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wer in Abyss
#FF14paro ,卡多x思墨
#我流自嗨,慎点
合.
“浮华梦,三生渺渺,因缘无踪——”
跨越暮色与烟雨,三条花街的唱词纵使遥隔大半黄金港也依旧朦胧可闻。远东之国的初春,自琉璃洋而来的水汽化作寒意的雨,几分海腥气的风卷过堤岸,带起了粉色的吹雪。
樱花的气息,若白纸上水痕划过,转瞬即逝。
雨水打湿了深黑色的锁子甲,湿透的碎发紧贴在额上,水流顺着面甲划过,愈发的模糊了视野。温彻思墨紧紧地握住双刃,不擅长正面搏杀的忍者向来是以静制动格挡反击,但烟雨那一侧的朦胧人影,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恍惚间,温彻思墨觉得自己对上了那金色的眸子。
仿佛跨越了悠长的梦境,又仿佛沉溺于那些不甚真切的时光。
东洲的古老传说中,连通地狱的遥远彼岸是没有光的。
而这次,那黑色的夜空中也映不出星辰。
试图说些什么,声带却似乎完全不听使唤,最终只是挤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雨幕那侧的人依旧没有回应,沉默的仿佛古老的雕塑,等待着时间的磨灭与最后的作别。
飘飞散碎的樱花花瓣,折断了风的羽翼落在水中,随着水流消失在夜色中,卷起了粉白色的涡流。
一切的最初,如果没有追寻那月下的吹雪,是否一切都会不同呢?
温彻思墨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卡多。
启.
樱色的吹雪,向前探寻漫长的时光,直到那月夜,繁花如雨。
遍布这东方之地的樱花,是小思墨最喜欢的东西。于初春盛放,纵使转瞬凋零,却也不悔一程。从生到死,都是那么的风发肆意。
身边的人都说,那是象征着武士的花,那份张扬正如划破刀光剑影尸山血河的居合龙吟极意,行走一场只为践行自己的道义。
身边的人又说,充满正义感的思墨少爷会成为了不起的武士,成为守卫这国家的剑,传承家族的荣光。
对小思墨来说,成为一位出色的武士意味着拥有足以守护每一个人的力量,意味着足以护佑这盛世太平,民安国泰。这是他自懂事以来一直的努力目标。
一切本应该如此。
直到那个雪夜,那场惊动了整个黄金港的火。木质的建筑绽放出翻卷的红莲,庭院里的那颗老樱花树也燃起了火焰,卷起冲天的赤色,如血色沁染的吹雪。
那一天,少年刚好受到先生的款待在学堂留宿,当他得知消息匆匆赶回之时,看到的只有维持秩序的赤诚组队士,窃窃私语的围观者和扭曲的火焰。
不过转瞬,一切梦境都化作虚妄的泡影。少年深黑的眼瞳里倒映着漫天的赤色,在所有人都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无声地冲进了火海,消失了身影。大火烧了一夜,所有人都觉得宅子里没有人能生还,顺带唏嘘感叹了下那尚未盛放就已凋零的薄樱。几日后,在围观与议论中,官差带着赤诚组的武士彻底封锁了这座老宅的残址和周边,并宣布由于没有继承者,这片土地将会收归幕府改建成新的花街。
没有人注意到,看热闹的人群边缘,一个用斗笠遮住脸的身影轻轻的行了一个东方礼,随即转身消失在雪夜中。
思墨没有死,但他也什么都没有改变。那火海之中,所有人都早已失去生机,并非是由于烟尘或火焰,而是因刀伤与割痕。热浪与浓烟中,少年沉默的看着死去的家人,最终只是蹲下身拾起自己惯用的双刃。即便炽热在双臂和掌心上留下无数再也消不去的燎痕,即使意识因烟火而逐渐模糊,思墨也没有松开握着那两柄匕首的手。很幸运的,他找到了通往庭院的路,院子中的水池救了他一命。
自那冬天起,从黄金港到武京,再到大名将军们割据的每一座城,接近一年的流浪。战乱,饥荒,流亡…..小小的少年见到了繁华的幻影下这国家的真实。
思墨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忍者,然而在他强行挺立站直的遍体鳞伤的身躯终于顶不住深秋的风雨时,那个穿着暗色锁子甲的人向倒在泥水中的他伸出了手。那之后,这个人,并非剑客或武士,而是忍者,就成了他的师父。
与武士截然不同,忍者是活在黑夜中的存在,是与暗杀,死亡与秘密相伴的渡鸦。起初,思墨的正义感让他本能的抗拒着忍者的存在形式,而这个时候,师父只是点上一袋烟,烟雾缭绕间静静的看着远方不夜的都城。
于是思墨也沉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少年,见识过人间冷暖,自然也懂得有光就有影的道理。在这闭关锁国的天下之地,将军与大名们彼此倾轧,把持着这国家明面上的一切,而在不可见人的黑暗中,亦自有灰色的规矩,忍者的组织便是应此而生。价高者得也好,行侠仗义也罢,每个忍者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所谓组织,也不过是那些需要处理不得见光之事的大人物寻找人手的媒介,但没有人会因此小看他们的能量。
“如果实在意过不去,就当自己是武士的影子好了,如果你还想践行你的正义的话。“ 师父只是这样淡淡的说着。
于是少年沉入了深渊。
从最初的准备道具与暗器,到后来传递密信学习变装,迎着落日送师父出门,又披着晨光早起制作饭团等待师父归来。时间匆匆忙忙的掠过,候鸟归去又再度归来,樱花依旧飘落纷飞。
自深渊来,又归于深渊。他依旧是那个思墨,纵使化身为影,他也依旧是当初那个心怀正义的少年。但他又不能是思墨,作为暗夜的行者,他可以是任何人,却唯独不能留下自己的名字。
风卷起春花秋月,带着烟尘掩藏了着那些难以忘却的记忆,只留下些许深浅的光影。如幽深的古井,天变地异亦波澜不惊,这就是忍者。尚且还是见习学徒的少年很好的贯彻着这信条。
直到某个月夜,一片樱花飘落,悠然停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那个黄昏,少年一如既往地准备保养师父的道具武器,却被师父塞了一团包裹,微微有些错愕的将其打开,里面是一件与忍者的黑色装束完全不同的月白色的阵羽织,以及与之相配的下装和木屐。
“差不多是时候了,今晚随我去见些人吧。”
这么久的修行,思墨也略微知道师父并非普通的忍者,然而当发现此行的目的地是大名的居所黄金阁时,思墨还是吃了一惊。
“先生,料理已经备好,且先吃些东西再议。咦?这孩子是……?”
