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崩坏【第四章·上】
You know we’re going crazy
You know we’re running wild——
《Take Aim》
无所事事三天后，约瑟夫一纸通知，终于是允许罗心灵出院了。院方把她的衣服和随身物品都保存的相当完好。部分烧坏的还拿去修补。只是再次穿在身上，一身的研究服带着一层淡淡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凌晨，天庚星未明，夜神座和宝箱座仍游荡在天边。向着郊外的方向，青色的河亭星幽幽闪烁。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渡魂日快要来了。
罗心灵望了一眼灿烂的夜空，余光掠过鬼鬼祟祟游走在群星中的盗贼星，默默向窗下看了一眼。破烂到形同虚设的防坠网还是不要去尝试了，底下可是冰冷的路面，一点缓冲都不会给给。
想要逃跑真难啊，还是得从大门冒险，摔怕了。
于是她把U盘塞进贴胸口袋，带上手表。偷偷把头探出房门，一张纸条不经意间飘下。她拾起来一看，明显是约瑟夫的字迹：
“祝好运，何疯子不是什么正常人。”
呃······何疯子？那个“客户”不成？管他呢，要是今天成功逃出去就不用再费这么多心思了。废旧手机等其他废品已经被完全踩碎，不可能留下一点信息。
长长的走廊上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黑暗中尽头在何处。有点唬人。罗心灵小心溜出来，扶着墙壁一步步走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头。旋转楼梯盘旋而下，犹如通往黑暗深处的深井她深吸一口气，走了下去。细微的哒哒脚步声似乎被无尽空间扩大，扩的震耳欲聋。
买下最后一级台阶，贴着墙来到转角，再走一步就是候诊大厅了。
有人已守在那里。
那一抹寒光在大厅中孤独的舞蹈着，伴着粗重呼吸的声音。小心翼翼探头一望，元无风漆黑的背影立在排排铁椅中，那团寒光在他右手上跃动。简则瘫坐在他面前，头后仰，手里抓着一个瓶子，是不是还有棕色液体滴出来，睡得很香。
真希望没被发现。罗心灵抱着侥幸的想法，贴着墙壁小心移动，蹑手蹑脚的想绕过去。正慢慢加快脚步，元无风手一掀，一抖。刀光短暂停滞过后，犹如离弦之箭，铮一声钉在罗心灵眼前的墙上。时间刚刚好，位置刚刚好，刚刚好到她的鼻子碰到那刀刃，寒意浸透骨髓。
“起来！”元无风貌似是踹了简一脚，冒着寒光的眼睛瞥了过来，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我们的贵客不请自来啦。”
他按下左手腕上手环。蝴蝶刀悸动着退出墙壁，划出诡异的弧线，飘飘然飞了回去。罗心灵反身伸出手，犹如抓取飞箭一般精准抓住刀，又转了起来。
“罗小姐，是再回去安眠片刻，还是现在就上路？”他望着呆怔的罗心灵嬉笑道。
罗心灵觉得自己以后不能再抱任何侥幸心理。
“现在走吧。”她丧气的回应。
三个人次第走出大门的时候，天际的盗贼星正飞速滑下天幕，暗弱的星星在天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元无风莫名其妙的兴高采烈，指着那颗飞星道：“那可是盗贼星，专属于我们的星星。哎呀不就是一颗小小的行星而已，我上大学之前就知道喽······”
“你上什么大学？”罗心灵反问。
“重要吗？”元无风马上回答，“无名小大学，能有什么名气。”
罗心灵略一挑眉，缄默不语。
一反黄昏时的热闹，此刻环区寂静的有点反常。道路两旁空洞的窗户不怀好意四处张望，小巷子中貌似有人来往，一探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诡异的风声从地板上卷过。
“我看的文件里面，环区不应该······这么诡异。”罗心灵小声嘀咕。
“公约俗成，”走在前面的元无风不放过任何一个话痨的机会，“专属于刺客，间谍，盗贼的time，其他的都推到一边去，白天再出来。”
“你可没有这样。”
“有枪有刀，谁敢来？”
罗心灵不言语了。瞧着周围了无生气的房屋，感觉自己走在鬼城之中。身前身后两个“押送者”凭空添了些许安全感。
