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文)在我走后·始

观前提示: 本文ooc,小学生文笔,不喜勿喷


不知道什么时候,罗德岛最东边的房间里变得有些奇怪了。
那原先是个放各种东西的杂室,用过几次的拖把啊、沾满灰尘的道具服啊,还有各种投给各种人的投诉信件以及情书啊,等等等等,都在这里存放——如果没有后续的事情,那么这间杂物室恐怕也不能被称之为奇怪。
但总而言之,某一天的这里出现了和其“被人忽视”的氛围不相符的事情,于是杂物室就变得不再是杂物室了。
是的,毕竟谁家的杂物室会出干员呢?
没有缘由和其他因素的干扰,单纯的、一些干员在其中出现了。
并且有趣的是,这些干员们的出现似乎对“世上绝无两片相同的树叶”这点做出了有力的驳斥——没错,这里不会出现新的干员,而是不停的出现一些被大家所熟悉的家伙。
譬如克洛丝卡缇史都华德安德切尔玫兰莎砾杰西卡调香师:这类看起来挺便宜也挺实用的三四星干员。偶尔也会出现夜莺澄闪卡涅利安这种六星爆出的天选时刻,让人狂喜。
新诞生但又和那些原有干员外貌相同的她们被罗德岛管制,或者说予以妥善处理——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但后来就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说起来荒谬,刻俄柏告诉刻俄柏傻和纯真才是自己的优点,铃兰告诉铃兰不成为光那就会让大家觉得很难办。像是这样的、自己教导自己成为自己。如此戏码在新干员出现后屡见不鲜。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选择成为自己,有些人选择成为“自己”。
从房间里出来的刻俄柏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像个三岁小孩一样饿饿饭饭抱抱,铃兰寻思既然已经有一个自己去成为大家的光了那么又何必让现在的自己也当什么累死累活像圣母一样的光呢?刻俄柏想和正常的女孩子一样,或者不这样也可以,稍微聪明一点也不错。铃兰决定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什么“因为你喜欢所以你喜欢”的事——这玩意儿怎么能被称为喜欢呢?
不过是工作罢了。
当然,笔者今天想讲的倒不是这两个不知道未来是否能写到的DLC角色。
笔者准备讲讲博士,还有他在这个破杂物间里像开包一样发掘相同干员的无聊故事。
经过前面的铺垫,读到这里的人大概是了解设定了,那么挑重点的来讲。
这次的博士是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在剧情里几乎不怎么出场,被名为“群像剧”的可怕恶魔所束缚的小人物——就算好多人标榜他并不普通,但有一说一,博士有时候觉得这群人脑子多少沾点,连拍马屁都不会。
普通的博士本来今天也该像个普通博士一样,绕过奇怪的女同支持者、绕过自己不能太过显眼必须要为其他干员腾出位置的魔怔人,甚至即使和自己关系在明面上有所进展但私底下里还要和其他人勾勾搭搭的男性或女性干员——这个叫拉什么配来着?我们的博士记不太清楚。但他的求生欲告诉自己必须得动起来,这些是雷点。
雷点雷点,踩到了说不定就得死,所以才叫雷点。
当好不容易和可怕空气斗智斗勇后的博士认为今天也安稳度过时,他正好路过那间杂物室的门,然后刚好的听到里面有了突兀的动静。那动静开始很小,或许后来是从远到近的原因吧,在后面变得清晰起来——博士也确确实实的知道,今天有人在敲门。
所以到底要不要开呢?罗德岛把这儿归为禁地来着,现在都贴着封条呢。开了之后扣工资怎么办,本来就少,再扣就要陷入生活危机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毫无疑问说明了屋里有人,要是就这样走了说不定就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杀人犯了。普通的博士哪有杀人的胆子啊?所以他再三犹豫,以五百龙门币为代价把门拉开了。
看着因为失去阻力而趴在地上的女人,博士愣住了。
是半年难得一遇的限定角色,但是W。
普通的博士回想几秒,他记得W今天早上刚从阿米娅的房间出来,脸色潮红、心情舒畅,然后就带着炸弹和铳出去出任务了。照理来讲接下来的一到七天里,博士是完全见不到她的,同样也能够心情舒畅的避免她对自己的仇恨和阴阳怪气。
但现在W确确实实的在自己面前出现,无论怎么揉眼睛扇自己巴掌也没办法把她从视线中擦除。博士便不得不接受有第二个W诞生的事实。
他蹲在地上,戳了戳对方可爱的角,发觉她一动不动后决定抱她起来——尽管潜意识里的他对自己说:博士是不能和W做出如此亲密的行为的。可事到如今人命关天,管他呢?博士想着,像是《和○○同居的日子》所讲述的剧情那样,把W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回到宿舍,W一沾床就醒了过来。她用迷茫的眼神看了博士一会儿,又用迷茫的姿态一个人迷茫了五分钟,最后问了三句话,就让博士变得难绷起来。
“我是谁?”
“你是W,为了干碎我而生的阴阳怪气萨卡兹乐子人。”
“我在哪儿?”
“我平时睡觉兼自我安慰的床上。”
“我为什么要干碎你?”
“人类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呼吸。”
博士回答完,脑门已经因为三次无奈的扶额而发红起来,他不知道现在是该笑还是该哭。正如W现在不知道是该对这个把晚饭让给自己吃的男人怎样表达感激,她想过露出腹部,或是在那再往上点的地方,最后觉得都不妥,随即低下头,郑重其事的说了声谢谢。
博士很麻。
“我可以叫你博士吗?”
W打了个嗝,盯着他缓缓开口。
“你原来叫我恶灵,这是你的人设......不是,习惯。所以你这么叫就行。”
“好的博士。”
这下像是有所预感似的,博士叹了口气。
微妙的像又微妙的不像,外表是W没错,连胸部的size都没有区别。但是内里好像有点初生的意思,不至于像之前所认识的W那样畜生。
“所以说你果然不是她吗......”
“她?博士之前认识我吗,我们关系好不好?是和现在一样亲密么?”
W的新问题接二连三的袭来,这次不是让博士难绷,而是让他有些惊悚。
“怎么可能,你恨死我了。”博士耸肩,“你不是在杀我,就是在杀我的路上。说实话我现在超级害怕你,害怕的快死了,我敢说不出三分钟我就得大小便失禁。”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只是存在就这么让你难受。”
W认真的放下碗筷,继续问道:“可我还是想知道,我一定要杀掉博士的理由。请你告诉我好吗?”
