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打开的天窗

 

“傻子越”

 

从家教园出来，李笑阳并没有拉着我马上回小哥哥的家。进了电梯之后，他反倒是按下了最顶楼的那个按钮，然后拉着我上了天台。夏天晚上的那种闷闷热热的感觉果然是到不了这么高的地方的，但是月光到的了，尤其今天晚上没什么云，星星也很少很少，月亮感觉就格外的亮。

 

有会子我想，这种时候的月亮才配得上叫月亮呢，平时的，那只能算月暗

 

“刚才他们在下面说的那些话，真的也都是你想说的吗？”李笑阳先趴到了天台外边的围墙上，往下张望了好一会儿，然后过了一会儿，等我也过来了，他就问我：“你也觉得我做的都是错的？”

 

“倒也不是。”

 

其实也有一些孩子在听完之后还是支持李笑阳的——说老实话，如果他不是私自拿我的手机发消息给妈妈，我可能也要想很久这个问题。

 

说实话，他虽然是帮了倒忙，可其实我也猜得到，按妈妈说的，就算李笑阳不帮我发那几条消息，再过一个月，她也准备和我说这些

 

“不过，我想好了。”我想了想之后下定了决心，大声对李笑阳说：“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啊？”李笑阳愣愣地转头看我，额前的头发被晚上天台顶的大风吹到两边，看起来呆呆的，有些冒傻气。“什么事？”

 

“以后我和你说的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

 

我一字一顿：“不许你不当回事，知道吗？”

 

“我哪有不当回事——”李笑阳一皱眉，然后就开口想要辩解，但接着好像是马上就想起来这次的事情，眉毛又耷拉下去：“啊，好吧。我知道啦。可这次是——我其实以为你不会那么在意的来着，以前你妈妈给你发消息，你不还主动给我看吗？然后我当时还教你怎么回她呢，你也没说啥”

 

“那是我自己问你的，又不一样”我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嗯……”李笑阳使劲儿挠了挠头，又挠了挠头，似乎还是没想明白，只是把头发弄得更加乱糟糟的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会问你的。”我犹豫了一下：“如果我有在想什么，我会告诉你的。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商量该怎么办。你等我和你说，就多等一下子。我也会听你说的。”

 

“可是有时候说了你也听不进去啊。”李笑阳撇了撇嘴：“谁让你胆子那么小。”

 

“是你胆子太大了好不好”我反驳他。

 

“哪有，是你胆子他太小”

 

“才不是，是你胆子太大”

 

“太小”

 

“太大”

 

“就算是我胆子太大吧。”李笑阳最后烦了，敲了一下围栏：“其实我好像知道了，我们其实都有错。就像他们说的，这事我确实帮倒忙了，所以真的对不起——不过，有时候，傻子越你的办法也不对啊。你要是总装傻，忍着那些欺负你的人，他们会怎么得寸进尺，这一点我可清楚了。”

 

“我当然知道。”我低下头。

 

“哎……你别低头了，看着让我怪不舒服的。”李笑阳手一伸，托着我的下巴把我的头马上重新抬回起来：“这样吧，不然以后我们猜拳来决定？”

 

“猜拳？”我歪了下脑袋，没有很明白。

 

“对啊，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李笑阳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起石头剪刀布的手势来，“如果你输了，那就照我的方法办，如果我输了，难就照你的方法办。”

 

某种程度上，他说的好像倒是真的可以。

 

“不过你不会耍赖吗？”我有点儿狐疑地盯着李笑阳。

 

“绝对不会。我答应过的事，我几时耍赖过”李笑阳拍了拍胸脯：“如果做不到，我绝对不会答应。”

 

“那好吧……”我正准备答应，但想了想，似乎又冒出个新的担心的事来：“不过，有时候，如果我确实不想按你的办法来，那该怎么办？”

 

“很简单啊。”李笑阳眼珠子转了转，冒出一句：“那我们就打一架。”

 

“哈？”我差点晕倒。

 

“对啊，肯定会打架的吧。我肯定也有不管怎么说都不想让你就傻傻忍着由着别人欺负的时候……”李笑阳把拳头举到我面前，握紧起来：“所以等我真的不想让你再被欺负了的时候，我就揍你！”

 

……他说的话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但是他的表情看起来特别严肃认真，反而有点好笑。