简打了一个大哈欠，貌似精神状态不是太好，总是犯困。至于那瓶棕色液体，罗心灵暗暗瞥了一眼，认出那个光滑的皇冠标志：圣巢牌子的催眠水。
罗心灵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开始乱叫。她摸着饿扁的肚子，脚步慢了下来。
“好吧，有地方吃饭吗？”走了不多一会，她弱弱的问。
“现在啊？”元无风回过头，“大小姐，这才走了多久，就蔫了？这么娇气？”
大小姐······罗心灵怒火暴涨。混蛋！这么轻视人的！不把我当人啊？！她是真恨不得把这家伙按在地上揍。
简·格林斯及时从后面赶上来，拍着她的肩膀，“冷静，冷静。把拳头松开吧，握着也是要力气的。”
“欺人太甚······”罗心灵咬牙切齿。
“不是，忍一忍没什么。”简努力劝着。
“我······我······”罗心灵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冷静点。”简又打了一个哈欠。
趁着这个分神的机会，罗心灵突然回身探向简腰间别着的手枪，然而很快被一把扫开。
“你在干什么？！”简一下子清醒过来，“别乱搞！”
“我真的是······”罗心灵气愤至极，不要命的扑了上来，表情狰狞。
“暂且忍受一下！这里是环区好不？！”简和她扭打在一起，努力不动手。
“你给······”罗心灵话还没说完，喉咙突然一凉。刀刃的丝丝凉意冲散了一切怒火，表情僵住了，瞳孔一下子缩的很小。往后瞥去，元无风冷笑着凑上来。
“格林斯小姐说的很对。”他的话像是从冥府送来的，“这里可是环区。”
枪栓的咔咔声响随着他另一只手的拨弄时不时就钻进她的耳朵，像是倒计时。
“想吃东西啊？”元无风戏谑的说着，“幸运，让我想想······啊！”他手一招，“跟我走！”
罗心灵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么个地方还会有餐馆存在，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偏僻幽深的小巷子里面。乍看上去，这条深邃的巷子里面除了杂乱无章的废品一无所有。然而当元无风毫不客气踹开墙上一道隐藏的门时，她不信也得信了。
“吕老板！”他大叫一声。
“来喽！”老板圆滚滚的头从柜台后面冒出来，“又是哪位来我“窃食馆”做客······怎么是你？！”他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咋啦？”元无风毫不在乎他的神态，自顾自踏了进去。
罗心灵跟在后面，但见这里面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餐馆应有的样子。昏黄灯光下还有不少或猥琐或鬼祟的身影安安静静吃着饭。不过此时他们无不愣在原地，用着复杂的目光盯着满脸笑意的元无风。
“你，你，你答应过我的！”吕老板油腻的脸一片灰白，“血蝶！你答应不回来取我性命的！对不对？！”
“哎，那是当然的啦。”元无风大步走上前，一路撞开桌椅，“我这个人还是有信誉的，我就是来吃一顿。”他又凑上前，拇指指了指局促的罗心灵，“这不是在替那位干活嘛。”
“哦，好好好······”吕老板递上菜单，连滚带爬逃进了后厨。
元无风随手扯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坐下了，看着有些畏缩的罗心灵，挑了挑眉毛。他一拍桌道：“害羞个什么？过来坐······”
细微的破风声由远及近。元无风一歪头，一把叉子擦着他长发的发梢飞过。
简迅速冲进去拔出枪，元无风倒是波澜不惊，又微微侧身躲过一把飞刀。随即捡起刀子甩手丢出。动作之快令人咂舌，只看见半空划过一道残影，银光已然跃出。当，袭击者的头发削下几缕。
“嘿！你这小子！”他一跃而起。袭击者还没来得及跑出一步就被他揪住了领子，“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别人，别人让我来的啊！”那个人惨叫着。但元无风不管不顾，一路把他拖出了餐馆。罗心灵只来得及听见只言片语：
“从哪来的啊？你这个······就没听说过······都去地狱冥府了吗？······不知天高地厚······”
“大哥······饶命······北······北芒······”
“你还敢？！死！”