“我的徒弟,叫他墨就好。”
忍者没有名字,忍者又有许多名字,他们可以使用任何代号,唯独真名封印在黑暗中逐渐被所有人遗忘,思墨虽然还没有成为正式的忍者,但他执意为自己取了代号,“墨”。
难得的自由时光,在主人的许可下,思墨得以在宅内自由活动。月光透过半开的纸窗,散碎的银色光芒洒落在回廊中,木屐踏过地板带起吱呀吱呀的声响,春天的风尚带着几分寒意,吹开了少年的羽织。思墨停了下来,放下纸灯笼整理腰间散开的束带,却是看到风带着什么拂过水月,下意识的伸出手,一片小小的粉色的花瓣,早春的樱。
一刹间,黑海浮白。春风,夏花,秋月,冬雪,以及老宅的樱花树,那些几近遗忘的东西一瞬间肆意地在脑海里翻腾,却又在赤色中模糊,交织成纷乱繁复的光影。直到远远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思墨方从恍惚中清醒了几分。带着几分自己也说不明的情绪,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那扇通向庭院的门。
繁花如雨。
月色甚好,染的风仿佛有了实体,带起银色的光与粉色的飘雨,自假山顶悠然掠过思墨的面颊。温彻思墨定了定神,然而下一刻,眸子就凝在了那最高处。
花开月升,雪降月落。不过只是木刀,却恍若带起凛冽寒光;不过只是剑技中最基础的花车月光与雪风式,却是带着居合刹那的极意。若这是出自宗师巨匠的手笔倒也无怪,然而假山顶立着的,却只是位少年。
黑色水干随意的系在腰间,仿佛完全不在意春寒,金色的碎发因汗水黏在脖颈上。一览无余的身躯有着好看的线条与肌肉,月光下每一次出刀都带起一片小麦色的光影。太阳也会落在人间吗,没由来的,温彻思墨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正看的出神,那少年似是感受到目光的注视,划出最后的收式转过身来,两人的视线隔着飘飞的花雨在某处交汇。暗青色的夜空闪烁着金色的星辰,映在深黑色的水面。对方的眼眸中仿佛充满具压迫感的奔流,哪怕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能感受到风发的少年意气。
最终是思墨先移开了视线,觉得自己许是打扰到了对方,微微有些慌乱地行了个不太标准的东方礼,他转身想要离开,却是感到有什么东西破空自背后飞来。下意识的抬手去抓,手感并不沉重,却唤起了一些遥远的记忆,一把木刀。依旧无言,但思墨却懂了那份邀请。那是剑道馆的学徒之间发起挑战比试的讯息。
曾经,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然而现在,这样的比试显然僭越了身份。
或许是自己今天的这一身让对方认为自己是来拜访交流的同龄人,思墨伸出手想要将木刀送回,却看见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士礼,双手握刀,气息已经锁定了自己。
“卡多。请指教。”
好听的少年音,却带着些许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不过简单的两句,却张扬着不容拒绝的意气与自信。
许是少年心性,许是触景生情,又或许仅仅只是为了对方出刀那一刹的神采飞扬,思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回想着已被尘封许久的剑道武技,下意识的根据比试的规则报出了自己的真名,“见习忍者,温彻思墨。请赐教。”
果不其然,对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奇,但也仅此而已。下一刻,木刀自正向劈斩,若满月初升,刃风凌厉。思墨眼神微凝,双手握刀自下而上,借着对方的力弹开了这一记。
“很好,再来。” 并未因被挡下而有所迟疑,名为卡多的少年眼神微亮,退后半步再起架势攻来。
木刀无数次碰撞,骤雨穿林打叶般发出噼啪的脆响。晶亮的汗水随出刀自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上划过,带起好看的弧度。由月光映照出的银色轨迹,看得温彻思墨刹那失神。一瞬间的破绽被对方敏锐的抓住,愈发凛厉的攻势让思墨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来应对。
过了许久,又或者只是转瞬,武器相交的声响骤然停滞,一切重归静寂,若非翻飞的樱吹雪与轻微的喘息声,就好像什么都未发生过。
双方各退几步,金发少年的气势在一瞬间收敛,他盯着思墨,神色愈发认真,气势也随之再度攀升。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合上了眸,看似全身都是破绽,却让人毫不怀疑一旦随意出手必然会引来雷霆般的反击。
思墨也曾和许多同龄的武者交过手,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凛冽和张扬的气势。如龙吟虎啸般凶猛,一招一式若原初的恒星般炫目,而现在,这颗太阳真正的认真起来了。
悄悄抖了抖几乎失去了知觉的手指,看似不分伯仲的交锋,但实际吃亏的一直是他。忍者的技艺绝非以力取胜,太久未用过的剑道早已疏松,但思墨仍然能看出对方要做什么。纷乱雪月花,那是对方在准备的下一式,居合术的极意,风花雪月的绚烂下隐藏的是极致的杀意,是凭自己现在的剑术绝对无法挡下的杀招。
没有时间惊讶对方为何能用出这样复杂的招式,这个时候就应该及时弃权。剑道馆中少有点到为止的说法,一是木刀竹剑很难杀伤到人,二是若是自知技不如人就应及时认输。
但思墨不想输,一瞬间他心中燃起了某种奇异的火焰,其他事情都被抛在脑后,只剩下不愿在这个少年面前示弱的念头萦绕。他想亲眼见证那瞬间的光辉,如日中天。
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武士。
霜天落雪,皎月初升,落花于温柔中带起绚烂而森然的杀意,化作奔流席卷,避无可避。
直到那一点墨色突兀的出现,只是不起眼的一点,却于奔流溯行而上,带起墨色的尾翼,分开了那绚烂的花海。
月海静寂。
低下头看着距离自己胸口不过寸许却戛然而止的兵刃,思墨并未放下抬起的手,因为木刀此刻也已架在对方的颈边。
源于一瞬间的福灵心至,六道轮回,放弃防御舍身断绝的忍者战技。但若是由匕首或双剑使出在此显然是不够的,它们的长度不足以让自己在被击中前破开防御直取要害,然而现在他手中的是一把长刀。虽从未有过凭借武士刀来使用忍者技艺的经验,但那一刻,思墨确信,这就是唯一的破局。虽然使用非剑道的技艺违背了比试的原则,虽然最终也只能算是平手,但他终究没有输,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会觉得因此觉得被冒犯而生气。
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也诧异于自己居然会冲动地答应这样的比试,“抱歉……”,抬起头,思墨带着些许局促的看向对方。几分惊讶,更多的是酣畅淋漓,金色的眸子闪亮亮的,倒映着星河,月色与繁花。似是看透了对方内心所想,少年将木刀收回腰间,向思墨伸出了手,“何必在意那些条条框框,你很强,思墨,刚才那一招真的很漂亮。”
心中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好像忽然轻了许多,放下刀,伸出的手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握住,微微潮湿的掌心,带着炽热的温度。思墨眨了眨眼,“你也是,多谢指教,卡多。”
视线再次交汇,几秒之后,两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发自内心的笑意,或许还包含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少主。”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两个人微微一惊,松开握在一起的手,看向声音来源。假山下的木质拉门边,带着帽子的蓝发少年正面对着二人所在的假山顶。冲着卡多行了个东方礼,“少主,家主请你去见他。” 随后少年又转向愣神的思墨,“您的师父在等您回去,我会带您过去。”
没由来的,思墨心中有一点淡淡的失落,但师父在等自己,自己必须赶快过去才行。向卡多点了点头以示告别,思墨匆匆走到木门处,跟着对方快步离开。
