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文(铃兰)伊盔莱佩亚三角-猎物、猎兽及其昆裔(四)(下)
第一章:CV7437091 第二章:CV7710579 第三章(上):CV8083279 第三章(中)CV8552580 第三章(下)CV8748530 第四章(上)CV9723319
用过丰盛的特色午餐后,翠丝特总算被厨娘精妙绝伦的手艺折服,对她的印象也从刻板絮叨的老太太变为足以比肩帕勒莫“狼厅”主厨的调味大师。叙拉古人都知道,那座餐厅是国家的脸面,常常用来招待大人物。市长、贵族、高官和议员们经常光顾此地,连位高权重的大佬们亦难逃它的诱惑,他们曾在这里多次设宴款待外国贵客。一年前,兔耳女孩儿随受邀的父亲去参加过一回宴会,抛开奢靡俗气的豪华装点不谈,单论食物的排场与滋味就不得不令人赞叹。主厨用他高超细密的匠心展示了艺术家应有的素质,让每位食客皆能体验到家庭的温暖以及母亲的关怀,彻底唤醒人们味蕾深处最自然、最原始、最柔软的本心。普劳托家的小姐迷茫无措,她不理解仅在叙拉古居住十年的外国村妇怎么会如此明晓叙拉古饮食的真谛,更何况她外表凶恶,一副不容违抗的样子。或许像父亲所说,艺术家们投身创作时往往和平常判若两人,又或者这位老妇人严苛的外貌下实际包裹着一颗母亲般的心。
待餐桌收拾结束,翠丝特才放弃对厨娘的品评,声言要去花亭里弹会儿琴。她刚走出餐厅门,老管家就拦住她,建议她先去午睡,等休息好精神再做其它事。自我步调过剩的少女嘟起嘴回应,说自己没有午睡的习惯。管家摸着她的脑袋,和蔼地笑道:“翠丝特小姐,那样可会长不高哦。”少女边喊叫边胳膊乱甩地挣扎,却毫无用处。她身畔的丽萨搓搓柔软的小手,略带扭捏地帮忙劝解。最终翠丝特重重叹了口气,不得不向丽萨妥协,接受去房间陪她一起午睡的邀请。廓耳女孩为此开心的一把拉住长耳女孩的手,像是害怕她会中途反悔一样。两人齐头并肩踏上楼梯,慢慢回归丽萨在五楼的房间。刚打开房门,丽萨即冲至床前用手拍打几下松软的床铺,尔后小心翼翼地侧身躺到熟悉的大床里。见翠丝特仍旧站在原地东张西望,九尾的女孩挥舞胳膊招呼她过来。翠丝特忽然变得支支吾吾,说她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丽萨非常懂事,她不敢过分强求,尽管稍微有点失落感,可还是同意翠丝特坐到椅子上陪她。
提及椅子翠丝特欲言又止,沉默一分钟后她才问道:“唔,丽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嗯?问我?嗯……我没关系的,你就问吧。”丽萨撑起上半身,疑惑地说。
翠丝特示意她躺回去,以随便地口吻继续问:“我只想聊聊天,你安心睡觉好啦。每次坐下的时候你都跪到椅子上,我想知道原因。就算尾巴碍事的话,对无靠背的椅子来说没任何影响吧?”
“什么呀,你想问这个嘛,吓我一大跳,还以为……呃……”丽萨松出口气,展露娇俏可人的笑容说,“那个,我尾巴很占地方所以坐下睡觉都不方便,刚来的那段时间给管家爷爷和厨娘奶奶添了不少的麻烦,结果厨娘奶奶把我房间里的椅子全换成没靠背的凳子啦。本来直接坐下也没问题,但总忘不掉在东国的习惯。”
“习惯?”