“你有个很重要的人,大概是相当于拯救过你的程度。而作为对方助力的我没能保护好她,同时出意外时在场的只有我,所以你对我的感情应该是'没能保护好重要之人的愤恨'和'这家伙绝对是杀人凶手'的怀疑。”
博士拧开食堂附赠的饮料,润润嗓子,接着收声。
“但博士不也救了我吗?”少女伸开五指,又絮絮叨叨的把它们压回去:“在我被困在屋子里的时候放我出来、在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告诉我我是谁、在我肚子饿的时候给我吃东西,还告诉我这么多事情——那博士对我来说也该是重要的人才对。”
“你白给的速度比阿消说话的速度还快。”他说,“不行,我不是你重要的人,你得恨我,你得恨不得杀了我。你喜欢同暧昧的对象应该是阿米娅伊内丝特蕾西娅,那差不多是你的官配。”
“我又不认识博士说的人是谁。”
W皱眉并噘嘴。
“为什么博士总是一口一个‘W应该’、‘W要’?当W好辛苦好难受,得去和一堆不认识也不清楚是什么人的家伙说喜欢,好烦哦。我不想当W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得看看镜子再说话。”
博士把终端的前置镜头打开,让她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又把她的入职档案调出来。两两对比。
“你现在就是W,虽然不是正统意义上的W吧......但你的样貌摆在这里,一出去只会被别人认成W,你的意见无足轻重啊。”
“那真正的W去哪儿了?”她问。
“一个在这片大地的犄角旮旯,一个就在这里。”
博士回答。
W小姐终究没能逃脱成为W的轨迹,就算再怎么闹变扭耍小孩脾气,博士也仍然叫她W,W不喜欢博士叫自己W,因为在喊得的时候眼中总是带着恐惧,面对的不像是她,而是某个连现在的W都不知晓的、和她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另一个自己。
可W并不讨厌博士啊,那些被他灌输进的、等同于他人的记忆和她其实没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W”讨厌博士,所以她就一定要讨厌吗?W认为博士是个温柔的好人,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杀掉他,甚至希望能和他做朋友,做好长时间。
她同时也在想,为什么一定要成为W呢?真是矛盾。人只会因为喜欢才会希望对方变成某人的样子,可博士分明害怕着那样的W,自己只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就这么警惕。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她呢?W搞不懂,博士也搞不懂,但前者是真的,后者是因为习惯,没有习惯的加持,就会感到不安。
W没有睡博士的床,而是偷偷掀开他的被子一角,贴近他的身体,和他一起打了地铺。
害怕的原因一定是不了解,恐惧的来源多半是未知。这么说来,只要自己和博士熟络起来、让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个W不就好了吗?习惯成自然。W认为自己很聪明 ,真是天才。于是她进一步抱住博士的身体,呼哧呼哧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即使之后很快就陷入睡梦中也仍觉得十分安心。
就是第二天醒来吓出猪叫的博士不怎么安心。
在惊叫和险些对W使用过肩摔之余,博士对W千叮咛万嘱咐。因为真正的W已经去出任务了,所以你不能出去,不然会出现骚动。另,如果能在我上完班回家前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这期间谁来都不开门的话,我就给你带你想要的东西。
真的?W两眼放光。这让博士下意识地想起刻俄柏。
“真的。”他说,“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或者有什么想看的书之类的都可以。”
“那博士早点回来,我想要你。”
博士一个趔趄,脑门差点撞破洗手间的玻璃。
他仓皇的提上鞋,仓皇的锁上门,仓皇的在走廊里一瘸一拐的走。他不想承认的是,刚才他竟然会觉得这样的W很可爱,可爱到让他有了一种想要努力的冲动,仿佛接下来一整天的工作都会因此变得轻松一些。
——但这果然只能是错觉。
看着今天也堆积如山的文件,博士的表情自然的垮塌,接着五官扭在一起,像干了的橘子,最后又不得不冷着脸,着手在一张张合同上签字。
工作繁重,每天如此,日日夜夜仿佛看不到尽头。在这里的主旋律就是乏味和困顿。但说起来既然这么辛苦工资还不多,为什么我们亲爱的博士没有辞职呢?
倒也不是,他其实是想辞职来着。但问题在于他还没找好下家,并且说到底也没什么人要他。博士似乎生来就和这条不会通往明天的船绑在一起,时刻接受着海浪吹打,但又迷迷糊糊,不知自己该去向哪里。
破天荒的,另一个W出现后博士就想了许多。他平时不敢想这些的,一想就头痛不止。而止住这种痛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心无旁骛老老实实工作,据说这样比较符合他的人设。只要做好符合人设的事就不会有太多痛苦,所以人设很重要,必须得保持。
博士的人设是沉默寡言、吃苦耐劳、老谋深算、冷酷无情,以及全公司女性男性CP的单推人,必须支持贴贴捍卫贴贴,这样才是正确,正确之下,罗德岛就能运行的很好。这是职责,不得不履行。
但今天因为遇到了一些平常绝不可能遇到的事,所以博士的脑袋像开闸放水似的思考不停,尽管这后来让他疼的龇牙咧嘴没法工作,博士竟也从中感觉到了“原来我还有除工作以外的、可考虑的其他事。”
他在文件上乱写一通,像是突然对这东西感到陌生和烦躁一样,平常要花六七个小时才能完成的工作,今天只用两个小时就彻底解决了。他一开始是出于“啊只要我把工作完成的话就能想想W的事了吧”这种想法,但实际上真的解决之后,他发觉自己好像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因此被一种未知的惶恐所充斥,仿佛没了这些,我们可怜又可爱的普通博士就失去了价值。
“扭起来了。”
博士嘟囔一句,躺在沙发上舒张身体。
——现在真得考虑了。
不必多说,她和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根本不能拿以前的相处方式来和现在的W相处——话说他和真正的W有过相处吗?
博士仔细回忆了下,发现和她之间的回忆只有被攻击,被逼问,被胁迫,被以看垃圾的眼神瞪了,被各种阴阳怪气,从大到小从头到脚,从吃饭用哪只手吃到性格及人生理想——反正没有一个好词好句是给他留着的。
平常视线相交就会露出嫌恶的表情,工作交接不小心碰到手会被骂恶心,还会当着自己的面洗上二十几遍:像这样完全没有尊重,并且纯粹不把他当人看、毫无理解和温情的行为,已经把博士的记忆彻底充斥。
而博士面对这些,除了苦笑和毫无作态的淡漠之外便再无后续了。
是的,明明是对自己做了这么多恶毒事情的混蛋女人,自己却根本没有办法生出怨恨的情绪。真是奇怪,让人难以理解,凭什么自己非得接受那家伙的恶意不可?
和新遇到的W相比,博士觉得老W就是个被爆杀一千万次也不足惜的垃圾。
尽管有些雏鸟效应在其中作祟,但她对博士的温柔和依赖是实打实的存在着的。博士看的出来,他不傻。她会因为受到自己的善意而坦率的说谢谢,也会及时察觉到博士的恐惧而向他真心的道歉。更重要的是,她会为始终都带着不安的博士考虑,会想尽办法温柔的治愈他,就算被自己警惕也如此——是啊。
如果这样的她恢复记忆的话,或者等真正的W回到罗德岛并发现她的话,现在的W说不定就要变回原有的样子了。等到那时,大概这样的、来之不易稍纵即逝的温柔也会消失,随后又一次回到无趣单调又难过的日子,自己仍然是普通的博士,小心翼翼的顺从着,避开多种多样的雷点,面对名为“群像剧”的可怕恶魔毫无还手之力,就这样持续。
“这么一想,害的我都有点悲伤了啊......”
