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杀人格》第八章 破局
“……但你都会回归，回到你的意识共同体中——”安的声音戛然而止，末一反抗着趋同的意识，迅速回归到清醒的状态。
末一看着LU的机械手臂提着从安的头中拔出的电子脑，粘液顺着电子脑的神经管滴下，LU将电子脑握在手掌中，发出咔咔的声响。
安的躯体如死物一般趴倒在地上，后脑的部位豁了一个大洞，顺着脑干流出绿色的凝胶状液体，那是人形外衣和电子脑间用来传递神经信号的物质。
安的“神经连接双桥”一端被破坏，角色在游戏中死亡，像其他人之前那样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出现，此时的空间中只剩下安、末一与LU。
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被捏碎的电子脑散落的碎片，不顾形象的大声的叫喊着，“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扑倒在地上用手徒劳地捡着。
末一看着此时有些疯狂的安，没有说话，高挂在天空中的圆月完全没有受到这支离破碎世界的影响，仍静静地洒下月光，赋予了这个异度空间别样的美，旋转的破碎之间安与末一在进行着对峙。
“开始吧，袒露心声，说出你的秘密，虽然你的话语总是有谎言陪伴。”末一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讲出这些话。
安茫然地抬头仰视着末一，突然的宣判，让她产生巨大的挫败感，极富冲击力的死亡加上失去事态掌控权，使她一时失语。
“你进入游戏是一种冒险，作为一个人格存在于游戏中，从以你为主导的身体中抽离，但为了独占我的躯体，你还是决定去做了，那时你就应该想到最坏的结果。”末一说。
安笑得大声，最坏的结果，什么是最坏的结果，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还失去了自己已经拥有的。
她单手撑地抬起头来，看向末一的眼神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阴鸷。
末一迎着她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决绝，“他们全都顺着你安排的脚本走向死亡，我则在故事线的末尾脱轨，离你消减我的计划还差最后一步，这时才发现自己谋杀计划落败是什么感觉？”
安第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无能为力的颓废滋味，她无法想象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在世界上消失，她的存在自始至终只是一种思想和感觉，而这个存在需要借助一个器皿，而她只有临时使用的权利，现在器皿的主人回来要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的感觉实在难以描述。
安设计了《13A》的游戏，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在现实世界里，时间是不可控的，人们在时间的河流里跌撞地向前奔去，不能停下、回看、调整速度。
而在游戏世界在《13A》的“电磁球场”中，她可以像上帝一样可以操控时间和空间，为玩家创造出极致的游戏体验。
还没来得及享受成功，她发现自己总会莫名其妙地宿醉，在别人家或者不知道哪里醒来，家里有别人来过的痕迹，房间萦绕着奇怪的气味，她怀疑自己得了健忘症，但调取监控查看后没有任何人来过家里，但为什么自己没有相关的记忆呢？
她考虑了很多的可能性，竞争公司的算计、被嫉妒者下药或者工作压力，直到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她甚至能失去一整天的记忆。
她请了几天假想要好好地调整，却在衣柜的角落发现熏香和莫名出现的男人衣物，还有一些奇装异服、假发、美瞳之类的自己绝不会使用到的东西。
经常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身上沾着动物的毛发，她对动物毛过敏，绝不会主动去触摸它们，看着镜子里眼睛角膜血红的自己，她选择戴着墨镜去公司。
复工的第一天有几个同事恭喜她拿到玩偶机器人设计大奖，她手心开始出汗，看着同事分享的比赛视频里熟练操作的自己，知道这一切的不寻常并不是自己因为压力产生的幻觉。
最严重的一次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那里，同行的人和她亲切交谈，但她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语言。这使她意识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成为了别人。
