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逃
后来我才从崔锦岚的口中得知,在同一日,那位名叫单再晨的人,从鬼界之主的书房中走出来,而后将脚步迈向了江南。
以至于我后来很难去判断,这是否是他们两个人的心有灵犀。因为从这一日开始,陈细韵变得和以前一样喜欢笑、喜欢抓弄人、热衷于美丽的衣裳和发饰——她变的像个少女一样。
——摘自寄闻《续写·江南》
我们第二天从临涧出发。
临涧准确来说只是一个小天地,听闻是临涧先主建造的。我们出去就花费了好一段时间。
先是找到不断变化地点的出口,此次我们是在临涧山前的草原里一个土拔鼠的地洞里出去的。一出来,就是一片大海。
我不小心呛了口水,然后便也爬起来了,陈细韵显然是十分熟练了,她平静地扒拉着一块木板,在大海里随波逐流。这让我有些恍惚——好像她的一生都是这样的,身似浮萍。
“初之兄呢?”我环顾四周,没有一处是有陈初之的痕迹的。
陈细韵道:“再等等,他刚刚突破上神境界,对灵力的运用不如我们熟稔。”
过了约莫一小会,一只黝黑粗糙的手扒上了木板的边缘,陈初之从水里猛地翻出来。他的面色本身就黑,但此时却能看到紫。
他一口吐出褐色的土壤,还间杂着一点绿色的青草。
“去错地方了。”他温柔的语气中带了些无奈。
我们三人颇为狼狈地飘在海上,只有一块木板撑着我们仨。
我向陈细韵问道:“你先前也是这般出去的?”
陈细韵倒不慌不忙,脸上连表情都没变过:“都是这样出来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看着一望无际的海,这里没有船、除了我们三个以外没有人,只有一块木板。
只有一块木板!
总不能就这块木板飘过去吧!
陈细韵突然飞出水面,我仰头去看她,在耀眼的阳光下,我看见她的手不断地翻飞,结出一个十分复杂的咒印。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我们便站在了一片林子里,身上的衣服也干透了。
陈初之颇为自豪,“这个咒印还是阿韵和师叔结的最好。”
我觉得头晕脑胀想吐,看着陈初之和陈细韵两人神采奕奕的模样,我问:“怎么觉得有些难受呢?”
陈初之道:“第一回穿越空间的反应是会这样的。”然后,他便兴致勃勃地带着陈细韵往前走了。陈细韵回头看了我一眼,不知是不是副作用的原因,我总觉得她的眼中的神情很像戏谑。
我跟上两人的步伐。
“这是哪里?”
陈初之回道:“师叔最近都要去鬼界,好像将出口定在汇春城郊了。阿韵,我们如今是在汇春城吗?”
“是。”
陈初之为她拂开一片柳枝,多少有些埋怨,“小师叔最近去鬼界做什么?定在这么偏的地方。”
“我们不能施法过去吗?”我问。
陈细韵斜了我一眼,目露鄙夷,“这是鬼界和人界势力的交汇之处。自从汇春城的容兰兰死后,这四万年来清风派在近郊设立了很多监测法阵。”
“按照世间的规定,凡人住所聚集地,非梵天以上,不可滥用法力。此处虽是郊外,但人族对此地的重视程度并不比皇城低。”
陈细韵指着东边,目光变得幽深,“往这个方向走六十里,便是邪道最大的组织‘风沉’的起始地和驻扎点——簋春城——鬼界的心脏。”
我想起七十万年后的世间,正邪两道和平互市,虽有一些人对此不满,正邪之间亦有小摩擦,但远不如现在这般剑拔弩张。想到这里,我又想到那位叫做乐天远化名为单再晨的人,不知,此次入世是否能见到他?
我们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汇春城,这座和簋春城有着孪生名字的城市里,有着世间各地的修仙者。
陈细韵和陈初之都不愿意在这里久留。
陈细韵对此地十分熟悉,直接带着我们奔向一名小仙经营的车马铺子,租借了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便离开了汇春城。
她离开这里的速度,让我有那么一段时间都在怀疑后面是不是有人追,到后面不怀疑了,是因为我们后面真他娘的有人追!
