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晦暝 第四十六章

无辜（2） 皇后知她如此做也是为了保全二人，虽受了些惊吓，但也不忍责怪她，只是抚了抚胸口，又将自己的手帕递过去示意她擦擦手，“可是她就这么在御花园死了，我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刚刚臣妾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不知娘娘看如此说可好？”李子衿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手，她的手仍是不由自主的轻颤，但她并未理会，“我们就说这宫女已动了出宫的心思，但是苦于未到年龄不能出宫，今日在御花园巧遇娘娘您，恳请您允她出宫。可是出于宫规不可破，您并未应允，她几番恳求不成，又得你我呵斥，遂悲愤交加，以死泄愤。” 皇后边听边点头，待李子衿说完，她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女孩，不忍再看，闭上眼无奈道：“这种说法本宫觉得甚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本宫有些头疼，子衿，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多劳神一下了。” “是，臣妾会处理好的。” 皇后正欲离开之时又忽然回头叮嘱道：“子衿，查一查她有没有家人，如果有，一定要好好安顿，这是本宫欠她的。” 当皇后离开这座小园子出现于旁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惊讶，惊讶于皇后为何没有唤人进去，也惊讶于她脸色的苍白。小秋忙上前搀扶住皇后，关切道：“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她又回头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李子衿的身影，疑道：“玉贵人呢，怎么没和您一起出来？” 站在一旁的宋思柔也焦急地等着她的回答，皇后看向宋思柔，吩咐她：“你家主子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吧。” 直觉告诉宋思柔，小姐一定出事了，于是心急火燎的她来不及回应皇后，便带着庆阳宫的人火速进了内园。眼前的一切让刚刚到来的人都目瞪口呆，园子内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具宫女的尸体，玉贵人的身上也沾染了血迹，再结合方才皇后神情恍惚的样子，大家已隐约猜到多半是与那刚刚来传纸条的小太监还有那个陈大人有关，再进一步的大家便也不敢多想了，毕竟众人都是这庆阳宫里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故除了宋思柔之外，其余人只是低着头默默站在一边，不敢多问也不敢擅自行动，只等李子衿的吩咐。 宋思柔忙上前拉住李子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得看了一遍，关切道：“主子你没有受伤吧？” 李子衿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有气无力的回答她，“你不用担心，我没事，这血不是我的，而是她的。”她的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小宫女。 宋思柔回头看了看那被血污浸染的凄惨情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李子衿把早已编好的说辞在旁人面前说与她听，宋思柔听完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太过惊奇，只仍关心的搀扶住她，又对其他人吩咐道：“主子方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赶快差人去禀报内侍监，让他们派人来处理此事。” 宋思柔扶李子衿回了庆阳宫，伺候她洗漱之后又送她上床躺好，李子衿的双手仍在不住的发抖，“思柔，现在才是什么时辰就让我上床歇下了？” 宋思柔替她掖了掖被子，温柔地安抚她：“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了，方才的事你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不用管什么时辰，你睡吧，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放心，我会一直守在这的。” 李子衿抓住她的手，眼眶微红道，“方才那个宫女是我杀的。” 她的手心冰凉，摸得人寒凉刺骨，宋思柔却伸手将它反握住，语气淡定道：“我知道。” “你知道？”李子衿的惊讶之色从眼中流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思柔继续暖着她的手，“我也说不好，可能是一种直觉吧，或是对小姐你的了解，当我走进小园中看到了那个场面，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对我的了解……”李子衿一阵苦笑，语气中似带着哭腔，“思柔，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宋思柔摇摇头，“不，我们都只不过是肉体凡胎，每个人的心性与灵魂都是复杂多变的，小姐，我从未要求你要始终如一的善良下去，又何来失望呢？！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呢，这么想的时候我迷茫了，也许我也可能会跟你一样吧。所以，小姐，你从未让我失望过，世事无常，我们每天都在走一步看一步，有些事我可能不是很赞成，但我也没有资格置喙什么，小姐你只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李子衿垂下眼眸，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思柔，你为什么一直都不问我最近在和皇后密谋什么，也不问我与皇后那天为何要约见陈嘉志，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呢？” “因为我知道，有些事，在还不该对别人说的时候，即使问了你也不会说，而到了你想说的时候，即使不问你也自然会说的。”宋思柔伸手替李子衿将泪痕抹去，“比如现在，你一定有很多事想说。” 李子衿将脸埋进宋思柔的手里，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不该瞒着你的，思柔，我不该瞒你，我现在感觉好累好累……” 接下来，李子衿将皇后与他如何密谋拉拢陈嘉志为己所用，与陈嘉志见面那天双方如何谈判，今日又因何残害了那小宫女的性命，都一一道来。 宋思柔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听完，当李子衿伴随着自己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诉说完了这些时日的遭遇后，她只是轻柔地道：“果不出我所料，其实这些和我猜测的也算八九不离十了。小姐，事情已经发生了，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无论内心是惊惧还是悔恨，开弓没有回头箭，小姐，我还是那句话，在其他方面，我可能做不了什么，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并肩在一起。”她用湿毛巾替李子衿将脸上的泪迹抹去，为她掖好被子，又说了好多安慰的话劝她早些休息，方才转身离去。但是在这慈悲的温柔下，李子衿已然看到了她深深的失望，那失望之情从宋思柔的眼中穿透出来，旁人乃至宋思柔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但是她却能察觉到。她知道，已经沦为卑鄙小人的自己早已不配做宋思柔的朋友了，如若有朝一日将她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她定会遭天下人唾弃鄙夷，而如今思柔却还是这般对她不离不弃，她自己又何德何能呢？！思及至此，残酷的现实让她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出来，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走得对不对，但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走下去了，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给自己走第二条路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