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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档】附录专栏

2023-07-28 18:33 作者:星起为舟  | 我要投稿

附录I - 历史 尊父治下的龙亲们尚来就不甘居外物身下。尽管我族已用数次征伐直接证明我族能够不怵任何威胁,但所谓“后室意志”强加于我族的枷锁始终是尊父乃至全族上下的心头之恨:龙血族无法离开C层群。 这条莫名其妙的法则极其荒唐,充斥着对我族的嘲讽与不公。前仆后继的离群尝试从未停息,但我们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牺牲自己的血亲。在最为严重的一次损失中,初代3西格玛(Σ)殿下也因此永远离开了龙神的视野。 爱子的永寂让尊父极为悲伤,但尊父并未因此放弃改写世界法则的信念。最终,约塔(Ι)殿下的出世成为了挣脱枷锁的重要转折点:正如尊父甄选的母体那般,约塔殿下天生持有凭空创造层级出/入口的能力。于是,约塔殿下在开蒙之后,便被兄长迅速携往Level C-1的叠加层之一,展开筹备已久的破层尝试。 简要而言:贝塔(β)殿下的研究团队已经确信后室并非毫无规律可言的混沌空间,而是存在有一定程度的、能够加以总结与利用的时空规律;部分层级之间甚至存在着相当稳固的空间架构。而Level C-1的出入规律和其空间方位本身,都无不表明它定与I号层群、甚至与前厅关系甚密。 约塔殿下被要求在上述地点的特定位置施展一次能力。根据预期,约塔殿下将因此破开一条通向层级间隙的通道,而后者极大概率就是族内所称的“沌海”。若一切顺利,此举或许能为我族挣脱C层群提供一种另辟蹊径的方式。 然而,实验结果没能完全符合研究组的预期。约塔殿下的确强行发动能力,几近脱力才破开了一道通往层级间隙的空间裂口。但我族先锋在快速挺入后者时却亲眼目睹了一场波澜壮阔但匪夷所思的奇景:四周没有任何物质,而是一望无际的浮动蓝光。尽管没有可供参照的物体或是其他颜色,但蓝光却在视觉上呈现出扭曲与肿胀,并最终自我撕裂,泻出成群的狂乱色彩,然后迅速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物质,彼此碰撞组合,滋生成为天空与大地的模样。天地成型后,满地都开始萌生高速破土并发芽成熟的青草、远方能够望见数条拔地而起的山脉、甚至天边还突兀地滚来一卷圆筒状的白云,移动着铺洒开来,化作云海。整个过程耗时极短,不足三息。 此事件的本质显而易见。经后续跟进,我族既惊且异地正式宣布:有一全新层级于我族前进的方向当场“生成”。 而这意味着什么,目前尚无定论。 附录II - 杂讯摘录 上述那场由先锋队亲眼目击的层级异象尽显诡秘,与其相关的跟进与研究工作则已交由专业派系负责。此处不对其研究方向加以赘述。 完成基本勘测后,该层级并没有得到我族的进一步关注,仅仅只是将其单纯地视作Level C-1那独特的叠加性空间中因故新添的又一层级而已。由于无功而返而难免灰心的先锋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层级命名流程,仅为其保留一临时编号。 在本时间点前,尊父在圣所滞留数日,许久未归。该层级的冷清在他回到王城之后宣告结束:尊父很快便将事件全貌了解完毕,但意外地并未恼怒,而是对这个新生层级表现得饶有兴致。尊父甚至组织了一场实地考察,并在和几位殿下简要讨论之后执意下达在此地建造驻层基地的敕令。相关工程由此启动。 “骧亭”一名由尊父赐予。其时,他遥遥望着一群龙裔,而后者正驱使着身姿挺拔的龙鳞驹踏过原野4。 王族们在进行实地考察时,贝塔殿下对骧亭的自然环境尤为钟意,并因此向尊父提出把骧亭作为其所谓“核能实验室”以及“试爆场”之场所的项目提案。提案遭拒。同周,项目“阿尔法之眼”的设立开始进行。 