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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色的金阁

2021-12-08 19:59 作者:Emith君  | 我要投稿

(本文非基于现实所作,三岛立场也非本人立场,热爱祖国是我一切行文的出发点。)

一九五六,昭和三十一年。青年为访金阁而来。前来引路的老向导很是亲切,自言在这金阁已是四十余年的光景。

“比这寺还要长啊。”老向导看着金阁这么说到,青年似乎听出了惋惜。

“义满将军的府宅,应该得有六七百年的……啊……”青年本想反驳,但立马改了口,“是啊……”他也不知自己暗自惋惜,还是随声附和。

“林君,”青年顺着问下去,“是中国人?”

“啊,不不不,养贤在金阁学的是中国语,名字也是那时取的,来此之前姓甚名谁,确实有些忘却了。”

“我竟有那么一丝以为他是因为战争而做出这种事情。”青年挠了挠鼻子。

“说来战争,三岛君这个年龄,当年也曾上过战场吧。”

“啊啊……”青年刚刚放下的手又贴在了嘴边,“我当然愿意为国献身,不过当时身体实在不行,体检完全没有办法啊。”他浅浅笑了一下,轻咳一声。

“三岛君现在可是大为不同啊。”

“啊……”他默默点了下头,微微叹息。

青年看不起那场战争,青年也害怕战争。在他眼里,什么狗屁神风敢死队不过是一群没有头脑的废物,所以他逃掉了军检。当然不单单是为保自己的命,主要是对战争的不屑,青年这样想。然而他耳边那些时不时响起地毫无美感的符号语言正在疯狂蚕食他的大脑,似要将他连同着心底最后的虔诚一起陪葬在昭和二十五年的那场大火。每每这么想,他更清楚他自己的懦弱,更明白正是由于懦弱,使得自己如此痛苦,因而厌恶着自己。所谓怯夫慕义,大抵如此。而对他内心所有的苦痛,青年谎称道——无法为国捐躯的伤痛。

“金阁现在,人多吗?”青年转移话题一般问道。

“多的,但吃斋念佛的少,来求佛的也不多。”老向导顿了顿,“多是些游客,也不知佛是何物,尤其是美国兵,很是喜欢来这里呢。”

“喔……”青年的心脏在更加猛烈地颤动,是心底的虔诚吗?他心想。

美国兵,每每想到他们嘴里的呕哑嘲哳晦涩难听的符号语言,青年的全部内脏便扭在了一起。于是再一次他无尽的伤痛搅过九转回肠,在他体内翻江倒海,他有些反胃,甚至几近虚脱,眼神涣散,心中那金阁的光辉仅如一层层黑白底片,无数次重叠、颠倒、曝光,直至昏暗不清。模糊中他眼见自己心中的那位神明,卑躬屈膝,面对着无数符号语言的残影——那些带着墨镜叼着烟斗的高大男人。

“前面便是金阁。”老向导打断了青年的思绪。

面前的景象蓦地清晰起来,金阁一尘不染,如一张蝉翼般的金箔,此时正值正午,另一个金阁就这样显现在向南紧挨着的镜湖池中,“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是否便是如此?金阁三层的究竟顶与池中和川石融合、消散,落下的金箔荡漾着整片池水。

“美。”青年脱口而出。

“这不及当年的万分之一哩。”老向导摇摇头。

青年自顾自地幻想起昭和二十五年前的岁月,那时他的心脏还值得为自己的神明跳动,那时老旧不堪的金阁在池中重新焕发光彩,那时这一滩池水平静,还能装下他内心所有的丑陋。太美了,美到不能形容、不容想像,美到与人的本能背道而驰,美到人生的其他一切无一可用。金阁从青年的心脏跳动而出,沾着鲜血跃动到他的眼前,舔食着他每一寸视神经,然后侵入他的大脑,让他人生的每一步无不想着这种美,想而不得,生不如死。所有的食物不过为了填饱肚子,所有肉体性欲都被镀上了金阁的烙印。幻想中的金阁已然夺走了青年全部的眼球,他想要挣脱,在满眼金碧辉煌的黑暗中摸索到一把武士刀,拔刀,面对金阁挥刀,无济于事,只得切腹自尽。青年这才离开自己的幻想国度。

“北边那亭子是?”青年四下望着,看到一座其貌不扬的小亭子,他敞开话题,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此乃夕佳亭,亭边那座楼叫做拱北楼。”

“拱北?”青年疑惑不解。

“中国的孔子曾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局其所而众星拱之。’”老向导言道,“取其意,故曰‘拱北’。”

“这是何意?”青年仍是一头雾水。

“帝王身边想必有群臣拱手而立。”老向导笑道,“三岛君,你可曾是天皇的一颗明星呢?”

“明星嘛……”青年再一次缄默不语。

一边是少年时期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另一边是如今那个对西洋鬼子行牵羊礼的人。

日本在分裂,青年不接受自己的神、自己的虔诚只是一种随时可以更改的制度,他无法接受如此轻描淡写、轻而易举地改弦更张,无法接受铺天盖地的符号语言冲击着他所剩不多的幻想国度。那座美得不可方物的金阁寺就好似那个时代的文明的集合,当面对着时代的更替,彼时的林养贤是否透过金阁看到了那段无法追溯的美好时光?金阁,必须要被烧掉。

在这座崭新的命名为“金阁”的寺庙,能看到丝毫往日光彩?青年不知是笑是哭,只是轻声问道:“林君,家乡是在哪里?”

“应该是在舞鹤。”

“在那件事后,林君又发生了什么吗?”

“金阁被烧后,我和几个小僧儿在左文字山间找到了他,”老向导回忆起往事,“他那时已经切腹,昏迷不醒,我们赶忙把他送到医院……说来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养贤身下的血迹,像极了一朵樱花呢。”

“啊……”青年已然神游,思绪飘往左文字山,在那里,躺着一具樱花一般的尸体,一位不懦弱的反抗者。正应如此,正应如此……

青年回过神来,他想起今早的新闻,金阁寺纵火案的真凶在医院过世。他要去往舞鹤,就像去朝拜一位高僧,就像去找寻那座消散在镜湖池水里的金阁,去窥探那位遮掩在符号语言下的神明。

正应如此,正应如此……

他才不该死,他应该好好活着。

青年的眼前闪过那个丑陋的小僧,他要让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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