同,让我无依无靠,羡慕着那虚无缥缈的母爱。

我小心翼翼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感受贫穷和痛苦吗?我开始自我怀疑,我把自己一次次的放逐到田间地头,远离人群,远离一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喜欢上了抓鱼,一放学我就找同村的孩童去小河里抓鱼,在水流湍急的地方,常常会有深坑,先围着它用石头垒一个圈,再捞起河里的泥土把缝隙堵住,脱下脚上的拖鞋,把坑里的水往外攉。

由于没有工具,也不敢从家里拿小桶或锄头,我们一切都用手;攉水、挖泥、抓鱼,灵巧的双手无所不能,但还是受限于只能用手,我们只能找较小和较浅的水坑。

抓的也是较小的鱼,在周六或周日的某天,忙活大半天才能抓到一些麦穗,餐条,泥鳅,运气好的话也能抓到鲫鱼、石花。

我们高效合作,分鱼的方式公平而特别,一人选一条轮流着来,如果有特别大的鱼,或者特别喜欢的鱼,你挑选后就要让对方选到满意为止你才能挑选下一条,我们从来没有为分鱼出现过争吵,因为其他人抓鱼都是拿回家改善伙食的,而我喜欢把它们养起来,我看到是外表他们要的是量,我只要我喜欢的鱼。

我喜欢鱼,喜欢鱼的自由自由,喜欢鱼的无拘无束,喜欢鱼娇贵而洒脱,河里有水它就能活,不需要家,不需要父母,靠自己就能游就能活。

把鱼装进捡来的玻璃罐头瓶里,透过阳光看着它们游动,我为它们写诗,诗的名字就叫“我想做一条鱼”:不问来处,不在乎去往何地,我只想做一条鱼,只要有水我就能去;游的悄无声息,你不管我何意,都不用伪装自己,咋们各游各的,来来去去……。

每次我都只敢把鱼偷偷的带回家,养在爷爷奶奶看不到的地方,家里闲弃的水缸、破损的粪瓢,甚至是雨后菜园里的小水洼,都出现过它们的踪迹。

第十节

父亲回来了。

那天我独自一人趴在村头的水井边钓鱼,远远的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寻着声音抬起头,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佝偻着身子背着一个帆布袋。

我高兴了冲到了对面的田马路上,叫了声“爸,你回来了”。

父亲满脸笑容的看着我,问我在那里干什么,我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然后跟在了父亲的身后往家里走。

打开陈旧的蓝色帆布袋,里面装满了东西,父亲给我买了一双鞋子,一个书包,一件带有橙色条纹的黑色的外套和一条裤子。

鞋子和衣服都买大了,鞋子穿到脚上,我的脚还可以前后来回滑动,衣服和裤子穿起来就像电视里唱戏的演员。

但我很开心,可惜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夜里,四个人围坐一团,寂静的屋子衬托出父亲格外响亮的声音,让我联想到了爷爷、奶奶时长提起的批斗大会。

白天我忙着摆弄新东西,没注意爷爷、奶奶和父亲都交谈了些什么,说了写什么,到夜里闲下来坐一起的时候,于是我成了被批斗的对象。

父亲恶狠狠的说要是以后再敢到河里抓鱼就打折我的腿,正当我疑惑父亲怎么会知道我去河里抓鱼的时候,他竟然说出了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说他和隔壁村的一个放牛的老头说好了,请他留意我是否到河里抓鱼,我去抓一次鱼,那个老头看到了都会向他汇报,如果以后放牛老头再和他说我去抓鱼,他肯定会给我点颜色看看。

听完这件事后,我感到冷汗直流,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监视着我,我感到害怕,对父亲感到不满。

说完我抓鱼的十,然后就是围绕我的学习和日常生活习惯的批斗,父亲叽里呱啦的说着,爷爷奶奶不时加以补充,我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我只是觉得心烦,觉得这个家没有我生存的空间,家里没有对我知冷知热的人,他们口口声声的说为了我好,只是想驯服我,让我按照他们的指明的方向做事,像个奴仆一样乖巧听话。

突然我打断了父亲的批评,“我困了,我睡觉了”。

他们三人都愣住了,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不可思议,家长正教育我的时候,我怎么能表现出不厌烦和防抗呢?

