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谎言扭转（六）
（六）
“死老哥，你还有多久才回家啊！”电话那头传来莫憾的咆哮声，“待会饭冷了我可不会再给你热啦！”
莫遗把手机拿得远远的，待电话那头声音平息了过后，他才无奈地凑近听筒，“知道啦，这不才到下班时间嘛，你也知道周末快餐店的人都很多的啦。”
“哼，那就给我带杯烧仙草，突然想喝了。”莫憾顺势给了个台阶，莫遗连忙点头道好，这才又免于一场家庭风波。
“呼，这家伙，简直比那些顾客还难对付。”莫遗边嘀咕，边脱下身上的工作服，然后冲柜台的同事喊道：“小李，老样子，帮我弄一杯烧仙草，不要花生。”
在得到柜台的回复后，莫遗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事干了，于是乎他顺势就坐了下来借手机开始打发时间。
“嗯？”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有人在偷东西？
联想到最近店里老是有客人失窃，害得店主花了大价钱更新了监控系统。莫遗握手机的双手微微颤抖，他再定睛一看，那人的身影却让他突然诧异——那是他多日不见的同学。
刘君佑，怎么会是他？
刘君佑的手慢慢伸向一个钱包。
不行，自己得去阻止他！
没等莫遗有所行动，刘君佑已经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钱包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而正当他想来无影去无踪的时候，一只巨大的手掌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好小子，我在这里做了三天的姜太公，总算钓到你这条贼鱼了！”店主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刘君佑双手张开，显示自己的无辜，他的双眼四处张望，眼珠转得飞起，“我怎么可能偷你的钱包啊，是不是你自己放错了。”
“嘿嘿，”店主咧嘴一笑，紧随而来的话语让刘君佑心下一凉，“是不是，看看你的口袋不就知道了。”
眼见着那双手就要把自己当场抓获，刘君佑急中生智，先声夺人道：“救命啊，打人啦！！”
“嘿，你这臭小子，居然先扣我屎盆子，”店主不怒反笑，他看向四周的顾客道，“各位，前几日咱们小店出了几起盗窃，我怀疑就是这小子做的……哎呦，居然想跑！”
刘君佑趁机挣脱店主的束缚，然后径直朝莫遗冲来：
“莫遗救救我啊！”
“原来你发现我了啊。”
“？？？大哥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快帮帮你的死党啊。”
“可……”莫遗看着刘君佑面含泪光的脸庞，把后几句话吞了进去。
莫遗可以确信，自打二人从小认识以来，除了刘君佑母亲去世以外，刘君佑从未做出这番姿态。
“我……我有苦衷，”刘君佑低下头，躲在莫遗背后不再言语。
“哟，小莫，你认识这贼啊？”店主缓缓靠近，“那更省事儿了，快把他抓起来。”
“等一下李叔。”莫遗的话让刘君佑重新燃起希望，然而很快又被浇灭，“是不是小偷，得先看他包里有没有证据。毕竟这事有可能走法律程序。”
“哦对对对，还是你们年轻人考虑周全，”店主挠挠脑袋，“那好，小莫快把他逮住，别让他跑了。”
莫遗迅速地从背后抓住刘君佑的双手。
“woc？”
“冷静，相信我，你把它放在哪里了？”莫遗压低声音，刘君佑则是皱紧眉头，眼瞅着店主步步逼近，刘君佑一咬牙向右偏了偏头——右边口袋。
莫遗于是闭上左眼。
‘这会儿，算是栽了……’刘君佑闭上眼，他的四肢停止挣扎，但他仍然绷紧了肌肉——他已经做好了被痛扁一顿然后扭送派出所的准备了。
“嗯……空的？！”店主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再找找，说不定他还有内包。”莫遗催促道。
“不，不可能。”店主摇摇头，“就算有内口袋，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没办法把钱包放进去。”
莫遗又将右眼闭上，目光隔空注视着被店主挡住的吧台：“还有一个办法，您看看监控。”
“对啊，怎么忘了这个了。”店主一拍脑门，“儿子，快去调调监控。”
“这儿。”小李手脚飞快地调出监控，众人一股脑地围了上来。刘君佑则是在心底再一次大叫不好。虽然他不知道莫遗是刚刚用什么方法蒙混过关的，但这监控，明显是做不了假的啊。
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监控里，那钱包是被店主自己不小心扫落到桌子底下的，刘君佑只是恰巧从旁经过。