 

“好，那我答应你啦。”我忍着笑对李笑阳点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你有事的时候，你也要和我商量。”我对李笑阳说：“不然就不公平了。我的事你可以一起决定，你的事我都不知道。”

 

“可以啊。”李笑阳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不过，我也要一个条件。”

 

“你还要什么条件？”我奇怪地看着他。

 

“也不能算条件吧，其实应该算是补偿？”李笑阳用手指勾了勾自己的脸，竟然看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喏，你对着这里来一下，我们就拉勾。虽然我有错，可是晚上你打我的时候，我真的心都快碎掉了好嘛——我可从来都没对你下过那么重的手。你倒好，每次跟我打架都像是想把我直接往死里打一样”

 

“那还不是被你气的……”被他这么一说，我有点脸红起来。

 

我最后倒是没有完全照着李笑阳说的做，而是亲了自己的手一下，然后像盖章一样在他脸上拍了一下。这似乎让李笑阳不那么满意，不过最后他好像也不想再为了这个和我争，所以接着就和我拉勾了，约定好，以后不管谁有事，都一起商量，如果有矛盾，就猜拳决定，如果还是有矛盾，就打架分胜负。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171.期末考

 

期中考感觉好像昨天才刚结束呢，过了几天，我们就开始要准备期末考的复习了，然后又过了一小段时间，我们就真的要开始期末考了。我总觉得，以前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快过，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当时到底是什么时候期中考，又是什么时候期末考的。

 

我有点儿担心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所以就去问李笑阳，结果他说的也是，谁记得啊，就没了。

 

“不过，好像确实比以前快。”李笑阳最后又补了一句。

 

不过，这事说起来倒也不赖。

 

毕竟其实期中考和期末考的内容差不了多少，而期末考要复习的东西，在期中考之前我们又已经复习过一次了，所以到六月真的进考场的时候，我可能是上小学以来第一次感觉这么有自信

 

“哥哥，你等着哦，我啊，这次要考个100分给你看！”

 

考之前一天晚上，跟哥哥用平板打电话的时候，我边笑边跟哥哥夸下海口，一边拿手煞有介事地比划了一个100分的形状。“真的，这次，我真的把书都快翻烂了，不对，是真的翻烂了，你瞧”

 

说着，我就把课本拿到平板前面，给哥哥晃了晃。

 

“你小子啊”哥哥在屏幕那边说着，用手指往镜头这边的方向指了指：“就算复习的时候都学会了，也不能这么飘啊”

 

“飘？”我重复了一遍哥哥的话。

 

“就是不能太骄傲的意思，明白吗”哥哥点了点桌子：“哥还不知道你，平时毛毛躁躁的，考试也容易粗心，想考100分，可不是光会了就行哦，到时候进去考试，记得要多检查几遍，还有，别光看自己的答案，也别囫囵吞枣，检查的时候要是有时间，耐心地重新读一遍题目”

 

“嗯嗯。”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啊不过，月月你也不用太有压力，知道吗？”哥哥想了想，又接着说：“没考100分也没关系的，尽力而为就好，粗心错了一点是很正常的事情。”

 

“啊不过，哥哥说这话当然不是让你随便。”

 

然后想了想他又改口了：“检查还是要检查的，只不过——”

 

“哥，你说的我都快晕过去了！”我听得直笑：“你自己说的不晕吗，到底是想 要我怎么做啊”

 

“就是让你认真，但是不要紧张”

 

哥哥最后点了点头说：“就这么简单，这样你听得懂吧”

 

“不会的。”我摇摇头：“我是说，我不会紧张的！”

 

当然，其实最后真的考试起来的时候，我还是有点紧张——我之前倒是几乎没有过紧张的感觉，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以前我确实啥都不会的缘故。现在，真的基本都有学进去了之后，反而会有点害怕做错本来不该错的题，再加上，这次的成绩毕竟也会影响到哥哥能不能说服大叔叔帮我转学

 

我觉得我可能从来没有检查一张考卷检查过那么多次！

 

下午的最后一分钟，考试结束的铃声打响起来，我刚好检查完第三遍，然后我才松了一口气，把笔帽盖到笔上，发出咔哒一声，然后收进笔袋里拉上拉链，安静地坐好等老师挨个下来收卷子

 