附录III - “阿尔法之眼”相关 The Eyes of Alpha 项目信息总览 -编纂:骧亭基地- 前辞:本项目的设立由尊父亲自监督执行,并首次将贝塔殿下最新突破的前沿技术运用在关键环节。驻扎于骧亭基地的核心防御力量须全力维护本项目的安然运行。 项目序列:K014 地点:骧亭基地 状态:正常 目标概要:本项目完全仰仗阿尔法殿下(次代)的特殊能力。操作员们需将项目输出的海量情景进行剔除与整合,最终整理为可用的战略信息或是其他宝贵情报。 详情:K014号项目,名称“阿尔法之眼”。该项目以阿尔法殿下的血统能力(见下)作为起点、以被观测者作为媒介、进而导向模拟未来的效果。 关于阿尔法(α):初代阿尔法在许久以前便已被尊父肃清,当今殿下乃前者胞妹。身怀相同血脉的两者全部成功继承了母族的实体特性。 两位殿下的母亲乃一“梦敖”5。梦敖一族在大脑/精神/因果层面拥有多种不可思议的玄奥能力,如梦境、幻像,甚至预知。在得知其存在后,尊父立即意识到这些能力的宝贵价值,并很快与一雌性个体诞下两名子嗣。同时,为防该族能力流入他手或是出现其他不可控因素,我族最终对其执行清剿。 当然,梦敖血统的能力绝非毫无缺陷。 简单来说,阿尔法殿下能够直接预见被观测个体的死亡情景。但是,若想看清死亡原因、死亡过程等其他诸多事项,就需要投入更大量更集中的精神,并耗费更多的时间。尽管阿尔法殿下先天的强大精神力去负担这一行为绰绰有余,但为其支付的时间成本已经使这得不偿失。除此之外,我族在初期一直以为这项能力缺乏价值。 因为,阿尔法殿下每次进行预知时,所看见的死亡情景几乎都不一样,总是存在着或大或小的区别。这很好理解:未来并不既定,一条时间线当然会导向无数种结果。据阿尔法殿下个人表示,她能够在单一个体身上预见不下千种的死亡因果。所以,我族没有重视这项能力。而这一态度在以下三则事件发生后开始扭转。 一,阿尔法殿下在“梦境”层面拥有的能力大有进步,渐趋炉火纯青。她越来越对“干涉梦境”、“操纵梦境”等实际应用手段得心应手。 二,贝塔殿下率领的研究团队之一在意识空间、精神强化、思维对接等一系列领域取得重大突破。气性骄傲的他们执着于找到某种规格庞大的运用途径。 三,阿尔法殿下在一次练习中尝试完全看尽一位龙裔的未来。在此次预知中,阿尔法殿下全力追溯该名龙裔的数种死因,并由此意外发现这些因果关系折射出的世界背景,由此直接发现数则关乎龙血族命运的重大未来事件。 直至彼时,我族才明白这种预知能力的上限远远不止预见个体的死亡,而是能够以小见大地窥见整个未来的图景、窥见整个世界的走势。 然而,若强行将单一个体的无数个未来情景所蕴含的巨量信息尽数吸收,这本就会让阿尔法殿下难负重堪,更毋论对它们进行梳理与分析。 而在这时,得知上述消息的贝塔殿下立即敏锐地意识到三者存在的关联,并迅速提出一个大胆的项目提案。后者即现今的“阿尔法之眼”。 贝塔殿下提出,他已经有能力将阿尔法殿下的肉身接入设备,并对其精神力进行定向强化和对外连接。在该设备接入另一名个体时,能力依附于精神力本身的阿尔法殿下或许能和对方取得精神上的衔接,并由此将自己观测到的无数情景以数据形式导入设备(被观测者还将在意识中宛如入梦一般地亲身经历阿尔法殿下想要选定的情景。此时后者还能够通过干涉梦境的方式对该情景进行刻意的更改,凭此观测到更多想在特定因果条件下导向的其他预知结果)。机器本身的处理能力再加上数位操作员的外界校准,自然能够大大提升情景的分析与总结效率,最终完成对巨量信息的提炼,做到真正意义的预知未来。同时,这大抵也不会让阿尔法殿下过于劳累。 经尊父指示,“阿尔法之眼”的所需设备最终在骧亭基地落成,并很快展开初次试验。贝塔殿下要求亲自担任首位“被观测者”。 试验的所有流程都如贝塔殿下所言的那般顺利进行,最终圆满落幕:阿尔法殿下的状态比预想中疲惫,但项目团队委实获得了以贝塔殿下之死为出发点的多个未来图景(总耗时仅约42分钟)。经过14天的分析,我族提炼出了共计9个重要未来分支、76个次要未来分支、若干个无关紧要的未来分支。这对我族展开未来行动的关键性不言而喻。 初次试验的成功让每位参与者都大喜过望。