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井巍然)36
陈四爷原本虚握着金楠木扶手的手,因这一句话而一紧。
乱了陈家……
若是陈家家主忽然发了狂,并同鉴定团的几位长老一起出事,这个陈家可不真得乱了?
他之前只道是有人要毁了许岚新修好的货。小一辈的纠纷,只要是凭真本事,几个子弟的命,陈家还舍得起。毕竟只有养蛊的方式,才能选出每一代的最强王者,保陈家不倒。
陈家不仅有白道的陈氏珠宝,还有一个黑道的陈家。
外人一直都认为陈家只有一个家主,其实不然。每一届陈家都有两个王,就像光和影,一明一暗。光主接受礼赞与光环,影主负责清除所有障碍,深埋功与名。
他那一届,老爷子原为光主,却因情障,自愿转为暗主,由他的亲弟弟为光主。
现在这一届,小三儿(老爷子的儿子)是光主,小六儿是暗主。
而原定下一届由许岚入赘,陈念南为光主,陈念山为暗主。但现在许岚失忆,避着陈念南,所以这招行不通,只能将陈念南嫁与井家。
可这外嫁之女又如何能当光主?
但若不嫁,沈家,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掌握在陈家手里?
沈家修伪、陈氏雕刻、许族机关、张宗寻踪,四家本为一脉同源,几百年的动荡变迁,分为四家,各自为政。
现在,是时候合一,老祖宗的宝贝也该见天了。
老爷子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当年没能把沈轻舟强行带走。后来想着让儿子娶了沈南山,了却一桩心愿,不料沈南山却跟许浩私定终身,双双离家,连沈轻舟都没办法。
但世事难料,得失未定。沈南山的私奔让沈、许两家的技术合并。只要许岚入赘陈家,那沈、许、陈三家的技术就可以尽数掌握在陈家手里。曾几何时,陈家离梦想实现,只有一步之遥。
可没想到,三年多前许岚的失踪,让陈家多年的筹划,功亏一篑。
找不到许岚,他们才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井家。只因沈东篱从不出井家,唯有把陈念南嫁过去,才能把沈家的本事学到手。
只是不知道沈家当代的掌匙人是谁?上一代的掌匙人是沈南山,她是会传给沈家东篱,还是传给儿子许岚?
如果是许岚……那这个人,就定要看好,在沈、许两家的锁匙没到手之前,不能再把人给丢了。老爷子这次会认他做干孙子,应该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吧。
一时间,陈四爷看着沈巍的眼神不一样起来:这个人,到底能否被他们拿捏?
沈巍无视大家的震惊,反倒是有点惋惜的执起陈谦被剔得干净的右上臂,仔细观赏着。森森白骨在他素白的手掌中,仿若珍品:“骨是好骨,山哥剔得很干净呢。谦哥,你不是喜欢龙么?找个空,我帮你洗干净,给你雕个龙如何?只是,这龙凤素为一对……”
沈巍有点为难的皱了皱眉,他看了眼陈谦,又看了看被吓得瘫倒在地的孙子涵,忽然眉头轻展,拂掌而笑:“要想完成龙凤对雕,我还缺一根臂骨。既然谦哥不想好好回答,那我们就玩个抢答游戏吧,输的人给我一根臂骨。如何?”
他的眼里带着真挚,诚恳的与他们打着商量,仿佛他要拿的不是一根臂骨,而是别人兜里的十块钱一般随意。
许是看出他们的紧张,沈巍开始耐心的给他们解释:“你们放心,我是个斯文人,不习惯见血,所以你们不用怕。到时候,我会按书上说的:先帮你们把手臂卸了骨,脱了臼,然后让你们喝下烈酒,穿上保暖衣服,把手放入冰柜,冻上足够长的时间。再用小铁锤、小凿子一点点的地敲,让你们看着自己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出现裂缝,犹如天地初开时的山川分流一般蜿蜒曲折。分完指尖,再慢慢敲裂你们的手臂。先剥最顶层的皮肤,然后是规整的肌理,再到已没有血流的血管,最后是埋入胫骨的肌腱。到时我会尽量快一点,书上说,只要我动作够快,应该不是很疼。可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做,如果手速太慢,导致冰冻逐渐化去,而让你们的痛觉回归的话,那我只能先说声对不起,因为听说要一下子承受着剥肤饮臼之感,会有些痛不欲生。那到时,只能麻烦你们稍微忍一下,好吗?”