伴随着死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声音，元无风有从外面踱步回来，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
“无事？”简问。
“当然。”元无风笑笑。
吕老板刚好吧菜端上来，但罗心灵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吃？”元无风踢着椅子腿，拽住简坐了下来。
“啊，抱歉，”罗心灵急忙低下头去，“发呆了。”
“赶紧吃完，早点上路。”元无风翘着腿，小声说了一句，“喜欢搞大动静的家伙们想动动他们的手。”
“他们肯定今天动手。”简以同样的大小说。
芬里尔说什么也不愿意出来干指挥“干活”这种工作。与其去催高利贷，去火拼，还不如躺在夜店里面好好享受，就是看赌场也比干活好啊。
但‘打字机’明显不想让他歇下来。老板径直闯进“享乐大厅”最里面的包间，把他从妓女中拉出来，再赏几巴掌醒酒。话说他那个时候的神情有些异样，竟有些紧张，这可不是他会有的样子。
结果一听要干什么，去他/妈的又是姓元的那个混蛋，还要从他手里抢一个女的？什么鬼描述！一想到那家伙，芬里尔牙齿都要崩碎了。虽说是雇佣兵行为，但还是宰了他全家的凶手······
他恼怒至极锤在墙上，墙壁不堪重负，发出巨响倒了下去。
“给我快点！”芬里尔怒喝。
“是！二把手！”小弟们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安上纪念碑沉重的安山岩石块，慎之又慎拉着高爆炸药的导火索跑了回来，“坐稳了，二把手。”
“藏起来！”
“我说，你到底还了那家伙钱没有？”元无风敲着柜台问。
“早还了好吗？！”吕十九，也就是那个老板神经质的回答。
“哎，好吧，”元无风大笑了一会，回头瞅着罗心灵腕上手表问：“多少了？”
“啊？”她还在发呆，没回过神。
“几点？！”
“都要天亮了你还没意识到过了多久吗？”简无语扶额。
“聊得太深入了嘛。”元无风跳下座位，径直走出门，“跟上，小监管员。还有，老吕，生意兴隆！”
“······承你吉言。”
罗心灵惴惴不安跟着。从刚才听到的聊天内容来看，这家饭店的老板还是有点来头的，听说原来是哪个地方的帝国小官破落到这来开饭馆，居然还和那个神秘的黑客“何疯子”扯上了关系。至于哪个何某人是这一代最佳的情报商。可不是吗？义军网络可能还需要过远东港、荒沙堡垒乃至云风，新西等地的网络据点，边缘区的还只能是数据中心死水下的暗流。能窥见中心的数据基本就等于掌握大量可靠情报。
只不过······这家伙听着很记仇······
三个人再次走上大街。此刻不再是刺客盗贼流窜在路上，更多的人开始走上街头。形形色色的服饰标注不同的身份。商贩，医师，工人，技师，佣兵，打手，巫师，道人······不同的色彩染上环区的色彩，迫不及待流动开来。
“有趣······”罗心灵自言自语，“和我想象的环区有那么一点出入，有点······呃······离谱。”她回头告诉简。
“离什么谱？”元无风抢答，“中心区的那些人渣们才离谱吧。”
确实······相比之下，罗心灵开始慢慢喜欢上环区这种光怪陆离氛围。怪诞的人们没有中心区富人那么光鲜亮丽，却平白多了一份亲近。虽说随时随地都可能迎来惊喜或惊吓，但是······开心啊！放松啊！不用那么压抑的活······
头顶扑棱棱掠过几只鸽子，带起的风是那么真实，比那些全息投影投出的影响真是太多了。
人逐渐多起来了，罗心灵彻底放松身心，去迎接新世界。但元无风和简却警惕起来。不经意往后一瞥，但见简右眼上多出一方蓝色镜片，跳着看似杂乱实则有序的线条。单兵战术分析眼镜？好东西。不过，是什么让他们这么紧张······
两人一前一后，刻意放慢了脚步。罗心灵得以细看沿路商店小摊上的物品。那可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电子零部件和魔法药剂同台出售都有可能。最能吸引她的还是一大堆旧书，她还很惊奇的望见一本封面上标着《土豆兵法》四个字的书，想不出它是讲什么的，种菜还是谋略啊？
走在前头的元无风突然轻叹一声：“果然······”
罗心灵一抬头，标着“德法日路”的路牌上画着一个标记：蓝杆红头三叉戟，像是什么标记。罗心灵还在思索，一个疯疯癫癫的干瘦老头却撞了上来。
“喂，小妞，来一口吧。”他用脏兮兮的手捧起一手掌白色粉末，“好东西啊······”