在可预计的将来,“阿尔法之眼”还会继续运作,针对更多不同的对象进行更多角度的观测与提炼,从而做到对未来走向的牢牢掌控。 凭借“阿尔法之眼”这一伟大的项目,我族将做到彻底扼杀一切对大业不利的可能,就此势不可挡地迎来那个尊父期许着的、完美无缺的未来。 项目累计执行次数:23 以下是一份贝塔殿下在初次试验结束之后留下的部分谈话记录。 [摘录开始] 贝塔:(兴奋)啊哈!完美!真是太完美了!我就知道这会是一场成功的表演! 操作员1:祝贺殿下! 操作员2:啧啧,不过这数据量也太…… 贝塔:(笑)后面的事,就与我无关了。诸位辛苦!接下来的你们可能得有好多天都泡在数据堆里! 一众操作员响亮呼应。似乎夹杂有一点点的哀嚎。 侍从:殿下,有人找您。 贝塔:嗯? 贝塔往侍从示意的方向望去。他看见了一个外貌奇特的人正搀扶着阿尔法坐下歇息。阿尔法脸色很差。 搀扶者是一人形生物,身穿一袭鳞片纹样的袍子。它的头部完全被罩在一个状似爬行类生物骨骼的头骨内部,看不见一丝肌肤。头骨的眼眶部分嵌有两颗圆形的水晶,贝塔很快便认出那是瞳石。 贝塔:哈喽?是你找我? 男子:(松开阿尔法,朝着贝塔微微鞠躬)正是卑职。 它走了过来。 男子:首先恭喜您的试验成功完成。然后我想说……您也看见了,阿尔法大人很难受。不知您是否还有进行更多试验的计划? 贝塔:年轻人,你应该不会觉得这东西是一次性的吧? 男子:…… 贝塔:再说,阿尔法之眼以后的运作也不归我管,我和我的团队只是技术支援罢了,很快就会动身回我那里。骧亭基地现在也不做什么,估计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致力于维护这个项目吧? 男子沉默片刻,回头望了望阿尔法。 贝塔:说起来,你是什么生物?为什么戴着副骨头? 男子:回殿下,卑职是一只无面灵。两年前幸得阿尔法大人赏识,这才得以加入龙血族的光辉大业。而这副骨面乃阿尔法大人亲赐,好为卑职这光秃丑陋的面部略加修饰。 贝塔:你是个无面灵?真的? 男子:是。 贝塔:你居然有这么高的神智?而且没有嘴怎么说的话?还是说你是个长了嘴的错误无面灵? 男子:殿下,在后室这种地方,还是别用科学的目光看待一切了吧? 贝塔闻言大笑。 贝塔:哈哈哈哈哈……对,你说得对。我居然又把这个忘了。后室总是喜欢在奇怪的地方给我当头一棒。 男子:我也觉得。那么,现在我能说—— 贝塔:(歪头)不用说了,我现在大概知道你找我做甚。让我猜猜?关心你家大人? 男子:咳。 贝塔:噢,看来猜错了? 男子:咳……是。您刚刚说的没错。 贝塔:(满意)嗯。呵呵,其实这不用你说。我看得见她的不适。我之后会去给机器进行相应升级的,争取最大化减轻她的负担。另外,阿尔法也轮不到你担心。流淌着龙血的我们比你这种实体强大得多,只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苦难中崛起、扬升。正所谓“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啊。 贝塔望了一眼阿尔法。 贝塔: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姐姐。 男子:…… 贝塔:好了,还有别的事么?我很忙。 男子:确实有一个我个人比较好奇的问题,还请卑职斗胆一问。 贝塔:讲。 男子:您为什么那么积极地要当第一个被观测者?看到自己的……嗯,死相,难道不会有些……? 贝塔:(再次歪头)有什么?为什么要有? 男子:(轻咳)卑职明白了。 贝塔:龙血族的生命的确很长,但也并非永恒,我当然不是什么永生不死的神明。既然是命中注定的玩意儿,那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 贝塔跳上操作台,似乎是想让自己显得略微高大一些,又像是示意这台设备。 贝塔:在那天到来之前,能像鼓捣机器那样再多研究一小会这个世界的运作逻辑,那我就没有缺憾,就是后室里最幸福、最充实的存在。