我总觉得，刚才合上笔帽的那一秒，我就像是那种刺客，有种把刀收进刀鞘里嚓的一声的感觉，可帅

 

“傻子，你笑什么呢？”

 

之后和李笑阳在操场的篮球架底下汇合，李笑阳看我嗤嗤直笑，奇怪地瞪着我：“你不会是被考傻了吧？”

 

“你才被考傻了呢”我白了他一眼。

 

“你说真的吗？！”

 

刘阳从斜坡上下来的时候大呼小叫着：“从小到大排？我可是检查了好多遍，我……”

 

“真的，不信你去问别人。”龙猫一脸幸灾乐祸，跟着刘阳向我们走过来。

 

“越老大，李笑阳，第一题的排角度你们怎么做的啊？”刘阳一见到我就揪着我和李笑阳问，一脸急的快哭的表情：“真的是从小排到大吗？不会吧？”

 

“真的。”我和李笑阳对视一眼，回想了一下，都点了点头。

 

“哇！”刘阳接着就把他的垫板啪地往地上一摔，用脚踩了好几下：“我不活了！就一题！我的奖金泡汤了！什么鬼题目啊！”

 

“还不一定就这一题呢。”龙猫在边上继续打击他：“后面还有——”

 

“你别来烦我！”

 

刘阳使劲推了龙猫一把，不过不仅没推动，反而是自己差点没往后一屁股摔地上：“哎哟——反正无所谓了，只要不是满分，那几分都一样！”

 

“你如果考满分还有奖金？”李笑阳用脚踹了刘阳一下。“多少啊？”

 

“这个数。”刘阳比出了一根手指。

 

“一块钱？”

 

“怎么可能。”刘阳白了李笑阳一眼。

 

“那是一百块？”我一边问他，一边在地上坐下。

 

“再加个零。”刘阳狡猾地笑了一下。

 

“真的假的？”这下轮到我和李笑阳喊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了。“就数学一科？”

 

“那当然不是，数学英语两科都要才行。语文的话，要上九十。”刘阳摇摇头，叹了口气：“反正都泡汤了，就因为那个而大于小于号看错了。气死我了。”

 

不过，我总觉得，其实对刘阳来说，这个数字说不定都不算什么了。

 

“傻越”

 

龙猫这时候也过来在我身边坐下：“这次考试，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应该，我觉得可能没问题。”我耸了耸肩：“做都做出来了，我也按着一题题检查过了。整整三遍哦。”

 

“他昨天还和他哥哥夸海口了呢”

 

李笑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这次要考至少一个100分。”

 

“喂！不许你乱说！”我一听，赶紧抬起头，有些生气地对李笑阳使了个眼色：“我才没这么说过！”

 

要龙猫真的信我说了这句话，他肯定要开始念经了。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我对李笑阳使的眼色肯定不知道为什么被龙猫也看见了，而且应该是看懂了，于是接下来他果不其然开始对我说起和哥哥说的那些差不多一样的话。只不过由哥哥来说和由他来说完全就是两个感觉！听了没一会儿，我就受不了，感觉要睡过去了。

 

“都考完了，你就别说了好不，求求你了，龙猫，好龙猫”

 

我最后使劲儿用手抓着龙猫的肩膀和胳膊肘摇晃他：“拜托，现在你说了我又不可能再跑回去重新考一次！”

 

“是不可能再考一次，但是还有下次不是吗？”

 

龙猫接着继续教训我：“而且下学期就升五年级了，学的东西都是新的，也会更难，就算这次你考好了，你也不要以为能带到下学期去哦，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这我当然知道，不过重要的还是接下来你要摆正自己的心态——”

 

“啊！”我最后索性装死了，闭上眼一头倒在龙猫的肩膀上。

 

“喂，傻越，起来听我说完！看你这样，明显就没真的当一回事！”

 

“哎，谷小双谷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今天就先放他一马吧。”龙猫这么说的时候，我感觉到李笑阳冰凉凉的手从后面伸进了我的咯吱窝底下，环抱住我，把我从地上给拽了起来：“我带他先回去了，您和刘老板慢慢谈心，啊，千万别跟着我们，咱俩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办！”

 

说完我就被扇了一巴掌，差点没疼死，不用睁眼我都知道，肯定是李笑阳这个家伙又下手不知轻重

 