听着沈巍温柔细致的描述,看着他恬静中略带点不好意思的笑容,众人面前仿佛展开了一副恍若地狱的残酷画卷。后堂里明明燃着火炉,四下亮堂,火焰噼啪作响,可却还是让人觉得阴云拢体,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太可怕了。
一时间,偌大后堂里一片死寂。
孙子涵本就三人中最年轻的,他看着沈巍手中的森骨,听着沈巍的话语,早已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脸色揉入青白,犹如见到恶鬼显形一般惊恐。
“我说!!岚哥!我什么都说!”他看着陈谦的手,想象可能会发生的事,惊恐的喊了起来。
“子涵真乖。”沈巍放下陈谦的臂骨,笑着用执过骨的手轻轻摸了一下孙子涵的头发。又滑又冷的指尖就像死神的鼻息,毒蛇的鳞片,从孙子涵的头上一掠而过。
他在孙子涵耳边轻声柔语:“说吧,不过只有说出我们不知道的才算有效哦。为了公正起见,我已将我自己装在房内的监控视频、和最新得到的证据一并发给了山哥,由山哥来判断你们说内容的是否有效。当然谦哥要是有想说的,也可以抢答,我给你们计分。如果你们给出的有效信息足够多,山哥开恩的话,我也可以改用韦明哥的骨头呢。”
看到陈谦与孙子涵恐惧的神色,以及陈韦明绝望的眼神,沈巍像是被取悦了一般,脸上露出孩童般纯净灿烂的笑容。他扭头看向陈念山,不好意思的询问道:“山哥,我临时改了规则,可以么?”
看着沈巍带着点羞赧的绝美笑容,陈念山就像被苏妲己迷惑的纣王一般,他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宠溺的看着心上人,真心实意地说道:“可以,到时你想要哪根骨,山哥就给你剔哪根。”
沈巍的笑容一下就敛了起来,淡淡回谢:“谢谢山哥,不过我只是想让你帮主持公正而已。若真要剔骨,我想自己来。”
MD,陈念山,把你恶心的眼神收一收,免得坏了我的心情!沈巍迅速将把头扭回去,生怕自己再看多一眼忍不住先把陈念山揍一顿。
“行,都听你的!你自己来,到时山哥教你刀法。”这么可爱的心上人,陈念山宠都还不及呢,好不容易有了献殷勤的机会,他怎么都不愿意放过。
不过陈念山自以为是的脉脉温情,就像风拂过湖面,转眼即逝,无法在沈巍的心中留下一点痕迹。
黑道上的兄弟,素不怕死。但他们也是人,也会恐惧。面对此时的沈巍,他们心中只有一个词:变态的疯子!
这种人,千万不能与之为敌。因为他能不动声色的把你折磨到生不如死。也不能迷上他,因为喜欢他的,都会被他的无情和冷漠千刀万剐,悲剧而死,甚至还会被他狠狠的拆吃入腹,至死都还叫你觉得自己心甘情愿。
所以,跟这种人要么毫无瓜葛,要么就是与他同一战线。
孙子涵咽了一下口水,率先开口:“韦、韦明哥说,上面的人不公平,只看脸,不看他的功劳。凭什么老爷子要把岚哥您收为干孙子,为什么让岚哥参与书画修复?他不服,说岚哥是吃软饭的,所以他想报复一下,就去买了LSD……”
“错误一次,你只有三次机会,请珍惜。”站在陈念山旁边的沈巍淡淡地插了句话,陈四爷心中一惊,之前见沈巍有些无聊的看着窗外的花,原以为他没有听,却不想他居然句句入心。
“错、错了?”孙子涵一下就懵了,自己没有说谎呀。
“LSD不是陈韦明买的,是别人给他的,而且你亲眼看到他买了么?”沈巍扭过头来,温和的提醒着。
“啊……”孙子涵想了一下,确实没有亲眼见到,但岚哥是怎么知道的?他是天眼通吗?
