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无间微小说:《偷袭》
聚窟洲东部,崖边月下亭。
一座典雅的小宅院,安静地坐落在这里,四周环绕着葱郁的竹林,月辉洒落,竹影横斜投在地上,又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摇动着。
院落正门,一男子负手而立,身姿笔挺,就好似那落日寺悔罪殿中的大佛一般岿然不动,唯有耳畔的灰色发丝,在风中起舞应和着竹叶。
他腰间所悬,是圣阶太刀“念珠丸”;身上所着,亦是圣阶的护身宝甲“无名英雄之甲”。
在聚窟洲,武器装备共分为凡良珍圣四个等级,对应着凡货,良品,珍宝与圣物。
由于其光泽的差异,又可以用白蓝紫金来简化称之。
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由于那不朽面具的缘故,纷争杀伐从未停歇,故而从外来者,到本土住民,皆是人人尚武。
而与外物相对的,在这武者的修炼体系中,亦是有着七个大境界。
从低到高,依次是青铜,白银,黄金,铂金,陨星,蚀月以及无间修罗,除去最终的无间修罗外,每个大境界之间,又可根据修为程度,再细分为五个小境界。
前四者被称为“下四境”,原因在于这四个境界,其实相差并不大,亦不怎么考较天赋,只要肯花功夫,辅以一定的资源,那人人几乎都可达到白金。
然而那“上三境”,便是要截然不同了,想要踏入其中,天赋,机遇,资源缺一不可。
眼前的男子,便是站在聚窟洲最顶端的那几人之一。
无间修罗,雷拉格!
聚窟洲上,达到无间修罗境界的强者,本就已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而有一种身份,却比那更加稀少。
非是境界,而是称号。
那便是每种兵器的最强者。
雷拉格,便是在太刀之道上登峰造极,有着“斩灭鬼神”之称的妖刀。
他在这里等一个人,他的对手,亦可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与他一样,那人也是无间修罗的境界,并且在枪之领域上达到了巅峰。
“陷阵破军”,枪王阿飞。
嗖——
飞索声传来,有男子御风破空而来,其人丰神俊朗,剑眉倒竖,面庞线条若削成般坚毅,右手持一杆金枪,横立在身后。
圣阶长枪“白虹”!
与雷拉格,那一身简约朴素的劲装不同,阿飞的打扮,则要显得奢华而高雅的多了。
他穿着的是专门缝制的锦袍,华贵之余,亦不失灵活性,袖口绣着金边,衣摆处则是挂着金镶玉作为坠饰。
二人相见,没有寒暄或讥讽,甚至都没有交谈,便都各自将武器兵刃横在身前,紧接着,一道红色光芒一闪而过。
振天诀,聚窟洲上最为奇特的一门武功。
说他奇特,是因为他本身毫无攻击性,而是完全为了反制其他武功而生。
振天诀为一项守御招式,专用来抵挡一切附加了内力的攻势,而一旦抵挡成功,则可将自身内力,藉由兵刃,通过那特殊的流转方法打入对手体内,继而引得对方真元混乱四肢麻木,甚至兵器脱手。
而高手对决,这么一个哪怕只有瞬息的失误,便足以致命了。
然而抛开这唯一的优点,振天诀剩下的,却是更加繁多的缺点。
比如它对时机的要求极为苛刻,稍有差池,不但反制不到对手,自己更是会一头撞上那攻势,与送死无二。
其次,它只能反击与内力相关的招式,也就是说,若对手只靠蛮力,用些寻常的庄稼把式乱砍乱打,它同样是无能为力的。
由此,虽然这门武功没什么修炼难度,聚窟洲也算的上人人尽会,但却仍罕有人愿意主动去用它。
而发动振天诀时,周身内力涌动,在那独特的运行路线下,与寻常内力蓄势的反应不同,而会使得人体也随之产生些异象,比如那周身涌动闪烁着的红光。
不知何时,以振天诀的这红光,作为决斗开始的信号,似乎已经成了聚窟洲中约定俗成的一项传统。
在那红光刚刚开始消弭的一刻,二者便也瞬息间使出了攻势。
雷拉格向后俯身,左手按着刀鞘,右手紧握念珠丸的刀柄,内力流转蕴蓄,只待出鞘的那一刻,便会以千百道刀光,斩尽一切阻挡。
阿飞则是双手握住长枪,撤步向后,同样在积蓄着力量,当枪尖寒芒刺出之时,应如蛟龙出海一般,一往无前。
刀动,枪出。
铿锵——
金铁交击声传来,二者的这次对抗算是平分秋色,但余波则是绕着这小小的庭院,往复不息,狂风掠过竹林,将它们压得愈发倾斜。
雷拉格没有停歇,闪步向前,横刀向阿飞斩去。
后者见状,没有惊慌,反倒是微微勾起嘴角,他仍在重复着先前的蓄力。
这普通的一击虽然迅捷,但却无法打断阿飞的蓄力进程,而等到阿飞蓄力结束挥出那一枪时,则已是排山倒海般不可阻挡的攻势了。
“喝——”阿飞一声怒吼,单手执枪杆末端,将其拖在身后,再高高擎起,圣枪白虹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如半月当空般,砸向了阿飞的身前。
在阿飞的设想中,这一击虽还不够打伤打残雷拉格,但至少也可以破去他的护身甲,从而为自己奠定足够的优势。
然而大枪落地,却是砸在了地面上,带起一片冲天尘土。
这一击落空了!
