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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哪里人

2023-08-24 08:49 作者:元子真nm生活滋味  | 我要投稿

我是哪里人? 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并不思考这些个哲学问题。 但我经常被问到是哪里人,“我是哪里人”倒是一个需要高频率回答的问题,每次我都会认真给出答案。 我所定居的城,位列新一线;我回老家居住的那座城,属于五线。我目前的生活基本在两个城市间切换。要说我对哪座城市更有归属感,却都丝毫没有,这两座城,都只是我的旅店。 几十年来但凡我梦见回家,都不是城里的三口之家,每次回的都是同一个地方——三间土坯房。我在这三间土坯房里出生、长大,我的精神世界就是在三间土坯房里发育并完成大部分的。我非常的清楚,我是这三间土坯房所在塆子里的人,我的灵魂牢牢依附在这里。 塆前一条小河,弯弯的水道时宽时窄,水也便时浅时深。上游常常有人用雷管炸鱼,早上总是眼没睁就得了消息,一下子从床上弹射起来,急吼着跟着大些的孩子一起去抓晕晕乎乎行动略略迟滞的鱼虾,举凡装菜的篓子、鸡罩、脸盆都可以被我们用做工具。至于收获,我的总是少得可怜,塆里几个天生杀鱼的每次都整的盆满钵满,让我羡慕死。 河上一根独木桥,我走在上面得脚挨着脚,万般小心探着挪着过去。这桥简陋到因果循环,每年都得重撘一次,因为夏天洪水会把桥冲走。 我的父亲,不属于塆里拿工分的社员,是一所中学的公办老师。工作时间他需要住校,一周一次,父亲会从学校回家。无论晴雨,每一次当他的身影出现在河对岸远处,我立刻就望见了,飞奔到小桥这头等着。我看父亲稳稳走过小桥,笑眯着从背着的黄挎包里摸出一把糖果递给我,我含着一颗,甜到手指甲缝里,够我在塆里向小伙伴炫几天。 河滩是一片沙地,不定哪年种些什么,无外乎花生、西瓜、红萝卜、豌豆、稻谷,我家在河滩有一垧花生和两块稻田。沙地上的稻田,插秧要特别快,否则泥沙沉淀下去,变硬了,手指就插得生疼,为此我右手的指甲都被磨平了,印象深刻。 塆后是一大片农田和一个相当高的抬水渠,那个抬水渠也在记忆里占了重要的位置。 不记得到底是几岁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调来几千人,完全依靠人力,肩挑背扛手抬耗了好长时间做出这个几十米高上千米长的抬水渠来。当时做抬水渠取土挖出很多无主坟墓,我便有机会多次看到了腐朽的棺木和骨殖,竟不知害怕😨 。这些坟墓被草草集中移到另一个地方,这地方如今还在,被茅草掩了。 因为劳动的人多,每天就有人一起喊劳动号子,还有一批又一批的中学生来唱歌喊广播做宣传,其中就有我的姐姐。场面很火热 ,让我对歌曲里大生产运动有了直观感受,所以我是天天在工地上看热闹,有着无穷无尽的乐趣。 这抬水渠做好后就开始从河里抽水,供着整个大队(现在叫村)的农田喝水解渴。渠道每年夏秋抽水次数很多,清水常流,渠身绿草茵茵,所以抬水渠就成了我和小伙伴放牛和顺便玩水的地方。我放牛的历史,几乎跟抬水渠完全连结在一起,那是我整个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啊。但现在,抬水渠早弃之不用,因为小河里的水量,汛期只能鼓胀个两三天,枯水期只剩小股流水,瘦弱得可怜,早已没了当年的丰盈,无水可抽了。那当年架起连接抽水的上好钢管,也陆续不知所踪。现在抬水渠巍峨的气势尚在,却再不能复现当年吞吐大水的盛况,只向荒草讲述英雄历史;也再没了放牛娃,因为没有人喂牛,改用机器耕地了。 三间土房院里有一棵枣树、三棵梨树。