“我们没有亲眼看到,当时是陈韦明拿出来给我们,说是他弄到的货。所以私底下我和子涵认为,应该是他买的。”陈谦喘了口气,帮孙子涵接上话。他算是看明白了,其实上面的人只是想要真相,他和孙子涵,甚至是陈韦明的生死,他们全没放在心上。
死,可以,生,亦行。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一开始,他有想过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陈韦明身上,反正他现在说不了话,而且两下对证,只要他和孙子涵统一口径,还怕事不成?
只是没想到孙子涵一开口就被沈巍抓了个漏子,明显对方手上掌握了很多证据,既然如此,还不如说实话,说不定还能换条命。
但不得不说,沈巍这一招够狠。虚虚实实,恩威并济,既让人看到希望,又不敢心存侥幸。他们没法知道,对方到底清楚多少。所以为了保命,只能尽可能详细的说实话,连猜测都要一一说明。
心防一破,后面就顺利多了。陈谦与孙子涵两个相互补充,而在沈巍又指出他们的两处纰漏后,他们更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地回忆着,确保再无疏漏。很快事实就完整的呈现在大家面前。
有人传:陈念南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继承人一位应该是失之交臂。下一任家主,目前看来,最有希望的就是陈念山,但陈念山一向管黑道,不熟悉生意场上的事。所以相比之下,陈韦明父亲----小五儿,现任家主的助手,陈氏珠宝的副总,他的胜算很大。
如果现在陈氏家主出了事,小五爷就是下一任家主的最佳人选,可若是再等几年,等到陈念山被培养出来,情况就不好说。更何况现在陈念山身边还多了个身手好、脑子快、手艺佳,能黑能白的许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许岚定是老爷子放在陈念山身边的人。这样的人放着不理,以后将成为陈念山的左膀右臂,帮他更好的夺得陈氏江山,到时陈韦明这脉就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陈韦明才想挺而走险。
不过把药给陈韦明的人是谁、小五爷有没有参加这个事,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沈巍倒是知道给陈韦明撑腰的是张家的人,就像陈家算计沈家一样,张家也在算计陈家。不过这事他不打算说,都不是好人,就让他们狗咬狗、黑吃黑,说不定自己还能混水摸个鱼。
陈家的事,沈巍不想多参和,而且他哥哥可不是黑客,所以不能露了底,还得留点傍身之技。
底牌,总不能一次就打完。
他望向窗外,远方阳光璀璨,春花灿烂,林间的树枝,密得仿佛能从头顶横跨天穹,真应该带井然来看看。
这家伙又开始心不在焉了?真是有趣。陈四爷似乎不想放过沈巍,一直在分神观察他,“小家伙,做得不错,还有一个,要不你也审了?”
“四爷爷~~你不能逮着一只羊,就拼命薅!我都快秃了!资料和证据我都给了山哥,现在是真没了。”沈巍此时就像是个耗尽耐心的少年一般,在包容的长老前使着小性子。
毕竟一个人若太厉害,只会让上位者心惊忌惮,生怕掌不住。人要活得下来,除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还要学会藏锋露拙。
沈巍并不希望陈家忌惮他,这将对他以后的行事很不利。要不是以前哥哥被陈念南迷了心,将底露得太多,他还可藏多一些。
“我觉得,你还能再试一下。”陈四爷像个慈祥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只是若留心,就会发现那笑意并没有到底眼底。
“那先说好,您真要我来,我现在只剩下笨办法,到时场面不好看,可别怪我。”沈巍有点负气的说着。
老狐狸,敢逼我?你不把陈韦明的命放眼里,我倒想看看你能不心痛到什么地步?