“嗯。在东国大家都用正坐的方式,这样应该比较正式吧……爸爸这么告诉我的。”丽萨腼腆地解释道,“其实现在的东国已经改变很多了,爸爸说原来人们会更严格。不过我们家住神社,要遵守的规矩多点。”
“神社?类似于供养神祇的地方吗?我从书上看见过,信众经常举行仪式朝拜,向能够保护人们的圣灵祷告。说起来,你之前就总谈论这些事呢,连我也开始对东国文化感兴趣了。”翠丝特瞥视窗外,天空云朵徜徉,蔚蓝如昔的景色格外熟悉。在遥远的东方,同属苍穹下的神秘国度又有何等样貌令她心驰神往,“跟我讲讲吧,东国……不,只是神社也没关系。我想知道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每天做些什么。昨晚在工坊外你好像有提到,可我基本记不得什么,毕竟情况紧急嘛。你稍微再说下,反正我的事情你调查的相当完备,昨晚对你讲的父亲的事,源石技艺的事也都是真的。”
“诶,好呀。”关于故乡的话题让丽萨非常兴奋,她忽闪着大眼睛认真回忆道,“嗯……神社的生活说该怎么说呢,或许算得平静吧。爸爸和他的同事们,还有巫女姐姐们,大家每天不停重复相同的事情,坚守自己的职责。我作为实习巫女必须一边学习知识,一边为神社工作。啊,在东国有许多不同的神社,分别供奉不同的神明大人。我们的神社算不上特别大,但来参拜的人可不少噢。昨晚我太激动了,说的话乱七八糟,不过那些话全是真的。我的工作包括打扫、引路、讲解,我会在休息时偷偷跟参拜客们聊天,常来祈愿的爷爷奶奶还给我带点心和零食。爸爸不许我接受别人赠送的东西,但我收下的话爷爷奶奶会很开心,所以我总是偷偷收下,然后藏起来吃。诶,如果遇见的话也转送给比我小的孩子,因为看见他们收下礼物时的笑脸我感觉也能理解爷爷奶奶的心情了。节日的时候来参拜的人相应增加,工作量会变多,可是真的很热闹。一到晚上,山道里非常凉,而且黑黑的,还有古怪的声音。有一次我去做晚间祷告回家晚了,台阶两旁的鸟居被我当成鬼怪,害怕的不敢走。幸好爸爸提着灯笼找我,告诉我夜晚是神明大人出门巡视的时间,挡路的话会被抓走,所以一定得在规定时间前回去。还有还有,祭典期间是神社最忙的时候,经常需要跟其它神社借调人手帮忙,从早晨就开始按照步骤执行仪式……”
大概因为谈到熟悉的事物,丽萨情绪格外高涨,甚至语无伦次起来。加快的语速中夹杂进诸多东国语言。翠丝特尽管听不太懂她说什么,却似乎能体味出那份对故乡生活的回味与留恋。展露欣慰的笑容后,翠丝特问:“抱歉,打扰你介绍了。‘祭典’是什么?”
“咦?啊,‘祭典’。那个,怎么解释好呢,就是在节日或祝祭日举行的庆祝活动,神社会组织信众们参与,向神明大人供奉祭品,而且还会献上舞蹈表演,整天不停举行敬神仪式,不过这部分由爸爸和他的同事们主持,我基本在门口帮忙负责指引。当然啦,真正好玩的地方是神社外面的街道,那边有很多很多卖东西的摊位,像食物啦、玩具啦、纪念品啦非常多,嗯,还有各种游戏,比如套圈、打靶、抽奖、弹珠之类。”丽萨掰着手指思索,将记忆慢慢追溯,仿佛又回到某个炙热的夏季夜晚,独自在鼎沸的人声中穿插,彻底忘却掉迷路的事实,完全沉浸于世俗氛围内的场景,“……最难忘的……没错,烟火表演。五颜六色的烟花一个接一个飞往天空,在小小的星星中间穿梭,等飞到最高的地方就散开,变成各种各样的图案。除爸爸的狐火外,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景色了。”
翠丝特凝望少女憧憬陶醉的眼神,听着她动听欣喜的描述,目光里流露出些许艳羡,渴望地说:“真好啊,唉——呃,我……你肯定经常去玩吧。虽说为‘祭典’帮忙很辛苦……那么夜晚就能随便玩了吧?前年我偶然读到几本旧杂志,里面说东国是非常保守的国家,讲究传统与内敛。你出门应该没有保镖跟随吧?”