枣树一直就有的,大部分树枝都伸出院外,总有小孩在院外树下寻枣,也有扔着石头拿着竹竿打枣的,我奶奶就发动着三寸金莲赶着打枣的小孩,说用竹竿打会把枣树打疯的。梨树是我们兄弟姐妹合栽的,结的梨酸酸甜甜,皮比较厚的那种,比不上姑姑塆里梨园结的个大皮薄味甜,可以被运走做罐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怎么着都好吃。 出门是一口水井,井很深水很甜。夏天,井里的水凉浸浸的,泡西瓜这事当然不可能少;冬天的早上,水井总是冒着白烟,每天吊两小桶上来倒给牛喝,看着心爱的水牛咕嘟咕嘟喝井水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全塆的人都吃这口井里的水,所以我家门口从来都没有冷清过。塆里的人常聚在这里说话,东家长西家短让我这个孩子也略知一二。 然而这井,我既爱着,也在遇漆黑夜或独自一人在家时恐惧着,因为塆里有一个人是投井里没的。他在我出生前五年就跳了,我并没见过他,但来打水的人经常提起他,提起他在脖子上绑石头的情形,在我脑中就形成了清晰的画面。我不听话时母亲也经常以他会从井里上来吓唬我,我便对这井存了一丝害怕。 八十年代末,正值我放暑假站在门楼里,目睹了跳井人的大哥带着妻女来看井的一幕。那位先生从岛上回来,到两个小坟包跪拜他哭瞎了双眼凄凉离世的地主婆母亲和投井的二弟后,专门走来井边,看了几眼,没有表情,不发一言,也没怎么去主动和塆里人攀谈便带着塆里唯一的亲人——四十多岁单身汉三弟,永远离开了我们塆再没回来。后来我渐渐成熟,每每回想这一幕,心里便浮起一层歉疚,这歉疚是因了小时看斗地主时得的乐趣还是其它,实在很难描述。 我在这三间土房子里,养兔、喂猪、剥棉花,也在墙上用米汤糊上一张张“三好学生”奖状。 我在这个家,夏天和哥哥姐姐妹妹并排躺在院里平床上看着牵牛星织女星入睡,感觉母亲的蒲扇,在我头脚上一直摇到了天明。 我在这个家,每到过年时,与姐姐在墙上贴满新报纸,再在堂屋最中心的位置贴上年画,在房屋最中心的位置贴上《大众电影》里剪下来的电影明星:龚雪、张瑜、潘虹、姜黎黎、周润发、还有山口百惠三浦友和…… 我在这个家,每年看父亲给神柜、木桶、木盆刷桐油,给草门楼、院墙换上当年新割的干茅草;每三年看父亲母亲把堂屋房屋的地全部挖起泼上水再打平。 我在这个家,最盼的是母亲动炸锅,用冻得通红的手搓豆子丸子豆腐丸子,顶着粘满面粉的大花脸学着大人做面糖。 我在这个家,从每年三百四的口粮吃到三百六,再到分田到户敞开肚皮吃。蹿个头却是自然而然,哪怕过年时节端上饭桌的香肠和咸鱼只是看盘,也丝毫不觉得困难。 我在这个家,送走了爷爷奶奶,哑到失声送走了还那么年轻有才华的父亲[苦涩]。 我在这个家,也迎来了新嫂进门,迎来了姐姐新生的孩子,厨屋的烟火每天照样热腾腾升起。 再后来,因为跳了农门,我们终究是要离开塆子了。三间土房子加一屋粗糙家俱、房前屋后树木卖给一户人家,总共三千元。那时候钱总是不够用,我们没有能力没有理由留着这个念想,终究是失去它了。而且,我们的户口也逐步从农村户口改为商品粮户口,迁出了这个塆子,想一直留着老房也是不可能的吧。 但梦里还是常常回来,每年清明节假期,必带着全家回来。这里有我的祖父祖母、我的父亲长眠于塆后;这里有我熟识的老门老户,依然在塆里过着早已不同以往再没有全家相守的日子;这里有和我一起放牛、割草、上学、一直坚守在塆里的伙伴,他们现在是塆里的定海神针;这里有别人在我三间土坯房原址重建的红砖房,院里保留有我参与手栽的一棵梨树;这里有我那么多的萤火虫般的梦想和草上露珠一般的眼泪…… 我是随县安居镇肖店乡十大队六小队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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