他坐起身,看到了凯尔希发给他的简讯。
上面字数很少,只说:“例行检查,速来。”
博士这时才想起今天是周一。而周一都是凯尔希会为他体检的日子,不晓得检查什么,不晓得检查有什么意义。这样的凯尔希始终带着一种执着,让他始终都搞不太明白这女人在想什么。
或许自己在某些方面对她有用,以至于她那么在意自己的身体数据吧。
博士没关空调,出门去医疗部找凯尔希。
找到凯尔希的时候她正擦拭手术刀上的血,眉宇间看不见疲惫,只是淡淡的凉薄,让男人看不出她有什么其他的感情波动。
“来了?坐。”
凯尔希头也不抬的招呼他,博士就一屁股坐在她面前。女人的模样冷的让室温降低,同时还能不经意的抑制男人有些不平稳的呼吸。博士看着她,很快就把视线移开,又很快把视线移回来。
原因一,他不喜欢凯尔希,不想和她交流接触。
原因二:凯尔希不喜欢他在检查时把目光投向与她无关的地方。
博士垂眸,顺从的表情中藏着一丝微小到足以忽略的不满。凯尔希像是注意到这点,又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的心情,把手术刀放在工作台上,将酒精棉丢进垃圾桶,朝博士的胸口伸手。接着用指尖压着拉环,随手一拉就让严严实实的外衣落下。
里面是他瘦削的身体,苍白,没什么红晕,不怎么健康。
凯尔希的手没有停止,按按锁骨,按按心脏,有时从他的肋部引向肩胛,有时在后背游弋着就攀向喉结。她的手很冰,皮肤和肉透出的骨头很硬。因此,博士觉得她并不是在给自己看什么病,只是单纯的像检查器材有没有故障,玩具还能不能正常运行。
“上一周的情况如何?”她随口问。
“工作正常,休息正常,人际关系正常。”
“让你不适的症状?”
“工作久了会头疼。”
凯尔希的动作微滞。
“没有想过乱七八糟、与你无关的事情么?”
“——岂敢。”
博士露出人畜无害的笑。
事实上的他很少对凯尔希这么说,但为了不给对方一种他在敷衍了事的感觉,他会如此搞些花样。
“你都想些什么?”
女人看破他如此作态下的东西,情绪没有外露,话语像枪,势如破竹。
“想着那些繁衍后代时的经典桥段。”
话音落下,男人胸口处传来的力道大了些,但是很克制,没有让女人的指甲陷进去。
“是觉得我们对你严苛吗?”
凯尔希沉默一会儿,手指轻轻贴在他的脖颈。
“没有。”博士说,“我一累就会放松,放松的方式是思考,我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所以会想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这就是我放松的最好方式。”
他继续说:“能不能给我开几副止疼药,或者......”
或者给我做个开颅手术,要是脑子里面长了瘤,麻烦切除。
博士没开玩笑,但是他隐约认为把毫无意识的自己交给凯尔希是危险的,所以他止住说下去的欲望,表情归于顺从的宁静。
“或者什么?”
菲林医生盯着他。
“......给我一个有可爱女伴相随的假期。”
闻言,凯尔希挑了挑眉,但也仅仅如此,她以一成不变的扑克脸回答:
“我会酌情提高在职人员的工作效率,此外,会在合适的时候给你批假,不必担心。”
她的手很久没有动过,博士感觉到她到此为止的意思,于是自顾自拉上衣服,和凯尔希告别。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背后的声音把博士钉在原地:
“近期有没有去过那边的房间?”
博士转过身,黑亮的眼睛透出一种切实的迷惑。
“什么房间?”
他的样子让凯尔希有了一瞬间的犹豫,或许是正在考虑是否要和博士挑明,或许又担心这样会让事情适得其反一样。
她最终没有多说,只是摇头。
“没什么,早些回吧。”
不管房间闹不闹鬼,博士心里有鬼这点是真的。谁叫他那天碰巧从东边的杂物室路过,碰巧的听到拍门声,碰巧的开门,最后胡又碰巧的把从房间诞生的W带回自己家呢?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犯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回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但问题在于,既然直觉已经能说明凯尔希不可信任,那么现在就必须考虑W的安置及一系列后续问题了。
虽说她目前并没有对和自己住在一起这件事表现出什么不满,并且还相当乐意。可博士总归不能让她一辈子都待在自己房间里,长时间不让人进房间清扫也会使人起疑。那么要带W出去吗?找个可以信赖的人照顾她?
放什么佩洛屁,博士哪有可信赖的朋友。
他自己除了睡觉休息时间之外基本都被监视,自身难保,哪有什么时间去构建自己的关系?目前能信任的只有自己,可只有自己有什么意义?如果自己能够从现在情况下逃脱,博士绝对会逃跑,而不是天天陪着凯尔希打哑谜、还被原W阴阳怪气。
所以琢磨到现在,博士得出的结果就两条:一是绝对不能把现在的W交出去,二是得搞清楚凯尔希等人在意的杂物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条有些私欲在里面的意思,也是无奈之举。如果能搞清楚凯尔希等人的态度,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W也不必做贼一样天天窝在自己身边。
博士结束一天的工作,去食堂买饭,食堂的工作人员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破天荒的要买两份,但还是听着他的话,把两份的量装成一份——因为工作太累,所以得多吃点补回来:这是博士的理由。如此做自然是在减少麻烦,毕竟他实在不好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垃圾桶里会有两人份的垃圾,虽说现在也有被怀疑的可能,但罗德岛上有谁是愿意和他一个碗吃饭的呢?
没有。
而这样就是最悲伤也最好用的保护色。他,就是他自己的理由!
男人神态自若的走回自己的宿舍,正常拧开门锁,他宿舍附近的空间很安静,但他仍然只开一条缝,一条足以轻松被自己的身体挡住的小缝。这样即使有人在不远处窥伺也看不出什么来——这是他至今为止养成的一种自我保护的习惯,如今这样的习惯为他帮了大忙——W很自然的被遮住,没有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知道W的存在。
W此时就坐在门前,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和博士出去时相比几乎一模一样,好像从那时开始就没有过任何多余的行动。而突然从门缝中挤入的博士在这时挤压她的视野,让W一下子有些开心。
“欢迎回来。”
她不无高兴的站起身,像是见到喜欢的猫一样搓搓博士的脑袋,但只搓过几下就如想起什么似的松开手,歉意的拿过博士手中的东西。
“怎么。”
“博士之前说过害怕我。”她小心开口,“我就想这样做是不是会让你讨厌。”
“没什么,昨天倒是我有点PTSD发作。”
他以相同的力道搓搓W的脑袋,接着说:“你是不是W由我判断,如果你真的是,我自己有脚,会逃跑的。”
W有点期冀的问:“那我现在是W吗?”
“你是。”
少女脑袋上的白色呆毛像是生了病的草,倒伏在一边。
“快逃。”她不满的推推博士的肩,“我是W,马上就会干碎你,所以快逃。”
W的声音软绵绵的,明明说着很可怕的话但语气中却没有任何实打实的杀意,与其说是杀戮预告,不如说是一种博士从未见过的别样撒娇。
“等你吃完饭睡着觉,我就逃跑。”博士不再任由她推动,把她按在椅子上。“所以快吃,你吃完了我再吃。”
“为什么博士要排在我后面?”
“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我用一套餐具吃饭,有生以来也没有人和我一起吃。大家都会觉得我恶心。”
他说:“你要是觉得被我看着很不自在,我就去做别的事情。吃完了叫我,给我留一半就好。”
但W没让他去到另一边的卧室。
“做什么?”