尽管……这个世界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摘录结束] 附录IV - 相关谈话·一 阿尔法之眼的顺利落成是我族取得的又一喜人成果。该项目将为骧亭、全族、乃至尊父的大业,发挥不可磨灭的作用。同时,阿尔法之眼所使用的配套设施仍需随着相关研究的进展而不断改装升级,以持续满足降低使用者负担、突破连接数量上限、提升数据处理效率等多方面的需求。 然而,该项目的核心本身——也就是阿尔法殿下,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掩饰过自己对该项目的厌弃。尽管她依然会配合,但其精神状态却不容乐观。以下是一份阿尔法之眼在第9次运行完毕后留存的谈话记录,其内容大致将阿尔法殿下的内心活动显露一斑。 [摘录开始] 阿尔法之眼的项目设施已完全转移至为其专门设立的暗室。室内环境偏暗,因此显得一众器械外壳上的条条蓝光尤为明亮。除去机械的运作音与操作员们的敲击音,别无他声。 在距离阿尔法殿下端坐的舱体外围不远,摆有一座展示台。台上是一只中等体型爬行类生物的全副骨骼,但独独没有头部。 操作员:安全断开。殿下!您可以下来了。 阿尔法殿下并未立即摘去将自己的头部与四肢和中转器相连的数条接口,而是姿态疲倦地微微向一侧滑去。 阿尔法:(低声)阿守。 正在操作终端一侧监督着工作的某人立即应声朝着舱体奔去。它的头部套着一副兽类头骨。 阿守:我在,殿下。您看得见我吗? 阿尔法殿下混浊与溃散的眼神慢慢散去,逐渐恢复。 阿尔法:啊……啊。好。我看清你了。 阿守:欢迎回来,殿下。我扶您下来? 阿尔法:现在不用……让我小坐一会儿。 阿守:是。 沉默片刻。 阿守:殿下,还是会很累么?这段时间针对设备进行的升级难道一点都没能为您减轻压力? 阿尔法:不是这样的,阿守。我的负担从来就不来自肉身。 阿守:那是? 阿尔法: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像第一次时那么头痛了。父亲给予的血统和母亲给予的天赋本就让我可以应对自如,当时只是不习惯进行高强度的预知而已。所以,让我感到疲倦的源头从来就不是外界。 她指指自己的胸口。 阿尔法:是这里。 阿守:我明白了。是重复流程带来的厌倦? 阿尔法:你不明白。不是因为那个。 阿守:那…… 阿尔法:我有没有对你谈过我是个厌世者? 阿守:谈过。但是没有细说。 阿尔法:在我学会预知之前,我根本不是这样。我当时还享受着世界,还期待着下一个明天又一个明天的陆续到来。总是会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在未知中浮现。 阿守:不过未知也能孕育恐惧。 阿尔法:是这样。但身处家族荫庇中的我完全不用顾虑那些。 阿守:倒也是。 阿尔法:习得预知之后,这些都消失了。生活于我而言不再是一本让我迫不及待翻开下一页的书籍,而是……木偶戏。台上的木偶都在按部就班地向那个我早就已经知道的结局演啊演,没有一丝生机。 阿守:可是,您能看到的“结局”远不止一种啊。单就这一方面而言,不定性应该还是存在的? 阿尔法:结局的确不止一种,但它毕竟不是无限个。把它们看完只是时间问题。更别说现在这个项目就在逼我当场看完。 阿守:嗯…… 阿尔法:也有很多很多本来有可能出现的结局早在过程的推进之中就被明显剔除了。最后真正能够到来的结局总是只有那几大类。总是。 阿守:好吧。这次我应该是真的明白了。感觉这很……悲哀。 阿尔法:(苦涩)让我感到疲惫的,还有很重要的两点。 阿守:您说,我听着。 阿尔法:(意味深长)第一,我对谁都能预知成功。 阿守:嗯哼?……喔。您的意思是,他们最终都死了。谁都会死。是吗? 阿尔法:(含笑)你很聪明。是啊。凡物终有死。无论他们是谁,是高天之上的巨龙还是屈居土穴的虫豸,他们都死了。有时死相祥和,有时死相凄惨。但都是一样的,谁都没有逃过死亡的宿命。一想到这把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包括在内,我…… 阿守:这种关乎死亡的思考……可能坦然接受就是唯一的解。