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云暗(青海)
长云暗(青海)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那里真的能看到玉门关吗?”我问青道。
“不用问了,古城的遗址都消散了。而且你知道的。”青答到。
我知道不能。
但在这辽阔雪原上的烽火,这诗里提到的景色,青看得不少。
看得更多的,是土地上人们的悲哀。
青他自唱着花儿下了草坡。
“苦胆的锅锅里熬黄(了)莲,
“马步芳当上了长官;
“抓兵(嘛)要粮的又(呀)派款,
“骨头里熬出了青烟。”
今天是阴天。
这片土地也曾是有着深重的苦难。来自落后的社会和制度。
或许是远处那一片压着草原的云让他想起了什么,他往那片云走去——
天边那一片深沉的压着天际的灰色浓重的云,从我的角度看上去是很宏大的,四面是牧人的黑白帐篷和回群的牛羊,水土交融的草地这时一片昏暗,流水化成灰色。
要下雨了。
我看着这一切,莫名地感到压抑。
我回到了帐篷里。
帐篷里青在和牧民闲聊,我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在包里找到了我要吃的药,吃了便先睡了。
我做了一个奇美的梦。
梦中是一片蓝的出奇的湖。
那是青海湖。
其实我是到过青海湖的——那是第一次见青的时候。
那时我看他眼中的神色,便觉得,这是佛。
他似乎是行者,在这片草原以及草原之外的土地走了很久很久,他漫长的生命里有经幡的流彩,铜铃的脆响,也有这片土地上的人的苦难和希望。
他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人的本性。
他看见我笑笑,眼里还是佛的垂怜。
我并不信佛。
他说,无关,我只是看到你灵魂中原有的慈悲。
那个时候学史挺久的了,对于世间万物也有了自己的看法,我怜,但不代表我下不了杀手。
我只是是即是,非即非。
他说,并不是每个人都向你那样正直而慈悲,世间人来人往,万物轮回,你已经很难得了。
我问,那你呢?你是在时间中看透这些的吗?
他笑笑,不回答。
他背后的青海湖还是和我梦中的一样——颜色又蓝又绿——准确说是蓝的发绿。
我在梦中画着画。
我在画布上涂抹着颜料,在调色盘里搅和着各种蓝和绿,阳光下的青海湖像一块极美的绿松石,颜色浓的出奇,简直像是一片颜料成的湖。
说到绿松石——青曾给我一条带着一颗极亮的绿松石的手链,系绦是深红色的,是很奇妙的搭配。
就感觉像这片土地——苦难深重的土地上却也有明亮而令人欢欣的希望。
天空也很蓝,远处的群山是白雪茫茫,湖岸是草原,开着美丽的格桑花。
传说中这是文成公主的日月宝镜所化——大约是和亲的公主带来了可贵的和平,牧民才有了这样的传说。
若是在这里死了多好,长眠于这样的美景之中。
我想起历史上也曾有人死在这里。
一个被奉为神的诗人在这里死去,死后血肉被鸟类分食,骨头化为沙土,彻底融入土地。
我到底该怎么感叹他——他不过是历史中权益争斗中的傀儡,受人摆布。
他离经叛道,本不属于殿堂之上。一个反叛者成为他所反叛制度的“王”,怎么看都觉得这会成为一场悲剧。
或许长眠在这里是一场解脱。
历史中的权谋斗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党同伐异从来都是残酷的,而对底层的人民而言,不管上面的人换了多少轮,等待他们的命运都是被剥削和压迫。
我想着这些事,一点点,一点点把画画好了。
当我画完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心里感叹自己终究不能画出来这里的美。
自然真神奇。
想着,我就醒了。
醒来还在帐篷里,手腕上的绿松石手链发出微微的光。
脑袋没有那么难受了——我知道自己身体要发病的前兆,这时吃了药把病情控制住,就不会发作得太厉害。
青从外面进来,我问他,天晴了吗。
他笑着说:“天晴了一阵子了,你出去看一下。现在的祁连山草原是很美的。”
我走出帐篷。
牧民放着马和羊,这是一片水土交融的草地——青碧的草和湛蓝的水,宛如油画中的一般完美融合在一起,成群的牛羊在悠闲地吃草,我不知道为什么跑了起来,风柔柔地吹着,天看起来很辽阔,祁连山脚下的云雾在草原的边缘漫起,远山几乎成了青蓝色,而雪线以上的山峰还有着终日不化的积雪。
我跑上下雨前青和我呆着的那片草坡,那里开满了金色的哈日嘎纳花。
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旁边。
他说道:“纵然阴云密布,四处都是风吹散不开的昏暗,但是在一场暴风雨过后,草原终将重新被阳光照耀。”
这不是什么禅语。
我这才想起背包里的便携颜料和水彩本,急急忙忙拿出来,就坐在草地上画。
青他自在我旁边漫着花儿:
“ 三炮台碗子们哗啦啦响,
“ 冰糖(嘛)沱茶(哈)泡上;
“ 尕日子越过者越(呀)美当,
“ 好似象蜂落者花上。”
远处连绵的云朵此时白的像雪,不再是暗沉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