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秋
屋外的阳光普照田野,气氛温馨,和曛的风吹过,带着沙沙的响声,昨夜的一切都好像是幻觉。
墨尘揉着额角从床上坐起身。
“额,头好痛……”
他的手撑在一边的床褥上,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
墨尘猛地一扭头,看向身旁,空的,身旁的床上是空的,他又看向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嘶——”墨尘额角抽搐,“这家伙,给我下昏药了,我说头怎么这么痛……”说着,他翻身下床,准备去找她理论理论,比如说她在他被麻晕的期间有没有对他的身体做一些不可告人人的事情,又或者对人在昏迷的时候有没有那方面的功能进行一番学术讨论。不得不说,墨尘的脑回路成谜。
墨尘敲了敲染凡的门,见无人应答,直接推开,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
响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墨尘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他急忙走进房间,在桌子上找到了一张被镇纸压着的麻纸:
娘,亦妤,墨尘墨郎:
莫等山贼上门了,他们不是要奴家人吗,吾去便是,过点安生日子吧,莫念我。于家父冢旁为我堆个土包子当坟就够了,别浪费钱立碑,我有点想阿爸了。也不要破费买那纸钱,每年吃不完的剩饭菜给我倒上点,别人烧剩下的少给我就好,念念不是挑剔的女孩子。
墨郎,汝定也会看到此信,当真愧未诉与汝,奴那天说的是真的,奴家真心悦你,请一定相信奴家,奴是清白的呀!
念
墨尘捏着字条的指尖颤抖,发白。他慌乱地从包中找出之前的那张麻纸比对起字迹,他试着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做不到,心中像是平白少了一块,空荡荡的,那两张纸上的每一笔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他,这就是真的!
墨尘快要抓狂了,他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他竟完全不知,更难以置信,邹染凡那一个温吞软糯的姑娘竟然只身就敢往别人挖好的陷阱里跳,而且看她写的,似乎无人对她的这个决定知情,她怎么敢的啊。
墨尘抓着那张纸,冲出门,正遇上想要进门的邹母,邹母看清是他,立刻就换上了一副混杂了疑惑和怀疑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
墨尘没精力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啪地将纸条展示在邹母面前。
“她在哪?”墨尘的声音极度沙哑,像是千百年干涸的河流。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紧紧握拳的一只手上指甲狠狠刺入掌心,丝丝鲜血渗出。
邹母看完纸条,眼底的慌乱转瞬即逝,她现在来找她原本是想着带她去别的地方避一避,这倒好,染凡她自己把自己打包好给别人送去了。
邹母抬首看向墨尘:“咋的,你想去找……”她话说到一半,对上墨尘冰冷狠厉的眼神,愣是把话给咽了回去,她本以为这就是个弱秧子、穷书生什么的,可现在看来,这似乎是尊大佛啊……不过,没准他真的能把染凡带回来也不一定呢。
“你想去找她?”邹母问。
墨尘没有回答,只是异常坚决地点了点头。
邹母见状,也没再多说,抬手便拉着墨尘走到屋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山岭:“那里就是了,你可注意了啊,那里可是有五十几号人。”
墨尘嗤笑了一声,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血性的光芒,他回头,朝屋内喊了一声:“荒落。”
