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喵
十点一刻，沈梦瑶如往常一样，一杯黑咖啡三两本杂志，坐在靠窗的座位。这家店其实是陈珂名下的，沈梦瑶对经商没什么兴趣，她替陈珂料理LEFT两年了，主要也是谋个清闲。
当初她离开家里，说是要散心，这一晃就是四年。
沈梦瑶取出袁一琦送的那本画集，压在杂志之上，慢慢翻看起来，脑海中却盘旋起袁一琦对她说过的话，“……也许我不是喜欢油画，我只是喜欢Y.S的画集……没见到她，很遗憾……”
这世界上，会有人因为一幅画，喜欢上作画的人吗？
手机就在桌面上，震动起来，一串陌生的号码跃入沈梦瑶眼中，等着响铃三四声以后，她才慢慢拿起手机。“你好。”
接通了，一个清澈的女声，袁一琦抱着抱枕，说出了刚才在心中已经默念过一遍的话语，“沈梦瑶…我是袁一琦。”
沈梦瑶有些意外，号码是自己昨晚留给她的，只不过没想到袁一琦会这么快主动联系她，“嗯，怎么了？”
“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袁一琦低头看了看手里捏着的两张门票，“我手里有两张音乐节的门票……”
沈梦瑶也猜到了是本周末的民谣音乐节，袁一杰想约她一起去，她给拒绝了。
听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袁一琦就觉得自己有些突兀了，她和沈梦瑶也不过见了两面而已，也不算熟，被拒绝的可能性很大吧。
沈梦瑶没有马上说好，她修长地手指敲击着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和男朋友一起吗？”
男朋友，又是这个问题，袁一琦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昨晚她还兴致勃勃地和沈梦瑶介绍程津，这不过是过了一晚上，难道就说分手了么？怎么都觉得好讽刺，袁一琦只好换了个说法，“他……他没有时间。”
袁一琦说完，对方还是沉默了几秒，看来是没时间…或者不愿意了，她又把话抢在了前头，原本情绪就有些低落，所以语气格外低沉了些，“如果不方便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那就这样吧…”
“有时间…”沈梦瑶再晚一秒回答，袁一琦就挂断电话了，“明天下午几点？我来接你吧。”
沈梦瑶听得出来，她心情不好。
“不用麻烦的，下午两点，我们在入口处碰面吧。”袁一琦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让沈梦瑶专程开车绕一大圈来接她，她更不好意思了。
“那你明天直接从家里过去吗？”
“嗯。”
“那好，明天不见不散。”
周末，8：00am，袁一琦刚洗漱完毕，正对着镜子吹着湿哒哒的头发，不觉有些走神，这一头的黑发都快长到腰间了，好像从和程津在一起后，她就没剪过头发了，因为他当初说过，她长发的样子会比较好看。
头发半干以后，袁一琦拔了吹风机，怪自己又去想些有的没的，凡事太认真也不好，很多时候，别人也只是说说而已。
袁一琦坐在化妆台前，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不过是一两天，整个人都憔悴的不行，眼睛现在还有点肿，化点淡妆都遮不住这疲惫了。
她平时不会花大量的时间在打扮上，但是今天足足在镜子面前坐了一小时，直到让脸上完全看不出熬夜失眠的痕迹，再轻扫上淡淡的腮红，又是光鲜亮丽。
化妆台上还摆着一个礼盒，那天袁一杰让她送给沈梦瑶，但沈梦瑶没收，她就一直放在这。袁一琦拆开包装，取出口红，在往嘴上擦之前，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她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类型的，一直觉得颜色太深会太显成熟，但现在想来，成熟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涂上最后一抹红，才算完成一次完美的伪装。
“哦哟，姐，你今天是有约啊！”和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袁一杰都被“惊艳”了一把，袁一杰说完才想起自己给了她两张音乐节的门票，可不是有约么，“……迷死个人了。”
面对袁一杰抹了蜜一样的小嘴，袁一琦依旧保持“高冷”。