“没,我只去过一次。昨晚在工坊里你问我‘有过努力筹谋一个计划并付诸实践的经历吗?而且背着监护人或者有看管你的义务的人。’吧?我回答你算上昨晚有一、两次。其实,抛开昨晚的事情,唯一的一次就是背着忙碌的爸爸和大家偷偷去参加夏夜祭典,那也是我仅有的一次祭典经历。中途发生了……一些事情,最后爸爸找到迷路的我,把我接回去。他没批评我,可他担心的样子让我忘不掉。打那天开始,我就没再背着他做什么。”丽萨语气中满怀歉意与失落,好像爸爸焦急的脸庞又浮现眼前。
“原来这样。一个人吗?”翠丝特问。
“咦?嗯。我没有同龄人朋友,巫女姐姐们更像是保护我,照顾我的姐姐或前辈。”丽萨慌忙解释。
“我也一样。保镖们只会板着脸,管家女仆们害怕我,教师们严格要求我,宴会沙龙里的少爷小姐们或讨好我,或故作姿态朝我炫耀。”
“别的孩子呢?镇子里的孩子,你搬家前……”
“没有。我的人生,自记事以来全都在高大的围墙内。满满的课程,严苛的锻炼,休闲和娱乐只有父亲允许查阅的藏书,以及冒着受罚的危险进行的各种恶作剧。我不怨恨无暇陪我的父亲,人生的乐趣原本也是要自己挖掘的,依赖旁人施舍要等到哪年呢?所以在我看来,快乐只能够独享。咳,经历昨晚的事我稍微有些改变看法,或许找个搭档更利于探险行动……啊呃,开玩笑的,至少最近几天危险的事情和我无缘啦。”
两个孩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彼此讲述幼年的逸闻,谈论未来的理想,光阴趁机从她们的唇齿间溜走,不着一丝痕迹。
丽萨慢慢觉得眼皮发紧,翠丝特的声音亦变得愈加遥远,断断续续的音节传入耳中即化作某种细微破碎的沙沙声,根本无法分辨内容,甚至于连这句话由谁所说都懒得分辨。房内的事物逐渐有些朦朦胧胧,她的思维随之模糊。在坠落梦想世界前,少女最后听见的语句似乎是“累了吗?果然……昨晚……她……负担……重……休息吧。”
意识丧失,意识又再苏醒。丽萨没理解此刻已置身梦境,她站到伊盔莱佩亚小镇的角落,从一棵橄榄树底下朝市集里张望。昨天尚且空旷的街道现在熙熙攘攘,人们彼此挨靠,互相交谈。精神矍铄的老人,年富力强的青年,温婉慈爱的妇女,天真活泼的孩童,每个人脸颊上都挂着安稳快乐的表情,像模范城镇中的居民一样享受人生,如同诞生于远离苦难的世界那般。忽然,丽萨在一群头顶陶罐的妇女左近看见一个身影——满布绒毛的长耳朵,稍显卷曲的橙银色长发,被奶油式刘海遮掩住的咖啡色眼睛,淡蓝的旧裙子和洁白的围裙,臂弯里挎着花篮——熟悉的兔耳少女蹦蹦跳跳行走在午后的阳光内,兴奋地向街道两旁的摊贩们打招呼,他们皆回以热情的微笑。有家水果摊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摘掉鸭舌帽冲少女不断挥舞,大约七八次后又反过来,让空洞的部分朝外,只见里面滚出两颗苹果。男人将它们攥入手心转了两个圈,最后一齐扔给少女。兔耳少女灵巧地接过苹果咬下一大口,继而取出一支弹弓,“回敬”了他一把鲜花。途经丽萨面前时,少女没做任何反应,似乎看不到她的存在。丽萨未及细思,凭借直觉跟随她。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小镇,踏进旷野田园。这里同丽萨曾见识的由黄衣农工占领的果园迥然有异,身着各色传统民俗服饰的青壮年们肩背藤筐,正卖力采摘品类众多的水果与蔬菜。放眼望去,葡萄、香橙、苹果、柑橘、橄榄、番茄等五颜六色的果蔬堆满肥沃的土壤,令丽萨觉得眼花缭乱。当她回过神,发现那位熟悉的兔耳少女早就从视野中消失。丽萨焦急地大喊几声,沿土路拼命奔跑,目光所至霎时豁然开朗,果园和田地完全退避无踪,辽阔的大地上升腾起巨大的花田,熟悉的兔耳少女已经换上华丽的洋服,静静跪坐在花田中央。她双手捧着一顶由不知名的花朵编织的花冠,仿若真正的公主那般美丽。丽萨想要叫女孩的名字,可距离太遥远,她只好往花田跑去。刚刚迈出两步,丽萨便惊觉周围环境再度改变。这次她站立在一条空荡荡的走廊里,幽暗而冷寂。恐惧感涤荡着她的心房,直到硕大的墙壁发光。墙面挂有一副巨型宽幅画作,内容恰巧是那片花田,以及那位熟悉的公主般的兔耳少女。此刻,丽萨猛然意识到这条走廊很像父亲带自己去过的美术馆……
“……翠——啊,咦?”