选择与它深度纠结有害无益,只会让自己越想越累。 阿尔法:我不畏惧死亡,我畏惧的是仍有缺憾的一生。事件总是那么多,时间却是那么少。有多少人在迎接死亡时敢说自己的一生无怨无悔,没有遗憾呢? 阿守:这是另一层面的思考了。殿下,我由衷地建议您别继续往下想。起码现在别,您还很累。 阿尔法:嗯。 阿守:其实关于这点,我有一个比较好奇的地方。若您去观测那些具有不死特性的实体,会看到什么?他们当真是永远不灭的吗? 阿尔法:呵,“永远”就是个笑话。……那样的实体我见过一个。应该算是吧,他应该是不死不灭的。 阿守:什么实体?然后呢?您看见什么了? 阿尔法:我不想谈这个,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总之……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另外,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假使他真是什么永世长存的神明,那也与我们毫无关系。我们只是凡夫。 阿守似乎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 阿守:……那第二呢? 阿尔法:你还记得骧亭的成因吧? 阿守:当然。 阿尔法:你对此的看法呢? 沉默。 阿守:后室如果真有意志,那它是个很好的狱卒。我们都是狱里的囚徒。 阿尔法:你的语气里有股压不住的愤懑。 阿守:是。因为这件事的确让我恼火。 阿尔法:父亲也一样。所以,他私下对我下达了这样一条命令,要我在从被观测者身上预见的千千万万个未来中细细查看,去看看是否有那样的一种未来,我族是否撕破了后室这荒唐的封锁,是否成功打开了新天地的入口。 阿守:……结果呢? 阿尔法: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阿守:*音量过低而未被设备清晰录制。似是一句脏话。 阿尔法:我没看见。我一次都没看见。 阿尔法殿下此刻面无表情,而不是一贯的柔和。 阿尔法:我本来是无所谓的,因为我族拥有的王土已经足够辽阔。我也一直都不是很能理解父亲的理想,为什么非要牺牲那么多不必要的精力去制造冲突?……但得知那种事后的感觉就变得不一样了,你懂吧?你在自己的海洋中自在遨游时,忽然有人告诉你这里只是个鱼缸;他还告诉你,你既跳不出缸盖,也撞不碎缸壁。而你又非常清晰地得知他说的都对!完全对! 阿守:…… 阿尔法:呼。失态了。 阿守:要是这鱼缸能让鱼活得舒坦,一辈子都住在里面,也不是不好。 阿尔法:(穆然)但他不舒坦。我知道你也是。你很舒坦吗? 阿守语塞片刻。 阿守:呃,在您身边就舒坦! 阿尔法:(先是一愣,随后忍俊不禁)……啧,无礼! 阿守:卑职认罪!不过先准我扶您下来吧,若是继续纠结方才的话题,真的只是徒增烦恼。 阿尔法:嗯。过来吧。 阿守前去搀扶阿尔法殿下。 阿尔法:对了,我还要修正一下我刚刚的说法。 阿守:什么? 阿尔法:我承认我刚刚的确被一种让人窒息的无力感钳制了,这才那么情绪不稳。但这应该建立在我真的已经把全部未来看尽的前提下。 阿守:这是自然。怎么了? 阿尔法:可我没有。 阿守:什么意思? 阿尔法:我见过很多人类,而我最讨厌的就是预知他们的未来。因为我根本看不完。 阿守:看不完? 阿尔法:是的。他们的未来总数和我遇见过的其他实体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如果把某一人类的单一未来比作一颗沙粒,我每次都感觉自己站在海边的一片沙滩上,而狂暴的海风正将沙浪迎面卷来,使我两眼刺痛。 阿守: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阿尔法:不知道。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只能给出这样一个结论:“人类”这种生物……大抵是某种范围之外的存在。 [摘录结束] 附录V - 相关谈话·二 下列记录由身为谈话者之一的阿守根据自身回忆、以及神音终端的历史记载综合整理得来。 [摘录开始] 骧亭郊外。 有一个形体瘦削的身影端坐在一座矮小的土丘上,而他全身都笼罩在一件深黑色的长袍里。兜帽低低地垂下,盖住了他的眼。风在反复吹起草地的波涛,但看似轻盈的长袍衣角竟是一动不动。 在他身前,还有另外一位正在大步接近。后者戴有一副骨面。 阿守:(招手)朋友,下午好啊!你也出来散步? 黑袍者未作回答,但在几秒种后微微抬起了头。 阿守:这几天的天气当真不错!出来走走真的很……(放缓脚步和语速)能……改善……心、情? 阿守与黑袍者对视片刻,短暂地僵直。在终于确信自己并没有认错后,他飞速跪倒,双拳撑地、垂下头颅。 阿守:——参见尊主!是卑职眼拙了!恕罪! 尊父:…… 又过去了几秒钟。 尊父:恕你什么?人类? 阿守:请恕在下眼拙之……等等,您称我什么?人类? 尊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眼神古井无波。 阿守:啊……在下想必是瞒不住您的。对,我是人类。 尊父:先起身吧。你又没做错什么。 阿守:(犹豫)……谢尊主。 阿守略显局促地站直,动作不大自然。 尊父:我记得你。阿尔法之眼试行结束的那一日,就是你找贝塔谈了话。 阿守:啊啊,是的。尊主竟然还对我这种角色留有印象……卑职,诚惶诚恐。 尊父:这个腔调还是适可而止吧。这里又不是王城,也没有别人。别拘于礼数。 阿守:是……是。 尊父:我很让你生畏么? 阿守:……嗯。是这样。 尊父:(望向身侧)能理解。 阿守:(迟疑)但是……这次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同。 尊父:(移回视线)噢?有何不同? 阿守:这是可以妄说的么? 尊父:我要你说。 阿守:是。……呃,您比我上次看见的要瘦。瘦的多。 尊父:(发笑)就这个? 阿守:当然不止。近距离接触后,我才发觉您……您的气场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尊父:继续。讲话不要这么吞吐。 阿守:您看上去很平和。还夹杂有一点点的疲惫。 尊父:那你以为我应该是什么样?伴随着战鼓的轰鸣,挥舞着龙血的旗帜,撕开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血肉之躯,在他们泼下的血雨中放声狂笑的战争疯子? 阿守:…… 尊父:呵,别太介意。这是我在读书时读到的众多龙血族相关记述中,关乎我的其中一小段。那座图书馆是个好地方。书很多。 阿守:您是觉得这属于刻板印象? 尊父:刻板印象?不,以他们的视角而言,这是很准确的描述。我很清楚我都做过些什么。 阿守:在下有一事不明。虽然我清楚自己没有什么资格来问您。 尊父:你无非就是想质问我率领龙血族干出那一切有何意义。 阿守:咳嗯。我没想这么直白。 尊父:那我先来问问你,人类。你觉得什么是自由? 阿守:什么是自由?简单来说——就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吧。 尊父:……倒也没错。 尊父手未扶地,缓慢站起。阿守这才看清对方根本未着长袍,而是几只深黑色的膜翼。它们包裹着尊父的体表,彼此交叠,形状修身,状如黑袍。 尊父:我的父亲,也就是前代欧米伽,是这样对我说的:自由是你想不去做什么,就可以不去做什么。 阿守:有理。 尊父:但我并未服气。我当场就质问他,我们这一生想做的事情有那么那么多,但所有道路都注定被死亡这条天堑斩断,但所有生灵生来就已是死神的阶下囚。而他却用这话自欺欺人,骗自己说“没能做到没有做完又怎样?反正也没想去做了,我这一生是多么自由啊”。一直骗到自己相信。 阿守:嗯……先王或许不是这个意思? 尊父:还轮不到你来指点我。他已经直接用接下来的话验证了我的想法:自由是有境界的,最低级的人身自由完全不能与最高位的灵魂自由相比——我问他那什么是灵魂自由?