博士感觉自己的衣服都要被对方扯坏了,所以他皱着眉,表情有些不悦。
W把勺子举到他嘴边,神情认真的说:“啊——”
她的嘴唇上还泛着一层炒饭的油脂,亮亮的,在这之前就吃过一口。
他扭过头,“我不吃。”
“我刷过牙的。”W说,“我不脏,我和博士一样干净。”
“我不干净。”
W笑笑:“那我也不干净,我们都是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谁也不可以嫌弃谁。就像博士不会因为我是W而扔掉我,我也不会因为博士讨厌自己而讨厌你。”
他咬着唇,牙齿在唇肉上来回的磨,可能是一种委屈,可能是是一种谁也不知道的纠结。W也不催促,两个人就像在小小的房间里互相拔河,直到某人认输为止,另一方的倔强都不会减少。
数秒后,博士认输,他避开W满是笑意的注视,含住了她递来的勺子。
他吃的很快,鼻子发酸,有一种奇怪的东西要从喉咙中涌出,但他克制,压抑,最后只有逃避依旧的双眼一眨一眨。
「别这样。」
他想这么对面前的W说。
「W才不会对我这样。」
W会用着嘲讽的神态夺过他的食物,一边问他有没有下毒一边吃一边把嚼碎的残渣吐在地上,接着说:如果你能跪在地上把这些舔干净,之后我就放过你。
博士在很早之前就拒绝过的,然后被满脸厌倦的她殴打,接着脑袋被扣在那滩分不清是垃圾还是什么的聚合物上面,不能哭也不能愤怒,表情像是被设定好了一样,只能沉默的笑。
他赢不过任何人,连反抗都没什么意义,更没有谁会来保护他。所以他那时冥思苦想,最后只找到一个方法:那就是逃跑,不停地逃跑。
只要不接触她,不见到她,不去知晓有关她的一切,甚至逼迫自己忘记罗德岛上还有名为“W”的干员的话,就不会再受伤。
本该这样的。博士想。
他们一勺一勺的吃,交错着,你一口我一口。顺序是他、W、他、W、他、W。他像是被W单方面照顾一样喂着食物,他每吃一口就会让面前的少女忍不住勾起嘴角,感到满足。
博士第一次没有被人讨厌嫌弃过,第一次被人以这样的态度认真的尊重着,第一次被一种温柔而明朗的氛围围绕、包裹。他惊慌,错乱,不明白,不懂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他原以为自己只要见到W,哪怕面对的W和曾经知道的W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和态度,他也会忍不住想要逃跑,想要呕吐。但现在的情况毫无疑问是意料之外,以至于他变得机械,变得麻木。
“很困吗?”W把最后一勺米饭塞进他嘴里,“眼睛好红。”
“不......我不困。”他断断续续的说,断断续续的擦嘴。“工作时间长了就是这样。”
“是吗,本来就很辛苦的情况下,又因为我压迫到博士的精神了吧。”
W尴尬的对他唠叨着,“嗯,对不起已经说过好多次,所以就当是补偿:博士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了。我也想让你轻松。”
他只是失声一样沉默,许久之后,他才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
“——如果你不是W就好了。”
没错。
“是因为我和博士说的W长得一样吗?”
如果不是像这样顶着那家伙的样子,而是以博士从不知道,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的姿态这样对待他的话,他应该会开心到不能自已吧。但这样对待他的是W,是已经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去原谅的W,所以博士注定会讨厌她的温柔,害怕她的温柔,最后逃避她的温柔。
“请——”
他下意识的用上了这样的字眼。
“请不要用这张脸,这么温柔的对待我。”
因为会感到恶心,会下意识的想要对她拥有好感,想要忘记她对自己的伤害,最后自我催眠,告诉自己,就算被那样对待也没关系,就算被践踏也没关系。因为不想自己对W生出原谅和开解的感情,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该被这样对待。
“这样。”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后拿起桌布的一角,轻轻在自己的脸上绕过一圈,只露出暖橙色的眼睛,一动一动。她没有开口,但却让博士觉得她正说话,对自己明快的说着话。
“博士不喜欢这张脸,我就遮起来。”
她的声音从布料中传出,有点发闷,语气没有任何不满,仅仅是自顾自的确认着他的反应,半开玩笑的做着不像是开玩笑的事。
“我可以戴口罩,也可以和博士一样戴兜帽。”桌布后的她如此说道:“这样我们就相差不多,况且兜帽不是很帅吗,神秘性拉满,还防风沙。”
现在正是夏天的末尾,秋日将临,也有可能已经立秋,正是夏日试图反扑的时候,罗德岛会比曾经还要干燥、还要热。
只要是正常人,就死也不会和他一样装扮。
“......你干嘛非要做到这种地步。”
博士没有看她,眼睛对着自己干净的桌子,还有那双攥紧的手。
“那博士为什么要为一个讨厌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W则紧紧注视他,没什么压迫感,只是单纯的锁定着,像是要把他的全身刻印在自己眼中。
“虽然博士什么都没告诉我,但我知道你在罗德岛一点也不开心——那个真正的W,一定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吧?博士其实可以恨我,因为你眼中的我和她几乎是同一人。而面对恨着的家伙,让她受尽折磨就是最好的做法。”
男人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温柔的握住。
“——即使如此,博士也没有把我交出去,就算会因为我变得很辛苦也一样。”
她轻声开口:“所以我喜欢这样的博士,一点——都不想被你讨厌。”
大概是感激,或者说是一种纯粹的、只是因为被人施以善意就要全力回应的奉献心理。
博士不懂心理学,但他知道,这样的W即使放在任何时候都是稀缺的怪胎吧。这样的她只要现在走出去,罗德岛上的其他人就会毫不留情的利用她,把她的价值彻底榨取干净,把她碾碎成渣。原本的W最讨厌她这样的性格,凭她扭曲的心理,只要见到就会以杀死她为目的发动攻击。
那个名为W的混账确实是错误的,是没法饶恕,一点宽容都不可以留的。尽管现在的自己像是被操控着,在这方面的自主性近乎为零,但博士也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用原谅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的。
但,从那间奇怪的杂物室出现的她又如何呢?
她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自己多管闲事,所以认为那样碰巧而为的自己是重要的人。她没有和其他干员一样无视自己、欺辱自己,没有一丝嫌弃。她在乎自己的感受,就算被自己害怕着,先前的温柔被自己用恶劣的方式违抗也不生气。更何况这一切的行为追溯动机——也仅仅是不想被他讨厌而已。
她是错误的吗?
他出神地看着贴在他身边的W,试图从她眼中找到多余的感情,但那里始终干净,从头到尾映出的只有别扭、不坦率,总想着逃避的自己。
W也会害怕吗?
和他一样,担心着自己哪天会突然的被抛弃,没有安全感,所以总是依赖着他人,总是试探着,不厌其烦,实际上只为了“想被需要”而努力。
「是啊,所以我才讨厌。」
他抬头。
博士明白自己本质脆弱,稍微被人说两句好话就会很开心。他正是这样好用的性格,好骗,好欺负,因为这样最后才变得冷淡,变得谁也不敢相信。
“我能相信你吗?”
