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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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落：鲸鱼在深海中死去，其尸体缓慢沉入海底，并在此过程中形成的一个独特的生态系统。
鲸落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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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这个月第八次了。”那名志愿者轻叹了口气，“每一次都在游泳池里，尽管我们不断地加强对泳馆的监视，却还是让他跑进去了，不过幸好每一次都被我们发现了，不然……”
“若是真的护不住了，也别太自责。”那名志愿者深深地看了雷狮一眼，那一眼中的情绪非常复杂，雷狮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解脱，“那就交给你了。”
雷狮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随后在那有些深沉的目送下走进了这所孤儿院。
他每半年都会来这里做一个月志愿者，但上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大概是后面来的。这一次他的任务就是尽量阻止这个人自杀。
感觉吃力又不讨好。
他顺着指引朝游泳馆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直觉，那个志愿者所说的卡米尔会在那里。
他准确地推开了游泳馆的大门，一个背对着泳池坐在沿台上的纤瘦少年落入他的视野。
尽管从未见过，雷狮却在一瞬间确定了他就是那个卡米尔。
因为眼睛。
他有着一双宛若大海的眼睛，宝石般纯粹的蓝色，但不似海的波澜壮阔，他的眼内很平静，很死寂，像干涸的井，就算扔一颗石子进去，也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发现了雷狮这个入侵者的存在，也只偏头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即便移开视线，继续注视着游泳馆一扇窗外湛蓝的天空。
看起来很孤独的样子。
雷狮想了想，抬腿迈上几节阶梯，向那个安静的少年走去。
他看见那个少年呼出一口气，在沿台上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做出个拥抱的姿势。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代表了什么，接下来的一幕就入了他的眼。
少年闭上眼睛向后仰去，动作虽慢但很决绝。他纤细的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痕迹，最终落入水中。
雷狮讶然地瞪大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第九次了”，他实在没想到刚刚见面就会遇到这个。但身体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迅速冲了上去。
少年已完全没入水中，对于常人而言必定很不舒服的行为，雷狮透过池水却清楚地在他唇边看到了一抹浅淡的笑，仿佛是对身处于水中的享受，对整个世界的释然。
雷狮轻“啧”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单手撑上沿台利落地翻入水中，向下坠的少年游去。
他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就游到少年身边，他单手将少年揉住，另一只手与双腿在水中摆动着，借助反推力往上游。
雷狮带着少年浮出水面，先将他推上沿台，自己才爬了上去。
在做胸外按压的途中，雷狮的脸上显出些疑惑，按常理来说，那些企图溺水自杀的人落水后出于自我求生本能都会挣扎，并且在遇到救助者后会死死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
但他在卡米尔身上没有看到这样的行为，有的只是淡然和宁静。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究竟要对世界有多大的排斥，才能够这样毅然决然？
卡米尔在雷狮的帮助下吐出了腔内的水，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雷狮将他扶起，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过了许久，卡米尔的呼吸才稳定下来，他看了雷狮一眼，依然是很平静的眼神，没有感激也没有怨怼。
卡米尔挣扎着站了起来，雷狮忙从一旁扯出一条浴巾为他披上，顺便帮自己也披了一条。
他搀扶着卡米尔往外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锲而不舍地自杀，即使每一次都被阻止，经受那么多次折磨难道不会想放弃吗？
卡米尔微喘着气，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是雷狮第一次看到卡米尔静默的脸上出现其他表情。
他怕不是在疑惑我为什么没有批评他？雷狮这样想着，微微笑了一下。
虽然没有接触过，但他知道对于卡米尔这样的人而言，再多的斥责也是没有用的，甚至连询问原因也没有什么必要，但他承认这个人已经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卡米尔接受了他的帮助默默向前走，过了许久才反问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关的话，“你听说过鲸落吗？”
雷狮略想了一下，很快在脑中搜索到了这个词，于是他点点头，“听过。”
“嗯。”卡米尔只应了一声，仿佛刚才询问的人不是他。接下来的路，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
那一天后，他便住到了卡米尔的隔壁。卡米尔渐渐与他熟络起来，见到时会互相打个招呼，但超过此的话便不再说。
此后的一个月中雷狮半路拦截了卡米尔3次，救了想任自己溺水的卡米尔7次。
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也是雷狮来当志愿者的最后一天，卡米尔在晚上溜出去了。
当雷狮发现并将他救起之时，卡米尔可能已经在泳池底沉了一段时间。
幸好，还来得及。