他说他穷尽一生仍在参悟,但他相信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宁静,是一种与世界达成妥协之后的大彻大悟——你听。“妥协”? 阿守感受到了一瞬的战逃反应。 尊父:那不就是认输!? 阿守:是、是的。 尊父:所以他才中道崩殂,留下了满地的烂摊子。呵呵,把自己没有能力打破桎梏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当真可悲。 阿守:敢问这个“桎梏”指的是什么?而且您心目中的自由又是什么? 尊父:不用分开讨论,因为它们是同一件事的两端。在那之前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看待后室的?再进一步说,你是怎么看待骧亭成因的? 阿守:什……?真是巧,阿尔法大人也问过我一模一样的问题。综合一下回答的话:后室是个狱卒,而它摆明了不会给我们逃跑的契机。 尊父:说到阿尔法……你跟她多久了?你这个人类为什么要加入我族? 阿守:两年,我现在的名字都是阿尔法大人取的。我和她结识并最终来到族内的来龙去脉比较复杂,这里就不展开说了吧……若是需要简单概括一下我的动机,您可以这么理解:我认为和人类那群弱者待在一起根本没有出路。我更愿意相信如此强大的你们。 尊父的表情变得略为古怪。似是凶狠,又似无奈。 尊父:讽刺的是,事实可能恰恰相反。 阿守:啊?尊主何出此言? 尊父: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后室这个地方的世界法则……太诡异,太刻意。不是么? 阿守:诡异应该是公认的。“刻意”是指? 尊父:从前的你身处人类阵营,那想必和数据库里的层级文件有过接触? 阿守:是的。……事实上,我现在仍会不时奉命离开骧亭,回到人类那边窃取些情报或是别的什么。 尊父:噢?噢。挺不错的。那么,接下来就好说了:你既然知晓那么多的层级情报,难道就对它们的内容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既视感? 阿守:您是指…… 尊父:刻意,太刻意了。仿佛这个世界是由谁信手书写的虚构桥段、是被谁随意编撰的幻想故事。 沉默。 尊父:若我身处的世界真是一本书籍之类的玩意,这还不算特别悲哀;最悲哀的事情是,我发现我不是主角。 阿守:那谁—— 尊父:是你。是你们人类。 阿守:为什么? 尊父:因为后室有着千千万万个“要素”,但它们全都、全部、完全就是你们人类的底蕴。有最为简单的两个例子:第一,龙血族的直系名表从古代沿用至今,已流传数代。但我还在年幼时期就已经得知,那26个名称竟是什么人类世界的“希腊字母”。第二……我他妈的在使用人类的语言!包括现在! 阿守:*欲言又止 尊父:我疯狂地追查过语言的历史,但毫无成果。这是当然,因为它来自前厅啊。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很好。后室在太多太多的地方表现出人类的独特。甚至在这场对话开始之前,我已经二度尝试用龙血威慑把你赶走,因为我想安静一会儿。但我失败了。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开始就得知你其实是个人类——因为人类一直都是唯一免疫龙血威慑的族外实体。一直。你知道这给我什么感觉吗?给我的感觉是那个位居一切之上的创作者认为这个故事的推动需要有人类和我们正常展开交流,所以祂才赋予了人类不惧龙血威慑的“设定”。 阿守:这是否有些……异想天开…… 尊父:当我初次感觉后室像一本书时,我也觉得自己在异想天开。但随着这些年的戎马、随着阅历的日渐增长,我心中的惶惑有增无减。我越来越感觉后室在围绕着人类展开,在顺应着后者而去发生更多层次的变化。我自认我未曾怵过任何外敌,但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感到畏惧。