也正因如此,他没有注意到,卡多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洛洛,少主的伴读。”一路上只有木屐踩出的吱呀声,就在温彻思墨试图说些什么的时候,蓝发少年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很久没看到少主这么开心了,谢谢你。”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思墨只好沉默的听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能感觉到你与那些贵族公子不同。少主是个喜欢自由的人,如果……不,是我失言了,还请不要在意。”
明显尚有什么没有说完,但洛洛显然不愿多说下去,思墨自然也知趣的不去过问,这脑子里太多的记忆中被触动,现在他也需要些时间来平复。
直到入睡前,师父都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看向自己的次数比平日多了些。思墨自然也乐得如此,他只觉得很累,头很沉很痛,想好好的睡一觉。或许等到醒来,一切就又会如常,每天制作饭团保养武器学习技巧,直到成为真正的忍者,拥有改变这世道的力量的那一天。
思墨做了一个梦,梦境里是三千落花,然而转瞬,赤色的红莲沁染了一切,他想喊出声,却完全发不出声音,唯有漫无目的地奔跑,所到之处皆是赤红。
他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火焰逐渐包围自己。直到一个逆着光的身影向他伸出了手。
他拉着思墨站起来,拔出腰间的打刀,刀光闪过便是疾风骤雨,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向前踏出,思墨想要追逐而上,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只是原地踏步,只得看着背影一步步踏进火海,而他的经过的地方,取代赤焰的,是一道流金的星河。
他说,“我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呢。”
陡然惊醒坐起,头上的湿毛巾滚落一旁,师父静静的坐在床边的木椅上,窗外已然露出一点晨光。
“你生病了。”师父对看向他的思墨平静地说道,“尽管如此,有一个任务仍要交给你。”
思墨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头仍旧很沉。
“东之国要派出一支使团进行为期一年的各国出访,你要去护卫其中的一个人。” 罕见的,师父似乎露出了些许沉凝的表情,又转瞬消失。
“什么?是!定当不辱使命!请问师父,护卫对象是?” 做使团的护卫,意味着可以去其他的国家游历,这是思墨从未经历过的事。纵使思墨一向沉稳得像个成年人,实际上却也还是个喜欢了解新事物的小小少年,而被这惊喜转移了注意的少年也并没有发现师父表情的微妙变化。
“一个你见过的人。”
承.
思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再次见到卡多。
师父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思墨胡思乱想了好久,直到一周后,换上新定制的忍者装束的少年悄悄来到黄金港的防波堤。
平日少有人来往的码头今日却是人声鼎沸,近来那些将军大名间暂时处于休战状态以养兵屯田,因此这出访计划方才得以实现。虽说名义上是使团出访,但实际负责外交的不过十数人,其余更多的则是那些大人物的子嗣,借此机会了解东之国外的世界,以及在旅途中搞些合纵连横的权谋。
轻巧的穿过人群,思墨如影子般在喧闹的人群中穿梭,前往隐秘的约定地点。碰头的信物是银色的枫叶徽记,出色的视力让思墨在还隔着很远就捕捉到小锻造屋后的秘境里的立着的二人兜帽上的银枫叶纹路。确认了对方身份,思墨握住信物,脑中重新过了一遍问候与自我介绍的形式,随后快步走向二人。
“您好,在下名为墨,乃是这次担任您的护卫的……卡多?!”
兜帽下是一张略带惊讶神色的少年面庞,金色的碎发,以及同样通透的灿金色眸子。一周前的那一场比试让思墨绝无认错的可能。
“温彻思墨?”
随行的另一个人也摘下兜帽,冲温彻思墨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是洛洛。
“我还以为会是些老古董,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你,看来你这家伙还蛮厉害的啊。“卡多撇了撇嘴,却掩盖不了眼中的笑意。
按下心中那一点小小的雀跃,温彻思墨退后两步,微微弓腰行了一个为这次出访而专门向那些异国的冒险者学习的艾欧泽亚式的礼节,“此行,赌上忍者的性命与名誉,我必将守护主君您的安全。”
下一刻,面前的人一把脱下了斗篷。
海风吹得蓝色与白色相间的水手服紧贴在少年的身躯上,勾勒出纤细好看的线条,带枫叶纹路的头带束起金的头发,在风中肆意飘舞。少年向另外二人伸出了手,眸子中闪烁着离经叛道的光,“别犯傻了,思墨,走,我们去看看新世界!”
于近东的扎拉罕与萨维奈停泊数日,又经过近一周的航行,白色的海洋都市利姆萨罗敏萨终于跃入海平线的尽头。方停泊进码头,卡多就带着思墨与洛洛从使团的队伍中溜了出去,用卡多的话说,只要在使团回去前赶回来就好,何必跟着他们走循规蹈矩的线路。事实上,在船上的时候,那些名门子弟们举办的酒会卡多甚至都没有参加过一次。洛洛一向听从少主的意见,而作为护卫,思墨自然也没有对卡多的想法表示异议,甚至暗暗对卡多的这个决定有些开心。
三个少年的旅程就此开始。
自白鸥与礁石装点的威尔布兰德岛启程,化作横跨拉诺西亚的疾风,于橡树原自由驰骋。并肩坐在白银集市的断崖边,看萨纳兰的黄昏,日落月升;漫步于热闹喧嚣的蓝玉大街国际市场,在看见来自东之国的商品时相视一笑。于带着神秘幽寂气息的黑衣森林中探寻古都无限城的旧址,在一片银白与静寂的库尔札斯与伊修加德的小酒馆中听吟游诗人传颂苍天之龙骑士的冒险。穿越野生陆行鸟栖息的龙堡高地,震撼于踏入翻云雾海那一刻的漫天灵电。曾踏入荒废许久的天极白垩宫,感受那一段悲怆的龙诗;亦曾欣然接受组队的邀请,随空贼团的成员们在阿巴拉提亚云海中追寻魔大陆的踪迹。经历过女儿节的演唱会,红莲节永夏岛的烟火,新生祭典的盛大游行,星芒节扮作鬼怪的彻夜狂欢,星芒节槲寄生下交换礼物的小小惊喜,也度过了人生第一次不在东国的降神节.......经历过危险,遭遇过失败,少年们却也在悄然间不断成长,发生着一些或许自己都尚未发现的变化。
时间匆匆忙忙的逝去,白驹过隙,春去秋来,花落花开。
星辰闪烁,不远处的尼姆浮游遗迹闪烁着淡淡的橙色与蓝色光芒,拉诺西亚外地难得的好天气。小小的木屋,一桶冰凉凉的麦酒,冒着淡淡热气的温泉,以及坐在温泉边的二人。
几乎环绕了整个艾欧泽亚的旅程,以这颇有的东方气息的隐者庵作为旅途的终点倒也并无不妥。距返程还有一周的时候,一行人回到了威尔布兰德岛,找到了这处秘境稍作修养。两天前,洛洛先行回到了海都做回去的准备,而明天,就是回程之日。
思墨抬头注视着星空,夜风吹得他很舒服,心情也是少有的放松。比起一年前,思墨褪去了少年的生涩感,多了些成熟和稳重。一年来的冒险很好的磨炼了作为护卫的忍者技艺,却也让他一直紧绷着神经,这几天的宁静生活反而让的他有些不甚适应。
麦酒倒入杯中的哗啦声让思墨的思绪微微偏离。与他相比卡多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依旧是那个自信而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定要说不同的话,比起之前倒是长高了不少,更多了几分自由与不羁。相处一年,温彻思墨也知道了不少有关卡多的事,比如他比自己小一岁,再比如,他是未来黄金港的继承者。卡多是一个极有天分的人,出彩到足以让人忽略他的努力。但温彻思墨却知道,这一年里,无论旅行到何处,卡多都没有中断过剑道的练习。每个晚上,卡多都会让思墨和自己比试上一场,用实战来检测自己的水平。而思墨也不并讨厌这样,甚至有些小小的期待,他很喜欢卡多认真起来的样子,将自己的能力淋漓尽致的发挥,极度的开朗与自信。
羡慕,但完全没有嫉妒,武士是走在光里的人,他走过的路拖着长长的影子,而忍者就活在其中。思墨相信,卡多的能力足以为东之国带来真正的盛世,再无战乱,再无饥荒,再也不需要有人像他这样活在深渊。他会实现自己心中的正义,那么为此做他的影子又如何?