睡眼蓬松的女孩惊叫一声从床上爬起,她揉揉眼睛环顾四周,迅速梳理起目下的状况。现在是十四点五十三分,地点为五楼卧室,屋内空荡荡的没有旁人,翠丝特不知何时离开了房间。
丽萨滑落铺面,穿好鞋子,抚平洋裙褶皱,接着来到窗前往庭院处远眺,希望能发现伙伴的身影。原因很简单,她依稀记得午餐后翠丝特说要去花亭弹琴,尽管没接收到任何声音,这位被神明祝福的廓耳女孩儿仍旧打算检查下,何况她内心里还有种私心,想再听听那些美妙天籁。然而庭院附近却未侦测到有人存在的迹象,丽萨略感失望,但立即振作起来。她跑出房间,顺走廊找寻,然后一阶阶跨过楼梯,完全不顾教养地奔走。当她路过三楼拐角时,某人迎面急步走来,险些与她相撞。待丽萨恢复平衡,才看清此人样貌——灰褐相间的头发挽成两个紧密至极的发髻背在脑侧,恰好藏到两只尖细的马耳后;一身简便的绿呢子套裙外套着一件洗的一尘不染的洁白围裙;柔软便捷的褐色软底鞋使她更加果决干脆;再加上抿到无以复加的嘴唇,如此便构成丽萨最敬畏的人——厨娘了。
阿格涅丝卡夫人明显比平常还要严肃,她那快拧缩成一团的五官告诉丽萨某件事正让她愤怒,但又甚难发泄。现时惹她怎么也不能算明智之举,丽萨知道这个道理,可想打听翠丝特必须询问情报,所以本宅的大小姐鼓起勇气发问,获得的答复只是“厨房。”这回丽萨确定了,厨娘一定在生气,而且在生翠丝特的气。
为逃离愤怒的厨娘,丽萨慌忙跑下二楼,怀揣忐忑不安的心绪直奔厨房。刚靠近门口,一阵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便从房内传来,引得丽萨放快了速度。三两步赶至目的地,里面发生着让丽萨大跌眼镜的一幕。
翠丝特依然身穿丽萨母亲的旧礼服,只在外面套着一件粉色短围裙,毫不在意所从事的劳动会将其弄脏。她把长发盘成一圈裹住额头,白皙的脸颊上沾满面粉,两只瘦削的小手分别捧握着大碗与打蛋器,正在专心致志顺时针搅拌,旁边的桌子上堆满各式厨具和材料。察觉背后有异响,长耳少女轻轻转过身,得意地挥舞起打蛋器,嘻嘻笑道:“Ciao!丽萨,要吃小蛋糕吗?”
“Ciao……翠丝特,在做什么呢?我刚看到厨……”丽萨欲待询问厨娘生气的事,话才脱口就被翠丝特打断,“我想做点能补充精力的东西,你喜欢偏甜一点还是偏苦一点?我不太把握得好,干脆再多搁些生奶油吧。”
大概是翠丝特的语调富含吸引力,又或者空气中甜美的香味让她释放了孩子的天性,总之丽萨抛开疑惑,连忙凑上前去观看。但见散乱的瓶罐碗盒将案板围在当中,面粉与糖霜的细屑如雪花般缀饰其间,似萨米雪林内朦胧飘忽的薄雾那样沁人心脾。案板上一个个堆成圆锥状的面团像蓄势的火山,随时准备爆发庞大的能量。在它们右首,莫约六七件物品整齐排列作两排,翠丝特不时从里面㧟挖出一些东西加入大碗内搅拌。丽萨凑近认真检视,注意到那几样物品各写着“浓缩咖啡、可可粉、生奶油、砂糖、芝士”,此外另有几个鸡蛋和一包手指饼干。
“怎么样?还不错吧。虽说厨房里材料略微有限,但我的信心可万分充足,毕竟在材料更匮乏的情况下我也制作成功过。”翠丝特志得意满地使劲搅拌容器中的东西,嘴里依然不忘跟丽萨聊天,“所以说,你想要什么口味?”
“我喜欢甜甜的……哎呀,不对啦!”丽萨猛然察觉到话题已经转变,立刻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在外面遇见厨娘奶奶,她好像不高兴,发生什么了吗?”
