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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无宁.第十一章.

2020-05-28 20:18 作者:mi米小奇奇  | 我要投稿

我的嗓却是冷的:「恨谁?」「还有谁?」他苦笑着。「恨啊。」我点点头,「恨皇上,也恨太子。」他重复了一遍:「恨太子……」「是啊,当年兵革满道,戎马生郊,皆因太子发动的兵变,我并非不通事理之人,自然知道皇上是无奈出兵勤王,并无过错。」情理我都明了,心绪到底凄迷,「我也知道,太子迎娶我,就是为了我爹手上的兵权。说什么共谋天下,可结果呢,我爹一生汗马功绩,到头来跟着太子起兵逼宫,落得身首异处,佟家满门抄斩,我兄长襁褓中的孩童被摔死在地上,毫不知情的家仆一一被杀,举家背上不忠不义之罪,我又怎能不恨?」我抓着皇上的袖子,用力到想要碾碎一般:「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日黄昏,我爹身死,太子被擒,我和我娘在太子府等着发落。最后毒酒赐下来,我问我娘恨我爹么,她说我阿爹心有家国,自有谋划,纵然我爹死无葬身,一抔黄土之下,她也寻着我爹,再给他做结发之妻……」记忆总是百般鲜活。那一日,佟家死了个干净,太子府也血洗满门,唯独留下了我。那杯毒酒喝下,我再次醒来,是在五皇子的马车上,李承穆和我说,他定护我周全。我问他如何护我。他说他若能继承大统,便等稳定了时局金屋藏娇,他若仍做个王爷,便与我远走天下忘怀京都纷扰。我说你护得住我的命,如何护我的心呢?年岁漫漫,纵然我活得康健,心中又如何安宁?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残破,他的母妃容嫔,为护先皇,死在我父亲麾下的将士手中,我的父亲上都护佟尉,也是因他李承穆的兵马兵败自杀。再添上我举家的血仇,我夫君的身故,我们心里这笔烂账,可能一生都算不干净。最终,李承穆送我去了安元寺,山脚下,他求我忘记这一切,他说他可以一直等,等到这些沾了血的仇恨与纠缠变成陈芝麻烂谷子,彻底化在肺腑里。我说那要好久。他问我多久。我随口一回,说七年吧,七年后你来找我。这世上自此没有毓儿了,就当水阔鱼沉无处问,纵然七年后再见,也切莫回顾往昔。李承穆答应了我,后来却食了言。从他唤出的第一声毓儿开始,我便知晓,所谓的忘却,不过是一场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游戏罢了。「那一日山脚分别,你说别无所愿,一愿君好梦,二愿君长宁。我说佟毓儿合该死了的,今后我便以长宁为名。又问你作何姓氏,你说白天里热闹些,还能骗过自己,最怕夜久寒深,辗转愁眠,又怕故攲单枕,往事入梦,不如以叶为姓,通了『夜』字的音,夜夜长宁。」我嘴里泛起一丝苦涩的甜味,「可我们都没有做到,这七年里,我只有长夜无宁,皇上,也终究辜负了一颗颗真心。」「你又怎知那些是真心?」他微微颔首后又扬眉瞧我,不经意的动作间渗着些苦涩。雨慢慢小了,卫公公不知何时没了踪影。这些习惯了伴君如伴虎的人都是最有眼力见的,如果有一天他们这份眼力见也丢了,那要不就是痴了,比如在太子和皇上又在爱与恨之间首鼠两端的婉妃,要不就是疯了,比如知道自己血亲将一去不还的侯渊盈,要不就是真傻,比如柔充仪。我不想管什么真心什么虚情,我只是突然好想回安元寺,往年的今日,我都倚着孱弱的烛火,给承瑜烧一封家书。他死在这么冷的日子。去年寒风侵肌,忽喇喇地撞开纸窗,裹灭哀弱的烛光,我重新点上,风重新吹熄。前年一样朔风凛冽,我烧信笺时,燃着的残纸随风乱飞,差点烧没了素白的帘幔。寺里的小和尚见着我屋里火光,听着我平静而癫狂的呼救,替我灭了差点酿成的火灾。捡起我零碎的麻纸,小和尚看着那行不肯诉给承瑜的小楷问我:「叶姑娘,什么叫『来世愿无缘』?」我接过来,看了看那行字:「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以后,就都不见了。」「既然不见,还写这些给他做什么呢?」小和尚摆起要说教的架势,「叶姑娘这些话,他在九泉之下若真听了,也是平白烦恼,更不能忘了,叶姑娘不如什么也别烧,什么也别说。」我说你说的有道理,然后把他推了出去,临了不忘添上一句:「那便不愿无缘,但求缘深,切莫情浅,这样有缘有情的人,一辈子遇到一个,便是最好的事……」今天的风一样刻薄,我裹着薄衣咳了两声,皇上说我送你回去吧,我点点头。路上我问他林皇贵妃出宫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答非所问地告诉我,婉妃曾有个女儿。我说我知道,叫玉環。他继续答非所问告诉我,淑仪皇贵妃曾经怀过一胎,七个月时孩子没了,人也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我倒不知道,于是我闭嘴了。他还继续说,又卿这名字有趣,朕以前问她,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她说她爹娘意笃情深,她娘生她难产而去,她与她娘眉眼相仿,又是她娘在这世上最大的寄望,她爹瞧着她就像瞧见她娘一般,因此给她起名又卿。他笑起来,说又卿和你很像,很多地方都像,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像,看上去坦诚直率也许,性子讨人喜欢也许。说着说着,他的表情突然阴冷下来,但是,偏偏内里太毒了。这位天仙般的林皇贵妃,在皇上口中换了副模样。李承穆所述,他一直知道林又卿做的那些事儿,为了固宠,后宫里不少人被她的手段整过。传说中的林皇贵妃瞧着人畜无害,温柔软糯,三千宠爱在一身,唯独她和皇上自己知道,枕边人莫名其妙似有还无的冷漠与疏离,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心事重重,他在每年中元节佯装祈福,去安元寺守上一整晚。「朕本来不想除她,虽谈不上爱,但至少有她在,朕心里有个寄托。」他唇边溢出一声叹息,「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费劲心机打探朕藏在安元寺的秘密。」「環儿的事,朕饶了她一回,侯家女儿的事,朕保不住她了。」他说得那般无情,好似林又卿这个女人,真的只是短暂地陪了他一阵,「她既然想去安元寺看看,朕就让她看,朕还要让情儿陪着她看。生怕她一个人看不懂,看懂了也不信,得有人好生给她讲解一番。」「所以荣贵妃,一直都知道……」他点点头:「情儿七窍玲珑,姱容修态。倘不是你赖在朕心里,朕对她,兴许有几分珍惜。」我突然想明白什么,蓦地顿下脚步,拉住他的袖子:「不对吧,不是皇上保不住她,也是皇上卖了她。恐怕就是皇上安排,让林皇贵妃萌发醋意,伤了淑仪皇贵妃的身孕,好一举两得,既除了侯家的血脉,也除了林皇贵妃。」他没说话,径直走了。呵,真不愧是我认识的五皇子。容嫔不受宠,李承穆自小心机深沉,不动声色,腹中甲兵,这样的人,是当皇帝的一把好手,只不过这个位置,得拿亲人的血,和半生的遗憾去换。如果让李承穆选,也许他不愿,但命数不给人选择与转圜,强行给予,并强行剥夺。一路缓行至太平殿,我扣了扣宫门,侧过头没去看他,低声道:「皇上请回吧。」「不留朕?」我一如既往地坦承:「承瑜的忌日,他若来找我,定不想见你。」他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来自于 知乎   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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