“喂，傻子，还不快点走，你等着谷小双来追你吗？”

 

睁开眼之后，就看见李笑阳的大脸贴的离我老近，一说话，唾沫都要喷到我脸上了：“快走了，回去换衣服，今天不是约好和你妈妈吃饭吗？莫禹航他们考的时间比我们早，现在说不定早都等急了！”

 

 

172.契机

 

从那天和李笑阳打架，一直到期末考结束，大概过了快有整整一个月。这中间除了复习之外，其实也发生了好多事——不过还好，因为用了复习不方便到处跑的这个理由当借口，我最后和妈妈商量好了，等我期末考全部考完了的那天晚上，再出去和她见一面，一起吃饭什么的

 

这个主意也是后来莫禹航给我们出的。

 

有一天周五，李笑阳因为被安排了值日生，还刚好要出板报，估计要很晚才能离开学校。而我着急回家教园换衣服，所以就先一个人回了家教园。然后等我推开门刚进去，上次看见的那两个穿不同的校服的孩子，就坐在离门最近一个孩子的床上等着。

 

其中一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好像为了什么事情埋着头在哭，所以没有发现我推门进来。而另一个叫王舒瑞的，正一边安慰着他，一边时不时地就回头往门这边看，所以一看到我就叫了起来：“谭越哥哥！”

 

“咋了？”我有点疑惑地看着王舒瑞：“你的好朋友怎么哭了？”

 

“嗯……李笑阳哥哥呢？”王舒瑞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先往我身后没关的门的方向看了两眼：“他还没上来吗？”

 

“没，他在学校值日，估计扫完地还要帮忙写黑板报上的字呢，估计……反正这会儿肯定回不来的。”我挠了挠头，又问了一遍：“你朋友怎么哭啦？”

 

“哦，他啊——反正被老师欺负了。”

 

王舒瑞这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回答我，指着他朋友说：“他也不肯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想说问问李笑阳哥哥有没办法。”

 

“喂，王舒奇！”

 

说完，他转头喊了一声他的朋友的名字，爬到床上去，在他朋友身边坐下，有点儿笨拙地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别哭了呀，你这样一直哭，搞得我也想哭了”

 

他们的名字倒是真的好像，虽然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兄弟。

 

“谭越哥哥，我跟你说，他一回来，脸老臭了，一句话也不说，跟他讲话他也不理。我本来以为他生病了。”王舒瑞安慰了半天，王舒奇仍然没有半点反应，他就又抬头起来跟我说话：“然后我就问他，是不是发烧了，摸了下他的头，结果没想到，他就突然哭了，把我……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差点以为我弄哭他了，安慰了半天，他还是哭，问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说……说老师冤枉他。然后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只摇头，一句都不肯和我说了。”

 

王舒瑞说着说着真的开始红鼻子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跟着一起哭下来。

 

“那个……你……你先下来吧。”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牵王舒瑞，拉着他先下床。“你可别真的跟着他一起哭啊，你俩要是都哭了，那就真哄不好了。”

 

“嗯。”王舒瑞吸了吸鼻子，手在两边搓着裤子的缝线儿。

 

“王舒奇……”然后我弯腰坐进去，轻轻地把王舒奇往外抱出来：“呃……你别伤心啦，跟哥哥说说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王舒奇一开始没有反应，但是等我试图去牵他的手的时候，他就很紧张的一缩，然后使劲儿摇了摇头。

 

“……”

 

说实话，我好像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哄别人，我好像一点儿经验都没有，我只记得每次哥哥哄我的时候，会抱着我抱很久，慢慢地我心里就会舒服一点，然后就肯和哥哥说话了——可是好像这个办法对王舒奇并没有什么用。这么想着，我只能转头问王舒瑞。

 

“他在这个家教园里……有其他同班同学吗？能找他们问问吗？”

 

“……没有。”王舒瑞摇了摇头，“别说其他同学了……他其实比较胆小……就在学校还是在这里，都只有我一个朋友。”

 

“……好吧。”

 

我好像有点能明白边上这个小弟弟的心情了。

 

“我……没有偷东西。”突然，王舒奇在边上开口说了一句话。

 

虽然他的声音非常小声，一开始我甚至都没听出来那是他说的话，还以为是从背后别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王舒奇你说啥？”不过，王舒瑞马上就听明白了，一下子就在他的朋友面前蹲下来：“你老师冤枉你说你偷东西了吗？”

