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二)
没有人看的疑惑在于是孤芳自赏还是一枝独秀。


暗无天日的日子总是让一些民夫想起弓长岭矿区那灰蒙蒙的天。天和矿区一样灰蒙蒙的,矿区的主人们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样灰蒙蒙的——他们是如今主宰这片土地的人,把民夫当成了奴隶,而他们只好选择忍辱负重。
从西北到东南,在离太子河不远的这块平地上人头攒动。民夫们在抬枕木和铁轨,这些对于车站建设很重要。泥瓦匠在一边修着站房,两伙人待遇看起来似乎天壤之别,实际上都一样。
“快点!”一名年纪轻轻的日军士兵生硬地从牙缝里向费力的抬着枕木的民夫们挤出两个字。
老胡抬起了头。旁边的几个人都是生面孔,他感觉不像是和他一样的从本地抓来的,有的从口风里似乎是从安平抓来的——可计较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从鸡叫头遍干到晌午,一口气都没歇到。他忽然感觉鬼子在瞪着他,于是赶紧低下头。安平矿工最近有一次暴动,搞得日本人也疑神疑鬼,说不定打死谁。他还有家要养。
轨道和枕木都放好了,日本人不情愿的使了个眼色,民夫们才得以歇一口气。泥瓦匠们早就糊好了墙,不小的站房已经看得出雏形了,不过再大也没用,都是日本人住的,哪怕是有名的技工,也没有靠着墙睡的资格。
老胡摸出兜里面干巴巴龟裂的半个粗粮窝头,找了块人少的地方坐下,靠着背后石块浇筑的站台四面瞧着。几个日本兵在闲聊,有个军官正在叽里呱啦的说话,指指点点站房的工程。日本人的山、日本人的水、日本人的车站、日本人的铁轨。哪才是中国人的呢?连这条命都是日本人的了。
这时,有几个破衣烂衫的人从铁道边被押过去,都是中国人。忽然,一个人挣脱了大队伍,跑向民夫之间,一声枪响,那人僵住了,血花和一句话一齐涌出来。
“小鬼子完蛋了!”
尸体很快被拖走扔掉,没人说话。
上工的哨声又响了,老胡把半个烂窝头塞进衣袋里。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里还是中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