“嘁,你果然最关心这个啊。”翠丝特嘟起嘴佯装生气,尔后露出笑容,“逗你啦。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小事情而已。咱们之前一直在你房间聊天吧?聊着聊着你就睡着了。虽说欣赏你的睡颜很有趣,可打扰到你休息就不太好啦,所以我干脆自己找乐子。从五楼开始往下,除去打不开的房间我基本都进行过尝试,结果没几间进的了啊。等走到厨房门口,正好遇见那位厨娘夫人。她问我有什么事,我告诉她随便逛逛。当然,如果这么分手的话的确欠缺礼数,所以我回问她在做什么,礼尚往来嘛。她说在准备下午茶,你睡醒的时候要喝一杯芝士巧克力……”
“诶,等等,我确实有这个习惯。不过那是厨娘奶奶说的,她说大家都这样,难道你不是吗?”丽萨慌张地双手乱摆,害羞之情溢于言表。
“别紧张,其它地方我不清楚,这个习惯在伊盔莱佩亚真的有流行,只是我不习惯而已。我更爱好直接喝下午茶。”翠丝特优先安抚住丽萨,继续说道,“回归正题,我提出给她帮忙,她马上就拒绝我了,说什么‘我不喜欢任何人踏入厨房,无论科鲁兹甚至小姐也一样,更别提陌生客人。这间屋子对我而言像是军人之于阵地,爱德华多先生会随便带外人参观他的书房或者酒窖的实验室吗?’唉,之前听说她对厨房执着的怪癖我还不怎么信,现在看来比想象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当时我……咳,嗯……出于本能……对,出于本能想使用手弩……然后想起换衣服时被收走了。所以我改变话题,让她先把东西还给我。结果她说那种危险的东西暂时由她保管,等我离开时再还我。我本打算据理力争,可惜管家先生路过,阻止了我们这场友好的交谈。他向厨娘夫人求情,说希望把厨房借给我用,当作陪你玩的报酬。诶,我完全没想独占这里,这下没办法啦,不如你也加入,咱们一起做顿下午茶让他们看看。”
翠丝特匆匆解释事情经过,巧妙地带过和厨娘的冲突部分,将话题再度牵扯到做饭上。丽萨相信翠丝特肯定隐瞒下部分内容,否则厨娘奶奶不会那么生气。但事已至此,追究责任毫无意义,能做些什么来赔罪也算功德圆满吧。
“你在做点心吗?好像是面食?”丽萨回归孩子的性情,拿好奇的目光直勾勾盯住桌面,瞳孔深处闪烁着渴望的神采。
“提拉米苏。在叙拉古属于相当——知名……不,应该是最为知名的糕点。啊,案板上这些是做好的奶油桶饼,等下放进烤箱就好。”翠丝特边介绍边往大碗里㧟进一勺砂糖,开始混合蛋液和芝士糊的搅拌物。
“提……拉米……酥?”丽萨轻轻复读,话音中略带腼腆,“我吃过非常多厨娘奶奶做的蛋糕,但大部分都叫不出名字,虽说真的很好吃啦。嗯,我要干点什么?”
“噢——原来如此啊~”翠丝特故意拖长音调表示对厨娘的不屑,“那你先去洗洗手,之后来帮我铺底盘。就是取一块手指饼干,沾满右边那只碗里的咖啡酒,铺到底膜上。然后再接着铺下一块,铺满为止。”
“了解。”
丽萨行了个从书本中看到的外国军礼,蹦蹦跶跶去水池洗净手,穿戴好墙上挂着的围裙,回来时看见翠丝特已经将桶饼放进烤箱了。两人独立完成手里的活计,偶尔聊几句闲话或交流进度。当基本成型的蛋糕被放入冰箱后,翠丝特看似随意地说:“想要尝尝东国的点心呢。”这个无心的要求着实把丽萨吓一大跳,她从小跟父亲生活,没怎么学习过做饭的方法。尽管同住神社的巫女姐姐们,以及附近神社里的巫女来串门的时候教过她供点的烘焙方法,可她的水准还远远达不到能让食客体验到糕点精髓的水平。处于尴尬焦急的状态,丽萨大脑飞快转动,瞬间“祭典”这个词便浮现而出,令她回忆起下午和翠丝特的谈话——趁着父亲忙碌时偷偷参加祭典的事。那天,父亲原本答应她如果晚上祭祀活动结束就带她去看烟火大会,结果临时有事不得不爽约。年幼的丽萨没埋怨父亲,却对无法看到烟火极为失落。在纠结十多分钟后,她下定决心自己悄悄跑出去看。结果放完烟火后她迷了路,误跑进一家鲷鱼烧店里,在那边和店主共处了一个小时,直至父亲接她回去。这段时间丽萨向店主讨教了鲷鱼烧的做法,即使仍不太熟悉,起码流程比精细复杂的供点简单。