然而这其中,似乎又有些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复杂到他刻意的不愿去思考。
卡多却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麦酒。思墨并没有喝过酒,那会让他的神经麻痹,放松警惕,这是忍者的大忌。但卡多似乎很喜欢喝酒,还时常感叹艾欧泽亚的麦酒比东国寡淡的清酒要好得多。卡多的酒量很好,但今天他却只是沉默的灌下一杯杯酒,多到思墨有些担心是不是该提醒他一下。
“我说思墨,如果不做忍者的话你想做什么?”
思绪万千之际,略略带些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思墨转过头去,刚好对上对方不知道是因为温度还是酒精而带上一抹微红的脸。
“我吗......”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思墨微微错愕,想成为什么,是自从学习忍者的技艺后再未去想也不愿去想的事,“或许是骑士吧,就像乌尔达哈的银胄团那样,主持公义守护民众,以及......”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秘密诉之于口就不再是秘密了,更何况思墨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片刻的沉默,卡多抬起头望向天空,群星倒映在他的眸子里,却也照不透那深邃的金。“我啊,完全不想做什么继承者。端坐在那城里,为了不过弹丸之地的所谓天下勾心斗角,这一切着实很可笑。我那兄长倒是很想要这个位置,然而老爹却执意让我来做他的接班人。”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麦酒,卡多似乎完全没有期待对方的反应,“通过自己的眼,我见到了比起远东之国,这世界究竟是多么广阔。我想建一个自己的空贼团,触碰那无边的天际,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旅行与生活。这天下,又与我何干?”
温泉升腾起白色的雾气,明明离自己很近,这一刻,思墨却恍惚间觉得卡多与自己间隔着整个翻云雾海。
“算了,不说这个了,回去之后过几个月就是我的成人礼,你会来的对吧,思墨?”卡多转过头,对上了思墨的眸子,眼神中带着一点恍惚。
“......嗯,我会的。”
但卡多已经合了眼,头歪向一边,刚好搭在思墨的肩上。
少年的呼吸带着炽热的温度,拂过思墨的脖颈与锁骨,独属于卡多温暖的气息似有似无的钻进鼻腔,而他的嘴角尚带着好看的弧度。
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
许久。
掉在地上的酒杯被一只手抓起,小臂上的缠带散开,其下是雾气也掩盖不了的燎痕。
酒这东西,原来是这么苦的吗?
“嗯,我会的。”
转.
“回来就好。”
温彻思墨踏进院子时,似是等待多时的师父这样说着,却在看到思墨带着些迷茫的脸时叹了口气。
“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忍者了。”
一套崭新的锁子甲,属于自己的道具包,以及打磨光亮的两把匕首。这就是自己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足以改变这个国家的力量吗,有些茫然地,思墨看向了师父。
“去选择你的第一个任务吧。”
无光之夜,星辰都藏匿在阴云间,深渊之暗潜入人世。
化身为影,思墨穿梭在黄金港的屋顶。太阳早已落山,然而这座不夜的城却并未休憩。集市,餐厅,花街......战乱,饥荒,就像一切都不存在般,虽然近来有些传言,却也动摇不了这惯常的纸迷金醉。赤诚组的队士不时经过,酒馆中走出三三两两的醉汉,而思墨只是安静的隐藏在阴影里,直到任务目标进入视野。如流动的阴影,思墨悄然融入人群。对方看起来是个官差,沿着院墙匆匆忙忙的走着,然而在某一刻,似乎看到了什么,他高兴地抬起了手,准备要说什么。
一柄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脏,像愣住一般,目标直挺挺倒了下去。一击得手,本应尽快逃离现场,但思墨却在那一瞬间发了楞,因为除了他,谁都没有听到那个人最后的一句话,他说,“我回来了。”
最终,思墨还是借着忍术混入了混乱的人群,而一些断续的句子也不受控制的飘进了他的耳中,“居然在家门口就这么死掉了......那是他的孩子吧,还这么小......”“谁会盯上这家伙啊......”“他几天前好像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哪个大人物的样子....”“嘘......”
失魂落魄地翻进小院,甚至忘记向师父行礼,思墨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将脸埋进枕头里。而师父只是从窗外静静的看着他,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悲伤。
思墨做了一个梦。
无尽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摸不到,完全没有方向感,他跌跌撞撞的走着。
一丛篝火,一个跪坐着的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他飞奔向那唯一的光。
那个人提起灯,抬起头望着他,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应该是五官的位置却是一片空白,但那个人在说话,他说,“我回来了。”
踉跄的后退几步,撒开步子狂奔,直到再也使不上力气。瘫坐在地上,却看见那个没有脸的人提着灯自前方慢慢地走来,蹲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窒息感与晕眩一阵阵袭来,而他说,“你会来的,对吧。”
思墨陡然惊醒坐起,腰间道具包里的手里剑滚落到地上,炉里的火尚未完全熄灭,不时爆出噼啪的火花,天仍是玄色,看不到一点光亮,而师父静静的坐在床边的木椅上。
急促的喘着气,同样的黑暗让他一时分不太清真实与梦境,此时他才想起昨晚回来时甚至没有向师父打招呼。连忙爬起身,向一旁的师父行了个礼。师父只是点了点头,仍旧静静地盯着他,看不出在想什么。
师父从来不会主动开口问什么,最终还是思墨打破了沉默。
“这就是......忍者的正义吗?”思墨艰难地试图找出合适的字眼。
“这就是忍者的正义。”
“......我就是为了这正义而修行的吗...?”