 

王舒奇埋在腿里的头点了点，没有出声。

 

“她冤枉你偷什么了？为什么冤枉你啊？”王舒瑞着急地追问，我都有点担心王舒奇会被他吓到，又不再说话了。“快告诉我，我回头告诉李笑阳哥哥去，让他给你出主意”

 

王舒奇回答的很慢，好像一分钟才能勉强吐出几个字，而且断断续续的，有时候还会把刚刚说过的事情再重复一遍。听到最后我们才终于算是听懂了，原来是他们老师今天上午没收了一个同学的手机，结果下午就不见了。然后，他们的老师就把班上最穷的几个同学叫上讲台，让下面的同学写匿名信举报，就写觉得谁是小偷。结果，不知道是哪个平常看他不顺眼的同学，而且好像有好几个，都写了说他下午去过老师的办公室，而且出来的时候鬼鬼祟祟的，说他最有可能偷东西。

 

“你老师真就信了？”我感觉听完之后胸口憋了股闷气。

 

“她……没有马上说是我偷的，可是……呃……”王舒奇说着哽咽了一声，身子被嗝震得一抖：“他看我的时候，我感觉他就是在怀疑我。”

 

“你们的老师就是个傻帽！”王舒瑞也听得火气十足，马上骂了一句。

 

“那她之后说要怎么办了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问王舒奇：“而且你和我是一个小学吧？班级和走廊不是应该有摄像头的吗？”

 

“我们是，嗝，三年级”王舒奇摇了摇头：“上课都在最老的那栋教学楼，那里啥都没有，好多门的锁都是坏的……”

 

我才想起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你看要不能不能这么说”王舒瑞在边上给他出主意：“你就告诉你们老师，咱们家教园里能偷的东西可多了去了，比在学校还容易，偷了过几天可能都发现不了，你就说……说你根本没必要上学校偷去”

 

“不可能信的吧”李笑阳的声音突然在我耳朵边上响起来。

 

“李笑阳哥哥！”

 

王舒瑞反应过来之后，马上转头喊起李笑阳：“你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啊？”我奇怪地回过头，看着突然出现之后一脸不屑地靠着床柱子的李笑阳：“你不会扫完地就回来了吧？”

 

“大组长嫌弃我的字太丑，不让我写了，所以我就不用出板报了。”李笑阳切了一声，然后指了指王舒奇问我：“他咋回事？”

 

“李笑阳哥哥，我跟你说——”

 

还没等我开口，王舒瑞就抢先一步给李笑阳解释了起来。他说的有点儿语无伦次，似乎是因为太着急的缘故，让李笑阳不得不好几次打断他让他解释清楚一点

 

“嗯……”

 

李笑阳瞥了一眼“他的班主任是不是黄来着？黄丽珍？”

 

“……对”王舒瑞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奇怪地问李笑阳：“李笑阳你怎么知道？”

 

“呸”李笑阳使劲儿往地上啐了一口，皱着眉头说：“我以前一年级就在她班上怎么会不知道，一小要说哪个老师最势力眼，非她莫属”

 

“奇奇，哎，奇奇”

 

说着，他蹲下去就把奇奇埋着的头强行拉了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抬起头来的时候，奇奇的眼睛都肿了一圈：“我跟你说，犯不着和那种贱比伤心，她以后欺负你的机会多了去了，她就是看谁家里没钱就欺负谁的，你为了她的话伤心，太不值得了，一点都不值得。我大概猜得到她会怎么处理这种事，跟你说，死都不要承认，不管她怎么和你说你都只管摇头，除了你没做之外啥都不要多说，知道吗？我们都相信你，要是她真敢找你的麻烦，你再告诉我们，到时候我们绝对给她点颜色看”

 

173.你的一年级

 

“傻子越，你在看啥呀？”

 

晚上，我趴在床上正抓着平板看动画片，李笑阳洗完澡进来了，见我趴着，一个飞扑把头埋到了我脖子里哈气，哈得我直想笑：“嗯？”

 

“我看，魁拔呢……”

 

我把动画暂停了，用手使劲儿推开李笑阳硬要凑过来的脸：“你别弄了。”

 