拖着艰难的步伐回到自己熟悉的家里，抱着头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血红双眼和斑驳的红指甲，抓起盛放首饰的托盘向前砸去。
她在镜子里的脸碎裂成了无数块，一瞬间碎片上出现了很多的陌生面孔，她大叫一声，惊惶的跌坐在地上，感觉对于自己的认知在崩塌。
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她联系了Dr.张，得知自己患了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可能是在完成《13A》意识放松后，其他人格开始陆续出现。
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只不过是个后继人格，她犹如被罩在一口大钟里，被人从山顶推下，每一次的撞击都带来全身及心灵的震颤。
此后她日日生活在恐惧之中，担心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情况，她开始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秘密。
她不可能放下现在的一切去接受Dr.张的治疗建议，他说这只是几年疗程的开端，人格整合是最为理想的。
他想将所有的人格进行整合，以和谐的方式恢复正常，但完全消除症状，需要每周至少两次的心理治疗，且要持续三至六年。
在目前短暂的治疗过程中，主人格从未出现过，并且安也无法接受漫长的治疗，随时都会有人替代自己在“世界乐园”的位置，她这五年是多么艰辛才爬到最高的楼层，她无法失去现在的成就与地位，她的自傲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知道自己可能随着人格消失后，被消减的危机感让她不得不想要彻底取代这身体的主人成为主人格。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麻烦，回归正常的生活。
在游戏行业的成功让她习惯了扮演上帝的角色，于是她有个大胆的计划，利用心理辅助治疗游戏《13A》来消减其他的人格。
她设计说服Dr.张，让自己成为主人格是最好的选择，她和Dr.张根据治疗过程中每个人格出现的心理障碍设计出了人生脚本，来达到让其他人格和平自我消减的目的。
她想到这个主意后一开始觉得讽刺，自己设计的心理辅助治疗游戏竟然用在了自己身上。
这次大脑通过“神经连接双桥”控制的电子脑不是一个，而是班末一的所有后继人格，他们在游戏中各占一副身体——人形外衣与电子脑的完全躯体，在游戏中分裂的各人格之间独立自主且能够互相遇见。
她想着只要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她会继续存在且不再受其他人格影响，她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安看过每个人格的影像资料，除了一直没有出现的主人格末一，Dr.张只能以现在已经分裂出的各个人格推演末一过去的经历。
他认为末一的人格分裂症，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可能受到严重的心理创伤，那些伤害她的人一些已经死了，但对她的影响力仍然跟小时候一样大。
她无法直面创伤，因为那些记忆牢牢的纠缠着她，所以她演化出其他的人格。使她渐渐失去了身体和头脑的自主权，最后创造了安来平息这一切，之后她本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Dr.张强调，“你是末一创造的最后一个人格，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游戏可能一直是末一强大的精神支柱，是她的梦想，所以她将这个梦想交给了她理想中的形象来完成，也就是你，安。”
安从地上起身，她振作了起来，想要回击，她不允许也不能让自己就这么容易地被消减。
“你不能这么做，我实现了你的理想，让你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为你赢得了名誉、地位、财富，你难道不该感激我吗？”
“理想？”末一笑了，“你真的有尊重我给你的理想吗？你对自己设计的游戏没有愧疚吗？”
“一直以来，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这就是我能完成《13A》，而你只能把理想交予我的理由。”
末一沉默着，她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改变不了末一的决定。
安明白自己已是末路，叹了口气认命一般的说道，“我在这场游戏里设置了只有我和Dr.张知道的嵌套空间，我需要除你之外的人格在既定的故事线上完成消减。因为我对于你不了解，不能预判你的行为，只能让你和我呆在一起，再想办法消减你。”
“你在自己设计的游戏里作弊，确保自己成为最后赢家。”末一紧握着拳头，“你给我看的那些关于他们人生结局的影像其实是发生在嵌套空间里的对吗？你谋杀了他们，葛塔、杜兰、岑苧，他们所有人。”
