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流离(第五章)
临近辰时,流华殿宫内已然有了声响,时宜坐在镜台前,直至戴好最后一根发钗,才终于离座。 二皇子有单独的府邸,广陵王妃不宜在宫中多做停留,梳洗完毕,时宜准备出宫回府,不过在走之前,她要去见一个人。 昨夜有周生辰领着,对路线多少有点印象,时宜凭着记忆,绕过一条又一条路,在搞错方向两次后,总算成功寻到了式乾殿。 她站在殿外,正巧周生辰站在正堂内,在见到时宜这一刻,着实令他出乎意料,“是你?你怎么来了?” 时宜踏过门槛,屈躬行礼,从衣袖内取出一条带有竹纹图样的手帕,双手呈上,“昨夜本想将银两和手帕一起给皇叔,不料不小心忘记了,我稍后要出宫回府,所以特地过来送给您。” 第一次见他,就联想到‘躯有节而少蔓枝,数丈傲骨通透。千击万磨仍坚韧,君当如竹’,在时宜看来,这份竹纹图样的手帕,和他甚是相配。 女子送男子手帕,向来都有另外一番用意,好在周生辰并未多想,一心认为,时宜身为他的侄媳妇,此举不过是为了表达谢意罢了。 更何况银两不收,若是连手帕也拒绝,未免显得他过于冷漠了。 “好,皇叔收下了,”他接过手帕,见时宜愣着一动不动,询问道:“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她回过神,淡然一笑,“没有了。” 这时军师谢崇走出殿外,提醒道:“殿下,行李都已收拾妥当了,三万步兵,两万骑兵皆在城外等候,可以出发了。” 周生辰颔首,不舍地低声应了句,“好,出发吧。” 时宜原本准备转身出宫,听着两人对话,疑惑询问详情,“皇叔这是要去哪里?” “西州,从今以后,那里便是我的家了。”南辰王去世,边关无人可守,他自愿请求,舍弃皇姓,跟随母姓周生,竭尽全力除叛贼,护北陈国民,为陛下清除烦忧。 时宜没去过西州,却有所耳闻,知晓两地相隔甚远,不由地生出担心,“皇叔要去守边关吗?常居在西州...那我何时才会见到您?” 这个问题...周生辰无法给出确切回答,时宜嫁给了刘子行,日后定会永居中州,而他...不知何年何月,会有机会重回故土。 周生辰浅然一笑,临别前,道出最后一句,“怕是不会再见到了,时宜快些回府吧,皇叔要走了。” 他回头看了眼谢崇,随着二人离去,式乾殿大门,被太监梁玉紧紧关闭,上了铜锁,按照陛下吩咐,若无允许,不论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 这一走,四季交替,周生辰的相貌,在时宜脑中逐渐淡化,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短短一年内,漼广不停地被多名大臣联名弹劾,揭露漼氏狼子野心,利用掌管宫中军队一职,在陛下大寿之日,借此混乱夺取皇位,将天下改姓自立,好让北陈百姓,臣服于漼氏家族。 “姑娘,外面现在到处都是传的沸沸扬扬,听说漼太傅被关入了牢内,三娘子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该如何是好啊!”风声越来越大,几乎每家每户都得到了消息,成喜实在害怕,漼氏究竟能否度过此劫。 朝堂上,几乎三分之二的大臣,都站在漼广对立面,为保家族无恙,时宜别无他法,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求这一年中始终待她冷漠的刘子行。 她轻拍了拍成喜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找殿下。” “王妃要去找广陵王?自成婚以来,他从未一次进过您的院子里,甚至在半年前,还迎娶了幸华公主,奴婢认为,王妃去了,也毫无用处。”提到刘子行,成喜满心无奈,却又无能为力,成婚前,还以为自家姑娘寻到了如意郎君,遇上一个体贴她的男人,哪曾想,成婚后,人彻底变了模样,不仅对王妃爱答不理,还常常当着她的面和幸华公主恩爱。 既无感情,刘子行娶了其他女子入门,时宜倒是并无半分气愤,起初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后来得知家族被栽赃陷害,总算是恍然大悟。 “眼下除了找他帮忙,暂时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了,不论是否有效果,我都要竭尽全力一试。”他是二皇子,陛下的亲生儿子,倘若刘子行愿意,说不定会起到效果。 她独自来到东厢房,远远瞧见刘子行正在翻阅古书,时宜小心翼翼上前,低声道了句,“殿下。” 刘子行抬眸瞥了她一眼,视线重新落回文字,语气略显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时宜想求殿下,在父皇面前为我家族说几句好话,我舅舅辅佐过三代君王,一心扑在朝堂,家中兄长,虽统领宫中军队,但从未有过歪念,绝无篡夺皇位之意。”她神情恳求,将唯一希望,寄托于刘子行身上。 殊不知,等来的,不是应允,而是拒绝。 刘子行放下手上的古书,用一番言语来推脱,“不是本王不肯帮你,朝中大臣弹劾你舅舅整整一年,我父皇并非没有给他机会悔过,可你漼氏不仅不念旧情,甚至变本加厉,在父皇大寿的日子里动手!如今漼太傅被父皇打入牢内,皆是他咎由自取,至于究竟要作何处理,就要看父皇的意思了。” 下场会是怎样,时宜心知肚明,否则怎会求他帮忙,可她走投无路,她怕娘家无辜受冤,怕一生忠心耿耿的舅舅漼广,蒙冤惨死。 时宜双膝跪地,眼含热泪恳求,“殿下,时宜求求你,救救漼家吧。” 刘子行略显烦躁,合上正在翻阅的书籍,忽略时宜的请求,直接踏出厢房。 时宜跪在冰凉木板上,心中如同一片死灰,她顾不得伤心,擦掉脸上泪水,迅速赶往漼府。 还未走进府内,就被门口多辆马车吸引住了目光,家仆搬着成箱成箱物品,一趟趟往车上运,时宜快步走进正殿,见漼三娘正在交代漼风事宜。 “阿娘。”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害怕,怕家里人出事。 漼三娘愣了一下,转而交代:“三郎,按照我所说的照办。” “姑母!”漼风满心不忍,不肯应下。 “时间迫切,容不得半点耽误,听姑母的,快去吧。”漼三娘再次催促,怕他停留半刻,就会误了大事。 漼风无可奈何,眼神不舍地看向时宜,嘱咐道:“十一,日后千万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说罢,人转身离去,留给时宜的,尽是茫然。 “阿娘,阿爹呢?” “你阿爹今日去了宫中,还未回来,十一,漼府如今岌岌可危,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你快些回广陵王府,在王府,至少安危可以得到保障。”漼三娘不愿将女儿往外推,可眼下,能护下一个就是一个,按照目前的情况,会发生什么,她根本无法保证。 她生来是漼家人,怎能因此抛下亲人,时宜不肯接受,执意留下,“阿娘,女儿不走,女儿要陪着您和阿爹...” 漼三娘神情着急,坚持要她离开,“十一听话,你的安危,对娘来说才是最重要的,答应娘,不论发生何事,都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