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夏洛克·福尔摩斯VS德古拉》(第四章)

译者:南·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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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Four
《汉普斯特德恐怖事件》
(THE HAMPSTEAD HORROR)
在八月剩下的时间里和九月初,我没有见到夏洛克·福尔摩斯,虽然我读到了很多关于他的报道。考文垂的奥利弗·沃斯-本顿爵士的谋杀案和随后他妻子的被捕占据了伦敦日报的头版好几个星期,当我的朋友最终证明沃斯-本顿夫人是无辜的,而那个园丁对他的雇主所做的事并不仅是一时起意时,人们只要走上街头,就会在大街小巷的话题中至少听到一次这位侦探的名字。至于我自己,我太忙了,连离开一次诊察室的时间都超不过十分钟,因为假期结束了,昆虫叮咬和夏季感冒又恢复到了通常的数量。在这些日子里,我的脑子里满是药方和实用的诊察细节,以至于9月27日我刚关门休息不久,妻子就把我从酣睡中叫醒,告诉我夏洛克·福尔摩斯正在楼下等我,这使我相当的惊讶。我发现他在我家壁炉前踱来踱去,自言自语,身后拖着一缕烟,只有在情况最紧急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他穿着适合远行的衣服;看到他这身打扮,我很高兴自己花了时间穿好衣服,因为我猜想马上就要出趟远门了。
“抱歉这个时候吵醒你,华生。”他说着,从他因为兴奋而红润的脸颊和炯炯有神的眼睛来看,他要处理一件案子了。“如果Mrs.华生不介意的话,我想借用你几天。发生了一件事,你的服务可能大有用处。”
我带着遗憾的表情看着我的妻子,因为在过去的几天里,她很少能见到我,似乎不可原谅的是,我又得去冒险了,这加重了我的罪行。因此,当我看到她根本没有生我的气,而是脸上带着宽容的微笑时,我松了一口气。
“假期对你有好处,”她笑着说。“我会设法让杰克逊接手你的业务。他一直在抱怨你抢走了他所有的病人。”
福尔摩斯喊道:“棒极了!收拾行李,因为你要和我住在一起,直到这件事结束。我租了辆车在等着;我在路上再解释。”
“你最近看报纸了吗?”当我们都坐在双轮马车上,在煤气灯照亮的伦敦街道上辚辚行驶时,他问道。
“这几天还没有。”我说着,现在我完全清醒了,急切地想听听最近这次冒险的详细情况。
“你可以在这一期《威斯敏斯特公报》的头版上找到上周事件的摘要,”他说着,把一份厚厚的报纸放在我腿上。“我想有一两个细节可能会引起你的兴趣。”
我把报纸翻过来,以便尽可能多地捕捉过往路灯的光线,然后看着它。我的注意力立刻被书左边一篇粗体字吸引住了。它的标题是《汉普斯特德恐怖事件》,是这样写的:
尽管目前还没有人员死亡,但前四天晚上在汉普斯特德荒野发现的一些小孩子,他们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身体有些虚弱,不过只受了些轻伤,这让人想起了两年前被称为开膛手杰克的恶魔在伦敦东区犯下的令人震惊的暴行。这些年轻的受害者中,有几位在被发现之前就被报失踪了,警察从这些年轻的受害者那里得到的唯一情报就是,一位一身白衣的“美丽女士”要求他们和她一起到阴影中去,然后他们记得的下一件事就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直到一个警察或清晨散步的人遇到他们,问他们在这么晚的时间在外面做什么。在所有案例中,孩子们都无法解释自己的虚弱和喉咙上的伤口。伤口看起来像是老鼠或其他同样小的动物造成的,它们的存在表明,被称为“美丽女士”的罪犯可能是一个危险的偏执狂,用实验动物在小孩子身上做实验,就像某些人认为开膛手可能是一个走上邪路的医生,就凭他那明显专业的可憎解刨知识。
“多么残忍的事!”我因为厌恶而浑身发抖,把报纸交还给我的同伴。当我知道又有一个恶魔在这座400万人口的城市的阴影中徘徊时,双轮马车外的薄雾漩涡就有了一种极其险恶的喻意。
“残忍的?”福尔摩斯的语气仿佛没有预料到这种可怕的情况。“嗯,是的,我想你是对的。当然,幸运的是,孩子们都从这件事中走出来了,没什么糟糕的。不过,来吧,华生,你职业的利他主义还没有发展到足以削弱你的逻辑的程度。例如,你认为孩子们的虚弱和他们身上这些独特的伤口有什么意义?”
