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真的
1
大学里我在戏剧部每次演出的主要负责部分是树。
树的扮演。
事先说好,这并不是什么清闲的工作。
本职如字面意思当然是配合情节变化移动树的位置,说白了就是背景板搬运工,但多数情况下在下姑且也算是在台上时间比主角还要长上几幕的关键演员、从一场戏开头到结尾眼睛耳朵总要提高警惕随时准备配合着台上的同伴,特殊情况下还要注意高年级学长是否需要提醒台词动作,没错没错,这才是体现我应变能力的地方——要抓住适当的机会,趁灯光变化或是观众的注意力被其他人物吸引时一气呵成。
静中一动。
堪比居合术般的高超技巧。
但事实上他们的演出一般都很顺利,就算偶尔忘词也能即兴发挥,实在是出色。
那么我的工作多数就只剩下。
配合情节变化移动树的位置,也就是背景板搬运工。
在大一刚刚入部时我因羞耻而向学长委婉地问过自己的角色配置,当时虽然没有得到直接的解答但随着成为大二生我也渐渐明白,虽然有“树这类背景在转场过程中容易出问题需专人负责”这样书面上的理由,但其实是为了让人数过多学分有限的戏剧部每个成员都能获得写在学年综测上的一工半职。真是温柔。
温柔得无懈可击,我无言以对,照单全收。
我为这份懦弱付出了代价,大二最后一次演出前为了从冲过校门的石油卡车前撞开一位半生不熟的学妹被卡车前的保险杠拍进了街对面刚填饱我肚子的早餐店我当时想的全都是。
升上大三就能获得真正的角色了吧。
这样想着我脸皮逐渐变厚。
睁开眼时。
身体换成了一株校园里的树。
2
这的确是株学校里的树。
要说位置我也在熟悉不过,每次从学校外的宿舍路过天桥走过三栋宿舍楼抵达食堂门前挨电线杆最近的一颗,如果稍微长高点我的视野大概能越过围墙看到我发生事故的位置,不过在确认我的视觉器官之前我下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下半身,不,下半截树干上。
那只是树干。
身为男性最为直接的标志物连同双腿一起理所应当地消失了。
最初的慌乱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我就算没有眼睛耳朵却还是保留了视听功能。死后转世?灵魂状态?我家没有神学传统我也一直是高呼科学万岁的虔诚信徒,很快打消了奇怪的念头。眼前的一切完全是脑部的擅自行动,类似梦境,我如此向自己说明,等待苏醒。
看眼前人来人往耗掉了我的耐心。教学楼顶端的时针接近十二点的位置,我感到舒适。
连触觉也保留了,果然是在做梦吧。
梦境。
被车撞飞也是梦的一部分么?
想一想、头颅和身体在数秒钟内以抛物线形式拉开了十多米的直线距离,一般人类毫无疑问应该是会当场死亡。
那么,“我”在哪里?
看上去的确是学校,而我看上去也的确是株学校里的树。
说不定身体里流着的还是鲜红的血。但我没有方法能检验,毕竟变成树了我动不了。
我——
我移动了。
身体依旧是树的样子,但位置变了。向东移动一坑。
仅仅是一个念头就能让这一切发生,抬胳膊抬腿般简单而难以深究。
我也没有深究的意思。我乐在其中。
这可是瞬移啊。
无论哪本热血漫里瞬移都是极致力量完全碾压对手的标配。事实上这应该属于感知范畴,瞬移无法实际发生,它逻辑上不成立,因为“人能瞬移就能够做到更多”,凭这点可以判断物理法则运作依旧,而所谓瞬移则是观测一方感官迟钝的结果。那是他的幻觉。
但目前的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我顺时针移动在校园里,我变成了光。
只要有树我就能抵达,飞快地切换频道像个电视机前不耐烦的孩子。
我开始相信灵魂存在,因为我就是。
在无聊之前让我停下的是时钟。
我回到起点,看到教学楼顶端的时针位置退回到了四个小时前。
一辆两层楼高的石油卡车正从校门口外飞速闪现把上下学走过无数遍的天桥撞了个稀巴烂,随之而来的爆炸我在数十米外热浪逼人依然、蘑菇状的火光化作滚滚浓烟,飘向覆满乌云的天。
3
时间在那之后显得很快,时至傍晚。
我从当天傍晚的校园广播里听到那辆卡车是刹车失灵撞过了整整一条街,如果没有天桥的话化作火海的可能就是我平时吃饭的早餐铺了,那里面人更多。
死掉的只有几名路人。
只有几名。
包括在校的学生两名,包括曲齐。
另一个不是我,是名和曲齐走在一起的外国人,大概是留学生?
