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 - 完
0715多少对自己刚才抱有的侥幸心理感到后悔。沿着地面上的导轨前进，越是往前越是能感到行进路线越是在往地下走。
在他发觉不对劲想要掉头的时候，沿着导轨四处游走的机器人慢慢开始出现并越来越多。
而0715越是想要掉头，他需要躲避的机器人越是不断的冒出来，如同命运般把他往更深处驱赶。
刚刚绕过一个机器人，现在0715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小心的慢慢倒行几步确认身后没有机器人了，一个转身，就能感受到胸前的三道红点和停在身前两米外的巨大机体。
这些该死的机器在导轨上行动的毫无声息，真是防不胜防！
一人一机就这么僵持在一起。
绝望中的0715发现自己预期中的发展没有展开，自己两眼瞪三眼对方没有任何的反应。
紧张的对峙终究对人的消耗太大，0715试探性地挪了挪身子让自己的腿能好受些。
结果0715动了机器人也跟着行动起来，擦着他的身体扬长而去。
0715看着地面的导轨又看看远超其他机器人行进速度已经把自己甩得老远的机体。
一遍前进一边想：或许？自己刚刚是挡住它的行进路线了？
大脑的短路让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更加的深入地下城市的深处了。
……
这里，这里。
天花板上广播发出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在巨大的地下空间回荡。
大量的机器人在导轨上飞速的奔跑，丝毫没有受到声音的影响。当然，除了0715。
这里应该是一个生产车间，机器人们也显得更加的忙碌。上百米高的脚手架不知道在生产着什么巨大的机械。
而发出声音的源头似乎就是眼前对着自己招手的机器人，它与其它机器人不一样，外形更加精致，而且它的行动不依赖导轨而是有着独立的履带轮。
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来着？0715看着眼前晃动的机器手发呆，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大量的激光束从生产车间的各个角落汇聚到0715身上并来回的扫描。
这熟悉的感受，或许这就是机器文明打招呼的方式吧？他这样想着。现在0715已经笃定这些机器人应该不会立刻做一些过激的事情。
你的身体，状态很不好呀。
这熟悉的话术，除了不带任何感情简直一摸一样。不同的是，0715现在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了。
0715叹了口气，回复了一句：其实，我知道的。
这个明显像是工头的机器人像是愣了两秒钟，对0715的回答有些意外。
不管怎么说！欢迎你，陌生人，这里很久没有陌生人来了。所以，我邀请你参观整个工厂。
0715从广播中都能听出喜悦的感情来，原来十分机械式的合成音已经被贴心的替换掉了。
0715配合的跟着工头参观，盘算着或许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工头不时的说出一些让他听不懂的名词出来，完全没有给0715有什么发挥的空间，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对自己的暗淡前景又多了些担忧。
四处奔走的工程机器人、环环相扣的流程搭配着能穿透整个生产车间的广播作为讲解，让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雄伟壮观。而脚手架后隐藏的巨大火箭又让其它的一切显得那么渺小。
对其他人来说飞向宇宙仅仅是出路，但对我来说这就是一生的理想。
看着即将完工的庞大机体，工头的炫耀情绪已经发酵到极点。
飞出地球，殖民宇宙。这不是应该理所应当的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资源，满足社会爆炸性的需求，维持社会的发展。
0715复述着过个几年就能时不时在电视上听到的观点。
说实话我非常惊讶于你所表现出来的先见卓识。
至少从合成音的语气中听上去对方不像作假。
但是可惜短视的人更能拿到更多的话语权，他们会想其他的办法来解决问题，比如说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如此就不再需要那么多的需求，社会也就没有了发展的动力。他们总是能说服大家相信更少的人口意味着更低的消耗，人均资源占有量夸张到一定程度为什么还要做多余的事情呢。