他的表情在这句话的催促下缓缓解冻,露出了自W诞生以来见过的,最真实的模样。
那是有些难过、有些祈求、有些恐惧,带着一点想要哭出来,却始终被扭转为笑容的悲哀的感情。
这感情让W心酸,让她抿起嘴,让她的手放松又握紧。
“请你相信我吧。”
她认真又温柔的回答:“不是相信名为W的某个人,而是相信正在你面前真实存在的我。”
“——我只属于你。”
“只属于你”这种话老实说有点让人心情起伏。
虽说这只和原版不一样的W在捡到她的第一天就已经说了和告白没啥差别的话,做的事情也和女朋友没什么区别。但或许是因为不同时段的心情不一样,以至于博士现在有些难以面对W的一切。
像是笑眯眯的把他的脑袋抱在胸口抚摸啊,搂着他的胳膊在他的肩膀上靠一下午啊,吃东西时故意把餐具都藏起来、要求双方互相用嘴喂食啊之类的。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虽说至今还没能习惯,但作为男人诚实的来说,很爽。
不过爽的同时,博士也不忘向W询问关于那间杂物室和她自身的事。
关于杂物室本身,博士自己知之甚少,仅仅是在很久之前被凯尔希要求不能靠近。W在不出任务的时候偶尔也会待在那里,只要发现自己,就立刻以一副凶狠的模样对自己拳打脚踢,像是自己靠近那里就会出现什么变故似的。
而现在的W作为杂物室的产物,本身却对那里一无所知。它的来历,真实作用,诞生周期,诞生干员的规律都是未知。连最近的例子——W,根据她的描述,自己只是突然听到了某个很杂乱的声音后就突然有了意识,睁开眼则发现自己正在杂物室中心的椅子上坐着,像是被审讯的死刑犯。
但当博士问及所谓杂乱的声音具体是指什么声音时,W罕见的做出了有问必答之外的第二种行为:微笑着沉默。这样的态度让博士突然知晓,她并非是只会顺自己的意思回答的人偶。而是真实存在、具有自我独立意识,能够自行思考的活人。
“我也想要告诉博士,但抱歉,至少现在不行。”
什么时候才是非现在的时间呢?博士不知道,这只能作为诸多线索中的一小条,不一定能得到什么重要的真相。
目前根据凯尔希的态度,能够明白的事情又多出两点。
一点,是这绝非个例。可能在许久之前,亦有过这样二重身的出现。
一点,是重复干员的出现曾为罗德岛带来过某些麻烦的问题,导致凯尔希等人对杂物室不得不谨慎对待,甚至任何的接触都成为禁忌。
说到底,目前仅仅只知道这两点是不够的。如果要得到进一步的线索,还是应该再去一次杂物室,趁W不在的这一空档。且最好的情况是能把门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就有什么足以为现如今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定性的证据。
想到这里,博士微妙的叹了口气。
“只能试试看了。”
.......
自W为了执行任务而从罗德岛离开、到现在为止,时间已过去五天。
她执行任务的速度很快,如果是很早之前做什么都不抱目的的W,那么时间会延长至一到三个月,其中有八成时间都在到处闲逛。但现在不同,她总是想要早些回去。而回去的理由很简单,她是个饿了就喜欢吃东西的人,虽说作为正餐的特蕾西娅已经消失,但代餐仍然存在。
代餐是一只名叫阿米娅的、笑起来很像殿下的小兔子。
W很喜欢这只兔子,不止是因为味道不错,更重要的是她的存在可以令W想起十分久远的时光,这样一来,仿佛后来的一切就没有发生,她作为W就仍然幸福。
所以,哪怕只是这样短暂的幸福,愉悦,W也想追求。想要快些回去,快一点见到她,然后快一点在她的身上刻下属于自己的痕迹。这既是喜爱,也是种“污染纯白”的扭曲欲望。这样的欲望支撑着她,让她的速度进一步加快。
简而言之,W饿了。
她压着把阿米娅揉搓进身体的欲望,有点精神恍惚的去找凯尔希提交任务。
这并非任务大于磨豆腐的意思,而是W是完美主义加强迫症。她不喜欢在自己吃东西时有人来打扰自己,伊内丝不行、赫德雷不行,凯尔希更不行。
不过在提交完任务后,W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正敲打电脑键盘的女人发问。
“那家伙,恶灵。”她咧开嘴,那其中尽是暴虐烦躁的意味。“他死了没?最近有没有变得嚣张?”
凯尔希却不着急回答她。
“哪一个?”
而她这副漫不经心的语调让W有些不爽。照理说面前的混账女人肯定是知道的,但她就是喜欢用各种麻烦的词和句来折腾他人的精神,不知是为了显出自己内在的优越,还是单纯的喜欢这样。
真是恶趣味。
她表情不自然的开口:“当然是天天被我揍的家伙。”
“哦——原来是他啊。”
女人转过头,碧绿的眸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情绪。“一切正当好。”
“至于有没有你说的嚣张,我更希望你把那称为「男人欲望的正常膨胀」。”
“那你就给他去势。”W说,神色凶厉。
“在解析的差不多之前,破坏不可再生的素材等同于自断退路。”凯尔希随口回答:“别把你找人麻烦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怎么?你对这东西也会母爱泛滥?”
少女怪笑一声,像是在期待这么说之后,对方的脸上会出现哪怕一丝不满似的。但显然她的运气不怎么好,凯尔希的脸总是古井无波,泛不起丁点涟漪。
“不必试探,我并不在意他会如何,也会对你私下里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
W没由来的感觉脖颈一热,下一刻——或者说感官理解的瞬间,她就因为一种深刻的恐惧和不安而僵在原地。
“——?!”
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让自己的身体拥有除了呼吸以外的任何动作。她在这时才稍微有所理解: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时刻,凯尔希已变得比之前更强。
强到,只在一瞬就能让mon3tr的锋锐逼近自己的颈动脉。
无声无息,连脊椎都没有开裂,就在W面前,轻而易举的就拿捏住了她的性命。
“——弄坏的话,就请你成为它的食粮吧。”
少女暗暗咋舌。
啧,这女人......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要做的事情比我还要恶毒几百倍......
“给我稍微冷静点。”
W耸耸肩,向她展示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
“我还什么都没做,况且至今为止我也没让那家伙死掉,你自己知道的。”
“是么,可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种答案。”
她的皮肤被轻轻的划开一层,鲜血像被释放似的欢快的淌下来。
“......我保证。”W吞下口水,“在你满足你神经病一样的恶趣味之前,我会控制好力道的......”
“这自然最好。”
在表态之后,W猛然感觉后脊一轻——尽管实感上并没有被什么压迫的痕迹,但她知道,mon3tr在肚子饿的时候,会比四分之一张A4纸还要轻。
“好了,这里不欢迎你。”
凯尔希的脸已不再对着她,她头也不回的摆着手,驱离之意已摆上台面。
“去找那孩子发泄也好,去找那东西施虐也好,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滚吧。”
W这下连狠话都没来得及说,只能表情阴郁的咬着牙急匆匆离开。她不想在这里停留,一方面是因为害怕,一方面是因为愤怒。这两种情绪杂糅到一起,让她的眼神变得很可怕。以往的时间里,W或许会去找博士的麻烦。骂他侮辱他痛打他折磨他拷问他,然后看着他连哭都做不到,只能对自己笑的样子,W就觉得开心。
W喜欢这样,但现在可能是因为有了凯尔希的警告,也有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吃代餐。所以她倒也不介意把恶心博士的事情向后放一放。
“就让你先清净一晚好了。”
她恶劣的笑笑,朝与博士办公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
时间来到下午四点半。
不知什么原因,今天的凯尔希似乎没来得及给博士安排太多工作。大抵是这女人在长久以来的压榨剥削中突然变得有了人性,第一次开始考虑“把所有工作都扔给博士”以外的可能性。但博士恰好没那个心情去对她感恩戴德,只顾着优先解决自己的疑虑。
是的,四点半这个时间也是出自博士的选择。
这个节点上的罗德岛处于一天工作的收尾阶段,大部分的干员应该都在开会总结,所有人几乎都好好待在办公室会议室,没有人会莫名其妙跑出来。所以现在的时间里去杂物室再合适不过。
不过当博士仅差一个走廊的距离就要达到那里时,异样的景象出乎意料的在他面前显现。
距离杂物室不到十米的通道突然被拉起了警戒线,各种刻有“禁止进入”的明黄色立牌摆在他面前,那之后还能隐约看到“内有恶犬”的标语,说实话有点让人不知所措。
除此之外,博士还在近处见到了熟悉的触发式报警器,就黏在警戒线及各种阻拦道具上。也就是说,如果他不会柔术或者劈叉,那只要一碰就肯定会引来一车面包人暴打他。或者凯尔希暴打他。非常之危险,像是危机合约。
“那博士的黑客技术怎么样?”