什么东西啊。罗心灵抽了抽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飘飘然要到天边去了······
“滚蛋！”元无风跳回来一拳揍在老头下巴上，一下子揍飞了出去。白粉散了一地都是。
“他只是个······”罗心灵还想说点什么，简却赶上低声道：“他这个······真的是为你好。”
“怎么······”
“对！”元无风拍拍手掌，“我可不想让何老弟养一个供不起的瘾君子。”
罗心灵这才感到后怕。再看看简，一脸淡然中也夹杂着不少厌恶，明显是有过类似经历。不过，你那催眠水中就没有成瘾性物质吗？
“走了！走到公社路口就差不多要到了！”元无风招呼着。罗心灵只得收起思索，跟上步伐。最后还是往后看看那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头子，暗暗同情。
“目标来啦！二把手！”
“给我！”芬里尔一把抢过望远镜张望，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
“对啦······就是他们······羊羔进狼群······准备行动！”
“是！二把手！”
“你们到底在放谁啊？”罗心灵终于忍不住问了，“紧张兮兮的，有人要来袭击？”
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晦暗的光艰难的穿过云层洒在地上。不清晰的影子犹如鬼魅一般晃荡，层层叠叠成一块。
“三叉戟。”元无风静静吐出三个字，双手抱头，吹起了口哨。
“黑帮？”
“要不然呢？”简回答，“北环区最大的黑帮势力。”她的手按住腰间手枪，蓄势待发。
“呃······黑帮也想要我不成？”罗心灵不安的将目光移向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似乎多出许多不友好的目光。
“对了一半吧。”元无风回答，“何某那家伙又在催我，刚好“三叉戟”那帮疯子还想再找个机会来好好教训我不是吗？”
“你······”罗心灵刚想问，忽然回想起“窃食馆”里面那些人极端复杂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什么。
“哈，想问我怎么惹上了他们？”元无风不屑笑笑，“老板的房子是我烧的，老二的全家是我杀的，老三的命是我拿的。”语气仿佛在陈述家常便饭，毫不在乎。
“啊？！”罗心灵惊恐的捂住嘴巴。
那个吕老板叫他什么？血蝶？数据城的大盗······这个名声到底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现在回想起凌晨之时他威慑自己的种种，总感觉刀尖上粘乎乎的，还有血的甜腥味。想到这罗心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为什么一见到他就是那个眼神，为什么会恨之入骨，为什么会声名远播，或是臭名昭著······那柄蝴蝶刀刺客还藏在他的袖子中，随时准备展翅飞翔，取人性命与刀光之中。
环区啊······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了任何话语，安静穿梭在喧闹起来的人群中。
前方一个环岛路口，正中央竖立着一座方尖碑，在房屋中鹤立鸡群。凝重的安山岩铸就基底，与闪长岩交替叠加，颇为夺目。这里的人流量更多了，远远望去还能见到一座四层楼高的公寓，和方尖碑一样在一众平房中十分突兀。
“就是这啦，”元无风轻松地感叹，“右拐上卡洛斯·桑切斯路，就是他家喽。”右手垂下，轻松自然划过手枪，快速打开保险，“你说呢，简？”
他回过头去。简快速瞥了方尖碑一下，对上他的目光，面色有些凝重。
“确实，还有三十多米？”
“不是三百多多米吗？你在说什么？”
“是三十，你又记错了好吗？！”
“你俩真是······”罗心灵嘀咕着，“什么都能吵起来，吵得还莫名其妙······三······三······”
元无风可不像罗心灵那样摸不过头脑，他很清楚是什么情况。
帝国危险品名录第三类：爆炸物
“二把手！他们······停下了。”小喽啰犹豫着放下望远镜。
“什么？”芬里尔抓过来一望，“他们没在预定的砸落点上······在聊什么······”心中猛然察觉不对，随即吼着下令：
“引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