大荒落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吭哧吭哧地跑到他跟前,接收了前往那片山岭的指令后,大荒落像那变形金刚一样把自己变成了一台迷你版卡车,顷刻间消失在了原地。墨尘朝邹母点了点头,心底的嗜血毫不掩饰的表现在脸上,饶是邹母女强人惯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身上一直穿着的黑衣翻飞旋转,再停下来时已经变成了一袭黑色的斗篷,兜帽下的阴影里,年轻人面色清冷,神情阴戾。他握紧了刚刚取出的激光长刀柄,大拇指在开关上摩挲。忽而长出一口气,倾身就朝着大荒落前进的方向追去,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从远处看整个人就像是黑色的流星。
站在大门口的邹母极目远眺,直到彻底看不见那个黑色的小点了才收回视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沧桑而沉重的叹息声在早晨无人的街道散去,又顿了顿,邹母爬满皱纹的双手合十,朝着天边,缓慢而庄重的拜了拜,这一拜,不仅是求自己的女儿能平安,也是给墨尘的一份保佑。
虽说路程看着不远,墨尘身上黑色斗篷的速度比那些轻功绝顶的武侠还要快上些许,可这一趟下来,也是耗费了墨尘不少的时间,至于墨尘为什么不让大荒落载着自己走,人家一个机器人,机动性摆在那里,再带你一个成年人,别说跋山涉水了,陷进土里去拔出来都得够呛。
等到墨尘来到山脚下时,已接近正午了,大荒落的车辙印子在不远处停下,那机器人正坐在地上,见墨尘来了,手往地上一撑就站起身。
墨尘在机器人的身前停下,还喘着气,就抬头大致看了看这片山区,这片山岭不算小,照邹母所说,这帮土匪若是只有五十几个人,找起来恐怕会很费劲。
墨尘摇了摇头,面色阴狠,就算再难找他也是要找的,不管怎么说,染凡愿意让他住在自己家,还前前后后为他着想,这个人情他不会不还,更何况,她是喜欢自己的,就像自己也对她有好感一样。他焦急地让大荒落跟上自己,拎着长刀就朝林子里跑去。大荒落闷沉沉地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墨尘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你是机器人,按指令办事别多嘴。”
大荒落十分人性化地耸了耸肩,也学着墨尘抽出了自己的制式长刀——比墨尘那把要长出三倍有余——跟个土匪巡山似的四下张望。
在墨尘那个年代,由于热兵器弹药攻击力就摆在那里,难以提升,诸多武器研究员就打起了冷兵器的主意,一来许多新时代的研究由于忽视了冷兵器的存在,导致其发展空间巨大,二来与热兵器那种只要是能拿得起武器的人都能用不同(自动瞄准系统发达),冷兵器在不同的人手上是能发挥出不同的效果的,一时间对于冷兵器的研究进入热潮,激光刀,气刀(刀身上有喷气装置,刺入后喷气使刺中物分离)等大批新型管制刀具出现,也推动了军队制式武器进行划时代的改变。
说回山上,墨尘在树林里绕了有两刻钟,心里也是越来越焦急,他低骂着:“人都去哪了,染凡去哪了啊。”
大荒落看向他:“原来你是在找人吗,热成像显示那个方向有一群人聚集。”
“带我去,快!”墨尘立刻说道。
一人一机器人在树林里穿行,很快就来到了大荒落所指的地方附近,他们站在一个山包上,借着树丛间的缝隙往不远处望去,就见林间的一片空地上三三两两插着几个旗子,几十个人围在一个大锅旁,一口一口地传着酒喝。
墨尘眯了眯眼,激光刀已然握在手中,扭头对大荒落下达了杀贼的指令,自己也迅如腾雷地冲了出去。
先从还清醒着的人杀起,那些稍微有点意识的见有人突然冲过来,正想要拔刀,墨尘阴冷刺骨的眼神生生让他们把那想法憋了回去,手起刀落,鲜血四溅,把墨尘的半张脸都染成了红色,他抬手一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恐怖了,他看向被刻意留下一条命但双腿被砍掉了的土匪。
土匪:嚯,德州杀人狂杀到中原来了。
土匪惊恐地向后爬去,哭爹海娘。墨尘疾步上前一脚踩住那人的断腿止住了他的后退,他俯下身哑声开口:“她人在哪!”
“您,您问谁,我,我说,我说!别杀我!”
“邹染凡,她是不是来这里了?”
“我,我哪知道啊,您看,我就是个小喽啰,哪能知……啊啊啊啊!”