父亲他们还想说什么,但是我已经站了起来,自顾自的打水洗脸洗脚,然后一头扎进了被窝。

我默默的流着眼泪,但是不敢出声,压抑着委屈的心情,过来一会儿父亲也进来了,他不是来看我的,只是因为贫穷,我在家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今晚还要和他挤一间屋子。

他叫了叫我,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有任何危险的动作,只是闷头在被子里,眼角是流不干的泪。

我变得沉默寡言,从此背上了不爱说话的标签,他们对外宣称我性格内向,胆子小怕生;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无比强大和坚强。

我只想快点长大,远离这一切,我可以像鱼一样独自面对风浪,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已不在害怕。

父亲回来几天就又走了,从他回家到他离开,我只和他讲了7句话,“爸爸吃饭了”5次,“爸,你回来了”一次,还有一次“爸,我要睡了”。

父亲离家那天,时间还很早,黑漆漆的房间里,父亲摸黑穿上衣服,拿上行李,吱呀一声就出了门。

“志强呢,还没有起吗”。

“还在睡呢,天冷,让他睡着吧,爸、妈你们俩也别送了”。

“快走吧……”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在黑沉沉的夜里,独自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漆黑无尽的路,那是他离开的方向。

第十一节

三好学生已经离我远去了,我已经不再是学习委员,新来的王老师从没有特别关注我,我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如同透明的空气。

我虽然也在学习,但是已经不再是为我而学了,只是为了满足家人的期望,是他们想让我学罢了。

学校里有人来推销课外书,我回家和奶奶要了一套。

勤俭节约的我开始挥霍起来,但是由于是买书,买他们想要的东西,我没有丝毫罪恶感,更感觉不到难受,只希望买书能给我带来一点充实感。

我意外的收获了一点优越感,如此贵重的课外读物,班里没几个家长是愿意给孩子买的,而我则成了那少之又少的几十分之一。

赵校长走了,听说是被抓了,他在对我们学校进行改造的时候贪污了钱,很快学校就把钱退了给我们,每个人退了17块2.

我替他感到惋惜,我觉得他是一个好校长,不仅把学校建设的很漂亮,他还是一个对我好的人。

二年级的时候,他带我们上社会课,那次的内容是讲残疾人的艰辛,要让我们关爱残疾人,对它们多一下包容和关爱。

为了更真实的让我们体验残疾人的痛苦,赵校长带我们到操场模拟残疾人生活,等到模拟盲人的时候,我发生了意外。

赵校长让我们用红领巾蒙住眼睛,从操场的东边走到西边,他说让我们都闭上眼睛这样更加真实。

机灵的我紧闭双眼,思考对策,失去了眼睛,我还有手和脚,所以我蹲下身,用一只脚趟一步,我走一步。

没想到这样反而偏离了方向,最后头撞在了北边的旗台上,我的额头被撞开了一个口子,赵校长把我背到了村子里的诊所,医生帮我包扎了一下,说最好到镇里的医院锋合一下,好的快些。

赵校长骑来他的摩托车,把我抱上车,他坐在我的前面,温柔的说让我抱紧他,我环抱着他的腰,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有一丝丝幸福。

赵校长走后,一个星期三的下午,王老师听写词语,13个词语我错了7个,他气愤的把我叫上讲台,用一根拇指粗细的棍子狠狠的抽打我的小腿。

我不敢闪躲,咬着牙挨了3下,左腿被打了个结实边,棍子变成了两节,我的右腿似乎也受到了牵连。

他生气的把本子丢到我的面前:“你还不好好学,昨天在门口的遇到你爷爷,他都来和我告状了,说你不像以前姜老师教的时候,回家还会端茶倒水,现在整天就知道玩”。

“捡起你的本子,明天我抽查,要是还记不了,这个书你也就不用读了”

我弯腰捡起本子,回到座位,由于今天在村里做客,我吃过饭就独自先回家了,走在路上,我始终感觉腿辣乎乎的痛,发不上力,就好像烧红的火钳烙在了小腿上一样。

我向右扭过身低下头,拉起裤脚看了看,3条紫青的茄子长在了我的小腿上,我弯腰摸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咬紧牙关。

我又看了看右腿,右腿只是肿的发红,没有变青;放下裤脚,我尽量不弯小腿,避免库管和伤口接触。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顺手拿起枕头、被子;就撕扯捶打,我对着枕头使劲的挥拳发泄,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会这样害我,直到小腿的疼痛再次无法忍受,我才停了下来,看着狼藉的被窝,这次我没有落泪。