“这样我才有可能回归正常的生活，你应该放下，让他们走，你早早出来解决的话，也不会是这样。”安只能通过指责她来让自己平息愤怒。
“我能出来的话，你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吗？”两人互看着对方一会，谁都没有继续说话。
末一的语气先软了下来，低声地说，“他们可以离开，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安。”她叹了口气，“你阻断了他们的愿景，你欺骗他们，你欺骗我们所有人，也欺骗了相信《13A》是‘人生出口’的玩家，你让这一切变成了笑话。”
“你也要体会这种痛苦的感觉。”末一的语气陡然变冷。
“你要做什么？我现在——”安有些警惕的看着末一，现在的她已经无法预判末一的行为。“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玩家若知道《13A》是可以作弊的游戏，他们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认为自己在人生绝望之际又掉入另一个陷阱。”
末一凑近安继续说，“你设计的游戏有缺陷，必然会有人试图利用漏洞作弊，失去了游戏的公平性，这游戏还会有人想要参与吗？你说呢，安？”
安眼神中的自信光芒已不复存在，没有回答她，末一继续说，“你投入心血的《13A》的价值会荡然无存，作为一个游戏设计师你的作品被人们厌恶和抛弃，这种痛苦应该比消减你会更让你难以承受。”
“你这样太残忍，我接受被消减的事实。”安忍受着灵魂的巨大痛苦说出了这句话，说完虔诚地看着末一，“请不要做出有损《13A》的事情，它是我唯一能够留下的，是我存在过的证明。”
末一从未听过安如此悲戚的声线，她感受着人形外衣内心脏传来的跳动声，心中悲哀。
那岑苧他们不配存在吗？你尚有东西可以证明自己的存在，那他们呢？他们算什么，他们在我躯体中存在的漫长岁月，却没有留下丁点证明。
安一动不动地看着末一，每一秒都是煎熬。
看她始终不说话，安抵挡不了这不断扩张的恐惧，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开口说道，“还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末一冷苦笑一声，“怎么挽回？”
“我知道去嵌套空间的办法。”安的语气变得坚定。
“你要和我做交易？你觉得自己还有可信度吗？”
“请不要毁了《13A》，末一。”安的眼神无比的真挚。
末一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没有说什么。
安继续说，“我有办法完成他们每个人之前计划的人生脚本，完成他们的心愿不是你认为最后能为他们做的吗？”
“这不是每次游戏输了或者淘汰都能回到存档点的简单游戏。”末一觉得这又是安的伎俩有些失望地说。
安绕到她身旁，急忙地解释，“‘电磁球场’空间内的时间序列在游戏开始后就顺着时间线在走，但嵌套空间是‘电磁球场’内完全分隔出的空间，不受‘电磁球场’环境的影响，嵌套空间内显示时间运动的序列是可编辑的，可以让新的人生脚本覆盖到原故事线的序列上。”
“之前你已经制作好的他们原定的人生脚本就在嵌套空间内，先前支开你就是为了替换成我所制定的脚本，相信我，现在你完全能够换回来，但一定要抓紧时间，在《13A》游戏结束前完成。”
安将一切都说明后顿时释然，希望彻底的坦白可以再次获得末一对自己信任，用这最后的底牌为《13A》能够继续存在争取机会。
末一心想，原来安没让我参加最后“神经连接双桥”的启动是这个原因，她已经将他们转移到了嵌套空间内，完成她编辑的故事线。
她很高兴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嵌套空间内可编辑的序列能使葛塔他们完成自己的心愿，没有遗憾地离开，但她并不确定这不是安的另一个花招，所以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兴奋，语气淡漠的说，“那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安原本想说保住《13A》游戏的名誉，但是她又自私地想着，想利用这个最后的机会让末一明白《13A》的重要性。
她想让末一成为安，继续自己的事业，《13A》不仅仅是个游戏，还有太多的可能性可以挖掘，但此时她说不出口。
她一个马上要消失的人，一个被切断了和原身体连接的人格，一个受到主人格厌弃的人格，能再要求些什么呢？
安最后维持着初见时的自信淡然说道，“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你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末一有些意外安突然的撤退，她不是自始至终都在抢占主导权吗？但时间并不允许她多想，她要赶在游戏结束前重新编辑序列，完成岑苧他们新的故事线。