我听到时心脏一阵骤痛,如果说树有心脏,我很明白这并不是因为曲齐就算没被车撞到也会被爆炸波及这一无可奈何的事实,也不是为了我上一条命里身不由己的牺牲得不偿失、心痛只是因为我狠狠地嫉妒了,嫉妒那个她死前身边的最后一个人不是我。
我真单纯。
4
关于曲齐。曲齐是小我一级的学妹,短发。
但并不是本系的。不是文学系。
戏剧部“玩意剧社”部员八成来自历史悠久书香浓郁从护国运动起就存立于这泰山之下的文学部门,话虽如此全系上下加起来人也不如隔壁物理学院的一半多。曲齐是物理学院的一年级生,学习委员一般的学习委员。以物理学院为代表的理科院系学生组织常常会招呼文学院的学生组织联谊,这边的男女比接近一比十,而那边刚好反过来。我作为文学院中的男生和她在物理学院的处境是十分对称的,之所以没用相似一次来形容是因为我们除了朋友都很少以外,在社交态度上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她对待他人的态度很冷漠,而我只要得些好意就会全力以赴地满足他人的期待。
没错,我就是只舔狗。
在变成树前。
绝不会更早,毕竟变成树的我偶尔也会在人群中寻找陆其姝的身影。当时剧团的中心有两个,一个是负责主演和剧本的曹姓学长,和他的女友兼道具组负责人的尹什么什么(平时总叫学长学姐名字都忘了),哦这两位算是一个,另外一个中心就是陆其姝了,她人很漂亮开朗、每次登场我都会感叹原来气场这东西真的存在。据说现在已经是延期毕业的第二年,大二时从体育部转到了文学部,一直是剧组的导演。
这三个是整个剧社的灵魂人物,私下据说也是好友。
而我在变成树前,便是这位陆学姐的舔狗。
最初大概有半成神魂颠倒和半成的随波逐流,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是有组织地替陆其姝端茶送水的一员了,不如说这样才能保证我能顺利地融入周围,在男生里只要提到她就能扯上一顿饭的情感故事,而能和男生聊起来就自然会和女生搭上话。所谓氛围。
曲齐常常是这其中的不和谐音。
她工作上并不消极,且凭着耐心细致的态度在道具准备方面颇得人意,组织聚会也经常到场,你就算迟到了一进门也能看到她坐在离门最近的位子上稍稍一笑,但除此之外无论是在我印象里还是平时聊起,扑克脸都是她公认的特征。
“她抑郁症啊。”
凡飞说这话时我在借宿管阿姨的锅炒饭。
听上去有些不屑,像是觉得我根本没有了解她的必要。
“人都这么觉得,真不是也差不多了。不爱搭理你你还过去热脸贴冷屁股?诶、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被人无视还觉得爽,我建议你追星啊。”
我把滚烫的菜铲往他手背上一摁。
他躲开了。有颗油滴向我的鞋尖。
“对了,你什么时候给人还回去?”
挖苦还是闲谈我已经分不清了,这的确是我无法拒绝的问题。
“曲齐的内裤。”
“不还了。”
“你变态么?”
“那你帮我还?”