从新铺整,拉扯整齐,因为我想到毕竟在这里睡觉的人还是我自己。

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破烂的塑料纸,母亲和父亲已经结婚10多年了,新婚当天封的纸皮已经布满了灰尘和裂缝,再无半点喜庆。

我坐在床边,趴在放杂物的柜子上,打开了书,为了明天不再挨打。

奶奶回家叫我去吃晚饭,我说不饿,记完词语,我打开了前几天买的课外读物的包装盒,《简爱》《朝花夕拾》《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老人与海》《一千零一夜》《寓言故事》……

晚上,奶奶给我端了一碗饭,摆到床头,看我在读书,她没有打扰我,只说“让我趁热吃,不然一会儿凉了”。

从那天开始,我又变成了一个好孩子,一个爱读书的好孩子,书读完了我就一个人跑去城里的书店买,就这样一个全村最贫穷的孩子,却拥有村里最多的课外书。

清明节前后,我在家实在无聊,就想一个人出去逛逛,我独自走在田间地头,这个时候一个在水田里插秧的中年妇人叫住了我。

“你就是啊林家儿子吧”

我疑惑的看向她,努力的回忆着试图想起她是谁,该如何称呼,但是搜遍记忆,我似乎并不认识她。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家双强去河里捉鱼了,他要好好读书,以后考大学呢,你不争气不要来影响他”。

哦,原来她是双强家妈,可我的印象中,我似乎和她儿子并不熟络,我怎么可能主动去找他玩。

“你放心,从金往后别说是捉鱼,就是玩我都不会和你家双强一起玩”。

“这样最好了,这样就不会打扰到我家双强学习了”。

我无语住了,不想再多说什么,就凭他那三天两头跑游戏厅的儿子,等着看吧,是谁影响谁,是谁不争气。

第十二节

大马路上不论泥泞还是干燥,一双赤裸的大脚永远踩在上面。

村子里的人都叫他赤脚大仙,他从来不穿鞋,他儿子给她买多好多贵的鞋都不穿,他一辈子光着脚,走在马路上,走在田间地头,走在房廊屋头。

他的孙子郑青和我是同学,一个精明的小个子,浑身充满了古惑仔的气味。

郑青、李玉、郑晓雅都住在村子南边的,本应该是从小相识的玩伴,但不知什么原因最近分裂开来。

六年纪上学期,郑晓雅背地里的坏话就开始流传开来,各种吝啬,妒忌相关的故事都和她关联了起来。

闲言碎语就像一把刮骨刀,刮走了郑晓雅活泼的微笑,刮走了她欢快的步子,只留下憔悴和焦黄的脸。

她开始“孤僻起来”,下课时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位置上坐着,放学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家。

我和李玉她堂姐李双是同桌,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经常和我说一些郑晓雅的坏话,多是一些她小气,霸道不讲理的事。

但是就是这些流言蜚语,却在一步步的吞噬着郑晓雅。

从村子南边的同学开始,全班54名同学都把她孤立起来,没有一个人再主动向她发起邀约,这其中也包括我。

除了那几个主谋,其他人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不想卷入斗争中,就好比现在的我,我冷眼旁观,只是不敢表现出来和郑青的对立,他也是这场斗争的主谋之一。

他和他的伙伴们经常带有链条和棍棒之类的工具,校园中也经常流传着他们和大村小学学生火拼的传言。

郑晓雅就这样憔悴了下去,但我还是忍不住,时长偷偷的看她,但也不敢再做出过多的举动,我想要给予她帮助,可懦弱的我不敢行动半步。

两个多月后,晓雅外出打工的父母都回来了,他们给晓雅办了转学手续,从此她每天要走3公里以上的路去上学,王老师表达了不舍和无奈。

“她是这么听话,成绩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诶……”

晓雅走那天,我目视着她走出教室,穿过走廊;她全程低着头,没有往教室里再看一眼,直到她的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回过头的眼睛。

我开始难过起来,我想起了那个下午,我们一起踢石子捉迷藏的那个下午。

我是个懦夫,抛弃朋友的懦夫,如果再见到她我会和你道歉的郑晓雅。

郑晓雅走后,王老师发了很大的脾气,他控诉我们的罪恶,逼走了一个善良的天使,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只留下“胜利者”的嘲笑。

第十三节

郑晓雅走后,恶毒的攻击很快就消散,整个村子南边的孩子也活跃了起来,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