“不。你是为了自己的正义。”
思墨愣住了,哪怕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也并不害怕夺去生命的过程,但昨晚的浑浑噩噩让他甚至无法思考究竟为何会如此。
这是...自己选的目标,自己下的杀手。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行为的后果负责,不只是忍者,而是所有人。好好想想你该如何践行你的正义。”
是了,没有仔细查看任务对象的资料,不过草草瞥了眼就随意下了判断,若是有过哪怕一点的调查又会怎样呢?思墨绝不蠢,转瞬就懂了师父的意思,却也不敢继续去想。
“忍者是自由的,也是不自由的,做什么取决于你,而结果取决于他人。”罕见的,师父叹了口气,“但不论如何,深渊里的存在只会越来越多的,直到你成为深渊。”
思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他知道,自己的路已经明了。
黄金港开始流传着一些传闻,有些人说,若受到了欺凌与迫害,就可以在忍者公会中发布任务,只要情况属实,哪怕报酬再低微,也会有人接下并出手。也有人说,自己捡到一张传单,上面写着维新之类的难懂的话。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背负着愿望与责任前行,哪怕是些镜花水月,却也是能成为踏出下一步的动力。
山雨欲来,而时间只是自顾自的向前,直到那一天,那个枫叶赤红的午后。
站在高台下,思墨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主角。身着嵌银色枫叶纹的玄色和服,拔刀,一闪,直取水月,变招上挑,蓄势格挡。一招一式,如夏花绚烂,秋叶静美,一如艾欧泽亚星空下的那些日子。他更强了,击败了一个个对手,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看向台下,似乎在寻找和等待着什么。
但他不可能找到。
没有穿忍者的装备,没有穿平日里的常服,甚至连脸都是另外一张,混在人群中的思墨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注视着那少年披着光芒,日月星辰与风环绕在他身边,他走上前,接过那银色的冠冕。
他陪伴卡多度过了少年时代的最后一段时光,也见证了少年成长为了大人,并将这场景默默铭记于心。
从来都不是一类人,相遇大概是缘分。只是这缘就那么的浅薄,该断还是会断的。
思墨以为他能忘记。
他错了。
在工会中打听情报时,行走在街头巷尾时,甚至只是在小酒馆中吃些东西时,只要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他都着了魔似的去注意,反应过来后便只剩下苦笑。他知道卡多进入了赤诚组,从小小的组员开始,仅仅依靠自己的能力与成绩就得到了飞速的晋升;他知道了卡多搬出了黄金阁,在白银乡买了一套自己的房子;他甚至知道,有太多不怀好意的视线正注视着这位黄金港的继承人。他逼迫自己去回避,然而身体却做出了最诚实的回应。当思墨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白银乡的那栋小屋附近徘徊了许久。甚至不需要太过仔细的观察,忍者的技艺与直觉就让思墨发现了太多的异样。丢弃在草丛中的弩箭,隐藏在阴影中的绊索,偏离了原位的酒坛,以及那些若隐若现的注视,而卡多就坦然的生活在这里。
拆除陷阱,换掉毒酒,思墨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却又在无数次任务完成后的空闲时下意识的游荡到那里,借窗口洒下的微光处理那些阴谋诡计,又在月色映照到自己身形的前一刻悄然离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卡多,不去见他不过是一点最后的倔强。然而,命运总是会开些这样那样的小玩笑,在某个月光晦暗星辰闪烁的夜晚,专心拆除机关的思墨不小心碰到了一只悬挂着的铃铛,叮铃铃的脆响在白银乡的夜色中清晰可闻。下一瞬,凶凛的剑意直逼而来,让他甚至没有反应的余地。陨铁的打刀架在自己的脖颈边,随时就可以洞穿自己的喉咙。脱去曾经的稚气,由极繁到极简,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那是杀人的刀。
“把面甲摘下来。”
极度冷漠而不带感情的声音,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不过只是犹豫了一瞬,刀就又逼近了几分,锋芒在皮肤上带出一道血痕。
苦笑一声,思墨抬起手,慢慢摘下了黑色的面甲,黑色的头发与眸子久违的显露在夜色中。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对视了几秒,冰点般的空气突然间似乎就缓和了许多。
“旅行的终点是哪里?”
“隐者庵。”
甚至没有思考,他下意识的回答道。
下一刻,冰消雪融,好看的金色眼睛弯成天上的新月,嘴角带起一抹笑意,露出尖尖的犬牙,他说,“好久不见。”
有多久没有见过卡多了?一年?两年?亦或是更久?思墨忽然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而他现在像只犯了错的小狐狸一样,局促的坐在卡多家的沙发上。悄悄环顾四周,舵盘,飞空艇模型,航路图之类的东西随处可见,自然也不会少了星象仪与星图,墙上的刀架安放着各式的刀,一切装潢都带着卡多强烈的个人风格。
“喏,回来时顺便带回来的海猫茶屋的团子,要来一点吗?”听上去是问句,却是不容置疑的把一盘团子直接塞进思墨的手中。
机械式的拿起一串团子咬了一口,思墨眼神躲闪着,卡多倒是很坦然的把自己嵌进沙发里,拿起一份文件似的东西随意看了起来。思墨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向他抱怨,却又原谅了他的失约。
心情不知为何轻快了些,嘴里的团子似乎也甜了些许。
“要来加入赤诚组吗?”
耳边响起的声音让思墨噎了一下,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向卡多,“你...咳咳咳,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思墨,你想加入赤诚组吗?以我现在在赤诚组中的位置,为你在赤诚组中谋一个位置并不难,要来和我一起吗?”没有那份玩世不恭,罕见的,卡多的声音带上几分认真。
一瞬间的心念电转,无数浮光掠影的片段自眼前飞速闪过,小时的梦想,赤色的大火,黑暗中的修行,师父的嘱托,而最后,是一张惨白色的脸。
许久。
“谢谢你,但是很抱歉......”艰难的拼凑词句,低下头,思墨不敢看向卡多的方向,他在害怕,害怕看见对方失望的脸。
“无妨。”他听到卡多只是这样轻松的说着,“那么至少,有时间的时候来我这里坐坐吧?”