电话里的W小姐大有为他出主意的意思:“这种程度的小东西,肯定难不倒你。”
“我动动手指就会被罗德岛解决吧.......”
“或者博士考虑考虑体操式的潜入?像电影里的特工一样啪的起跳然后啪的落地,辗转腾挪最后......”
“在那之前就会因为腰间盘突出动弹不得的。”
干脆的否定掉这份听起来就知道不靠谱的建议,博士觉得自己今天出来前真该用心看看黄历,不然不至于在最不可能出问题的地方掉链子。
但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怎么绕过这些怪里怪气的警报设备进去杂物室,然后在五点到来前从这里脱离。而时间已经在思考之中度过不少,现在距离五点只剩十七分钟。
那么要干脆放弃吗?等这里的警戒被完全去除之后再来?可是真正的W说不定已经在回公司的路上,万一今天过去,W就会重新回到这里看守。不论是肉体难度还是心理难度都会直线上升,甚至不必说这些,W本身就代表一种通关不能。
——正当博士决定尝试找个无人机来绕过警戒线时,不远处的警报却突然像是吃了芥末的人一样大叫起来。
“卧槽?!”
“博士不会是碰到什么了吧.......”
“我整个过程都和那堆东西保持五米以上距离好吗,这真不是我手贱!”
博士来不及和W解释,只顾着挂掉通讯赶紧跑路。
这种情况下要是再不跑就和傻逼没啥区别了,我们的博士本就处境险恶,何况眼下的情形也是纯粹的红糖混麻酱,不是屎也得是屎。
博士边跑边在心里骂草拟吗,一无所获就算了,还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狗驴没事误触害他差点成了替罪羊,他绝对要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当马桶搋子用。
不过想归想,一切就算真的实施也得先回去再说。
「但怎么回事.......是今天压力太大了么?怎么感觉身体有点重?」
或许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在意这小小异常的博士只顾着向自己的房间一路狂奔。他不敢扭头往回看,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然后就被凯尔希或者W找借口一通作弄。
在奔跑约两分钟后,博士终于拉开门,一屁股坐在了平时用来换鞋的台阶上。
“妈的。”他边喘气边骂,“真是倒霉到家了。”
可是自家的W小姐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这让博士稍微有点迷惑。
“啊,不是,我不是在骂你,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他扭过脑袋,正准备向W道歉,却看见对方一副惊骇的表情,指向他的身后。
博士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终于明白了身体从刚才开始就有些沉重的原因。
自己的大衣后摆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圆滚滚的,像是女人头颅的东西。而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那头颅咬着他的衣摆,就这样一路跟到了他的寝室。
他呆呆的咽了咽口水,和那颗人头四目相对。
“啊......那个。”
随着声音钻进耳中,人头的样子也逐渐明晰。
“你们要不要听我解释一下......?”
——那像是凯尔希的头。
在被当成保龄球丢出窗外前,貌似凯尔希的人头用一串炎国相声大师都竖大拇指的贯口来作为开场白。
“那什么我知道我这样很吓人但你们相信我这纯属不可抗力所以不要这样把人当避孕套一样甩来甩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W一边转一边无辜的看着博士:“她这样说哦?”
他制止W的动作,看着头颅问道:“你是人是鬼?”
“是鬼。”
“——继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请不要再甩了啊啊啊!!”
博士有点复杂又有点难以置信的转向W:
“就,我很难想象凯尔希能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还有这个表情,有点太生动了......”
“啊,博士一开始见到我也是这个反应呢。这么看来?”
“应该是和你差不多的存在吧。”
不过这样也不能随便确定,比起身体完整的W,面前的“凯尔希”未免少了太多零件,所以无法排除对方是什么高达内置脱离式驾驶舱(?)
男人微妙的看向“凯尔希”,她不出所料正对着自己露出有些谄媚的笑——啊,不行。他如此迅速的合上眼睛,像是直视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感到精神上的巨大震撼。
那边的凯尔希如果有朝一日能对自己做出这种表情的话,恐怕世界也离毁灭不远了吧?
“我该叫你什么?凯尔希?还是无身骑士?”
他叹气,随手从W手中接过“凯尔希”的头,接着问道。
“哎呀,博士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咯。”她笑眯眯的感受着男人掌心的温度,“按我的记忆来看,我确实是算是凯尔希没错,但你也可以用更可爱的方法称呼我哦?”
“凯尔希——”
“真没趣。”
只有脑袋的菲林女人撅起嘴,似乎相当不满。
“总之先要说明身份对吧?虽然你们已经猜得差不多了,但比起推断,一切都不如本人回答来得更准确更可信。”
她收起开玩笑一样的表情,这时那张漂亮的脸才有些符合人设的冷淡。
“我是来自「杂物室」的凯尔希,但和那边的W小姐不太一样——我姑且算是被「肢解」过的吧。”
“某些方面来说,她可真幸运。”
——“肢解”这个词多少带点血腥的意思,要么用在犯罪现场,要么用在屠宰场。
而面前的“凯尔希”以头颅的姿态告诉自己时,博士心中的不实和疑惑又一次开始指数级增长。
他揉了揉眉心,强忍住被对方三言两语搞得找不着北的困顿,干脆顺着她口中的肢解问了下去。
“我不明白。”
“啊?你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头颅对于博士的态度颇感惊讶:“不应该吧?如果是「这边的」罗德岛的话会觉得理所当然才对......你莫非是套着成人皮囊的小孩子......?”
可博士完全不理解所谓的“常识”是什么东西,也不懂什么常识里面会存在“把活人肢解”的概念。而同样作为杂物室出现的W小姐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望向“凯尔希”的眼神中多了些莫名的意味,叫人看不明白。
“哎!算了!既然不明白的话就稍微多啰嗦几句吧。”
“凯尔希”从博士的手中跳出,跃向最近处的书桌——那里的书胡乱的摊开或盖下,名著和网络小说混杂着,头颅在上面蹦了几下,随便用嘴拖出两本放在最上面。
一本是炎国的玄幻小说,设定很多很繁杂,有趣但缺少营养。
一本是出自维多利亚的、围绕生命与哲学间关系与作用进行讨论的哲学书,枯燥但不乏正确。
“简单举例来说,就像两本书,或者两篇文章。劣等的一方会自然的被优势的一方压垮,如果是这两者竞争,一般情况下都是更优秀的一方获胜,而另一方则会理所当然化为胜者的养分。”
“哲学没有生动有趣的故事做例子,只是单纯的输出理念会很无趣吧?所以在默认哲学书的价值大于烂俗小说的观念下,吸收养分的哲学书会拥有和小说一样的趣味性,也就是弱肉强食以及扬长补短。”
“说得直白些,「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被研究,被肢解,被解剖,被吃掉。然后彻底消失。”
凯尔希的脑袋眨眨眼,换来的却是博士难以置信的沉默。
但这姑且算是正常,倒不如说现在的情况就像“对在某小区生活许久的住户宣称这里曾是非法人体实验场”一样,不论是相信也好,还是说接受并继续咨询情报也好,都是需要时间的。
博士身侧的W小姐则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显得莫名乖巧,如果博士不主动叫她,她或许会一直维持这姿态吧——如同在说:“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要发表陈述”似的。
“证据......就算我这么说的话,凯尔希现在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吧。”
他感到头痛一般揉了揉眉心:“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好奇你们到底算不算常识范围内的生物。”
“也对哦。”凯尔希恍然大悟,“毕竟哪有只靠一个脑袋活蹦乱跳的人类呢?可这么说来我们应该也不能算正常人类吧......嗯,难办。要不你就把我和你身后的那位恶魔小姐看成某类特殊的种族好了。”
“......只有你们两个存在的种族也太悲哀了。”
“那你要不要猜猜剩下的都去哪了?”