“翠丝特,我倒是知道一种东国点心的做法,但我不清楚能不能算是东国最为知名的糕点。”丽萨犹豫且腼腆地说,“我不会做别的,也没法保证这个一定能做好,不过你要真的想吃的话我可以试试看。”
“咦?是什么是什么?”翠丝特当即变得非常激动,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叫作‘鲷鱼烧’。”丽萨说。
“‘钓愈芍’?”翠丝特学着丽萨的发音重复道,“东国的发音好古怪哦。”
“是‘鲷·鱼·烧’。真做的话需要找一些材料,而且有专门的模具,这个不见得找得到……”丽萨微感迟疑,习惯性拿手捏了捏裙角。
“我还以为厨娘夫人连东国的菜式也会做呢。”翠丝特语气中包含真情实意,似乎真心为厨娘并非万能大厨而惋惜。
“找找……我们找找看吧。”丽萨讨厌让朋友失望,因此抢先提议。
“嗯。”
孩子们为品尝罕见的食物四处奔走,在厨房内选取可用作食材的原料以及能替代缺失食材的其它原料。忙活良久,她们将大部分材料和用具找齐却发现最麻烦的模具问题依旧无法解决。经过商量,翠丝特放弃尊严,被迫接受了丽萨向厨娘求助的请求。两人一同来到会客室跟厨娘打听椭圆形模具的事,没想到厨娘听完她们的要求后毫不惊讶,立即就猜测出她们想做鲷鱼烧。丽萨询问厨娘怎么知道鲷鱼烧的,厨娘回答说:“夫人从东国回归的时候给我讲过一些见闻,当然也有关于特色食物方面的情报。”但厨娘又说,庄园里没制作鲷鱼烧的模具,她们一定想做的话,可以拿烤长面包用的烤盘来代替。只要把两个椭圆形烤盘上下扣住,模拟鲷鱼烧大概还不成问题。离开会客室前,厨娘嘱咐女孩子们别弄乱厨房,少吃太多甜食。或许是丽萨的错觉,她注意到翠丝特转身后,厨娘奶奶盯着她穿的那件满布面粉的妈妈的旧礼服狠狠瞪了一下。
回到厨房,两人找出烤盘开始制作鲷鱼烧。丽萨负责搅拌红豆馅,翠丝特负责和面,她们像刚才做蛋糕时那样边聊天边指点做法。翠丝特很开心,觉得东国点心简单粗犷却有一种特别的艺术感。而丽萨则“嘿嘿”笑着,说叙拉古的点心都软绵绵的,好想把它们拼在一起,然后躺上去。她也希望翠丝特能教她桶饼和提拉米苏的做法。说至此处,兔耳女孩猛然记起烤箱还在运作,慌忙关闭烤箱,拿出桶饼查看,幸好烤得不错,没有糊。她们品尝着香脆甜酥的桶饼,翠丝特告诉丽萨提拉米苏需要放四个小时才能吃,可以当作晚上的甜品食用。
吃光桶饼后,丽萨把做成夹心面包状的鲷鱼烧放入烤箱。在等待的过程中翠丝特详细教授了丽萨提拉米苏的具体要点,丽萨也再次形容鲷鱼烧的实际样貌。善良的九尾女孩说等烤好之后想让管家夫妇品尝,还想给达尼埃莱先生他们送,翠丝特同意陪她一块去。
快乐的时光永远过得飞快,转眼准备晚饭的时间到了。厨娘来催促少女们腾出厨房位置,结果她刚打开门便看见两位肚子鼓鼓,举止毫无优雅的大小姐在互相舔舐对方手指上残留的油脂。怒气难抑的老妇人大声斥责她们,吓得丽萨瞬间涨红小脸低下头,站在原地揉捏裙角,翠丝特也学着她把头放低,却趁厨娘转身时迅速朝她吐了吐舌头。事后连管家都说,他有许多年没见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享用好美味的晚宴,两名少女又品尝过提拉米苏甜苦胶着的特殊滋味,便起身向管家告辞,赶在厨娘发脾气前匆匆溜出餐厅前往庭院。她们前脚进入门外走廊,后脚厨娘的声音即从餐厅传来,恶狠狠抱怨她们无规律饮食会让胃很难受,还扬言说半夜闹肚子的话她是不会管的。无视这撒气似的嗔怪,翠丝特拉着丽萨的手转身跑下楼梯。
庄园的地面像雪洗般明澈,时间已是夜晚七点多,天空幕黯,尚未掌灯。少女们藉由皎皎皓月投落的薄光漫步在花园,彼此自觉秉持默然的态度,仅仅用心去感悟夜风拂面万朵香的境遇。或者有心或者无意,两人信步行至岩石喷泉旁,丽萨见到那些宏伟的雕刻仍如往常般威武,几道池水分别从七只沃尔珀兽亲的嘴巴里汩汩涌出,等流进池塘后又顺循环系统吸入石兽肚内,周而复始,永不止歇。她逐渐看得发痴,幸好身侧的女孩提醒她才不致事态:“你喜欢喷泉吗?”