“好!好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思墨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抬起头,他看见卡多脸上计谋得逞般的坏坏的笑意。
于是,他也笑了。
“这次,一定要来啊。”
思墨没有再食言,尽管他和卡多活动的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错开的,但总有那么一两个清闲的月夜,黑色的影子可以短暂的离开深渊,而那个露台上,总会有人准备些点心或是夜宵等待着他的到来,两个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些轻松的话题。思墨仍然不喜欢喝酒,尽管卡多总是能劝他喝上几杯,而喝过酒后,他偶尔会在案边睡下,直到第二天破晓叠好身上披着的带着卡多气息的衣服悄悄离去,而这也是难得的无梦的夜。
他依旧在做梦,梦里是那片火海,或是那无边的黑暗。他看见被他杀掉的恶人在火焰中扭曲地向他伸出手,或是在黑暗中缓缓向他走来,而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些人,于是他们便嘶吼着退去。然而一切梦境的最后,他都会回到那篝火旁,而那个没有脸的人在看着他。
他说,“我回来了。”
一切早晚会到来,思墨很清楚这一点。但在那一刻到来前,他什么都不愿去想。
梦中无我。
折.
该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而每个人都在局中,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
不知多久的谋划,于一夕间爆发。以都城武京为中心,维新派领导的变革轰轰烈烈的展开。建立新的政权,收归地方权力,解放受压迫的民众,意欲构建一个全新的世界。以此为旗号,维新派在各地开始了起义或是破坏活动,一时间,战火再次在这天下燃起,那些将军大名们也不得不放弃倾轧,开始时联合起来共同应对。
也就在那个晚上,思墨和师父做了最后的告别。
长久的生活在一起,纵使师父有意瞒着自己,思墨也察觉到了各种蛛丝马迹,他甚至知道,维新派的纲领有些就出自师父之手。或许师父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但温彻思墨能切实的感受到他心中的正义,以及他投入其中的决断。
“思墨,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我已经为了大义犯了太多的错,至少这次,我想任性一次。”秋风里师父的背影带着说不出的萧瑟和寂寞,比起曾经杀伐果决的修罗,现在的师父更像是个邻家的老人,“等到你准备好的时候,就去打开地下室暗室里的那口箱子,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事。”
没有什么告别,在思墨的注视下,师父的身影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中。
而一别,便是永别。
几天之后,有人带来了一封邀请的信函。不过迟疑片刻,思墨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如果这样就能改变这天下,那么他甘愿化身修罗。
虽远离纷乱中心,黄金港却也逃不过这血腥的浪潮。下毒,刺杀,斩首......恶鬼附体般,思墨不休的执行着任务。一次次的生死边缘游走,一次次尸山血河的恩仇,就连梦境的深渊都染上血色。直到那一天,完成了刺杀的思墨被护卫围攻而身受重伤勉强逃生,过度失血导致的浑浑噩噩让他无法辨清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与意识时,他惊觉自己倒在白银乡的一栋小屋的门口,而似乎有什么人匆匆从屋中踏出将自己背在背上,似有似无的清酒的气息萦绕在意识的边缘。
在真实与梦境的边缘,光怪陆离的影子扭曲的缠绕而上,拖着他前往更深的深渊。他挣扎着对抗这梦魇,不让自己踏出最后的一步。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附上了额头,若初春和风般柔软。水流声,瓷器碰撞的清脆声音,金戈相交的闷响,纷乱的杂音充斥着脑海,而温彻思墨却只捕捉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他说,“我在呢。”
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覆在额上的手。从眉心到鼻尖,拖动着的指尖带起温柔的轨迹,最终停留在下颚附近,而他的唇就这样触上了炽热的掌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开始习惯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卡多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被束缚的人,几乎没有人可以走近他的生活,只有沉浸于剑道时,他才能感到几分轻松和洒脱。最初他只是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好对手,他曾认为自己的剑道已经冠绝同辈,却在那月夜被那一技未曾见过的招式打落。他觉得自己遇到了另一颗星辰,能够和他碰撞,闪耀绽放,他本以为那不过是仅此一面的缘分。然而命运的丝线早在见面的那一刻就纠缠在一起,将本是平行线的二人的生活带出一段小小的交集。
思墨不是恒星,他是孤独的小狐狸,小狐狸失去了他的族群,不再有什么需要他庇护,旷野上自此只有他一人孤身而行,而他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然而在那旅程中,无数次的,小狐狸挡在他的星星的前方,用尖牙与利爪殊死搏杀,又在一切尘埃落定后独自舔舐着伤口,安静温柔的如一只无害的小猫。他们踏上的是截然相反的路,是背道而驰的两个极端,卡多明白这一点,却并不讨厌。恒星于宙域向对方发出了邀请,而小狐狸只是点了点头,身影就这样消失在荒原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栖身之所,那不是他的东西,所以他留不住小狐狸,卡多这样想着。
卡多当然知道有许多人盯着他的性命,俯瞰天地的自信让他蔑视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只要尖牙与利爪还在,就没有谁敢在他的领地与他正面交锋。但当他用刀指着入侵者,却发现是思墨捧着刚拆下的陷阱坐在地上时,被云遮盖了许久的恒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弯弯绕绕的,他们又回到了原点,彼此都不愿打破宁静而温柔的梦境。
看似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但只要一行动就是雷厉风行。思墨的过去是一片空白,若一张新造的白纸,就算以卡多现在的身份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但他知道思墨的现在,知道他和他的师父正处在一个庞大的局中,而或许就连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他讨厌这种无法控制局面的感觉。所幸,他也有自己的谋划,而思墨就是其中唯一的变数。
而现在,他感受到这只虚弱的小狐狸在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一丝的抗拒,对方就会立刻转身,永远消失在这无尽的荒野。
所以他俯下身去,如蜻蜓点水般温柔的回应。
一片轻飘飘的粉色溜进纸窗,又是一年初春。
思墨伤的很严重,但年轻的身体总是恢复得很快。当他醒来时,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没有询问对方的事,而那一晚的事就好像真的是梦境。
风声越来越紧,形势仍旧错综复杂,狩猎挑战榜单变为一张张通缉令,黑色的渡鸦在夜色中忙碌地传递着不可告人的消息。
卡多似乎也更忙了,偶尔思墨于夜间惊起时,还能透过雕花屏风看见对方皱着眉头坐在案前,昏黄的灯火倒映在深不可测的青色眸子里,几只白色的鸽子蹲在他身后的架子上休憩。
思墨的身体倒是好转起来,白天卡多去赤诚组营房值守时,他就待在对方的书房里,随意的翻阅些书籍,或是沿白银水路漫步到好文园,从冒险者的手里买些新鲜食材或是少见的小玩意,再做好饭团等待卡多黄昏时分归来。
没有动乱,没有血色,就像一切尚未发生那样。
他向远山伸出了手,鸦啼影乱,天色将暮。
晚凉天净,明晃晃的月华照得白银乡名副其实。樱花开的正好,清酒瓶子正浸在溪水里,石台上是些精美的菓子,初春的风微凉。难得的,卡多带着些点心早早的归来,将它们摆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换上月白色羽织的思墨就坐在对面。
各怀心事,却又都不点破,几句简单的对话后,就只剩下无声的沉默。