墨尘不等他说完,穿着作战靴的脚狠狠地碾他的腿,那人像条蛆虫一样在地上疯狂地挣扎扭动,随着咔咔的骨碎声响起,那人大腿断口处的半截腿骨直接就被碾碎了。
“我再问一遍,她在哪。”墨尘神色平静,就好像刚才只是杀了条鱼一般,眼睛都没眨一下。
“让,让我想想,您说邹染凡对吧,好像有点印象,是,是那个,那个,哑巴娘们?”
墨尘的脚又一次重重碾下:“对,她在哪。”
土匪欲哭无泪:“那你还踩我作甚!”
“你的称呼。”墨尘又用力剁了两脚,原本被激光烧焦的伤口此刻被碎裂的骨头刺穿,血液流出。
“这,哈啊,这我真不知道啊,她跟着大王去了啊啊啊!”
墨尘没再问,抬手一刀斩了那人,看向大荒落沉声道:“找人。”
此刻已经变成杀戮态的大荒落身体板块为了便于行动微微彼此分离,透过去可以看到其内部有浅蓝色的流光,机器人暗红色的眼睛闪了闪,抬首看向四周,很快指向了一座山洞。
“那里有三个人。”大荒落说道。
“只有三个?”墨尘正要往那边走,一听它这话立刻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道。
“热成像穿透力有限,我无法看清更深处的情况,三个人的数量也是经过计算得出的。”大荒落回答。
“要你何用。”墨尘底骂着,冲进山洞几下干掉那几个守门的,仍旧是留了一个人,问出土匪头子的确就是在山洞里之后又把他斩掉。
山洞里完全没有照明,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是救人了,稍有不慎都会把自己赔进去,墨尘自然不是莽夫,他把大荒落叫来一边用它的头灯照明,还相当于有了一面不用手提着的人性钢盾,一箭双雕,墨尘满意点了点头,向洞穴深处走去。
整个洞穴由人工开凿过,隧道两边有木制的承重,墨尘在迷宫一样的通道里走得晕头转向,偶尔的几个分岔路把墨尘的选择恐惧症都给逼出来了,还是借着大荒落的地形记忆功能才勉强不会走回头路。
漆黑的隧道又臭又长,墨尘急躁不安的心也在这湿冷的地下渐渐发酵,,他推着大荒落越走越快,几乎是要跑起来了,可地道里只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声响,空洞而令人绝望。
墨尘愤怒地把拳头砸在一旁的墙上,尖锐的石块墙壁上留下几点殷红,他看着大荒落,一字一顿地说到:“把洞穴砸了。”
“这里的通路结构承重能力有限,如果强行破坏可能会引起结构坍塌,是否仍然执行。”大荒落以机械声回答。
“那还能怎么办!”墨尘怒骂着,狠狠的在墙壁上踢了一脚。
“嘘,小声点。”大荒落装模做样地把一根手指伸到嘴边。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我小声?!”墨尘瞪着大荒落,不过还是依言降低了声音。
“你听——”大荒落把一只手做成喇叭状立在耳边,虽然它没有耳朵。

隧道里的不知哪条分岔路上,两个土匪扛着土刀懒散地走着,一边走一边还旁若无人地肆意谈笑。
“那个娘们还真是够滋味的,比窑子里那些烂鱼烂肉要好太多了。”
“是啊是啊,大王可真够意思,咱们这些打下手的居然也能尝到味,嘿嘿,现在想起来,那滋味,啧啧。”
“只可惜怎么打那死婆娘都不肯出声,跟条死鱼一样,动都不会动一下。欸你可别以为那娘们是真的没了声啊,我跟你说,我可是听到她出了声的。”
“你不会听错了吧,你那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咋没听见。”
“嗨,她声音可小了,你自然是听不见的。”
“嘿,我就不信了,怎么我做的时候她就不出声,一轮到你她就来劲了?我可不信你鬼话。”
“哎你别不信啊,当真如此!”