雷拉格以鬼魅的身法,在短短一息间,完成了两次幽影般的闪避,灵巧地躲开了这次重击。
这动作完成一次,对常人来说可能都是难于登天,若要在短时间内两连闪,更是近乎于不可能。
但别人做不到,却不代表他也不可以。
因为他是雷拉格。
斩灭鬼神之刃,兴许是他身上刀法的光环太过耀眼,以至于人们常常忽略了,他在身法上的造诣,亦是那最为顶尖。
阿飞暗道不好。
先前那次攻势他全力而为,此时正处于一种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尴尬局面,抵抗与闪避,都是无法做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散发着寒芒的念珠丸,斩落在自己身上。
他同样也有着一件圣阶的护身甲的,这一刀还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阿飞便准备调整呼吸,重新开始下一次博弈。
然而这一刀,却尽是个开始。
雷拉格斩出的刀罡,如来自幽冥炼狱的恶鬼一般,连绵不绝,阿飞的护身甲,在寒芒之下,正飞速破损崩坏着。
一股寒意陡然涌遍了阿飞全身。
他将全部真元集中向丹田,由内而外迸发出来,霎时间金色光华流转,内力外放形成了一道状如吊钟的屏障,将阿飞护在其中,也将雷拉格连人带刀一并弹了开来。
当雷拉格在空中试图稳住身形时,阿飞已经追了上来,长枪左右横扫,重重地扫在了雷拉格身上,只一击就将雷拉格的护身金甲同样打的破碎。
二者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
失去了庇护的二人,都变得更为谨慎了,不再像先前那般大开大合地出手,而是更多了游走与试探,几个回合后,阿飞佯作不敌,向后撤去,希冀着拉开距离后,再发挥长枪的兵器优势。
雷拉格紧追其后。
在他视线看不到的死角,阿飞正暗自调动着内力,虽同样也看不见身后的情景,但阿飞却能感知到,雷拉格已经逼近了。
回首,枪出。
这招“回马龙王破”,是阿飞赖以成名的绝技,无数强者,都倒在了这防不胜防的一击之下。
然而迎向那闪耀着蓝色寒光的枪尖的,却是一道更盛的红色光华。
振天诀!
阿飞没料到,雷拉格的心理竟坚韧强大如此,在这种战斗中,还敢使出振天诀。
巨力自手中枪杆传来,阿飞的双臂瞬间变得麻木,以至于不由地脱手松开了兵器,连带着体内的内力,也一并随之紊乱着,使得他不得不调息将其压制。
阿飞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而这一战,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振天诀是有着配套的追击招式的,但雷拉格却并未将之使出,正当阿飞疑惑,对手是不是要点到为止,放自己一条生路时,才见得雷拉格又恢复了那藏刀出鞘的姿势。
与先前不同,这次雷拉格在握刀时,多了一个旋身的动作,看上去却并无半点花哨,反倒多了种平添的优雅。
念珠丸虽尚未出鞘,但已能听闻那鞘中刀鸣,与曾经不同,这次的鸣声,更多了几分凄厉,宛如那万千亡魂的哀嚎恸哭一般。
阿飞心中万念俱灰。
“噬魂斩!”他在心底惊呼着,这传说中的太刀的终极一式,竟已被雷拉格成功习得。
那个旋身的动作,正是噬魂斩的标志,而这也非随便一模仿,便能伪装出来的样子。
“别了,枪王。”
雷拉格低语道,便准备以这至高的一刀,来送别自己的对手,也为这场决斗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然而霎时间,异变陡生。
簌——
一道轻微的破空声传来,伴随着的,是一支利箭,穿过夜色,深深地钉入了已经没有防护的雷拉格的后颈。
鲜血喷涌,生机消逝。
雷拉格的视线迅速变得模糊,他只当这是阿飞安排下的阴谋,便不由地于心中升起一阵鄙夷,然而在倒下前的最后一刻,他却是看到,那藏于暗处的卑鄙小人,竟同样一箭射向了阿飞,只是后者有了前车之鉴,才得以险之又险地躲了开来。
扑通——
雷拉格的身躯轰然倒地,一代修罗就此陨落,在最后一刻,他仍紧握着那念珠丸,藏于刀鞘中的,是无尽的悲凉与遗憾。
阿飞藏身于一棵大树后,他毫不怀疑,那阴影中的第三人已经锁定了他,只要他一出现,便会有新的利箭破空而来。
失去了护身甲,雷拉格挡不住那一箭,他同样也挡不住。
他看着那不远处的金枪白虹,内心艰难纠结着,在性命与这重要性丝毫不亚于性命的兵刃中挣扎不已。
最终,他还是一咬牙,钻入竹林,趁着夜色远遁而去,连收回自己那长枪的勇气都没有了。
当阿飞远遁以后,一道人影,才从一颗巨木的树梢上跳跃而下,其人面容也算清秀,但却夹杂着不少的狡黠,与小人得志后的猖狂,使得他在气韵上,完全比不得先前的二人。
但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因为今夜,他才是那最终的胜者。
他随意一脚踢开雷拉格的尸身,便要去夺走那念珠丸,怎料雷拉格虽已身死,右手却仍紧紧握着太刀不肯松开,那人无奈下一咬牙,便生生将雷拉格的手指一一斩去,这才如愿以偿地,终于收获了那战利品。
唰——
太刀出鞘,他贪婪地看着这宝刀,神色间尽是满足。
紧接着,他又取下了雷拉格残破的护身金甲——金甲会破碎,但却不会毁灭,只需以一种被称作“甲粉”的灵药,加以修复,便可让其恢复如初。
旋即,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顺手一抄,将那圣枪白虹也一并收入了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