“行,由你。”陈四爷都是要看看,能把这个小家伙逼到什么地步。
沈巍提着匕首走到陈韦明面前,让几个手下把他摁在了地上,“韦明哥得罪了,你要么就自己说,要么就得吃点小苦头,毕竟我今天身上只带了匕首,你就凑合着忍一下。”然后他就一把扯开堵着陈韦明的帕子。
“四爷!那两个人说的都不是实话,是他们唆摆我的,我是被他们蒙了心智才会……啊啊啊————”
只见沈巍手起刀落,刀尖精准刺进陈韦明的左手食指指缝里,一下就撬飞了他的指甲,“说真话,韦明哥。”
言语冰冷,面无表情。
陈韦明的惨叫响彻堂屋,沈巍不为所动,他用那双沾满血迹的手按住陈韦明的中指,将刀尖抵在了指甲盖前:“你们拿走的不止这一幅画,是谁帮你提供了走货的路线?这事谦哥他们做不了。”
“你血口喷人!啊啊啊————”
后堂里断断续续的惨叫停了又响,响了又停。
“四爷,要么你换个人来问,要么我就继续了。毕竟这才十只手指,还有十个脚趾,只是韦明哥若再不说,接下来可就不是指甲盖这么小儿科了。我的刀还不算稳,你真确定让我来审?我不能保证韦明哥能撑多少下。”沈巍握着带血的匕首,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将脸上的汗一擦,噬血的眼神闪着光,就像个玉面罗刹。
“你呀~~性子还是像个孩子,太急!年轻人,要多练才行。算了,接下来交给念山吧。”陈四爷舒心的笑了。
这个许岚是个好苗子,就是性子急了些,不懂藏锋。而且喜怒明显,带着傲气,有想法,但心思又不算太重,还是容易掌控。就让念山慢慢驯他,驯服了,绝对是主人手里的一条好狗,一把利刀。
“我也乏了,你们慢慢查,要有实证实据,别冤枉人。前面就做得很不错,念山你选的人还行,继续努力吧。”陈四爷扶着保镖的手,慢悠悠的走出后堂。
这只老狐狸终于走了。
沈巍立刻站起来,无聊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将握在手里的匕首往陈念山手中一塞,“山哥,这里交给你了。我昨晚没睡够,我要去睡了。”
陈念山深情望向沈巍,抬手用袖子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轻声说:“去睡吧,一会处理完,我就去找你。”
“你可别来找我,我还没打定主意要去哪,找谁睡呢!你说过要还我双份快乐的,所以你先放我两天假。”沈巍冲着陈念山摆摆手,快乐的招呼着皮诺往外走。
这里太糟心了,还不如去找他的傻然然转换一下心情。
至于早上做的三天内暂时不理井然的决定,早被沈巍抛到脑后。
看着沈巍潇洒离去的背影,气得陈念山狠狠的握紧了手中的刀。
许岚又打算去哪里找人?以前没觉得他这么离不开人,他是昨晚尝到了甜头,所以才开始这么浪的吗?
陈念山回头看了一眼陈韦明,要不是这个家伙拖着自己,说不定现在抱着许岚睡觉的人就是自己。
都是这个人,坏了自己的好事,害得自己无法去抱许岚……
陈念山愤愤的将一腔怒气全发泄到陈韦明身上。
小剧场:
巍巍的一天
早上:哼不想理然然!
中午:好无聊,想然然!
下午:自由了!我要去找然然!咦?然然呢?!
同时间段的然然正在帮井泰看婚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