“行啊,来、五百。”
似曾相识的对话,我没再继续。比起这个或许我有必要先说明下,之所以学妹的内裤会出现在男生寝室是有十分深刻的历史原因的,我想要强调的有两点,首先我不是内裤小偷,其次这一切完全是意外。但在我的书柜深处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里夹着一条女式内裤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找机会偷偷还给她?只要说明情况应该不会产生多余的误会,最简单的方法是烧掉或者丢进垃圾桶,但这样反而像在承认罪行。
明天中午请她吃饭吧,在食堂角落。
我下定决心。
一股米饭的焦糊味盖住鼻腔。第二天我们遇到了卡车,我当时其实。
“学长?!”
曲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但我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幻觉?
“我在路对面这颗树里,这里,这颗杨树!杨树!”
杨树是我的名字,不过她大概在形容自己的位置。
路对面的杨树,最近的一株。我们之间隔着来往的车和人,虽然确认不了她脸部的位置,但我身在松树里有种被俯视着的渺小。
不对,我为什么能听到。
不如说——
为什么路上这么多人只有我能听到。
“学长的声音我这也能听到,不奇怪,因为我们现在是同类。”
都是树?
“对。”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们的交流毫无阻碍,声音直接投射到了意识里。简直是超能力。
“不是,没那么玄乎,这是树的语言。”
草果然是超能力。
“树是有语言的,我也是变成树之后才知道。”
你说话了?你怎么说的话,不是,那这不也是汉语么?
“对啊,汉语,形式上没有区别。但是质料组成是不同的,人的语言靠声音传播,但植物不是,大概是通过化学物质交换完成的,根系缠在一起构成物质通路。学长你不是文学院的么?我在语言学的教室里见过,最后一排。”
“不,那只是人类的语言学吧。”
我接受了无法理解的交流原理。
“当然啦,我就算说树有语言也只是在比喻。合理假设。”
曲齐她就算变成了树也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语调,如果树干能形成面容的话此刻也依旧是副固若金汤无懈可击的扑克脸吧。不愧是理科生,脑里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是机械结构。
不过话说回来。
“你上午也看到了?”
“嗯,我被卡车撞死了,尸体现在已经焦了。”
“那个男的是谁?”
“我们学院新来的外教。另外一个杨树在边上站了几分钟,逃走了。”
尽管我明白她没在说我,但像是被责备了。
我刚才也没敢去看。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救不了我,现在我们都变树了,我也死了。我当时虽然没有被车撞,但是被炸死了。”
她说话的语气让我恶心。
并不是觉得她恶心,而是对我。
对这个正在努力激起同情心的我。
几番挣扎后我投降了。
“我知道,我听的广播。”
她突然向我道了声谢,然后说。
“我觉得你当时挺勇敢的,杨树学长。”
“是么。行。”
我没能接受。
因为我很明白我当时。
之所以会冲出去,完全是来自宿舍腹地那条内裤的负罪感。
如果她在那里死掉了我将失去把内裤还回去的对象。
我将抱恨终生,这令我恐惧。
“诶?啊——”
她突然撞进了我怀里。
也不能说是我,她撞进了这颗树里。
想象中她在很近的距离里热热地呼吸,超不过一个肩膀的距离。
“草吓死我了,刚有只知了,飞过去了。”
我一言不发,等待她冷静下来,听她一边喘一边解释。
“我其实不怕虫子的我们宿舍的蜘蛛都是我抓的,但是知了实在是受不了,知了嘴巴太长了跟针管一样,小时候给我印象特别深,拿在手里总觉得会扎进我指头里虽然一次没有过,学长你看过《木乃伊》么?里面那个尸虫,我一看到知了就想起那个咦咦咦咦好恶心。”
我等她冷静下来。
“好了好了,拉开距离就好,你看它趴那颗树上了——”
我背后传来一串蝉鸣,她开始尖叫。
5
两颗树在校园里闲逛。我和曲齐。
在遇到我之前她并没有掌握切频道大法,哦准确地说是遇到那只知了之前。明面上的理由是收集情报,不过她似乎比我的玩心更重,瞬移上瘾。
我给出的初步结论简明易懂,哇哦没想到啊这里竟然是个平行世界。
呵。
这是她对我初步结论的反应。
我这样讲的几个根据是在周围的二十四个小时里找到的几条脱离已知的认识,一她十分确定自己当时是一个人经过路口、新来的外教应该是别人负责介绍,二是这里的天桥比记忆中矮了几截以至于发生碰撞引爆了石油车,还有就是我的反应。
这边的我在事故发生时犹豫在原地什么都没做后被气浪喷进了身后的灌木丛。
“内裤。”
“内裤?!”