在胸外按压之下，卡米尔很快咳出几口水苏醒过来，他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窗外照进朦胧的月光，将整个游泳馆笼罩着，衬得这个本就寡淡的少年更加清冷。
半晌，他轻轻开口，“我刚刚碰到泳池的底了。”
“我知道。”雷狮靠在沿台边上闭着眼休息，“今天我确实来迟了。”
他不可避免地感到疲惫，生理上的，更有心理上的。这一个月以来，卡米尔去游泳馆的时间毫无规律，他不得不时常去查看卡米尔是否待在卧房，发现没有后便要急急赶去游泳馆。
他累了，不过这也是最后一天了。
身旁的卡米尔却毫无预警地拉住他的手臂，“你知道吗？我经常会无法呼吸。”
雷狮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有哮喘？”他看不出来，一个哮喘病人这么折腾自己早就出事了。
“不是。”卡米尔看着雷狮的方向，眼中却没有聚焦点，更像是在透过雷狮和沿台注视着那一方池水，“我感觉自己像一头死掉的鲸。
“在世界这片海中不断地坠落，坠落。我每时每刻都在坠落，却怎么也看不到底，只有越来越使我喘不过气来的压强昭示着我还在下降。”
他说着，眼里终于有了些像孩子的迷茫。
“生活中的所有事都在剥夺着我的养分，过去是，现在是，未来还将继续下去。我会在这漫长的坠落中被不断侵蚀，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海面上的关无法穿透深沉的海洋，我的前面、后面都是黑色的。”他的手微微抬起，像是想抓住什么似的，又无力的垂下，“我将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空旷的游泳馆中回荡着卡米尔的最后一句话，显得更加寂寥。
他吸了一口气，声音没有波澜，却透着浓烈的绝望，“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嗯，确实很难受。”雷狮任由卡米尔拉着，回道。
他的父亲曾要求他继承家业，娶一个世家小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他无心于此，他有自己想过的生活，周转于宴席与会面的那一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陷在一个深潭里，不断的下坠，看不到阳光。后来他离开了，所幸，他现在过得很好。
而且比起不谙世事的小姐，他还是更喜欢像卡米尔这样有头脑的人，“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工期要稍稍延后了。
卡米尔脸上划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声音仍然毫无波动，“我想去看海，到海面上看海。”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这代表了什么，但雷狮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以生命作为赌注，一次又一次与死神博弈。卡米尔很清楚自己的年龄是必定不会被放出去的，轻生的人必定会得到开导与保护，所以他以这种方式来接触更多的人。
若是遇到一个可行的人，便借那人的手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以死亡来掩饰死亡。卡米尔每次去自杀时，都会留点动静给他，唯独今晚没有，但他一定想到志愿者会去找他，只是时间问题。
雷狮笑了笑，很聪明的一个人，不是吗？就是志愿者来的时间太短了，不然卡米尔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但他确信卡米尔所说的话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第二天，雷狮带着卡米尔去了海边。他们以雷狮一个人的身份租了一艘船，向海上开去。
灿烂的阳光为海面披上晶莹的袈裟，卡米尔时不时看看海上的风景，脸上难得露出喜悦的神色。
雷狮径直将船开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才停下，他回头看了眼不断向外面观望的卡米尔，这个此刻像正常小孩子的人，却怀着那样阴沉的念想。
痛苦地活着，真的不如死去吗？雷狮开始考虑他的举措是不是错了。
卡米尔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是洞察到了他在想什么，没转头地轻声说了一句，“我曾经见过一次海，在那时，我就确定了那是我的归宿。”
“这样吗？”雷狮的声音很低。
“嗯。即使我遇不到你，当我长大能独立后，我还是会来到这里，做出与现在同样的举动。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只是帮我提前结束了这段难熬的时光。”
卡米尔说完，起身一步步靠近甲板，他走得很慢，像虔诚的信徒去完成圣洁的仪式。
雷狮看着他缓步走上甲板，他知道他已经无法阻止这个少年了，不，是从来就无法阻止。于是他叹了口气道，“这个地方的海最深处不过500多米，你一定能沉到底。”
卡米尔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很认真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那双海蓝的眼中终于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卡米尔张开纤细的双臂作出飞翔的姿势，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闭着眼向后仰去，最终落入水中，打碎了一面波光粼粼的镜子。
雷狮看见他伸手做出一个抓拿的手势，与前一次不同，他握住了光芒。
雷狮没有去看卡米尔下沉的样子，他知道在卡米尔窒息前的那段时间里，都不会身处于黑暗之中，阳光会穿过水面，为他驱散阴暗，温柔地洒在他身上。
在他沉到底端之后，海草会将他束缚在那里，为他举办最好的葬礼。坠落了许久的鲸终将到达他的底，他不用再经受无尽的沉沦了。
雷狮将船往来时的路开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拉起那个少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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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卡米尔想去海里自杀，雷狮帮他那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