袁一杰和郑丹妮是一个性子，除了睡觉，在家里呆不过3小时，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见他又要出去，袁一琦还特意提醒他，“是时候找工作了，也别成天在外边玩。”
“懂懂懂，美女，祝你今天玩得开心啊~”在关上门的最后一瞬间，袁一杰还不忘犯贱给袁一琦抛了个“媚眼”，袁一琦也是拿他没辙。
不过，如果让袁一杰知道，他家女神拒绝了他的约会，却跑去和他姐约会了，估计会气炸吧。
13：30。
袁一琦站在玄关处，正准备换鞋出发，包里的手机就开始响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沈梦瑶怎么就来电话了。她一面接通电话，一面手忙脚乱地打开鞋柜，拿了一双小高跟，“喂……”
“准备好了吗？”
不是约好的两点吗？沈梦瑶这样说，袁一琦以为她已经到了，“啊？再等我一下下，我马上就过去。”
听着她慌慌张张的语气，沈梦瑶都脑补出她有些冒冒失失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淡然说着，“准备好就下来吧，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不用急。”
怎么到楼下了，她怎么知道公寓的地址，袁一琦还来不及问，对方就把电话挂了，也不管，先下去再说。
一下楼，袁一琦果然看见了她的车，她放下了车窗，一只手臂撑在车窗上，正朝自己的方向望着。
“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先上车再说。”外面天气正热。
吹着冷气，袁一琦才觉得舒服不少。
“袁一杰告诉我的…”沈梦瑶见她额头上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肯定是刚才走得急，于是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袁一琦接过纸巾，轻轻说了声谢谢，想着也是，袁一杰现在天天念叨着沈梦瑶，沈梦瑶从他嘴里打听点东西那还不容易。
“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了。”
沈梦瑶见她擦了汗，发动引擎以后，扭过头笑着对袁一琦说了句，“今天很漂亮……”
被一个堪比校花级的女神夸漂亮，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反正袁一琦有点紧张不知所措，“啊…没有……谢谢。”
总而言之，袁一琦觉得自己只有“谢谢”说得最溜，她本来也想反过来夸沈梦瑶漂亮来着，但总觉得这样说怪别扭的，可沈梦瑶是真漂亮，袁一琦第一次看她时，就被她的侧颜迷住了。
“你不用这么客气，随意就好。”沈梦瑶一边开着车，一边和她说，其实心里却想着，她拘谨的样子倒也是挺有趣的。
“……嗯。”和她说话的间隙，袁一琦又看了看她的侧脸，不知怎么，心情就好了许多。
既然是出来散心的，就不要再去想些不愉快的。袁一琦这边刚给自己打好预防针，就听到那边沈梦瑶在问，“今天周末，他怎么没陪你？”
袁一琦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他”是在指代谁，还傻傻问了句，“谁？”
“你男朋友。”
“他……”袁一琦咬了咬唇，低头绞着手指……
“他……”袁一琦低头咬了咬唇，绞着手指，分手的事情还是说不出口，她只告诉了郑丹妮，也不想四下找人诉苦，时间迟早会冲淡一切。“他最近都加班，没时间。”
或许自己笑得有些尴尬，袁一琦将头瞟向窗外，装作看风景的模样。
来参加音乐节的人，要比袁一琦想象中多上许多，也许是冲着嘉宾来的，毕竟今天到场的歌手在圈内还是有一定的知名度。
等沈梦瑶停好车，两人一齐入了内场，进去才发现，好好的一场音乐节，竟然变成了情侣专场。本来袁一琦不觉得有什么，可偏偏身边的人都是出双入对的，弄得她和沈梦瑶走在一起倒是有点违和了。
“还挺热闹的。”
“是啊～”袁一琦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在乎那些细枝末节。
“心情不好吗？”
袁一琦摇摇头，正好对视上她好看的眼睛，袁一琦现在觉得不可思议了，她怎么会主动约沈梦瑶出来呢？她明明这么闷的一个人，从来都不敢对别人主动，今天却主动拨了沈梦瑶的号码。
好在这时主持人举着话筒已经开幕了，不然袁一琦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沈梦瑶找话题聊。人太多，她们并没有占据前排，只是站在舞台一个很不起眼的侧向。