其实那一天不过是个普通的一天。
凡是修仙者离开修仙者聚居地进入凡人聚居地,都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灵力下降情况。这个倒不是他们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把灵力削弱的法阵设的那么广泛,仅仅是因为凡人聚居地的灵力纯度和密度远不如修仙者世代居住的地方。
这其中关系一时之间也很难说明白,总而言之就是我们一行三人的法力都被削弱的很厉害,平日里也需要人界的饮食来维持生命,以至于某个人跟了我们很久都不知道。
那一日,我们在既骊县的某处郊外的茶棚歇息饮茶,隔壁也有人在饮茶。
那人剑眉星目,长发用玉冠和玉簪定住,一身绫罗做成的道袍,腰佩云雷纹羊脂白玉环佩,最引人注目的乃是他搁在桌上的佩剑。
陈细韵斜了一眼,淡淡道:“鬼界鹤城罗翎做的,听闻不久前她不愿为鬼界之主铸剑,被烹杀了。”
“烹杀?”我整个人都呆住了,这种酷刑,在七十万年后已经灭绝,就连十万年后的史书也很少有记载了。
“我有听到过,好似就在两天前,听闻还挺多人去看的。”陈初之说得轻描淡写,期间还饮了半盏茶。
就是在这时,那名男子看了过来,语气中带着恨意,“难为上神还记得一个小小的罗翎。”
我们闻声望去,陈细韵率先认出了那人。
陈细韵轻蔑一笑,“哦,原来是卫雨骁啊。”
卫雨骁拿起剑站到我们的对立面,正气凛然,“陈细韵,你终于离开临涧了,可惜,见不到之前……”
“你太闲了?”陈细韵打断他的话,她阴恻恻地说:“不过你修炼了四万年,虽入上神境界免受于死,但清风派不要你了,法力上也比不过我,独独有长久的寿命。怎么?要看着我功成名就、流芳百世?那我可真得好好的谢谢你。”
“呸!不要脸的贱人。”卫雨骁对着我们吐了口唾沫,阴狠地说:“我这辈子上万年的性命,就是要看你如何自取灭亡、遗臭万年,最好,就是和鬼界那个无父无……”
陈细韵站起来,脚分别在凳子、和桌子上一蹬,飞到了卫雨骁的不远处。她眉目间难以掩饰不耐和愤怒,她抬手,‘佩阿’应召而出,已不用陈细韵打断他的话了,他自己便闭上了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陈细韵的本命武器——一支紫竹做成的长笔,笔身上刻了一句话“从此静窗闻细韵,琴声长伴读书人”,这句诗正是陈细韵名字的由来,同时也是我姓名的由来。
这也是我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看见,有人挑衅陈细韵。
卫雨骁脸上疯狂的神色十分出乎人的意料。
“他打不过阿韵吧?”陈初之十分淡定地问我。
他不是修仙的料,能突破上神境界已是极限了,自然也很难看出这场斗争的胜负。他这句话的淡定,来源于对陈细韵盲目的自信。
我回道:“打不过。这男子不过有着勉强能成为上神的资质罢了,哪怕四万年前陈细韵的灵力大跌,如今也不在巅峰时期,但她的能力还是这人比不上的。”
“那便好。”陈初之给我倒了半盏茶,道:“知誉,饮茶吧。”
与此同时,卫雨骁缓缓举起了他的剑,他以两指用法力驱动长剑,长剑应召出鞘。长剑在阳光下泛起银白色的金属光泽,而这明明是一把有万年历史的蒙尘宝剑。
卫雨骁双指对着陈细韵遥遥一指,长剑飞速向她飞去。
这不愧是世间著名铸剑师亲手所铸的剑,剑身流畅锐利,带着虎啸龙吟般的剑意。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把剑,想着它和那一只笔会来一场怎样的碰撞。
如果我没有记错,陈细韵的‘佩阿’,是陈初之在五万年前临时起意斩了后山的紫竹,剪了山羊的两撮毛,随意做出来的。但这把宝剑,却不是在简陋的环境下做的喽。
陈细韵的接招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拿着一尺半长、纤细的笔,去接人家千磨万击还坚劲、浴火淬炼的长剑!
如剑与刀相拼搏般!
长剑与竹笔相碰,引发出一阵金属的铿锵声。
陈细韵手往前一抵,长剑后撤,已显颓势。她步伐随后逼近,竹笔在她手里转了个圈作执笔的姿态。
卫雨骁不甘心,他驱使长剑不断向陈细韵进攻,陈细韵则用笔尖,以柔克刚化解他每一次直面而来的剑刃。
最后,她轻蔑一笑,执笔在虚空中画了几笔,卫雨骁便被打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符?”我问陈初之。
陈初之心情颇好,“这不是符,这是书法。”
这时我才想到,陈细韵一开始之时修习的乃是书法一道,后来成了上神,便改修符了。

接下来都会用第一人称来写文了,起码这个专栏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