“嗯,有一点儿。被水打湿尾巴很舒服,我偶尔会坐到旁边看书。”丽萨红着脸解释。
没再多谈喷泉的话题,翠丝特横扫一眼连绵的铃兰花海,猛然想起某件事。她将手插进随身包囊翻找一阵,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枝干花。丽萨见识到它时略微有些愣神,但立即就明白这朵花源出眼前的花海,是之前自己送给翠丝特,用作表达善意的礼物。丽萨把眼睛又瞪大些许,使身体贴近翠丝特的手掌以便仔细观察。她发现这枝压制平整的植物尽管已经丧失掉活力却另有种美感,仿佛超脱尘世,飘洒于存续的边缘。见翠丝特没再继续说话,丽萨心念一动,也从兜囊里摸索到一枝干花,品种则并非铃兰,而是最初目睹两人相遇的天竺葵。此刻不需要任何语言来束缚,孩子们心有灵犀,以无可言说的方式莞尔一笑,又各自收回信物。
翠丝特当先离开原地走向花亭,她捧起晚饭前拜托管家搁置在长椅内的曼陀铃,像早晨那样缓缓弹奏。悠扬婉转的雅乐再度随风飘荡,这次曲调中一改早晨的西式古韵,夹含进大量东方格调的旋律。丽萨聆听到熟悉的乡音便忘记现实,身体缓缓跟同节奏翩翩起舞,翠丝特瞥视一眼自作主张的朋友后亦敛心收神,凝意演曲。两人抛却诸般外物,专注于艺术合作。曲子一支又一支在弹,由东往西,由古至今;舞蹈一支又一支在跳,由祭舞到民舞,由素舞及狐舞。光阴荏苒,月亮和云彩的位置相对二人刚来时变化了许多,树影、花影、石影都慢慢产生不同程度的偏移。
忽然,弦声止歇,丽萨的动作随即停住,迷茫地望着翠丝特。她正待要问,翠丝特比她更早开口:“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诶?”突如其来的话题令丽萨错愕万分,她没发问,静静等翠丝特说下去。
“父亲从小把我带大,给我最优越的生活,却也很少管我的事。小时候,我眼中的他只能用‘匆忙的人’来形容。每次我看到他的时候基本都是他离家外出的日子,不是去谈生意就是去打猎,参加宴会或跟艺术家、学者之类的人做兴趣交流。他离开前在我额头亲吻一下,既当作表达父爱的仪式又作为短时间不会再见的标志。偶尔在家里的时候他也总躲进书房里很少出门,三餐让仆人给他送。稍微长大一点后,父亲开始雇佣各界专家教授我礼仪、家教以及学校该学的课业,还有战斗技巧和战术规划这些在世界上有备无患的生存方法。直到几年前,他第一次带我离开家门,参加一场上流社会间的社交宴会。最初我非常开心,因为我也见到了和父亲所见相同的风景。他平时在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到,我天真地认为父亲承认了我,把我当成大人来对待。那段日子中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就可以成为父亲的助手,帮他打理生意或其它任何事情。但我错了,他带我参加社交宴会或拍卖会只是出于面子和生意方便的考量,他始终把我当作孩子,一个需要呵护的对象。诚然,他与溺爱孩子的父母区别很大,毕竟他肯磨炼我的身体与意志。但我需要的东西不仅仅是自由,还有对父亲的报答,成为能起到作用的人。”翠丝特仰望星河,朝天空的明月诉说着心事,而丽萨是她众多倾听者中的一个,“我在某次宴会里认识了一个沃尔珀,他告诉我说他的父亲被哥哥和贵族合谋陷害的事。他原本以为我只是个普通客人的女儿,讲完他的故事就离开了。我看出他想利用宴会来报仇,所以悄悄跟踪他。大致推测过他的计划后,我事先潜入那位贵族客人的房间,躲进衣柜里。不出我所料,几分钟后他也闯入房间往酒壶内撒进毒药,然后躲到了床下。我用法术从柜子缝中改变毒药的效果,让毒药变成类似于自白剂加强效安眠药的东西。那是我第一次运使能力来做些什么,也是我第一次对叙拉古上流社会——父亲所混迹的地方有了解。当然,之后的事情你应该猜到了吧。”
“……是达尼埃莱先生讲的故事吗?”丽萨小心翼翼的问。
“嗯。我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我明白必须做些什么,帮助受到人为迫害的人们。天灾的事情我无法改变,但来自于人祸的话,至少我的法术和学会的东西还起得到作用。”翠丝特说,“我没告诉父亲我做的事,一直都是。他肯定能猜出我做过些什么。我满足于对自我价值的肯定中,一次次重复做些出格的事,从没想象过失手会怎样,落入坏人手里该怎么办。而坏人受到惩罚后还有什么别的后患,我完全没考虑到。昨晚,阿莱西奥说父亲帮我进行了一切善后,那时候我非常愧疚,但我绝不后悔。应该得到救助的人获得救助,这有什么不对?只可惜,我没真正去理解父亲,没帮上他的忙,反倒惹来许多麻烦。现在回忆下,父亲变得能抽出时间陪我是从我帮助那位剧团的哥哥复仇开始。