对于民谣，袁一琦只是偶尔听听，称不上热衷，她对什么事物都是这样，不咸不淡，一副理智到可怕的姿态，偶尔也会感性，但很快又会被拉回现实。她总喜欢瞻前顾后，顾虑太多，也想尝试一把疯狂的滋味，却做不到。
尽管此时人山人海，但当熟悉的旋律在耳畔响起时，略带沙哑的熟悉嗓音演绎着忧郁与悲伤，果然在现场与塞上耳机听歌时的感觉，迥然不同。
袁一琦不知道节目是怎么选曲的，为什么不将喜怒哀乐的风格都来一遍，尽是些悲伤小调，在伤春悲秋的歌里能找到太多共鸣，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沈梦瑶盯着她看时，她也没有发觉。
看了袁一琦一会儿，沈梦瑶又将目光移到舞台中央，她抱着双臂挤在人群中，仿佛像是听不见周围的喧闹一样，比起舞台上歌手唱的什么，方才袁一琦眼底的那一抹忧郁更吸引她注意。
明明脸上都已经堆满了失落，但又倔强地强颜欢笑着，沈梦瑶一直以为她是个乐观的人，不管是从第一印象还是其他方面，但事实上好像并不是。
袁一琦闷声不语地一连听了三首歌后，才发现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了中途游戏互动的串场时间，她才主动找沈梦瑶说了一句话，“我去买点喝的吧……”
沈梦瑶一定会觉得她很无聊吧，袁一琦想，也许程津就是因为自己闷才分的手，她转过身冒冒失失的，差点将别人手里的饮料撞翻，“不好意思……”
“袁一琦。”沈梦瑶拉住她的手腕，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今天她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在这等我…对了你想喝什么，我…”袁一琦都快被自己绕晕了，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或许今天真的不适合出来。
“没事，我们出去透透气，这儿人太多了。”
“嗯。”人确实太多了些，鼎沸的人声让袁一琦觉得头晕脑胀。
“你没事吧？”沈梦瑶扶住她。
袁一琦摇摇头。
走过一片草坪，袁一琦不知道，更让她不舒服的事情还在后头。你要是觉得生活不狗血，那可能是狗血没泼到你头上，袁一琦觉得今天自己也算是疯狂了一把，怎么说呢，要不是看到那一幕……她永远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勇气。
天气热，场内临时支起的冷饮店生意很好，排起一条队伍长龙。
“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待会儿我们就回去。”沈梦瑶见她脸色有些不好，自己对音乐节也没什么兴趣，听不听无所谓。
她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袁一琦还是嘴硬，“没有……”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嘴硬。”
袁一琦听了有些吃惊，又觉得有点暖，嘴笨地不知道怎么接话。
见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里有几分委屈，沈梦瑶想摸摸她的头，但还是止住了，“没事，等下我送你回去。”
排了十分钟，买了两杯冰咖啡，一样的口味。
沈梦瑶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另一杯咖啡，对袁一琦说：“我们走吧。”
袁一琦背对着她，还是没有回头。
“袁一琦？”沈梦瑶抬头朝着袁一琦看着方向望去，一个穿衬衫的男人，她认识的，就是前天晚上来接袁一琦的那位，袁一琦还给她介绍过……她男朋友。
程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袁一琦，下意识地想去松开旁边女生的手，但旁边那女生就是死死牵着，不让他放。
“琦琦……”
“袁一琦，好巧，你也来玩啊？”谢安妮说话时，慢慢挽上了程津的手臂，就像和示威一样，倒是程津低下了头，心虚了，拉着谢安妮就要走。
“你们……”袁一琦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提分手，他就能那么干脆果决，离开时连头也不回，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只不过袁一琦真的好意外，他劈腿就算了，劈的还是自己的同寝室友，所以到头来，就是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么？