“怎么又是魁拔”李笑阳把头往平板前一伸：“才几部电影啊，你这都看几遍了？天天晚上都看，你看不腻吗”

 

“喜欢的就不腻。”我撇了撇嘴

 

“不行，今晚不准你再看了。来和我玩。”李笑阳摇了摇头，反手就把我平板的屏幕给关上了，然后抓起来塞到他的枕头下面，躺好：“没收。”

 

“和你有什么好玩的？”我白了他一眼。

 

“聊天呀，你以前不很喜欢和我聊天吗？”李笑阳很不要脸地说。“一个晚上给我发那么长一堆消息呢？”

 

事实上他说的根本就是以前我和他对骂时候的事情。

 

“怎么不羞死你”我使劲儿拍了一下他的肚子：“快还我，正好到大战的地方呢”

 

“大战什么啊，你又不是在当兵”李笑阳对着空气摆了摆手，抄起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开始念经：“我跟你说，这学生的任务啊，第一还是读书，读有价值的书，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知道吗，哎，不要老是看动画片，知道吗”

 

“说的好像你走过似的”我讽刺他道

 

“走过什么？”李笑阳歪头看着我，好像没听明白

 

“读书啊”我说“你不说它是你进步的阶梯吗？”

 

“噗”李笑阳噗嗤笑出声来，在床上开始扭来扭去：“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说，我好像还真走过”

 

“读学校的书不算哦。”我提醒他

 

“不是，不是”李笑阳神神秘秘地摇了摇头，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我是说，我真的拿它们当过，进、步、的、阶、梯，就今天出板报的时候，要去电视机顶上拿备用的粉笔，椅子不够高，然后我就搬了一堆老师放旁边的练习册到椅子上——”

 

“你不怕第二天被人发现了找你麻烦吗？”我有点晕倒。

 

“谁敢找我麻烦？”李笑阳冷笑一声

 

“那可不知道，我记得好像，有人之前才被人威胁过来着，还有——”我想了想，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今天李笑阳提到的那个老师：“对了，李笑阳，那个老师是怎么回事啊？我好像都没听说，真的有那么坏吗？”

 

“嗯哼。”李笑阳大概是想要点头，不过最后只是拿他的头在枕头上蹭了蹭：“托她的福，我一年级的时候就没个安生。”

 

“她有怎么你吗？”

 

“可多。”李笑阳闭上眼睛：“那时候我太小了，不懂得怎么反抗，好多事都让她得逞了。要是现在——”

 

李笑阳说着声音就没了，不再继续往下说，胸口那里起伏了几下，似乎是在深呼吸，接着就像睡着了似的，闭着眼睛一直安静地躺着。

 

“李笑阳？”我俯下身盯着他的脸看。“你睡着了？”

 

突然，他的一只手就弯起来，从后面抱住了我的后脑勺，把我摁在他胸口上

 

“不想说了而已。”我躺下来之后，他才开口道：“反正现在我已经不一样了。有什么事也不会乖乖认了。”

 

“你给我说说呗”我还是想听，对他说。

 

“你想让我给你说啥？”李笑阳偏过头来看着我“都不是什么开心的事，说了还有损我威严的形象”

 

“你自己不让我看动画片，那就你来给我讲故事呗”我眼珠子转了转：“而且，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把我的事告诉你，你也把你的事告诉我。”

 

李笑阳和我大眼瞪小眼，他的眼睛左看右看，似乎是在想拒绝我的理由，不过最后看来也没想到

 

“服了你了。”最后他同意了：“行吧，你问呗，想知道什么？”

 

“你当时有像奇奇一样被冤枉吗？”我想了想问他

 

李笑阳倒是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把抱着我的手收回去，举到他自己的胸前扳起手指，数着数：“一、二、三……六、七……九”

 

“九次吧。”李笑阳若无其事地跟我比了个数字。

 

“九次？”我吓了一跳。

 

奇奇才刚被冤枉了一次就哭成那样，而且他还是三年级。就算是李笑阳，那个时候也才一年级吧，被老师冤枉九次……

 