思墨小口咽下最后一点团子,他看到卡多拿起酒壶要添酒,清亮透明的残留酒液浸染了银色的光,顺着杯壁滚落,在白瓷上带起弧度回归杯底,聚成小小的湖,一片樱花飘落,浮在银白的水面,荡起悠悠的波纹。鬼使神差的,思墨伸出了手。他触碰到了对方的手指,没费什么力气就从对方手中将素瓷的酒盅捞出,唇覆上了杯口银亮亮的边缘,将那些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月色甚好。
风与月,花与酒,暗蓝色的夜空越来越近,星河不过触手可及。炽热的温度混带着熟悉的气息模糊了思考。所谓爱恨,所谓情仇,也不过是理性与欲望间的妥协。过去也好未来也罢,时间也不过是无意义的洪流,只有花在角落悄悄盛开,每朵花都是一方世界。
银色的丝线拉出好看的弧度,绯色的花悄然绽开,急促的风息于耳鬓轻盈厮磨。绷带层层散落,修长的手指划过红莲的诅咒,用风自脖颈勾勒出线条,带开隐没层峦叠嶂的淡白雾气,粼粼银光便填满那些新旧深浅的沟壑。银河化作骤雨,温柔的点在三途的河川,便有赤红的樱于堤岸盛放,深深浅浅勾连出星辰的轨迹。
谁救了谁,谁犯了错,谁又着了魔。黑白色纵横交错,他们也不过是棋子。谈什么横刀立马,说什么倚天论剑,天上人间不过一场大梦,一晌贪欢。
他们早已彼此熟悉,熟悉到甚至不需要太多的回应。月光照的几只翠竹在纸窗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与另一侧纠缠的光影重合又分开,破碎的喘息隐没于穿林打叶。灯花哔剥炸开,昏黄色的光芒跳动,搅动着灯与月的分界。他隐没于那半分苍银,他披着那半分金黄,只有交错的影子有节奏感的律动,模糊了泾渭分明。
醉梦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压清河。
阳光透过纸窗唤醒思墨时,紫阳花开的正好,他的衣服和道具武器就那样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边,身边尚留着些许温度。记忆如此模糊却又真切,从未有过的快感与痛楚交合成难以言说的愉悦,一次次将挣扎着想醒来的他重新拖回迷乱,贪享那一时的温存,梦长不知。那些花还开着,勾连缀合,通向地狱的黄泉古道也有了颜色。
但盛开的花会终究枯萎,重新露出其下狰狞的沟壑,再美好的梦也终究要醒来。
可笑的是,他们都活成了对方希望成为的样子,他羡慕他能自由洒脱,他却期盼着他的正道磊落。
在这间熟悉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在博古架上看到黏土制的星芒雪人时,思墨轻轻笑了出来。那是在艾欧泽亚的那年他送给卡多的星芒节礼物,做的并不精巧,但卡多居然留到了现在。
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了。
阳光照在海面,粼粼的波光闪得他微微迷了眼。思墨伸出手,掌心是一颗黑褐色的水晶,那是判明忍者的身份的唯一标识。下一刻,他松开了手,水晶嗖的落入了水中消失不见,溅起小小的水花。
刺杀任务失败的忍者会被剥夺忍者的身份。
这是思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手。
合.
思墨回到了那间小屋,他这一生住了最久的地方。
不再是忍者,也不再有什么挂念。他觉得自己准备好了。
......
从地下室爬出来,春阳正好,懒洋洋的洒落。躺在树下的草地上,抬起手挡住眼,金色的光芒透过树荫洒下光斑,又穿过指缝,映在翡翠的湖泊里。他轻轻的笑了。
那场大火是必然,因为父亲掌握了还在筹划阶段的维新派的情报,因此他们向合作者师父所领导的一派忍者发出了委托,了解实情后师父虽并不愿意对无辜的人下手,但为了大局仍旧实施了那次暗杀。而他的幸存与和师父的相遇却也不过是偶然,师父无意间救下了濒死的温彻思墨,在调查之后发现他是那事件唯一的幸存者。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将思墨培养为忍者,并安插在某个大人物身边作为棋子。然而,长久的共同生活与师父心中的那份负罪感让他渐渐后悔,他并没有把计划告知思墨,而是希望少年能远离这纷乱的旋涡,因此师父选择让思墨随使团前往艾欧泽亚,却没想到那场旅行反而让两条平行线产生了交汇。发觉事情逐渐偏离预期,师父决定不再干预思墨的事,他想看看已被他当成自己孩子的少年会如何成长,而思墨也没有让他失望,他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正义的少年。最终,师父选择相信思墨,相信他会做出属于自己的正确抉择,在违背约定将被掩藏的真相和秘密交托后,他奔赴了自己的战场,自此一去不归。
是否每个人都会这样肆意妄为一次呢?师父如此,卡多如此,而这一次,轮到他了。必然与偶然交错成的缘分居然如此有趣。原来自那么久远之前,自己就已踏入了这个局中。
思墨忽然理解了很久之前师父的那句话,没有人是真正自由的。
现在,他已经脱出了这局,而他知道的事太多了。
乱世里,每一天都有新的变故。不过数周,黄金港就有几位声名狼藉的大员相继被暗杀,其中甚至还有一个被发现与维新派有往来,一时间上层的大人物人人自危,最新的通缉令张贴在了榜首。与此同时,一道任务也传到黑暗的阴影中,那些深渊中的影子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要追捕的是同一个人,自称残墨的杀手。而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还有些风声,黄金港的大名要更换继承人。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天下是那些枭雄争霸的猎场,这时代是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或许卡多是对的,凭借一个人的力量什么都做不到,离开这里自由自在过想要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隔着朦胧的雨幕,看向远处矗立的孤城,雨点淅淅沥沥的打在青色的瓦片上,洗去了积攒一冬的浮尘。思墨抬手,黑色渡鸦沙哑的叫了两声,收翅停落在他的肩上,简单扫了一眼信筒中的密信,忽然的,他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这座小屋也不安全了,应该迟早会被人发现吧。踏出院门,思墨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这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撑开油纸伞,踏上了通向那座城的路。头顶上方传来扑腾腾的声音。
似有所感,思墨回过了头。
白色的鸽子自铅色的天空划过,飞向与他前路相反的方向。
当发现苦无击中的位置是一只草人的时候,甚至不需确认,思墨就已知道发生了什么。捕捉到听到前方转角处的窃窃私语声,也能感受到每一片阴影都带着潜藏的杀意。终究还是来了,长久来的惩恶的杀戮终于让他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钉。他改变不了这世界,能做的不过是惩处那些逍遥在外的恶徒。当棋子有了自己的思维,他就该从棋盘上离场了。
用刀背击打在一个队士后颈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思墨趁势越到房顶,却不得不在将将躲开飞来的手里剑后跃动到另一处的屋檐边。为了自己,两方甚至达成了某种默契,明处也好暗处也罢,一张巨大的网渐渐收紧,而他就是网中挣扎的猎物,他可以撕碎那些丝线,但网本身是无辜的。
思墨并不害怕死亡,他只是有些难过,没能改变这天下,没能解决更多恶人,他什么都没能实现。甩出最后的烟雾弹,发动了隐遁的秘术,趁着追兵混乱之际他翻越了几道墙落在一处院子里。
水渗入衣服中,氤氲着胸前缠着的绷带上的暗红血迹,不休的杀戮让那些伤更加难以愈合,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撕裂了伤口。调整了下急促的呼吸,思墨却愣住了。这是他很熟悉的地方,小锻造屋内的炉子尚跳跃着余火,透过窗洒落些许明灭不定的光,雨渐渐停息。
他忽然微微颤抖,他听到木屐踏过水坑带起的声响,他看到水面反射着玉钢的寒光,他不敢去看,却逼迫着自己抬头。或许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雨水打湿了深黑色的锁子甲,湿透的碎发紧贴在额上,水流顺着面甲划过,愈发的模糊了视野。温彻思墨紧紧地握住双刃,不擅长正面搏杀的忍者向来是以静制动格挡反击,但烟雨那一侧的朦胧人影,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恍惚间,温彻思墨觉得自己对上了那金色的眸子。
仿佛跨越了悠长的梦境,又仿佛沉溺于那些不甚真切的时光。
东洲的古老传说中,连通地狱的遥远彼岸是没有光的。
而这次,那黑色的夜空中也映不出星辰。
试图说些什么,声带却似乎完全不听使唤,最终只是挤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雨幕那侧的人依旧没有回应,沉默的仿佛一尊雕塑,等待着时间的磨灭与最后的作别。
飘飞散碎的樱花花瓣,折断了风的羽翼落在水中,随着水流消失在夜色中,卷起了粉白色的涡流。
一切的最初,如果没有追寻那月下的吹雪,是否一切都会不同呢?