“不。我衣服干了没拿。”
随口就撒了个谎,她没继续追问,好险好险。
不过,原因的确在内裤。
我有确认的必要。
简单告别后约好在一小时后街角咖啡店前的柳树碰面,我切切切抵达了宿舍楼后的几棵杨树。宿舍一共六楼我住五楼,把杨树最高的几片叶子作为观测点刚刚好。
不出意外凡飞在我床上躺着。他是我上铺,懒得上床。
而他在我的床上吃冰箱剩的那些炒饭。
怪不得昨天从床上看到油渍我还以为是我弄的啊混蛋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本论意志表象,现在正映着夕阳橙色封面金光万丈地屹立在桌面中央。
奇怪了,我平时应该不会看这本才对。不如说正因为买了从来没读过我才敢把内裤藏在里面,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意思,感谢叔本华。
我开始等待。
不出意外今天剧团会停止一切活动,我完课后会直接回来,毕竟上午目睹了那种事态。
人影出现在了门外,门向里侧开了,床上的凡飞在一帧之内正襟危坐到桌前认真进食,膝盖撞到桌子一动倒了本书,是那本叔本华。
另一个我。
虽然这么讲很怪,但那人长得的确和我一模一样。不,不一样才应该奇怪。
另一个我走进了房间,没注意到凡飞刚才的动作,径直走向桌子拿起了论意识表象,就那样放进了书包,顺带又抓了几本书,转身走了。
这这这,这架势。
难道是要去替我还么!
不,也不对,他当时也在场,也知道没人可还了。看他步履匆匆心无旁骛,我一路随行,穿过加装了护栏的天桥路过食堂和教学楼,最终抵达了图书馆。他刷卡走进了自习室不带一丝犹豫,掏出的第一本就是论意识表象,视死如归般翻开到书签所在的那页,面对空无一物的纯白纸张开始装模作样。
知道事实的同时我感到平静。
在这边我并没有什么不得不还的东西,在当时无动于衷也是自然。想到这里我或许应该大哭但没有一滴眼泪毕竟是树,我为自己感到可悲。那条内裤本来是我有一次在女生宿舍下面大战内裤小偷后回寝室时惊现帽衫帽子里的,想象里挺英雄的形象渐渐肿胀融化腐烂变臭,我一直逃避现实、藏了三个月。
6
天色渐晚,街角咖啡店前。
我没想到这日剧团正常演出,听曲齐说的。
一切正常,仿佛一切从未发生。我真正摆脱舔狗身份也是在这个瞬间,什么玩意剧社狗屁玩意儿人死为大这么点儿事情不懂么?冲着空气一通发泄之后我冷静了,当事人都没怎么生气我这幅样子实在过犹不及。
“那我说了?”
“说什么。”
“我不是剧社的人,学长也不是。”
“……啥啥啥?”
“不用我再说一遍吧。”
“嗯,你说你和我都不是剧团的人?怎么可能?”
“这边的学长和我都没有加入戏剧部。天桥都会变矮,这种程度的变化也不奇怪。我刚才去彩排现场看了眼,我的职务被尹学姐包揽了,也没有人负责演树。我还在图书馆看到了学长,看着挺用功但半天一页没翻。”
“你看了他多久?”
“学长问这个干啥?”她笑了笑。
我没有说明我的嫉妒,我选择转移话题。
“所以你才会带那个外教?”