“一年级的时候，你也知道喽，大家都会丢东西不是吗？”李笑阳接着就开始念叨起来：“有的同学家里还会买老贵的那种东西给他——说到这个，特离谱儿，你敢信吗，我们一年级上学期那会，不是还下雪了吗？冬天特冷，然后，有个同学就被爸爸妈妈塞了个保温杯，天天带到学校去。看着很普通，真的，就一个黑的，一点图案也没有，可是，老贵，我有一次不小心把他的杯子撞掉地上了，我也不记得是坏哪了，反正磕了道挺大的缝，他哭得跟个什么似的，要我赔，一问，三百块！”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

 

真是三百的话，那一个杯子能顶我快一个月生活费了。

 

“所以……那个叫黄什么的老师，后来不会真的让你赔他了吧？”然后我想了想，问李笑阳

 

“嗯哼”李笑阳吐了吐舌头。

 

“那你不会真的赔了吧？”我愣了一下：“你当时有那么多钱吗？”

 

“没有，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啊，那天为了这事哭了一晚上，睡不着，怕死了”李笑阳说完，似乎是发现我盯着他：“你干嘛突然一动不动盯着我？”

 

“没，只是，你说你哭了一晚上……”

 

其实我有猜过李笑阳那时候是不是会哭，只不过我有点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承认，甚至还直接告诉我说他当时怕死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这样呢”

 

“这有什么，你现在还不一个月至少哭一次”

 

李笑阳有点邪地笑起来：“哎，难不成在你心目中，我的形象已经光辉到连出生的时候都是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头着地的？”

 

“才没有。”

 

我撇了撇嘴。其实听李笑阳这么痛快地承认了，反而有一种很放心的感觉。

 

“那后来你赔不起，这事是怎么——”过了一会儿，我又想起来一个问题。

 

“只能说，我那次运气好，那个黄丽珍虽然不讲理，不过他的爸妈还挺好说话的。”李笑阳一边说，一边伸手挠了几下裤裆：“第二天嘛，我就带着我当时手上有的钱去学校，放学之后跟那个同学问说，我能不能跟着你去见一下你的爸爸妈妈。我是想着说，求他们多给我一点时间的，不过，我记得当时是他的爸爸在校门口接他，听我说完之后，就跟我说没事，算了，让我不用赔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同学那么着急，其实是怕他爸爸妈妈骂他不爱护东西啥的。”

 

“那他爸爸确实是个好人。”我点点头。

 

“是好人，不过我总觉得其实他脑子不好使，再怎么想，一年级的时候诶，谁能保证不摔东西或者丢东西啊？”李笑阳撇了撇嘴：“要我说就该先买个便宜耐摔的才对”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等等，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一开始是在梅列二小读的书吗？不是说后来和副校长打了一架，然后才转过来的？”

 

“呃……那个是……哎呀，你记这个记这么牢干嘛啊？成天记些没用的！”

 

李笑阳听我这么问嘴巴张了张，愣了半晌，然后好像就直接无视了我说的和副校长打架的事，对我摇了摇头，打了个哈哈，之后解释的时候也压根没有再提：“其实要说转过来也不对吧……我其实是退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姑姑他们其实巴不得不用管我。那个时候我太小了，而且他们还从来没送我去上过幼儿园，就直接把我送小学去……反正有一次去学校接我，这事总算让我姨妈知道了，她觉得不行，就给我先找了这个家教园让我在这里，怎么说，适应一下！然后给我办了退学，还给我转到了一小来，再重新读一年级。”

 

“这么说，你在上一小的一年级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我扳了扳手指：“那你就在家教园住了差不多五年。而且你还比我早上学一年。”

 

“嗯”李笑阳同意地非常快，好像想极力地带过这个话题似的：“我跟你说，我刚进来的时候，当时大概最多就二十四五个人吧，不像现在都快五六十个了，那时候的除了莫禹航，其他人现在他们都走了，不过当时……”

 

说着说着，李笑阳就哈哈笑起来。

 

“你笑啥？”我有点奇怪地盯着李笑阳。

 

“我说我现在是咱们家教园的顶梁柱，你会觉得我在吹牛吗？”李笑阳没有回答，反倒是先问了我一个问题

 

“当然不会。”这倒是我必须承认的一件事

 

“那就对啦，我跟你说，当时也有，而且不止一个”李笑阳神秘兮兮地笑起来：“我从他们身上还是学到了不少本事的。虽然说有的人我一直都喜欢不起来，不过一年级的时候，对这个黄丽珍的事，他们真的帮了我不少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