他们甚至组织起来去山里进行了一次郊游,听说在一个美丽的湖泊边,他们还像电视剧那样结拜为了兄妹。

李玉她姐李双是大姐,郑青是二哥,几乎南村的同学都去了,他们十多个人按出生月份来论资排辈,每个人都起来一个带有植物或动物的花名。

大家称呼李双为兰姐,李玉为蝶妹,郑青为雷哥,此时班里就像水浒传的英雄聚会一样,充满了江湖气息。

李双和我细致的描述了一切,他们从那条路进的山,到了那座山,那个胡;结拜的时候由于没有香,他们就每人拿了三根狗尾巴草代替。

回家后,他们几个胆子大的,还用针做了纹身标记,以昭示团结,李双说着拉开袖口,一个带有血痕的二筒墨迹,刺在了她的手背上方。

听她的描述,着实有趣,我还开心的受邀参加了他们的一次集会。

下午放学,我吃完饭就跑了出去,到村子南边的海埂和他们会合,邹里屯海子宽阔的水面波光粼粼,水很清,弯下腰可以清晰的看到水下突然游走的光唇鱼,和它做的小沙窝。

还未入秋,,我们本打算在浅滩摸鱼的,可是一进了水,水花就躁动了起来。

先是几个男孩子,向女孩子发起了挑衅,惊叫声和水花同时反扑了回来,很快场面就不受控制了。

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在夕阳的照射下,一件件衬衫秀出了一条条优美的曲线,光线把影子拉的很长,倒映在火红的水中。

唱着六月的雨,我们分别在金黄的油菜花田里。

过了几天,郑青说要和南边村子的小学生约架,他们村子的那帮家伙比较拽,整天神神叨叨的,实在让人看不惯。

所以他把一个拴了锁的链条武器,带进了学校,增加放学后约架的优势。

下午第二节课,上课铃还没有响,王老师就走进了教室,郑青还在和他五弟展示的铁链未来得急收起,就被王老师抓了个正着。

王老师用郑青的铁链捆着他就拖出了教室,上课铃很快就响了起来,教室里也安静了下来,可是走廊外的拐角处却传来了郑青杀猪班的惨叫。

叫声一阵接着一阵,有时似是他和王老师在吵架,有时又好似王老师一个人的责骂,反正吵闹声停止就会响起郑青的惨叫。

李双很讲江湖义气,她和我说:“一定是因为我们赶走了他最喜欢的学生的缘故,他在对雷哥实施报复”。

“要撒气也别揪着雷哥撒,有本事连我们所有兄弟姐妹一起打呀”。

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然后突然对我说:“我们是不是朋友”

“是”

“朋友有难是不是要为他两肋插刀”。

我没有接话,不知道她有什么计划。

“我们俩一起,去给雷哥求情怎么样”。

惊……我不敢接话,王老师送我的茄子伤疤我至今难忘,我可不敢再挑战他的权威,而且还是为了我不认同的事。

“你到底敢不敢,不敢就不算男人”

我羞愧的低下了头,耳朵涨的通红。

“你不敢去就算了,我一个人去,叫上我的姐妹们”

“到时候怎么说呢,是直接过去护住雷哥,还是跪在地上求情”

李双纠结起来,直到下课铃声再次响起,她也没有拿定主意,郑青和王老师也没有进教室。

放学后,是郑青的奶奶领郑青回的家,他奶奶手里拿着铁索,郑青垂着头跟在她身后。

第十四节

最后一个学期,所有人都松垮垮的,沉浸在毕业的喜悦中,学习的气氛也在松松垮垮的氛围中消散了。

这天下午大扫除,清扫干净,同学们三五成群的坐在花坛边聊天嬉闹,我正和同学在草坪里打滚的时候,王老师来到了我的面前,我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呆住躺在草地上一动不敢动,回忆着自己最近有没有有什么过错。

王老师瞥了我一眼,“赶紧起来,跟我走,去办公室,胡家中学的老师来招生,我觉得你还不错,可以去和他们聊聊试一试”。

等我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同学在里面了,我挨着她们的位置坐下,招生的老师热情的和我打招呼。

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我沉浸在这种自我满足的喜悦感中,完全听不懂招生老师讲述的学校优势和可以作为优等生入学的好处,谈话愉快的结束了,我们几个当时都答应下来去他们学校上中学。