他忽然想起渡鸦带来的最后一条情报。
金属间碰撞出火花,玉钢的打刀弹开灵蛇般的匕首。正劈、侧砍、闪影;双刃旋、影牙、梦幻三段......一如无数次的比试,他们太了解对方了,熟悉到甚至能完美预判对方的下一招。温彻思墨退后几步,那刀光就会顺势缠上,拈花摘柳般带走几片锁子甲的甲片;他借力突刺,刀侧便会出现在轨迹上,镜面似的钢上的花纹震起一片虚影。他从来没赢过卡多,正面战场上忍者是赢不过武士的,这是职业的限制。
勉强挡下了漂亮的一击,有多久没和卡多比试过了呢,思墨恍惚的想着。对方已经是真正的宗师了,每一道圆融如意的刀光都潜藏着温柔的杀意,只有接下的一刻才会惊觉其中的风花雪月,绚烂的恍若斩断了时光。
卡多忽然收了刀,温彻思墨也垂下伤痕累累的匕首。要做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霜天落雪,皎月初升,落花带着绚烂而森然的杀意,却有着细微破绽。
但思墨只是闭了眼,双刃带起墨色的尾翼,纵身而上,迎着那绚烂的花海。
他的手指温柔的触摸着对方的脖颈,这次不是借木刀用出的仿品,而是真正的舍身一击,如此近的距离匕首可以轻松割开对方的喉咙。但双刃早在冰冷的打刀刺穿胸腔前就已经掉落在地上。
渡鸦告诉他,那位大名和少主达成了妥协,只要他能带领赤诚组解决黄金港的事件,就允许他放弃继承人的身份和责任。
所以他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做。
思墨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他,但是该死的命运就这样巧合的让他们再次相遇。
赤色模糊了眼前的景物,他看见卡多脸上的神采化作惊诧,最终是他从未在卡多脸上见过的恐惧。耳边是嗡鸣的杂音,他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卡多似乎在说什么“为什么不按计划来?!已经到了这里!到了这一步!为什么?!”
计划?渐渐混沌的脑子中带起最后一丝清明,他想起那只鸽子,想起刚才那一刀的破绽。他的胸口开出花来,向外氤氲着火焰般的赤色。温彻思墨很想笑出声,但他已经没了力气。从何时开始的谋划呢,那些不眠的夜定是有着无数的思虑,他骗过了父亲,骗过了那些眼线,差点也骗过了所有人,或许洛洛此时应该在码头准备好船等待着假装俘获了卡多准备逃跑的他前去吧。但命运就是如此,阴差阳错的,他错过了那只鸽子,却又被指引到这个宿命的地点,而最终的结果,倒也合了他的心意。
如果收到了那只鸽子,他会就这样离开吗?思墨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他慢慢地倒下,暗下去的视野中只剩下无尽的星海,一片小小的粉色花瓣打旋飘落,很轻很轻。他看到了赤红的深渊与火焰,那些扭曲的影子抓住了他的脚,将他拉向更深的黑暗,但他又看到,不远处那个穿着水手服的小家伙迎着朝阳与海风,金色的光将少年脸侧的绒毛染成与瞳一样的金色,他露出神采飞扬的笑容,“思墨,还在等什么,我们出发去新世界。”
他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来的。”
血液还带着些许温度,而那具身体却在逐渐变冷。卡多愣愣的抱着轻的不像话的思墨,刻骨铭心的疼痛自心底最深处破裂而出。颤抖的手指解下束带轻轻擦拭那睡去般的脸,拂过再也不会因为愉快而抖动的那对耳朵,任由殷红透染了洁白。他疯狂地笑着,泪水却又不受控制的滚落,与血色混在一起。他以为自己计划好了一切,到头来却还是一场大梦。他以为自己是无拘的恒星,到头来却还是被困在命运的牢笼里。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这乱世的平凡过客。
风过,那遥远的和歌也到了结束。
“——谁堪恋,何必重逢。息壤生生,谁当逝水,东流无终。”
樱落如雨。
阿巴拉提亚云海迎来了一只新的飞空艇,浮岛上的人们对此并未表示出惊奇,最多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探索的大航空时代,每个月都会有这样的新人加入空贼的冒险。没有人会想到,不久之后,这艘飞空艇会成为这片空域的霸主,这支神秘空贼团成为了这里最强大的一支势力,而他们的擅长剑道的团长的腰间,总是别着一对伤痕累累的匕首。
终.
又是一年女儿节,乌尔达哈的街道上充满了欢快的气息。鲤鱼旗迎风飘动,舞台边的樱花树肆意盛放。据说在远东之国新继位的统治者的铁腕手段下,东之国实现了真正的统一,自此东方之地和艾欧泽亚的交流变得更加频繁,艾欧泽亚的节日也多了几分东方的元素。
手下早不知道溜到了什么地方去玩,享受着难得的假期。卡多一个人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着来往的人群。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掠过,下意识伸手去抓,一片粉色花瓣停在掌心,卡多愣住了。
他看见不远处的樱花树下,小小的少年正一板一眼的挥出木刀,眉眼之间尽是认真和热忱。恍惚间,刀影幻化成金色的麦田,镜湖的归鸿,夏夜的烟火,而那个人就抱着膝盖坐在原野上,他歪歪头,露出好看的笑容,温柔的黑色眸子倒映着苍空。
他说,“我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