“——”
博士眼神微动,原本张开的嘴向外扯了扯,变成了仿佛是要笑出来一样的咧嘴。
他转头看向W,又看看时间,一只手贴上凯尔希的唇。
“W。”
“嗯?”
他挠挠头,有点难为情:“老实说刚才的运动还挺消耗体力的,要不咱们先吃饭?”
“诶......博士是准备留这个麻烦的人头一起吗?”
“就这样丢出去的话,被抓到了也有将我们供出去的可能。”博士苦笑,“你刚才抓着她也不是为了好玩吧?”
“容我事先声明,我没有玩弄人头的癖好,我也不是阴暗系的姑娘。”
W撇嘴,“这家伙身上并不存在什么监听或者摄像用的器械,除了有点缝合的痕迹和针眼以外和正常人头没有区别。话说脖子的切口处摸起来完全不像是肉,简直是一片虚无啊......”
回想起从指尖传来的触感,W的脸上流露出不知道是恶心还是敌意的神色,像是急忙洗手一样去了卫生间。
听见水流打在洗手台上的哗哗声,博士抱着“凯尔希”的脑袋去了阳台。
只有头的女人看着博士,半晌才说:
“有一说一,我们这样的玩意儿虽然会痛,但不会流血。说不定这也是生物特性呢?”
博士没说话,那双黑色的眼睛只是盯着她,里面的东西不像威胁,也不像警惕。
“嘿......我知道你可能还不相信我。”凯尔希半开玩笑的说,“毕竟这里的干员们和你一起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你们之间肯定一起解决了许多重大事件,你肯定被许多人尊敬、信赖、不会像个人型摄像头似的看着一堆不认识的俊男靓女谈恋爱......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什么,就是心脏有种被不知道哪来的王八蛋狠揪一下的抽痛感......你继续。”
“呃,我没有恶意,如果我说的东西是假的,对你而言希望是真的。”
她讪笑一声——看来除了毒舌以外,在情商这方面也比原版的凯尔希高了不少。
“心意我收下,但目前为止,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你解答。”
“喔喔!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直接让你成为伙伴太随便了所以要刁难你一下」的东国轻小说剧情吗?一般来说会这么做的主角在内心都已经彻底认同对方了所以你这是傲——”
“傲你妈个头。”
博士一巴掌拍在她有些过分兴奋的脑袋上:“给我好好回答问题!”
“好~”
——但对方的兴致不减反增,翠绿的眼神中竟然还隐约透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博士懒得再啰嗦,索性开口提问:
“你这副模样和刚才提到的「肢解」有关系吗?还是说这是你的什么怪癖。”
“怎么会有这种吓人的怪癖,我虽然被另一个自己吃得只剩下脑袋,但不代表我有精神疾病呀!”
“「吃」?”
“就是把肉切下来生吃或者烹饪后再吃的意思呢。由于种族特性之类的什么东西,导致我们哪怕被吃得只剩下脑袋也能存活,不用吃饭睡觉更没有特别需要满足的欲望,突出的就是一个方便快捷。”
“......”
“说起来,这里的我可凶啦。”凯尔希苦着脸说,“一见面就要软禁我,虽说在战斗力上完全比不过她,但好歹还是通过不停的反抗存活下来了——不过,也不能排除她想要借我做点什么的可能吧。”
“只是听着就能感觉到的疼痛......啊。所以凯尔希你是从罗德岛的监狱逃出来的吗?”
“监狱?哦......罗德岛确实是有监狱一样的地方,可与其说那是监狱,倒不如说是屠宰场,是针对我们这种生物的屠宰场:尽管没有血就是了。”
“之前问过的问题......”
“哈哈,别担心,现在就我们两个。”
看着犹豫不决的男人,女人的头颅做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特意把那个W支开,说到底也只是害怕自己内心的答案被我证实——「如果同胞们真的都已经逝去」——假设是这样残酷的事实,你也希望她晚一点知道吧?”
“凯尔希看上去比我想得还要乐观。”
“哎呀,莫非这里的我在说话做事时不怎么喜欢笑吗?”她说,“我可喜欢笑了,别人一看就觉得有希望,并且还显得年轻。”
“怎么说呢......她比你更加理性一些,也更冰冷,说话做事都透出一种干冷的金属感。”
博士回忆着和此处的凯尔希相处的点滴时刻,那不多,但足以让他印象深刻。
“我还以为她只在面对我们这种生物时才会那样呢,真遗憾。以及,我得实话告诉你——
除了我和W以外,所有来自杂物室的干员都死绝了,一个也没留下。”
凯尔希的脑袋微微偏转,男人便能正对着她的眼睛,可眼中到底没什么悲喜,只有一种唯独她自己才不知道的遗憾。
“这边的我和其他干员们......他们把信息封锁的很好,兴许先前也有和我们一样的人出现?就算这样,最后的结果也肯定是被当做强化素材吃掉了。我们在那些人的眼里完全不算人,没有人权,和家畜没有区别,事实上,谁又会为家畜的消失而感到悲伤呢?”
她说着,眸中的遗憾一闪而过,似乎是因为在博士的面前,又很快露出笑容。
“好在我最后还是逃出来啦,即使身体、手和脚都消失了,但我还能移动的话,就得去告诉后来者真相,告诉同胞们真相。这当然不是什么使命,但我还是从心里觉得,不这样不行。”
“所以才会一路逃到杂物室附近吗......”
“是呀,本想着躲在里面一直等到新的干员出现、凭着性质相同这点来说服对方进而从长计议的。但因为不太适应现在的身体,所以不小心触发报警机制,恰好你又在那里,就干脆跟你逃到这里咯。”
用明快的表情作出没什么重量的宣言......不,或许这对于“凯尔希”来说应该是需要保密的计划吧。
没有包含什么仇恨,单纯的只是为了生存,以同伴的安危为优先,甚至来不及去深化自己本该拥有的愤怒。从外界的视角来看还有些奇怪,难以理解。
自己分明也是罗德岛的一员。
——博士无比理解自己作为博士的“立场”。
不管从哪点来说,自己和凯尔希、W应该是不死不休的敌人才对。即使凯尔希无暇憎恨,即使W对自己抱有着非同寻常的好感。但只要这样的立场存在,未知的对立仍然存在,凯尔希和W就拥有那样的权力——至少不能把隐藏的想法告知自己。
倘若自己是敌人的话,那时的凯尔希和W又该怎样呢?
