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放逐于你][莫斯提马外传:指针]Chapter2 雪原旅记(四)
(二)赫尔辛基假日(下)
就这么看着她,过了许久,直到阳光开始越过软床,照到他脸上,感觉有些发热为止。
他起身走到窗前,拉上米色窗帘,打开床边的小夜灯,然后独自离开昏暗的卧室。
“年轻人可真好啊,倒头就睡。”
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他低声说着,嘴角翘起略带调侃和慰藉的弧度。
她又做了一个梦。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她疲惫、焦躁与衰弱的身心间,最放松又简单的梦。
坐在不知是何处的水边,和某人坐在高脚桌的两侧,与他尽情分享自己在长久旅行之后,所有自己觉得有趣的所见所闻。
而他作为交换,也和自己讲着自己在罗德岛和其他地方处理各种麻烦事的经历。
诚实地说,他真不是个适合讲故事的人,所有的经历,故事只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他自己的评价。
该说是自恋而不自知,还是习惯了和年轻的干员这样寓情于物的教导呢。
我可不是那样需要像哄小孩一样对待的人。
怀着这样的情绪,她也会开始反驳他的观点,掌握一点儿话语上的主动权。
只是看着他温和的笑容,好像这样的自己在他眼里更幼稚了。
她记不清自己和他聊了多久,又一起做过什么。
她对这个梦最后的印象,是他从腰间解下枪套,那把铳递到自己面前。
上手的感觉十分沉重,却又如此有安全感。
她笑了笑,把铳揣进自己怀里,独自朝着湖泊走去。
回头望去,发现他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就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放心地离去。
——
耳边的终端响起,她睁开眼睛,只感觉自己精神焕然一新,上午临睡前心中那种虚弱与重压的感觉荡然无存。
莫斯提马伸着懒腰,走出卧室,看到他早已不知道去哪里逍遥去了,只是留下一张字条放在会客室的黑棕色茶几上,说他已经处理好了所有事情的收尾工作,自己出去转转,晚上晚些时候再见;这些天没来得及收拾的房间,此时也已经不再是那副杂乱无章的样子;参加酒会的拉特兰礼裙与其他配饰一应俱全,都整齐地摆在试衣镜旁的矮脚桌上。
他是不是对我过于照顾了?
这样无奈地想着,换好礼服,独自搭上计程车,前往某位的府邸,参加圣诞假期前的最后一场活动。
坐在车里,和司机保持着偶尔地交流,看着窗外的景色像电影胶片一样流淌而过,她突然感觉到某种纯粹的虚无。
一如既往地保持那样礼貌的微笑,但却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兴致。
在计程车驶出商店街时,她看到远处的摩天轮,孤独地矗立在公园中,没有一束灯光在它身上亮起。
不过,她感觉自己的精神还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至少这次,它们就真的只是普通的摩天轮、齿轮、轮胎、搅拌器、钟表。
酒宴好像已经开始了。
她在进门前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一些。
与不同的人会面、寒暄、交谈,只有中间偶尔穿插着吃点东西才会让自己获得一点儿短暂的休息。
莫斯提马自然也没忘记某个消失了半下午的人。
赫伯特出现得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只是一出场就正好赶在她快要撑不住准备谢绝某些人热情攀谈的时刻。
他从门口出现,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替她挡下那些明显已经有点儿超出她接受程度的举杯欢饮。
这家伙还真是得体大方,几句话下去,那些因为他迟到而多多少少引起的不满气氛一扫而空,甚至原本隐晦不明的态度此时都转变得友善了许多。
完全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个消沉又擅长操弄计谋的,有求必应的傻瓜。
“哎呀,莫斯提马小姐,一直看着那边的年轻人,果然……是被那样的人迷住了吗?”