可是回家第二天,所有的学生都改变了主意,我一看周围的人去这个学校,我也不去了,所以我们又从新报了实验中学,因为村里的人从来都是去实验中学读初中。

拍完毕业照,很快就到升学考试了,我们都没有升学压力,因为不管考几分我们都是去同一所中学,都能继续上学。

毕业考试那天,六点我们就集合出发了,前天夜里奶奶给了我5角钱,让我在路上吃个包子。

我们排成一排抹黑上路,王老师在尾部跟随着、守护着;齐刷刷的队伍,就像一条蛇影,沿着马路穿行在黑暗中。

太阳刚升起的时候,我们到了街子门口,王老师带我们在一个包子铺停下,说大家各自都拿一个包子吃,他请客。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每个同学都开心的啃上了一个包子,或许有些同学,不能像我一样兜里揣有5角钱,但是平时严厉的王老师,都替他们化解了尴尬,填了填肚子。

在这个寒冷的早晨,包子冉冉冒着的热气,温暖着每个孩子红扑扑的脸。

郑晓雅是她父亲送她去的学校,我在考场见到了她,她一个人坐在课桌前,静谧的盯着窗外,一只手握着铅笔来回的转动。

她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应该是昨晚睡了一个好觉,亦或是父母的陪伴和关爱对孩子有滋润的效用。

考场静悄悄的,监考老师很快就来了,语文、数学连考两门,一早上完成所有毕业考试,然后再步行回家吃饭。

考试结束后,王老师领着郑晓雅一起出的校门,郑晓雅的父亲早早就在门外等候,他提着一袋零食,接到郑晓雅的时候热情的和王老师打着招呼,然后就带着郑晓雅离开了。

毕业考试完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有的同学父母给他买了一头小牛,有的同学去镇上摆地摊,而我则独自流浪在田间地头,流浪在河边池岸。

那个时候火力少年王正在热播,我虽然没有电视看,但是看到了遍地开花的悠悠球,每个人都有一个悠悠球,除了我。

返校查分的前一天我和刘超他们在村头玩耍,他们一个个熟练的摆弄着悠悠球,虽然不能像火力少年王那样玩出花样,但他们自己也创造了很多花样,比赛谁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高,谁转的更久。

我像一只青蛙堆里的癞蛤蟆,只能在一旁远远的羡慕它们,鼓动和展示腮帮子上的泡泡,一鼓一瘪的唱歌。

看着转动的悠悠球,我想到了明天到学校后尴尬处境,明天所有人都在转悠悠球,我只能在旁边观望,贴着脸融入他们。

我多想和他们靠近一点,做点一样的事,有一样的玩具,可是我拥有也只能是假装拥有。

抬起头,远远的我看到了奶奶走在路上,她拉着花轮车刚卖完废品回家,我看着奶奶犹豫许久,终于在他快要消失在巷道的时候,追了上去。

“奶奶,给我十块钱”。

奶奶停住花轮车,看了我一眼,翻开一件件衣服,从最里面的内衬中掏出钱袋子来,拿出了10元钱递给了我。

“去那里玩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我“哦”了一声,开心的走了;突然我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奶奶离去的背影,我忽然不讨厌捡垃圾了,我接受了它,想着以后去和奶奶卖垃圾我应该抬起头。

第二天在教室里,果然每个人都在谈论悠悠球,摆弄悠悠球,而我也不再是一只癞蛤蟆,我是一只拥有一个红色的悠悠球青蛙。

王老师手里拿着一张纸,他按名次从低到高公布了分数,所有人的名字念完了他也才公布到第二名,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提高了音量:“第一名,郑晓雅,语文98,数学96”。

许多同学听到这个名字后,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封底

野孩子长大了,野孩子依然还是野孩子,但野孩子的心里开始有了家。

每一个孩子,如白纸一般来到世界,大人们提着五颜六色的颜料在上面画,或红或绿,或重或轻。

我们就在这样的涂抹中长大,生活在由大人创造的世界,它并不属于我们,但是它影响着我们,我们只能被迫去学它,去认识它。

画布很白,很大,可繁杂的颜色渐渐让我们眼花,越来越厚的颜料让我喘不过气,终于忍不住了,我抢过画笔想自己画,学着大人们的世界自己画。

可这时,他们说我不听话,说我叛逆,说我青春期;这两个强行发明出来,然后硬塞给我的词语,让我恐惧,吓得不敢说话。

终于你把画笔一扔,我成了野孩子,但野孩子终将长大。

 


野孩子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