谢安妮一脸的假笑，她大学四年什么都争不过袁一琦，就连参加聚会时，程津第一眼喜欢上的也是袁一琦，她就不明白了，自己究竟是哪一点比不过袁一琦…不过今天她看到袁一琦眼中泪水打转的模样，心里倒是舒坦。
一想到他们不知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明面上却还是对着自己虚情假意，袁一琦就觉得恶心，见程津要走，她走上前扬起手就朝他甩了过去……
程津一只手就扣住袁一琦手腕，“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分。”
袁一琦拧不过他，可又觉得心里有一股气闷着，她胸口一起一伏着，曾经喜欢过的人，今天居然会用这副嘴脸来对她。
“松开她。”沈梦瑶冷眼盯着程津。
周围的人都看着，这件事到底是他心虚，程津松了手。
排队的吃瓜群众主动给这几位腾出位置，交头接耳看着这场闹剧。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程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就留下了五个清晰分明的指印，只不过这记耳光不是袁一琦扇的，而是沈梦瑶。
沈梦瑶今天穿着高跟鞋，不比程津矮，但气场却比他强多了，一巴掌扇下去面不改色，不轻不重地说了句，“算什么男人。”
“你谁啊你！”
袁一琦见程津要对沈梦瑶言语相向，端起手中那杯还没开喝的冰咖啡，直接泼了他一脸，最后连杯子都狠狠砸在他脸上，“混蛋！恶心……”
这一声混蛋，声音比她在毕业典礼上的致辞还要响亮，袁一琦从来没这么放开嗓子喊过，喊过之后却好想哭，她用手背捂着口鼻，朝人少的跑去。
“袁一琦！”沈梦瑶紧跟着追了上去。
追着跑了三四分钟的样子，直到袁一琦不小心扭到了脚，沈梦瑶才跟上她。
袁一琦很少穿高跟鞋，又跑得这么急，不扭伤脚才怪，过了会儿才觉得好疼，她伸手扶住一旁的墙壁，这时候已经不争气地哭了。
“有没有受伤？跑这么急……”
“沈梦瑶…”袁一琦鼻子都哭得红通通的，她拖着扭伤的脚朝沈梦瑶走了一步，哭着就把她抱住了，差不多十公分的身高差，刚好给了袁一琦一个依靠，她把头靠在沈梦瑶肩上，双手箍着她的腰，身子还颤抖啜泣着。
沈梦瑶没有犹豫，就将她抱进了怀里，一只手搂住她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也没有说一句话，就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哭，有时候，无言的安慰才是最好的安慰。
袁一琦也不想说什么，好像抱着她就没那么难过了。沈梦瑶和郑丹妮不一样，她处事很温柔，也没有追问什么，让自己反复去直视自己的伤疤，这一刻，袁一琦觉得沈梦瑶是懂她的感受的，并且在以最好的方式安慰她。
沈梦瑶抱着她，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袁一琦躲在这个香软的怀抱里，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眼泪将人家的衣服染湿了一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移了移脑袋，才发现沈梦瑶肩上留下了一片泪渍，她抬头，“我……”
沈梦瑶伸手替她擦干了眼角残留的泪痕，袁一琦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不过才见过几次面，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袁一琦一时感动，又将脑袋蹭上她的肩，双手抱着她的腰就没松开过。
“沈梦瑶，我想喝酒……”袁一琦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幼稚，但是她现在就想喝酒，就像那晚郑丹妮带她去的一样，醉了的感觉也没那么差，清清醒醒又能怎样？还不是被人耍得团团转。
一看就不会喝酒的人，却哭着让自己带她去喝酒，看来是真的伤了心，沈梦瑶原本想拒绝她，但想了想还是应了，“嗯……”
袁一琦以为沈梦瑶会带自己去陈珂的酒馆，但好像并不是，“我们去哪？”
“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