她听到有些和蔼又戏谑的调侃,回过头,看着旁边端着一杯红酒的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竟还能做出那种近似“八卦”的热情。
莫斯提马一直在思考,也没注意到这位老司铎已经微弓着腰,站在她身边许久。
“啊,不是,只是在想事情罢了。阁下,久疏问候。”
莫斯提马简施一礼,表达自己对于这位主持此地三十年的老前辈的尊重。
正是有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背后坚定的支持,她和赫伯特这些时日处理这些问题才会这么顺利。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有礼貌。我都说了,这样只会让我感觉和你们又远了几分。”
虽然老人这样说,但莫斯提马不敢失了礼数,继续保持那样礼貌的微笑。
“我是无意对年轻人的感情有什么干涉的想法,但是……”她清亮的深棕色眼珠里似乎有种深远的怀念,“比起顺其自然,或许对方会更喜欢你能出乎意料地给他一些进攻的意思吧。别管他有多孤僻、多体面,那种人的世界需要一个人冒失地闯进去,才能让他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否则会丢掉……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失去了,要恨自己一辈子的。”
“……那么,您曾经错过……”
莫斯提马神色微动,好像已经在老人身上看到那样的故事。
虽然已经见惯了遗憾,可她近些日子却总愿意对这种故事多看那么一眼。
可谁知,老萨科塔露出一副满足的神情:“不,我是胜利者。从一群竞争者身边把那个人夺走可真是不容易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回应了我的追求。直到五年前,那个老东西开始频繁躺在病床上,跟我聊起当年的事,才知道原来我们走到一起靠的是这点。”
“原、原来如此……”莫斯提马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总还是没那么容易在外人面前失态——就算在刚才某一瞬间真的有喷这老太太一脸酒的冲动。
仔细想想也对,那种细腻的遗憾怎么可能随便和外人说出来呢。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就变成了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站在这里,看着你们。如果能让那个老东西也看看你们,他肯定还会称赞一声,‘那小伙子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这种恬不知耻的话。时间,真残酷啊……想象的故事,也就是停在‘如果’了。如果让他看看现在的你们,该有多好……”
说到这里,老人垂下眼眸,脸上的皱纹挤成淡淡哀恸的形状。
堕天使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老人的怀念,但老萨科塔本人倒是立刻阴转晴,恢复了那副慈和的样子:“总之,可不要浪费你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尽力去做,不要把那些珍贵的时间留给遗憾,这样即便走到尽头,也不至于感觉追悔莫及。”
沉默了一会儿,猜到可能已经发生了什么的莫斯提马微微躬身,对着如此真诚的老人致意道:“感谢您的开导,也很抱歉,让您想起悲伤的事。请节哀。”
“没关系。时间久了,便不是多值得伤心的事。我可是乐观了一辈子。不如说,我才应该和你道谢,愿意听一个絮叨的老太太说这些话。”
“并非如此。”
“这样吧,下次带上你的小男友,来我家吃个饭吧,到时候可以让他和你们见见面。他的烤兽肉可是比这些高级的餐厅做得好吃多了。”说着,老妇人仿佛真的在享受美食,和蔼逐渐染上幸福的颜色。
“欸?”莫斯提马眉头微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
“我没提过吗?那个老东西到临近的城区接活儿去了,下个月才能回来。”
“那您刚才……很难过……”
“谁能不伤心啊?昨天收到他寄来的信,上面居然说,那家玻璃工坊居然关门回老家探亲了!我想要的那套玻璃茶具也没人做了!真是的——我可是期待了好久啊!”
“嗯……啊……确实,确实很遗憾啊……”
听着老人分享自己甜蜜的烦恼,莫斯提马不由自主地有些结巴,捏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增添了几分力气。
是了,我怎么忘了这位也是萨科塔……
虽然心里已经开始思索一些绝不会宣之于口的各国俚语,但她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礼仪。
仿佛知道莫斯提马所想,老人笑眯眯地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莫斯提马又感觉自己今天已经疲弱不堪的身体险些被这样直接打到散架。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酒会,居然能在十分钟内得到来自同一个人在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暴击。
“抱歉啦,小姑娘。只是开个玩笑,你今晚愁眉苦脸的模样,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活了这么多年,总还是有点儿见识的。你已经做了太久的万国信使,但现在你已经不需要做那种工作了。萨米是个放松的好地方,这里尤其如此。还是多笑一笑吧。”
莫斯提马眼里流露一丝迷惘,嘴角的微笑倒是丝毫没有变化:“我只是的确不太需要那种太丰富的情感,思虑太多只会给自己的人生造成太多困扰。放下一些选择,或许也是……”
“你看着那年轻人的眼神可一点儿也不像是放下的样子。”
“啊,那是更复杂的原因。牵涉到一些……很早的事。”
“那种眼神让人很怀念。所以我才会放下老年人的稳重和你说这些。莫非你在担心他对你毫无感情?”
“不,我们对彼此应该是都有一些情感。超出亲密朋友的那种感觉。”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别扭啊。”
“关于这点,您倒是说对了。”
莫斯提马转过身,视线与远处人群中的他,暗蓝色的眸子相交。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好似抱歉的情绪,然后他就被卷入另一波人的问候中。
她闭上眼睛,杯中红酒缓缓入喉。
嘴角翘起的弧度有些意味不明。
“我们是时钟的两根指针,相互依存,甚至有偶尔的机会可以重合,但永远不会真正相交。简单来说,就是越深爱,越要逼着自己拒绝对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