我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尽力模仿我朋友的演绎推理。
“虚弱和头晕是惊恐发作后的常见反应,”我大胆地说。“至于那些伤口,如果把它们怪在偶然碰到的一只流浪动物身上,那就太愚蠢了,因为它们已经连续四个晚上出现了。因此,我不得不承认,报道这些事件的记者的猜测是正确的,一些疯狂的医学从事者一直在进行实验,在实验中,一只食肉动物袭击了一个无助的孩子。一位白衣女子的出现似乎证实了这一假设。”
“好极了,华生!”我的朋友叫道。“我很高兴地注意到,你花在观察和记录我的方法上的多年时间没有浪费。”
我承认,听到这些话时我感到很自豪,因为这是难得的机会,我能从这位非凡的人那里得到赞美。“那么你同意我的结论了?”我问。
“不,你大错特错了。”
我的嘴张得大大的,我很高兴黑暗在那一刻淹没了马车,遮住了我的沮丧。
“华生,我担心你在叙述我的小冒险时,大大低估了你对每一件案子的圆满结局所起的作用。就像最亮的灯在被点亮之前毫无用处一样,天才的存在如果没有必要的刺激使其工作,也是毫无价值的。没有你又哪里会有我呢?”
“可是,你说过——”
“你的结论是不正确的。我没有说谎,一个科学家,不管他是否疯狂偏执,会有什么动机让流浪儿童被某种食肉动物咬伤,然后又把他们放了呢?当然,这个人知道伤口会产生,但是从这些孩子被报告失踪到他们被送回父母身边的这段时间几乎没有足够长的时间来观察任何进一步的反应,所以你那个疯狂医生的结论就可以扔到窗外去了。但是振作起来,我亲爱的朋友;你作为光导体的作用不容忽视,因为你已经简明扼要地陈述了这个案子最重要的三个方面。”
“它们是……?”
他开始用右手的食指在左手的手掌上点数。”第一,有个孩子失踪了。第二,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第三,孩子被发现时身体虚弱,喉咙上有奇怪的伤口。当然,毫无疑问,第二点是第一点和第三点之间的联系因素。从这些故事中,我们不难构建出一出紧凑的小戏剧,涉及一个不知名的女性绑架和伤害小孩子的故事。你看,一旦我们形成了符合事实的叙述,情况就很清楚了。”
我摇了摇头。“我承认我还是完全不懂。为什么这些孩子会受伤?如果不是小动物造成的伤口,是什么造成的?这些对我来说水太深,太难以看清了。”
“也许,就象对德墨忒尔号失踪船员的神秘事件所作的调查一样深刻吧?”
他说话的口气引起了我的思考。我盯着他。
“福尔摩斯!”我喊道。“难不成你认为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他的笑容在过往路灯的灯光下显得很严肃。“今晚早些时候,我和警察谈过,他们发现了最新的儿童受害者。他形容男孩喉咙上的伤口是一对刺孔,间隔大约一英寸,边缘被撕裂。这个描述是否在你的记忆中引起了共鸣?”
我又一次看见搁浅船只的舵上垂下的血染绳索,当我想起那不久前低垂的可怕东西时,我又感觉到两个月前攫住我的冰冷恐惧。“狗。”我低语道,与其说是对我身边的人,不如说是对我自己在说。
“不,华生,"福尔摩斯摇着头说。“不是狗。你也许还记得,人们形容那种生物是巨大的。我在搁浅船只附近的沙滩上发现的少量爪印证实了这一描述。这种野兽的门牙之间的距离肯定超过一英寸,几乎不可能造成孩子们或德墨忒尔号不幸船长喉咙上的那种伤口。那只狗——如果它是狗的话——在那件事中发挥了作用,但我的结论仍然站不住脚,你还记得我对那件事的罪犯所作的观察吧。”
“你说过他是一个力量相当惊人的人。”
“不止是惊人。”他纠正道。“后来我才知道,凶手从船上扔下来的一个人体重有十六英石(译注:差不多203斤)。我可不想在没有我的棍棒保护的情况下,在黑暗的巷子里碰到一个能扛起这么重东西的人。”
“你认为“美丽女士”就是这个把自己伪装成女人的凶手吗?”
