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被忽略了?
谁被我们忽略了?
《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后记
最近,b站整了一段这样的商业广告,在5-4这天发布了,名叫《后浪》。
视频中歌颂着年轻人,称赞着他们生活着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人类历史上的所有艺术,文化和知识,是专门给“后浪”们准备的礼物;他们可以凭借着爱好结交朋友,人与人之间的壁垒被打破了……
我相信一定有不少的人沉浸在它编织出的幻梦里,但也有更多的人和我一样,感受到了一种现实的错位——
他说年轻人们享受着人类文明最辉煌的成果,但很多人只是在异化中痛苦的学习,知识成为了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只要一有时间,很多人就会拿起手机放下书本,浏览着各种长短视频,看着伴着音乐扛着棺材的加纳人,享受着快乐但空虚的时光。
他说人们有着空前多的选择,去发展自己的兴趣,但事实上数万起步的入场费,隔绝了中层的尝试,更隔绝了底层的事先。登山,马术,高尔夫,极限运动,这些终归是有钱又有闲的人的消遣,至于真正一无所有的,只靠着出卖自己劳动力为生的那些“后浪”们,选择似乎极为有限。
他说人与人之间的藩篱已经被克服了,但即便互联网将信息传递的速度几何级数地提升了,我们面对的仍是一个疏离化的社会,原子化的个人。大公司的智能计算系统描绘着每个人的脸谱,粉丝们能够为了各种资本创造出来的似人而非人的东西争执的头破血流。当主流的浪潮袭来,我们见证了一个又一个亚文化圈子的剧变,或是在融入主流的尝试中被碾为齑粉,或是为了自保长出了尖刺,甚至不惜为之将圈子与肮脏的东西划上等号。
总之,视频中一系列的描述,不属于现在,好似已经到了那个人人都能自由而充分发展的未来。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掌握的资源,早就使自己先于别人更能够全面而充分的发展了。
或许,所谓的“后浪”,指的并不是广大的青年,而只是那些位于金子塔尖的一小部分。而其余的,只不过是大浪拍过时的枯木,石子,水草,被这洪流碾过,不会发出一点声响。
《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并不是在这件事中汲取的灵感,但碰巧的是,我想在文中表达的,一种不属于普罗大众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正是这种错位感的源头。
几十年,数代人,后浪们推着前浪,早就“换了人间”。
“纯粹的文学”急于甩掉过去的印记,悄然用个人的视角代替了人民的,从对一切宏大叙事的逃离,一直发展到了现在,我们有了像《无问西东》这样的影片。
过去的电影中,作为整体的人民似乎有着天然的正当性,他们有活力,朝气澎湃,即便总有着重表现的角色,但他们通常来自人民,只是他们中先进的代表。他们是已经联合起来的,自为的人民,不需要救世主,他们总是自己拯救自己。几十年过去了,人们习惯了银幕上的超级英雄,倾心于“少数人拯救世界,多数人坐视不管”这样蹩脚的故事。而群众,则是一副落后的,愚昧的,亟待拯救的形象,甚至在有些时候,还要表现一把所谓“多数人的暴政”,将群众作为英雄的反面。
人民失去了声音,失去了一度高昂着的阶级意识,退化为“群众”,退化为一个个原子化的个人。原先的史观被视作洪水猛兽,一个又一个的神话被创造出来,告诉人们应该向上看,向钱看。
但阶级并没有随着阶级意识的消失而被消灭。
中间阶层倾向于看着塔尖那百分之五,看着他们自由随性的生活,用努力奋斗的神话自我催眠。如果心中生出了落差感,那么他们会借着钱购买奢侈品,坦然地走进了新穷人的陷阱。被资本控制的媒体炮制着一轮又一轮的时尚和潮流,拉动着消费,噶着一茬又一茬的韭菜。
而至于底层的人,则变成了富人们为自己脸上贴金的工具。在资产阶级替穷人们发声的节目里,变成了一种猎奇的景观,变成了供人比对的参照物。总之,成为了装饰,工具,而不被允许自己替自己发声。
他们沾着汗臭味的诗篇没什么韵律,总是浅显,直白,经不住“推敲”。
他们用方言唱出的歌谣总是用着简单的乐器,唱着朴素的歌词。
但这些正是他们自己的表达。
资本主义创造出了空前的社会财富,却也制造着割裂。“纯文学”赞美着自然,田园,香格里拉;工人用粗糙的手写下的文字,却总是充满了润滑油,流水线,劳顿和疲惫。
这么一看,《理想主义者的意外死亡》要表达的意思就十分明确了。
文章中出场的所有角色,即便是那个理想主义者,都是要讽刺挖苦的对象。理想主义者是天真的,她虽然熟知世间的丑恶,但仍不相信自为的人民才是真正具有力量的主体。天真地寻找着希望的她最后却换得了一个荒诞的死亡。统治者们联合其走狗,想方设法的编造拙劣的故事,试图掩盖底层的反抗。但即便是这样,人民还是起来了,将这旧世界荡涤了个干净。
不管他们再怎么否认,不管他们精心地编织出了怎样的神话,都避免不了这些神话,与现实的错位。他们越是要竭力的粉饰,现实就越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条真理——这个体系的繁荣,是建立在多数人相对贫困的基础上的。
越来越多露出了獠牙的吸血鬼,正在击碎被精心编造出来的神话。群众在现实的教育下又懵懵懂懂地懂得了什么,他们正在重新拾起一度被视为落后的东西,他们就要联合起来,从自在的“群众”,真正走向自为的“人民”了。
这种“后浪”式的充满着割裂意味的叙事,注定无助于神话的延续,只能伴着现实,加速着这体系崩解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