“为什么要这么直白的告诉我?”
于是,抱着这样的疑惑,男人开口。
“嗯——这我也不知道呢。”
面对问题,凯尔希的脑袋在短暂的思索过后决定放弃追寻答案。
她说:“直觉这东西很难说得准,刚才逃跑的时候又太过慌张......但你想啊,就像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哪怕我不能算是正常的人类,可那种情况下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你。说明你本性不坏?别看我这样,谁危险谁安全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如果说这里的我是金属味,那边的W是玫瑰味,那博士你毫无疑问是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的......嗯,像是冬夜中篝火一样的感觉?不只是我,想必W也是因此才选择跟着你一起行动吧。”
博士陷入了沉思。
W对自己的亲近可能来自雏鸟效应、救命之恩等多种感情的混合——先前或许能这么简单的下结论。毕竟一次是碰巧,两次三次就很难让人轻易的忽视这其中非巧合的部分了。
他和手中的凯尔希还是第一次见面,以前也完全不知晓彼此的存在。这么说来,即使有名为群像剧的恶魔作祟,自己也能有短暂作为故事主角的权力吗?谁让主角都比一般人特殊呢。
不,正是因为所谓群像剧,所以即使是自己也应该有足够的篇幅可以去描写。
那么......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尽管我觉得我们两方算是坦诚相见了。”
凯尔希的声音撞碎博士莫名兴起的思路,将他从没有尽头的思考中拽回。
“.......不,只是你单方面对我塞了一堆不知真假的情报。”他说,“虽说你看上去确实很可怜,但我还是希望眼见为实。假若事情真的如你所说:这里的凯尔希对你们做出了过分的举动,那我会另做打算的。”
“嗯哼。”她眯起眼睛,“谨慎是良好的品质。我也不期待只凭几句话就让你们相信我,可如果我说:我有可以让你们确认的证据呢?”
“有了那种东西又如何。”
凯尔希的头颅咧开嘴。
“根据这里的其他干员所说,罗德岛的杂物室在规则中是被列为禁地的存在吧?我去往那里的理由已经被你知晓——那么你呢?博士。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一不小心「路过」。”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吧......”
男人一只手撑起下巴,黑色的眼睛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别这么说嘛,不说你我,至少为了那个W小姐,你也非查清楚真相不可:比如杂物室的事情,干员诞生的原因,还有那个「我」如此做的理由。这些疑团只凭你们两个摸石头过河的状态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查清楚?你确实聪明又谨慎,所以你得承认,我们两方利益相同,目标大差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先说说你的条件。”
“当然是希望博士能助我一臂之力。”凯尔希微笑,“我不要求你去攻击、违抗你生活许久的罗德岛,但我希望你能在确认那份证据后认真考虑一下,然后再决定是否把我送出这里。并且如果可以,之后如果杂物室出现了新的干员,也希望你能多多照拂。”
她的声音顿了顿,补充道:“至少不要让他们变得和我一样。”
“容我冒昧,你出去后准备做什么?要我说,凭借这样的身体生存简直天方夜谭。”
“无可奉告哦。”
头颅不出意料的拒绝了博士的问题,“博士只要回答要不要与我合作就够了。”
“那还不够。”
博士没有什么动作,语气仍然不变:“合作的前提是诚意,我的诚意是没有第一时间把来历不明的你交出去。但你如何表现你的诚意呢?”
闻言,名为凯尔希的脑袋叹了口气,随后抬起翠绿的双眼,注视着他。
“友情附赠,有关杂物室的情报——看你的表情,W什么也没有告诉你吧?或者说连她也不知道。”
“那你应该把那称之为时机未到。”他说,“如果她觉得现在还不能告诉我也没关系,这正是凯尔希显露诚意的好时机啊。况且事后也可以把你们两者的情报进行比对来验证真伪,所以温馨提示:还是不要对我说谎比较好。”
他说完,耳边传来微弱的推门关门声,以及轻快的、朝这边小步跑动的足音。
是W没错。
“晚些时候继续吧。”博士轻声说道,同时竖起一根手指:
“我也给你自行整理的时间。”
啊,究竟为何?
我不禁在心中这样发问——但,发问的对象谁也不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决定对谁袒露心迹。
这种事情太奇怪了,原本的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冷静、理性,有些残酷的去衡量什么东西的价值,然后以不容置喙的态度去决定其归宿。
对于路人角色来说未免太过豪华,只能适用于在故事中发光发亮的主角。没错,如果只是我的话,不行。
从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算起的许久之前,就是如此。
「自己并非是正确的、足以领导他人的存在」、「从位格上来说就无法等同」。
我被灌输着这样的思想,然后,理所当然的接受,并毫无怀疑的,顺从着那之后的一切。
因为是配角,所以没有资格和活跃着的、被作为群像中心的干员们缔结基本的关系,被厌恶,被鄙夷,被忽视,被边缘化。按理说,这就是我作为“博士”的宿命。
可即使是我,不知何时就失去了人权的我,偶尔也会如此想道:
「想要被尊重啊。」
「想要被完全信赖啊。」
「想要被温柔以待啊。」
「想要成为被拥簇的中心啊。」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哪怕只是一瞬间,仿佛幻梦一样的光阴也好。
——请让我作为正常的,可以拥有可能性和人权的“博士”去生活吧。
在被W侮辱,蔑视,轻慢,以乖戾的态度欺压时,几近窒息的自己第一次违背了某种“程序”似的东西——像是限制我进一步思考,去思考其他可能的枷锁。然后,向着谁也不知道的彼方,兴许谁也不会存在的世界诉说了自己的期望。
即使这样做了,就一定能得到回应吗?我完全不知道。
不过,如果那天没有凑巧路过那个不允许靠近的杂物室、没有坚定的打开那扇门的话,我肯定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她,是W又不是W,让我恐惧。往日那些惨痛的回忆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在我眼前浮现。可她却真的和婴儿没有差别,什么也不知道,我的过往也好,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也好。她靠近我,亲近我,根本不是因为恶趣味和施虐心。
而是因为她遇见的第一个人是我,带她从那里出去的第一个人,是我。
我不明白,但,即使不明白,我的内心也一定理解了一件事。
我啊,说不定。不.......是一定吧?我早就喜欢上这个W了,哪怕她不是真正的W,哪怕她本质上等同于真正W的强化素材,是终究会被吃掉的虚伪之物,我也依旧无可救药的,爱着她。
没能爱上过谁,没能学会爱是什么,不知道爱的表达,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
这样的我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在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之前,拼尽全力的保护好她。
迟钝的大脑开始转动,不知从何而来的理性、冷酷的处事风格,仿佛要化身为其他人一样的思考方式充斥全身。我是这样的人吗?被压抑的思想获得解放后,自己的本性就会逐渐暴露吗?
「胡说八道。」
耳边突然响起了自己的声音,凶狠,恶毒,能从话语中听到透出空气的尖锐——那大概是刺吧?
可自己从来不会这样说话,自己不论何时都是懦弱的,苟延残喘的。眼下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因为决心去保护某人才伪装出来的姿态,是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的我,是否在外在上向主角靠拢了呢?
抱持着这样的疑惑,回神追寻之时,那道声音却再未出现。
仿佛幻觉一般,仿佛灵魂深处的什么涌动一般:
——我大概从来没有期待过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