他闷闷地笑了声。“我们的罪犯拥有这样的力量,自然也会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身材。我想,这样一个粗壮的人是不会把自己冒充成一个女性的。”
“但他也参与其中?”
“很有可能。但这儿,我相信这就是汉普斯特德,这里就是臭名昭著的荒野。华生,把你的箱子放在车里,我叫车夫把它送到贝克街去。”
马车开走了,只剩下我们俩在一片开阔的土地中央,这地方在白天明亮的时候也许还挺怡人的,但在一轮残月的银光照耀下,显得极为荒凉和阴沉。
露珠在修剪得很好的草地上闪闪发光,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而我们周围的常绿灌木以奇特的形状拔地而起,初冬的第一场阵风留下的光秃秃的树枝像女巫的手指一样划破了天空。这似乎是讲鬼故事的理想背景,尽管我的科学训练摧毁了我对食尸鬼和妖精等东西的任何幼稚信念,但我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很高兴看到我出发前有远见地把那把服役时的旧左轮手枪装进了大衣口袋里。
“毫无疑问,你想知道我们在这荒郊野外做什么,”我的朋友说,声音低得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相信你的判断,”我平静地说。
“好华生,我相信你的信念从未动摇过。”
他叮嘱我不要出声,在阴影中领着我往前走。云顺风飘过月前,有时我只能循着同伴的裤腿在潮湿的草地上滑过几近于无的嗖嗖声,才能跟上他。最后,我们在荒野东侧杂乱灌木丛投下的阴影中停了下来。说到这里,福尔摩斯用双手护在嘴边,靠得离我很近,他的嘴唇几乎贴上了我的耳朵。
“从这里,我们可以很好地看到荒地的其余部分。”他低声说。“我再怎么强调也不会让你忘记绝对沉默的必要性。”
我点头表示我明白了。
“你把你的左轮手枪带来了?”
我又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建议你把它备好,让自己尽可能舒服,不要有睡着的危险。今晚我们可能要守很久的夜了。”
我坐在地上,掏出手枪,把它放在我的膝盖上,让我的手能很容易的拿到。福尔摩斯在我身边蹲下来,眼睛望着灌木丛后面那片洒满月光的空地。
从我坐着的地方望过去,在略显灰白的天空衬托下,我几乎看不清他的侧面。他昂首挺胸,躯干前倾,肌肉如绷紧的弹簧,他让我想起一只蹲着的狮子,耐心地等待猎物出现。这是一个恰当的比喻,如果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一个猎手,那他又是什么呢?
守夜的时间确实很长。我借助远处一座塔上的钟的报时记录时间,但中间的时间过得很慢,似乎有原来的三倍长。偶尔听到夜鸟的鸣叫,一会儿在附近,一会儿在远处,除此之外,我们都默默地等待着。我开始确信什么都不会发生。
然后我听到一声尖叫,我血管里的血液都凝固了。
“见鬼!”我叫了起来,可是福尔摩斯已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了。我抓起左轮手枪,跌跌撞撞地走在他走过的路上。
尖叫声是从我们蹲着的地方对面一个阴暗的地方传来的。当我们接近那个地点时,我想我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东西,但它消失得太快了,后来我不能肯定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无论如何,我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它,因为在接下来的一瞬间,我的注意力集中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小男孩。
我跪下来检查他,而我的同伴继续追逐那个逃跑的幽灵。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看上去愤怒而沮丧。
“她跑了,冲进了黑暗,而我居然没带灯!当一个人看不见脚印的时候,它们就没有什么用处了!这孩子怎么样了?”
“他很虚弱。”我回答道。
“华生,脖子,他的脖子上有什么印记吗?”
我把男孩的衣领往下一翻,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暗淡的月光下,他苍白喉咙上的两个破孔就像病疮般突出。
注:
「美丽女士」:Bloofer lady,《德古拉》原文中用来称呼吸血鬼新娘的词,普遍认为这是“Beauty”的伦敦口音加上小孩子儿化音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