在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世界里，月亮依旧那么的圆，那么的完满，安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对末一说，“那就是嵌套空间所在的地方。”
末一看着头顶皎洁明亮的一轮园月恍然大悟，自己之前怎么没有察觉，在这《13A》的世界因为受到玩家意识动荡的影响开始变得残破，渐渐分崩离析的时候，只有月光是一直没有变化的。
安向末一和LU授予了进入嵌套空间的权限并告知了他们具体的操作流程，末一和LU两人低头交流，做着行动计划。
安看着LU问末一，“为什么LU没有被新植入的高级程式所控制，成为NPC。”
她没有抬头，手在信息球上一边滑动一边回答道，“因为高级程式发出的指令违背了他的终极目标。”
“这个终极目标是在LU第一次启动后由主人所指令，终极目标是在所有程序指令之上，处于隐藏状态，发生违背终极目标的特殊事件后才会被激活，即使程序遭受入侵后还是一样不会变，这就是Ⅰ型机器保姆让有些人恐惧并下令清洗的原因。”
安想起了葛塔告诉自己的话，“作为母亲我要全力地保护我的孩子。”所以末一的母亲在一开始也下了同样的指令，保护她的孩子就是LU的终极目标，
当安的人格出现后，她嫌弃机器保姆巨大的身形，老旧的程式和难听的语调，不知道还留着做什么，就将LU打包放进了箱子。
之后在接受Dr.张的治疗中，其他的人格都有提到它，她才想起还有一个机器人的存在，想起LU在她出现前，一直陪伴着、保护着末一，他可能拥有所有人格的记忆，自己可以加以利用。
于是她将LU放进游戏中，因为它与所有人格都有连接，可以让故事线减少疑点且更加流畅地进行下去。
虽然在她用信息球连接LU的眼球影像记录仪时，发现所有的画面已被彻底清除，但也没有改变她的计划。她想，原来那时LU就意识到我的行为会伤害到末一，开始执行保护指令了吗？
末一说，“LU知道你的真面目，明白我的生命正受到威胁，在最后的告别环节触碰我额头的时候，LU更为精密的程式打破了电子脑的安全壁垒向我输送了信息，叫我不要相信你。”
“既然我在《13A》中，这里的时空是幻象，只是游戏场景架构的一部分，是一条在序列上根据人生脚本编辑好的故事，故事的方向是恒定的，而现在的‘过去’与‘未来’都只是我当下产生的心理投射，那么生命中唯一确定的事就是死亡，所以结局的发生也只是时间问题。我得知了这些，一切都变得简单和明晰了，必须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上做出改变，我才能活下来。”
末一展露出了她同为游戏设计师的专业，看着安继续说，“而破坏你的电子脑，使你断连是唯一的办法，最后只能有一个人格存活下来，是你，是我对于《13A》都无所谓，游戏照样会结束。而LU选在了你以为计划成功，放松警惕的时候动手。”
安无力的垂下了头，是啊！是你！是我！对于《13A》都无所谓，最终只需一个人格回归身体就算是游戏的结束。”
安沉默，自己的周密计划被一个机器人破坏是她怎样都没有想到的，自己低估了这个Ⅰ型机器保姆，LU才是看清一切的存在，是没有被计划进去的威胁……
在安的口头指导下末一操控着信息球，随即仰头看到“电磁球场”内的月亮向着地面飞来，它不是需要借助太阳光的月球，不是影响地球海洋潮汐的月球，而是一个内部中空和自体发光的试验站。
末一仍旧受到“神经连接双桥”对电子脑的影响，月球飞向地面的场景对她来说还是过于不可思议，冷光照耀一切，这壮观的奇景使她屏息凝视……
安与LU从嵌套空间回来后，一切都归于平息。
这时周围事物的旋转速度慢了下来，加速的时间正在变缓，离游戏设定的结束时间还有一会，现在安才有时间思考，当时被LU拔出电子脑的那一刻她太过于震惊，失去了运筹帷幄的冷静，而忘记了问一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有所察觉的。”
“很晚了，但我一直有怀疑。”
末一总是很注重细节和那些持续存在于人身上的微小事物，观察与怀疑会让她有安全感。
她对于《13A》的认知全都来源于安，可以说是完全的单方面输入，所以她不能确定获得到的信息都是真实的。
《13A》是一部伟大的游戏，是可以操控的神迹，因此她开始猜测，她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只不过是人形外衣和电子脑的联合反应，所以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些也完全有可能是假的。
这个念头从她脑海中快速的划过，只是留下了怀疑的尾巴，因为《13A》的一切太过于真实，也可以说就是真实，但后来她慢慢顺着这个尾巴，看清了安的目的，安要以他们的死亡来诱导自己走上相同的道路。
“一个身体通过‘神经连接双桥’联通了多个电子脑，是《13A》之前未尝试过的挑战，还存在着嵌套空间的关系，这也导致了‘电磁球场’并不是能够持续地稳定运作。这才使你发现了什么，对吗？”安问。