“对,我是学院学委。”
好了,Q.E.D。
似乎为时尚早,但这只是因为我反应慢了半拍。
7
当晚我和曲齐待在剧院门前的槐树里等待演出结束。
这完全是因为我的固执。我实在想见识一下没有人来扮演树的舞台会糟糕到什么样。但事实也同我预料的一样,演出从头到尾十分顺利,有我没我都一样。
既然预料到了就不值得气馁,这是你选择了要去面对的。
“学长你还挺喜欢演树的。”
“当然啊,演树很过瘾没试过不知道,我超爱那块背景板的。同样的我每场戏都会出现在不同的时间里,这是什么?time traveler!酷毙了好吧。”
“的确,酷毙了。”她很宁静。
“啧,你找茬么?”
这词被念两遍当场失去格调。
她咯咯笑了,提醒我说。
“嘿,陆学姐出来了。”
“我看见了。穿的旗袍啊。”
今天的预定戏目背景在民国,陆其姝这次给自己安排的是名相对边缘的大小姐角色,不过话虽如此只要她走到舞台上总能吸引大部分的视线,尤其是在这样精细打扮一番,粲粲桃瓣生步步花枝颤,倾倒全场是自然。
“学长,对不起。”
“突然道啥歉?”
“如果我没……不对,不能这么说。没啥。”
在她眼中我大概是数名陆其姝的追求者之一,我也不否认这点,毕竟我完完全全做出的就是讨好她的行为,就在刚才我也能清晰地明白那仅仅是行为。
我看到她出现内心毫无波澜。
有一说一,她的确很漂亮,作为恋人的话估计也会带给对方很多快乐,但那根本不是我所需要的,她也并不需要我,毕竟替代品很多。
相较而言曲齐实在是不起眼。
蓬蓬的短发很土气人也很少打扮,穿着朴素、皮肤白得让人怀疑健康状态,摆那儿一站就是典型的理科生。话虽如此她当然也有吸引人的点,鼻子眼睛嘴巴凑一块不知怎得就是挪不开眼,我最喜欢被她那双小小的眼睛慢慢地看。
连我都会逐渐安静。冰雪魔法。
我一直明白这点。
我明白拒绝我的是我自己。
我知道自己这么随波逐流意志软弱色情龌龊的下三滥寄生虫根本没资格和她有任何交集但我还总会挪动孱弱臃肿的四肢躲避着光匍匐前进,就连我在过去一个月里对陆其姝变本加厉的浮夸言行也只是为了掩盖我的欲望、好去平衡正栓了重锚般坠向海底的心。
“我想回去了,曲齐。”
我已经足够了。
这鬼地方根本不该多待,我们两个死人也不应多活。
这边的我没有藏匿学妹的内裤,也没有自欺欺人地留在戏剧部,事故发生时我那副司马脸本不是犹豫,而是迷惑和陌生。这边的我、根本没有遇见过曲齐。
这里是得到修正的世界。
这里是我愧疚的世界。
8
到现在为止我全在撒谎。
我撒了很多慌,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曲齐对我的说明没有做任何回答,似乎对此早有准备。我不知道她怎么明白过来的,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明白,真是善良。
去吧,学长。
她这样讲了,我开始绕校园转圈。
日月倒行风云逆转,教学楼上的时钟指向上午八点半。
我睁开眼站在了校门口前,这里是我所能抵达死前最远的时间点。
绿灯之下曲齐背对着我、就走在街中间。
下一秒钟卡车突然出现,曲齐的位置依旧来不及躲闪。
我的身体没有犹豫比上次更加迅捷,争取到多余的时间将她撞到了路对面,在亮度骤增的车灯光里地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向趴在地上的她大吼一声。
我偷了你的内裤、在我宿舍!
9
至于天桥为什么会变矮,我叶子变黄了才突然想起来。
一年前天桥建起来的时侯为了腾地儿拔掉了宿舍门前的一棵不知道叫什么的树,大一的我写信给校长说桥矮一点就没必要拔了。那棵树临冬时会开一树花,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