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在上【忘羡】10,鱼留下
夜半,羡羡猫睡得安稳,和尚披衣出门锁门。 院子里水积成洼,雨却小了。 山林淅沥,佛堂更显清寂。 和尚第一次来乌尤寺的时候,匆匆扫过一眼佛堂。那场大风雪并没有太过摧残此处,也许是大愿地藏王菩萨普度罪苦众生,苍天顾惜,青石佛像仍安忍不动于千叶青莲,左手持珠,右手执杖,静虑深密如秘藏。 后来有了猫,才考虑久住。 他清扫佛堂、整修厢房,天生地养的树木想起来会浇灌些米汤,花草籽随意撒下,径自长得茂盛。然而这两月有余的时间他却从未燃过一柱香,敲过一次木鱼。 屠夫有句话无意中说对了,他是个假和尚。 他头顶并未真正落过戒疤。沉香佛珠自小佩戴,食素是习惯,一百多年红尘来去,和尚这番装扮倒更自在。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佛门功德。于他来说,不是铁律。 况且,他从不修慈悲。 和尚就和尚吧,小家伙喜欢。他索性就一装到底。这样一来,它安心吃它的鱼和肉,不必时时担心有人与它争抢。 小家伙睡得快也醒得快,他得早些处理好此事。 和尚抬眼看向门半开的佛堂,里面漆黑一片,却有他能看见的纯净元气。 聂怀桑是个金丹修士。 他说的话真假掺半,不可尽信。 聂云远若真的记得老主持的救命之恩,怎会今日才托后人来敬香。聂怀桑腰间银白腰带掺杂着麻,该是高堂已过世,正处孝期。 当时两杯茶,是用小厮背篓里的茶叶泡的。 茶中下足了药。药性够强,强到连捉妖的和尚也能轻易昏睡到天明。 既然没下杀手,他就静观其变。 漆黑的内堂里,那个看起来矮小的小厮正推开佛像,摩擦地面的声响被聂怀桑控住,传不出佛堂。 佛像是中空的——有些小地方铸造佛像时为了节省材料减少成本,只做佛像前半身,贴墙而立。这就符合聂怀桑所说的,当时聂云远被藏在佛像后逃过一劫的说法。 可这主仆二人深夜至此,不等天明拜佛还愿,推开佛像做甚? 和尚将神思全凝聚在眼上,透过残破的窗影看进去。 佛像半侧着,小厮从它背后中空的地方抱出一物,小心地放置于地面铺好的布毯上。 那是一具灰白的骨架,指骨粗长,有一条腿膝骨处有凹陷破裂的痕迹。 聂怀桑对着这具枯骨跪下,虔诚地拜了三拜。 小厮跟着跪在旁边,埋首不语。 和尚抿唇蹙眉,想了半晌,转身走了。 …… 翌日又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进屋里,地上洒下一片暖黄。 羡羡猫伸个懒腰,抖抖毛,从猫窝里跳出。 它照例先到厨房里吃饭,带刺的舌尖精准地挑完肉粒,再把米饭一颗颗卷进嘴里,之后还要舔光光碗壁上的汁水,直把小木碗舔得团团转圈。 最后一爪子按住碗。碗不响了,它就走了。 羡羡猫要去看昨夜来的客人。 那个叫什么桑的书生。 大雨也不妨碍它闻到背篓里的鱼腥味。 鱼多,且大。 羡羡猫已经很有经验了。 它在院子里拂过花草,薅到只小蝴蝶,玩耍了小半会儿放生,甩着尾巴尖儿转了两圈,终于在佛堂前找到那书生。 和尚背着光,正和那书生说话。 书生笑着从怀里拿出厚厚的一叠银票,双手呈上:“麻烦含光大师代为重塑金身、修缮庙宇,功德绵长。小生今日代家父上完香,还了家父夙愿,他老人家必定欢喜。愿乌尤寺往后香火鼎盛,香客不绝。” 和尚接过银票,也回以一礼。 眼看两方话别,羡羡猫心急:我的鱼! 厨房没有,院子里也没有! 还在那个矮个子的背篓里! 它喵呜一声扑上去,踩在矮个子脚上。 小厮低头一看,瞪大了眼:“黑猫——” 聂怀桑笑着低头看它,话说了一半:“小生怎么忘了把鱼……” 话顿住了。 黑猫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尾巴卷在身侧,小尖儿向上立着。乖得很。 但聂怀桑的脸色却变了。 他凝视了黑猫一会儿,抬眼看向和尚: “……这是大师家的猫?” 和尚蹲下身,把小黑猫抱起来,平静地看回去:“是又如何?” 聂怀桑道:“那就留不得了。” ———— 羡羡猫【凶神恶煞】:那个什么桑,你人可以走,得把鱼留下! 202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