“庞大的程序一定会存在大量的bug。还有你所说的世界游戏论调，很有趣，但同样忽视了这个问题，我在现实世界中没有发现足够的证据和bug来印证你所说的话，但也不一定，可能我们进化了几万年的精密大脑强大到可以自动屏蔽bug，这几百年的电子脑还有待提升的。”末一说。
安在游戏中初见主人格末一不久，就知道了她的观察入微和领悟能力，这时听她这么说，才觉得一直认为自己会是最后赢家的的想法有些过于轻率。
“你和Dr.张根据我的过往，猜测我的弱点，选择能引发我强烈感情的情节来烘托，利用无法证实的概念引发我的困惑，搅乱我的疑虑，让我无法保持清醒，从而被设定好的人生脚本牵着鼻子走。”
“在有限可知和无限不可知之间丢给我真假参半的信息，让我对真的一部分感同身受的同时，也相信了假的那一部分，而你真正的目的正是靠假的那一部分达到的，你制作了这感人至深的故事，看着我们全情投入……”末一停顿了片刻，“你真是聪明的可恶。”
安苦笑，这算是在最后的时间得到的认可吗？
“我的出生是为了填补空缺。”末一走到了安的身旁坐下，LU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想在最后和安多说些话，可能之后就没有机会再对别人说这些了。
末一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解释着自己患病的缘由。“我失去了很多时光，不了解自己，还曾妄想能用理智去解答一切的问题，但最后发现有些答案于我而言太过遥远，是我穷极一生也触碰不到的。”
“用未知解释未知，屡屡受挫的我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相信的，那时的情绪是那么强烈，一种对内的疯狂，对外的冷静自持，我渐渐虚弱以至于无法思考，习惯了无意见、无信仰，对问题逃避，变成了可以随意被占领的废弃躯壳，虚幻的外表下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是我抹掉了自己的姓名。”她转头直视着安，似要从她的眼底寻找到自己遗失的那些年，那些她不曾为生命而奋斗的岁月，那些成功和失败的节点，那些欢喜和落泪的瞬间，都是安在努力的生活。
“你意识深处应该还是渴望能够主宰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出现了。”安淡淡地说，“你现在已经拿回了主导权，你有能力好好的生活，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不会丢下你们，一个人离开。”
安转头有些错愕地看向她，她第一次看到安脸上出现下巴脱臼似的表情，差点笑了出来。
“我没想要去消减任何一个人格，在这段时间的相处过程中，我能够近距离的按着我自己的节奏进入你们的生活，慢慢观察你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对我而言，细节的碎片能够拼凑出过往的语言，向我诉说着你们的秘密与灵魂，这使我喜欢上了他们也包括你，而你只是在利用我们，达到你自己的目的。”她说完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目光。
“如果你真的能够看清他人的目的，你应该会理解我的。”安说。
“我承认《13A》这个游戏确实不同凡响。”末一说。
游戏的创新与革命，一直是体验感的升级，《13A》里的体验是离开能被人所察觉的人造媒介，在‘电磁球场’中的人形外衣与电子脑的连接就是体验本身。
末一抬起头对安笑着说，“我答应你，不会让它消失。”
安的眼神一瞬间迸发出了光亮，她不敢奢求过多，这样已经足够了，她留下了自己存在过的证明，身为一个没有自身躯体的意识，她做到的比那些什么都有的人更多，她此时珍惜的看着周围，想着这会是自己最后的记忆。
“我刚才说不会丢下你们，是认真的，岑苧他们在嵌套空间里完成了自我设定的故事线后，心愿达成圆满，与我和LU告别后消失。但你的心愿还未了，不是吗？”
安有些茫然的看着末一，猜测着她短短话语里的意思。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末一说完向安伸出了手……
“你邀请了我，就没法避免不会再次出现这样的状况。”安此时仍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躯体让给别人，犹豫着没有走近。
末一笑了笑，不似安先前的张扬与自信，是一种对自己所做事情负责到底的笃定，“这次我赢了不是吗？”
“我不想和你挤在一副身体里。”安仍带着她的傲娇。
“那就各凭本事。”
《13A》的世界将于顷刻间解体，末一拉住LU的手，“等从这里出去，你就自由了，去世界各处看看，找寻你的意义，不用管我。”
“那意义就是你。”
“那是程式的束缚，算法的捆绑，而我将给你自由。”
“不，我已经流浪够久了，请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家人最重要的就是陪伴，这是你母亲和葛塔都曾告诉过我的。”
末一与LU紧紧相拥，一起淹没在纯白的世界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