墨尘躲在他们前方的下一个转角,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粗俗难听,像是针扎一样刺在他的心上,让他整个人像是痉挛了一样难受,不愿去想染凡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痛苦与折磨。
他想要把自己的愤怒连同染凡的痛苦一并施加到这两个人身上,不,这还不够,他要让这伙败类山贼受尽人间折磨,以此来平息他心头的怒火。但他忍住了,他需要一个人来带他找到染凡,所以,呵,便宜其中一个人了。
墨尘迅速结果了其中一个土匪的性命,随后砍了另一个人的一条手臂,以此来胁迫他带路,说好了找到邹染凡就让他走。
那个土匪把墨尘带到一个地下小屋的木门前,里面正传来木制床板喀吱喀吱的声响,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墨尘一笑,那一笑是那样的惊悚,在大荒落白惨惨的灯光下,是那样的令人不寒而栗,墨尘起手给那带路的土匪的喉咙来了个对穿,土匪想要求救,可只能从伤口中传出嘶嘶的鼓风声,在隧道的穿堂风中很快便没了声息。
而墨尘没等他咽气,直接就拉开了面前的门。
眼前的景象令他目眦尽裂。
一个身体肥硕的男人正压在染凡身上喘得跟条狗似的,行那难登大堂之事。而染凡脑袋歪在一旁,双眼空洞无神,直直望着门口的方向,唇角沾着早已干涸的血,头颅随着身体的晃动无力地摇摆,不像人,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听到有人进门,那人还以为是同伴,头都不回的就喊:“没见我正忙吗,去去去,后边排队去。”
墨尘没回答他,而是沉默着,一步一步走上前,走到那个人渣背后!
那人察觉到不对,想要回头,腹部传来灼烧感,钻心的痛。
在那人的嘶吼声中,墨尘把刀拔出,黏连的肉被撕裂开,造成二次伤害。墨尘抓着那人后衣领把他从床上拖下来,甩手丢在墙上。
他没有按照自己心中所想,把毕生所知的酷刑都施加在这个人身上,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能被地上这条人不像人狗不像狗的东西给耽搁了。
墨尘扭头,对待命的大荒落下达指令:
“让这个人承受当下条件所能施加的最大限度痛苦,我没让他死他不能死。”平静的语气下掩盖着出离的愤怒。
墨尘几步走到床边,和为了和现在的染凡面对面,他是跪着的。
墨尘抓起染凡的小手,那上面现在沾满了凝结的血液,他抓着她的手摇了摇:“你还活着吗,你还活着吧,你说句话啊……”
刚刚还神色平静的墨尘此刻面色狰狞,整条手青筋暴起,像是要把面前的人生吞活剥吃下去,可他握着染凡的手的力度却是极尽温柔。
染凡失神的瞳孔在墨尘沾满鲜血的脸上渐渐聚焦,看清来人,她有些无力的弯了弯嘴角,若是不仔细看几乎就看不出她嘴角的动作。染凡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尽力屏开房间里那土匪的惨叫声,墨尘侧耳去听。
“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等了半晌,没了声。再看去,染凡双眸闭合,长长的睫毛也没在颤动,整个人显得极其安详。
墨尘急忙去找她脉门,可颤抖的手指让他好几次摸错位置险些以为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又摸了好几次,才终于摸到又微又虚的那一抹脉象。
墨尘松了一口气,从在挎包里翻找了好一会,才勉强找出一件合适的长风衣给染凡披上,从上到下一粒一粒小心地扣好了扣子,墨尘把她公主抱起身,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迈得小心而庄重,像是怕惊扰了睡梦中的公主。
等走到门口了,他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回头对大荒落轻声道:“弄死他吧。”
然后等大荒落带路,走出洞穴,再把洞穴给炸了。整个山头几乎都要凹下去一块,不知道多少还在地道里的土匪直接被活埋,不过嘛……
死有余辜。
再然后,墨尘把染凡带回她家,经过检查,确认了已无大碍。
而据说,之后的几天里路过那片山岭的人都能闻到一阵阵血腥和腐烂的味道,但都知道那片地盘是山贼的,没敢贸然上山,只能等那味道自然散去。
而只有墨尘和大荒落知道,那个匪帮已经不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