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其六及后记

六、菖蒲
【菖蒲。】
于淤泥之中,我缓缓地喘息着,处世的痛苦让我难以呼吸。我忍受着的那种痛苦我无法向任何人倾诉。
向我自己的小说发誓我也敢,我想做的事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白干。人类到底又哪里好?本就是为了自己而活的种族,为了自己的私欲活下去的生物到头来又要反驳及时享乐,到底是为了什么?
空虚者为了充实自己,贫穷者为了富裕自身,而我呢?我只能守住为了当下的一切。
生活普普通通的人不存在吗?平平稳稳就不行吗?
我深知那不是梦想。
渴求着自立又不行了吗?
想要好好守住一些东西也不可以吗?
他指着树上的蝉说,昆虫叫得再大声也没用,我甚至会产生共情。
说是写作的热情支撑着我也好,说是阅读的热情支撑着我也好,想要依靠一些慰藉活下去就这么奇怪吗?这是无意义的吗?居然有人就差指着我的鼻子臭骂了,说:“你的写作不就是毫无用处吗?”那我又该怎么办呢?我又要靠什么支撑自己呢?
“这是我最喜欢的作家。”我对着向我搭话的人答到。
恶心。实在是让我恶心。恶心至极。他看着那本书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让我作呕。
我去了失修已久的公园,秋千居然还安好的在那里站着,而站在它对面的我居然已经满身铁锈。
阳光让我感到一阵炙热,我甚至不想再向前迈出一步,我向我自己诉说着,这是假象,迈出去这一步就可以慢慢忍受了。可当我踏出这一步后,却被人指着鼻子大笑:“看啊,是那个靠写作没法活下去的人!”我会想死掉的,你能理解吧?如果你理解不了,我就会变成指着你鼻子大骂的人啦!
“把我优秀的那个孩子还给我!”
那位母亲对着怪物这样大喊道。
怪物甚至已经对此感到稀松平常了,它回答道:
“你的孩子从不优秀,他甚至觉得怪物比你还要和蔼可亲,看看你的嘴脸!”
当我满脸泪水躺在床上痛哭之时,心里却想的是别人的苦痛。
我其实都不应该写下这些的,我不想当一个罪人,我不想我说出的话活在别人的回忆里,成为一根根生锈的钉子无法拔出,这不应该!这是我的罪孽!
“哦,那个啊,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翻阅着网上的新闻,我从来都是这么想的。
“是这样吗?”
牧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了,我的罪孽在无声无息地,钻进了他的身体中。总有一天,当他被这类东西害死的时候,就会想起我这个罪人,然后惨叫:
“原来他当时说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如此肮脏了!”
一想到这,我就对自己恨的牙痒痒,恨不得一口气杀死自己,但这事是不行的。
矫情?颓废派?无病呻吟?这些词都见鬼去吧!我的痛苦还轮不到其他人来说三道四。“你这家伙无法爬到山顶来,就要认输了吗?”站在山顶上的猿猴对我不停鬼叫道。我无法反驳也无法愤怒,因为他们是猿猴,除了我不拥有的低智力与善于攀爬之外,完全不能与拥有[让我自豪的一切]的我自己感到除了骄傲之外的其他感情。
我所自豪的一切竟如此让我感到骄傲,这可是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但他最后还是向我泼了一盆冷水,因为我发现我无法做到无视他人的说三道四。
写作的热情,作家的自傲,这些我都有。
但我仍然没有钱。
战争。
阶级的战争演变成了如今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小打小闹,没有办法感受到巨大苦痛的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为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而发愁。
于是又回到了引发战争这一条,人们还是在小打小闹里嬉戏。
被人爱着这件事我过于清楚,正因过于清楚,所以我才选择装作自己对一切无能为力,否则爱着我的人又要失望了。果不其然,在这之后,不光再也没人愿意对我投入多余的爱,更让我丢掉了做出选择的能力,于此,我只好窝在角落一动不动。
再而后,我发现我无法爱上别人。
我对于文学的祈求仅仅停留在“梦想着成为不是人的样子”,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祈求了。
“成为人有什么好的?”
“你在开玩笑吗?当人又有什么不好的?”
我本想质问他,却反而被他这种没有过任何思考的傻样吓住了。不,不是被他的气势吓住了,而是被这幅既能幸福地活着又能不多作思考的傻样吓住了。
之后一股羡慕感爬遍了我的全身。
“住嘴吧!”