“在这儿，死老爸。”小李从桌子底下拾起一个钱包，检查了一番后道，“钱也没少。快跟人道歉吧你。”
见只是一场乌龙，周围的顾客也都散开来。
“啊，那个小伙子，对不起啊，”店主开始满脸堆笑，“我也是太心急了一点，没伤到你吧？”
刘君佑摇摇头：“没事儿大叔，下次不要再犯这种错误就好了。”说罢，他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莫遗。
“那个，儿子！快给这小伙准备一杯奶茶，我请客。”
“早就准备好了。”小李提着两杯奶茶，一杯先给了莫遗，另一杯则是郑重其事地递给了刘君佑，“是在是抱歉啊同学，我老爸性子冲，你也知道最近那小偷搞得店里声音都不是很好，还请你见谅啊。”
“谢……谢。”刘君佑有些受宠若惊。
“好啦好啦，”莫遗同时搂住小李和刘君佑，“误会解开了就好了，不打不相识，大家还可以做个朋友嘛。”
“那好，李叔，我们就先走了，明天我再来。”
……
街上的路灯突然变亮，将心事重重的刘君佑下了一跳，同时也打破了二人一直沉默的气氛。
“为什么？”莫遗将脚边的石子踢开。
“缺钱。”刘君佑的回答也很干脆。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废话，给游戏充值啊。”刘君佑心虚地把脸转向一边。
“你说谎。”莫遗把刘君佑的脸转过来，抓住他的衣领。二人的目光相接。
莫遗没有指出具体的理由，刘君佑也没有向先前一样狡辩。
二人只是继续沉默着。
“你自从高三下半期过后就没来学校了，高考……你也没有去吧……”
“只有你我才能对你讲剖心置腹的话，”刘君佑顿了顿，“我没钱继续上学了。”
“父亲患了重病，这几个月都卧病在床，医生说时间不多了，得马上进行手术。我一直都在骗他我在上学，其实是在外面打工。”
“你个混蛋。”莫遗道，“叔叔要是知道你没来由地辍学，他会气死的。”
“总比他马上死要好。”刘君佑嘟囔道，“我有得是时间，那个死老头子没有多少岁月了啊！”
“不是有助学金和贫困补助嘛？你亲属呢？”
“那是给你们这些优生和那些‘有钱人’准备的，”刘君佑冷笑一声，“我从来就没拿到过。”
“至于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她们巴不得盼我爸早死好瓜分那一点点遗产。借钱怎么可能？”
“但这不是你盗窃欺骗的理由！”莫遗吼道，“知道刚刚那家快餐店一个月只有多少钱入账？餐饮行业讲究的是回头客，你这几日干得事，让人流量降了几倍，简直就是在短人生路。”
“那我怎么办？你告诉我如何在三周内不违法地得到十几万元？”刘君佑吼了回去，“说到底，你刚刚的行为不也是在欺骗吗？”
“合适的谎言又有什么错误呢？”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叔叔治病还差多少。”
“十五万。怎么？”
“你不是问我怎么做嘛？”莫遗掏出手机开始操作，“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你。”
“cao，死莫遗，你的钱我不能要。你家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
“您尾号为xxxx的银行卡到账160000元。”
“莫遗……你”刘君佑明显急了眼，连忙操作手机要把钱转回去。
“我当然知道你清楚，所以这钱是借给你的。”莫遗制止住刘君佑的行为，“这是我这几年的助学金和家里的一部分积蓄，连同叔叔的治病费和你的复读费一同给你。”
“合适的谎言自然没有什么错误，但会对我们周围的人造成隐形的伤害。”
刘君佑沉默着把手机攥紧。
“空口无凭，如果你不放心，那么咱俩签个欠条。”莫遗从兜里抽出纸笔。
“2020年x月x日，甲方刘君佑借乙方莫遗十六万元以用作医药费与复读费，于甲方经济独立后之后分期归还，每次不得少于一百。”
“这笔钱，我一定会还你的，我发誓。这辈子我刘君佑定为你莫遗这个兄弟赴汤蹈火。”
“啊啊啊，知道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矫情啊。”莫遗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去，“别忘了喝奶茶。顺便替我向叔叔问个好。”
背后传来萧瑟的风声，以及风中刘君佑带着蓝色的口琴声。
“可恶，即使是这种时候，也不忘吹口琴耍帅嘛？”莫遗边走边道，“只不过什么‘合适的谎言自然没有什么错误，但会对我们周围的人造成隐形的伤害。’这种话……”
“我好像也没有资格说啊……”
……
待莫遗在月色朦胧中回到家。
“饭怎么是凉的？”
“你的烧仙草不也是凉的嘛？哦对了，这不是烧仙草，这是奶茶啊我的二货老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