别人都说我疯了,说世界怎么可能会因人类的意志出现转变……但只有我明白我真正畏惧的究竟是什么。 阿守:我大概也能明白。 尊父:“我的命运其实不属于我自己,而是属于某个随心所欲、恣意妄为的创作者”。是这,才让我如坠冰窟。世上还有比这更不自由的事情吗? 阿守:所以,您才会反复进行那些尝试,反复制造战争,只为制造一丝变数,或是找到冲破这种境地的机会? 尊父:对。在这个过程中我会碾碎些什么摧毁些什么我不在乎——关我屁事。 阿守:…… 尊父:我其实一直都对贝塔的理念嗤之以鼻,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捋清后室的逻辑。后室的底层逻辑全是一个或者多个创造者脑内掠过的思绪——他怎么捋? 阿守:但他,很充实。 尊父:这就是我羡慕我儿女们的地方。他们总是有其他可以专注的领域,总是能够浸泡进去寻到内心的安宁。而我做不到,我明白我只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但我就是解不开这个死结。我绝不会宁静地走进龙坟,我只会死在冲击世界法则的疆场。 阿守:为此招来仇恨与背叛也不介意吗?其实大有更温和的方式吧? 尊父:我不在乎。 阿守:…… 尊父:至于方式?因为认同力量而投奔我族的你啊,若是你想、而且你能,你未必会比我温和。 阿守:…… 贴在尊父身上的膜翼缓慢地分开,宽大而细长地伸展于两侧,露出他瘦削的身体。但后者正肉眼可见地迅速强壮起来,并刺出片片细密的龙鳞。 尊父:当我初次睁开眼睛看世界时,它给我的感受像是一颗蕴藏世间万物的水晶球,广博而瑰丽。而现在,我只感觉它是一个沙盒、一个箱庭,而天地众生都不过是供冥冥之中的某人恣意戏耍的摆件。祂对我们生杀予夺,而我们甚至敌不过祂的心血来潮。(低声呢喃)箱……箱庭?啧。名取差了。 阿守:在下斗胆,还想求教一事。 尊父:问吧。今日心情沉郁,无意中吐露了这么多,也不差你多问一个。 阿守:族内都说您用私刑处决了初代阿尔法,并夺走了他的能力。既然他与当代阿尔法大人同为“梦敖”之血裔,那想必他也拥有预知之能?并如今为您所有? 尊父:是。怎么?你想求问什么? 阿守: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您既然也有预知之力,能否告知我会如何迎来死亡?一种就够了。 尊父:为什么不找阿尔法? 阿守:这就是问题。不知为何,她不愿意。 尊父:那你怕死么? 阿守:老实说,怕。所以我觉得看到一种死亡的可能性,能助我强行面对一次。 尊父:你只是想利用我窥视一次未来吧,哪怕只能知道一种?只是想知道把自己贡献在龙血族究竟值不值得,会不会直到死亡仍然身处后室这个囚牢? 阿守:(跪)不敢称“利用”! 尊父:我知道,我也理解。但我依然不会帮你。 阿守:为什么? 尊父:阿尔法没对你说过?对人类使用这个能力完全是自找罪受。哪怕是我,光是那等数量的画面都能对我造成迟迟缓不过神的思维冲击。噢,虽然我觉得那姑娘之所以不帮你,只是单纯不想看到你的死相。 阿守:(愣)卑职……明白了。感谢尊主。 尊父:啊,这又是一个佐证点。为什么我预见到的人类未来会像恒沙一般的多?把人类设为世界主角的创作者,当然会为他们保留无限种可能。 尊父的身躯彻底完成重启,肌肉分明。有一双数米长的巨大膜翼刺破脊背,在先前的数对狭长双翼后方血淋淋地展开。 尊父:你下次潜往人类驻地时,大可以把这些话记载下来传给他们听,让他们见证见证我的意志。故事里面有个发疯的配角要把剧本撕烂,箱庭里面有个发疯的配件要把箱庭掀翻——这会是场不死不休的角斗。 尊父猛地振翅,震起风波、腾空而起。有几颗龙血倏地洒落在草地上。然后他遥遥飞向骧亭基地的方位,渐渐地消失在地平线。 [摘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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