我发疯一般地大叫着,像极了想要爬上山顶的那个我。于是,之前我那副狼狈的样子再度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多希望梦醒之时发现自己正要死去,这该是多么伟大的一种幸福啊?朦胧的美感也好,鲜艳的艺术也罢,只要告诉我那是和死亡有关的,我还愿意去看上两眼。
因为我发自内心地知道,想要活着确实是光荣的,但想要死去并非那么不堪。
“艺术的美说穿了就是侍奉市民的美。”
“花的名字是憎爱分明,树的名字则是伪善。”
智慧的战争中绝对不会出现我的身影,因为我是那类至死都不承认自己有一分一毫与智慧沾边的人。
我一想到在生时写下的原稿会被人在死后埋没,就愈发想流眼泪。
那很好笑不是吗,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是个人渣,是个自私鬼。
他只因为想在小说里写上“电梯门一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满了整个空间”而已,但这还是一个病句。
他也不过是扮演着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而已。
故乡。
我的烦躁不停地像是水下的浮藻一般飘动,它不停地摆动着,不停地漂在上层、游动着。
故乡又是什么呢?当为有故人可寻的归处。
但在此刻,我对这个概念稍感怀疑。
我比谁都爱着哪里,或许不仅如此,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肯定还会记得。
但我不会回去,因为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留恋死在那里。
结果在我这么想的数个月后,我就踏上了回乡的旅途,在那里,我反而变得清醒了一点。
火车上。
“外面景色如何?”
我小声询问一旁的中年人。
他好像没听见,于是我用稍微大一点点声音又问了一次。
“外面景色如何?”
他才像缓过神来一样地、慢悠悠地回答我道:“还算不错。”
除了铁轨上的铁锈味,还能闻到的就是我自己身上已经腐朽的器官的味道了。
我对自己感到作呕,再也无法提起笔来写作。正像是那个诈骗犯!
我望向铁轨,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了。
原来我从发现自己活着到死亡,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还在嘴硬地说:我没有辜负任何人!
[昨晚的酒已经彻底醒了。]
我甚至不会喝酒,因为我就是讨厌。令我庆幸的就是我还能坚持着我的一切只一点,而同时,这也是最让我悲伤的。
我甚至连自残都不会,更没法慢性死亡。
生命是宝贵的,但在我看来,人的生命尽管同样宝贵,我却似乎不属于人的生命一般廉价得要死。原来,我什么也干不了,也不过是一介世人罢了,只是会感叹着惋惜的世人,仅此而已。
后记:
于此,我再也没做出努力的举动,对自己会成为废人这件事也愈发感到合理。
我只是平凡的,路边的一块泥巴罢了。
至此的一生靠给自己贴标签才能过活的人,为了不值当的梦想而回头,却无法成功,这次要写的,是与此相关的故事。但却因为我自身并没有能够成功的梦想,写成了这幅德行。
或许并不相干,只是我忙里偷闲又愿意花费笔墨而已。
命,究竟想要写的是哪个命呢?命运?命数?生命?命理?
我是很容易对自己感到满足的人,是很容易丧气的人,不抓住什么就无法向前走,但我唯一的、能够作为优点的缺点正是我最喜欢的。
那就是贪心,于是我混入了所有我能想到的、与“命”相关的调味料。
无法成为像是菖蒲一样的命运,于是最后写下了菖蒲为名的杂记。
我曾经也想过,“无法迈出第一步的话,就没法下定决心去做任何事了。”,但那绝对是假的,没有就是没有,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那就是为什么“生命”中包含着“命”的原因。
【太痛苦了,我却不知道如何无视这些没完没了的痛苦。】
那股痛苦缠绕着我,缠绕着失去了生活的《火》、心中的《爱》、与自身的《命》的我。
角色的名字重要吗?想出一个就拿来用就是了。剧情重要吗?大家好像也不愿意去仔细分析对错是非合理与否,只是看个乐呵。
那么小说到底有什么值得我当做活下去的动力之一的呢?
我不清楚,但这件事是绝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写作是有意义的。
好了,闲话说多了,请诸位将悲伤与哀愁抛诸脑后,期待一下明天吧。
季翎空
2021.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