大概算是对我走出自己的路的一种鼓励吧。他花很大价格给我订购了台‘古今娱乐终端’,偶尔还会陪我一起玩。每周也至少拿出一天陪我吃晚饭。可他仍然不过问我的学业,对我的能力不闻不问,更不让我帮他处理工作的事。对,还有,他教给我弹琴,同样是那段时间开始的。其它东西都由老师们教我,只有民俗音乐这块儿,父亲亲自教我。他原本在莱塔尼亚留过学,各类乐器对他而言是易如反掌。可那些他自己也不很喜欢,唯有曼陀铃,这种民俗乐器他过于痴迷。他跟我说,曼陀铃不是在莱塔尼亚学的,是由故乡的老人传授,完全属于叙拉古的传统乐器。早晨我稍微和你提过,在古老的传承初始这种乐器曾作为配角出现,是为了衬托其它乐器的华丽。后来,经由大师的创作,曼陀铃凭借空灵曼妙,悠扬古朴的音色终究成为主角。”
丽萨听翠丝特叫自己,刚想应答,却听她又继续说下去便没敢发声。
“父亲跟我说‘每个人最初的时候都是配角,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会跟许多人相遇。和这些人产生交集后,人生会发生变化,或是受人恩惠,或是遭人仇视,或是施予恩惠,或是仇恨他人。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交织而成的结果,便是来来去去的人生。人们凭借行为这一准则给其他人留下印象,如果付出的足够多,配角也能成为主角。主角可以掌控更多东西,同时也被更多人掌控,就好像音乐里的主奏和协奏。但即使如此,主角也没办法逃脱交集跟关系的影响。越往前,无奈的事情就越多。’我不理解他的意思,可我知道他的人生就是在影响别人中度过的。尽管我不认同他在伊盔莱佩亚的作为,但我相信他依然爱着我。事已至此,要想改变现状终究太过困难,让父亲承认我的成长则更加遥远。不过,总有一天我做得到。毕竟永不言弃的道理也是父亲教给我的。”翠丝特收回目光,用温柔安心的眼神瞧着丽萨,“今天我努力扮演一个稍稍有点顽皮的普通孩子的形象,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原本的性格,或者说灵魂的本质。小时候我就是依靠这种对讨厌的事物全力反抗,对喜欢的事物抱持占有欲的态度,没准儿这真的可以算作我的本心吧。”
“虽然我觉得不止是‘稍微有点顽皮’,但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那么,换我回报你啦。”丽萨双掌合十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一朵淡蓝色的火花在她幼嫩的掌心中缈缈跳动。翠丝特默默看了眼凌跃的火苗,朝丽萨投去疑惑的眼光。丽萨嘴角露出微笑,轻轻说道:“我也有不开心的时候。虽说不想给爸爸添麻烦,每次都闭口不谈。可爸爸每次都像能看透心思一样,知道我问为什么不开心。他会来到身边,然后为我变出狐火逗我开心。不过爸爸的狐火很大,很漂亮,明明是火,却像是水晶一样美丽,我可还差得很远,必须努力修行才行。”
丽萨脆生生的童音伴随狐火萦绕在翠丝特周围,令她感觉耳朵麻麻的,痒痒的,内心又有种暖洋洋的味道。
“谢谢你,丽萨。”
“诶,没有的事,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请恕我打扰两位小姐了,但如果您们不去洗澡并准备上床的话,阿格涅就要跟我算账的。”
倏忽间,一个男音响起,管家从黑暗的花园中现身。他仍腆着肚子鞠躬,优雅又不失严肃的告诉孩子们到了睡觉的时候。丽萨和翠丝特手拉手跟管家回归大屋,通过交心式相处两人似乎又亲近一层。洗完澡后,翠丝特悄悄来到丽萨房间,想在睡觉前和她再聊会儿天。今晚管家没来讲故事,想留给两个女孩更多的独处空间。
此后的几天里,翠丝特一直都住在庄园,而爱德华多也未派人寻找。两名保镖却对此格外紧张,巡逻得比平时更加频繁。管家不让翠丝特和丽萨外出,他害怕爱德华多有所行动。而且,有消息称最近反抗者集团与爱德华多之间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已经爆发过数次正面冲突,甚至有两次还是在街道上,幸好没有伤亡。
虽说很担心,但丽萨与翠丝特还是能够保证只在庄园内游玩。现在她们彻底放弃立场或身份的差别,像普通的朋友一般相处。翠丝特知识丰富,总能回答出管家在课堂上的提问,也教给了丽萨弹曼陀铃和其它叙拉古糕点的方法。丽萨亦向她讲述许多在东国生活时的见闻以及习俗。
就这样度过了一周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