广播里的话语越来越激动，歇斯底里的声响震得0715耳朵生疼。这也让0715对工头产生了越来越疑惑感觉。一路上工头的广播里总是夹杂着情绪化的、个人喜恶的感情。这与面对若波特时他那种似乎经过反复斟酌语句完全不一样。若波特是讲述者，而工头更像一个人。
你！你到底是谁？0715呼吸有些急促，颤抖的提出了问题。
我？啊！这么久了我还没有介绍自己，是我疏忽了。我是太空发展署的首席科学家史密斯，当然，现在已经不存在太空发展署了。
你你你……你是人？不对，不对，你明明是这副样子。明明跟若波特长得差不多……
终于有听得懂的词汇飞进耳朵，但巨大的信息量差点撑爆了0715的脑袋，让他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自称史密斯的工头似乎也在消化0715的问题，若波特是谁？而且眼前的人质疑人与机器人的身份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不过史密斯高速运转的电子脑子倒是很快得出了结论。
原来如此，你是把我当成近地轨道上的那些铁皮垃圾了吗？
‘不不不，你怎么会是人？’0715神情激动，用力的捏着自己的脸皮，似要把它撕下来送到对方的眼前一样。‘看到没有，有血有肉的我才是人，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说是人。’
史密斯低下头，灵活的脖子带动着头颅转了一圈。
史密斯审视着机械的躯体，意味深长的回复：人类血肉的躯体，太脆弱。
广播的声音在车间回荡。
语毕，大量与史密斯一样拥有履带轮的机器人停下手头的工作看向0715。像是在支持史密斯的正确一样。
导轨上飞速运行的机器人在完成手头工作后也纷纷停止运转，整个车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压抑的氛围让0715有些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明明有这么高的科技水平，你们却不保护其它人类？
咬破了舌头，0715鼓起勇气发出拷问，他的情绪眼看要崩溃了。营地的大家所经历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又算什么呢？仅仅是等同于寄生虫吗？
就凭那些铁皮废物？任凭他们在近地轨道搭设再多的太阳能板，只要发射一枚运载火箭就能瘫痪它们的能源供给。不过是被我们掐住能源命脉替我们收集资源的奴隶。至于你们，我的朋友，你们的祖先也就是那些无为者，他们在失去产消价值的时候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看着0715瞪大的双眼，史密斯倒也心软安慰起他来：你如果要怪，就怪国际能源联合会吧。如果当初他们能联手解决聚变能能效问题，那么人类两百年前就冲出地球。你们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大家也不用沉浸在幻梦之中不可自拔。我们也不用苦苦支撑一百多年，忍受白眼与嘲讽只为了自己的理想。
话到最后，史密斯的电子眼盯着火箭的外壳，如痴如醉的补充。
虽然经历了三代人的妥协，我们终于还是争取到升级能源技术的预算，终于在三十年前攻破了聚变能的技术瓶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人类时间尺度上等同于无限的能源供给。我们探索宇宙的时机终于来到了……
那么他们呢？即使不再是你的同胞，你们也已经替换了机械的身体。那么你们为什么要虐待他们，把他们禁锢在罐子里？
0715不等史密斯的絮叨结束就打断了对方，之前经历的一切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也要藉此戳破史密斯们虚伪的脸。
其他的机器人已经恢复原先的工作，唯独史密斯还在那里。他眼中的红光闪烁了一下，缓缓地开口了。
他们？你见到他们了吗？原来如此，你不是坐升降机下来的。
穿透性的广播似乎让史密斯的电子脑袋上都罩上了一层嘲讽，有些癫狂。
从出生到死亡，足以用来概括我们同胞的一生，永远沉浸在虚幻的美梦中……
作为太空发展署之伟业的可能的唯一见证者，史密斯提议作为奖励把0715也装进罐子里，但这与他此次旅行的目的不符。接着太空发展署的异类们又紧接着提了很多建议，但这时候0715已经听不进去他们说的话了。
无精打采的坐上史密斯口中的升降机，然后穿过无人的街道与发出呼呼呼声音的居家机器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个照面。
如今在没有居民需要它的服务，它却仍然兢兢业业的不知道工作了多少个年头。
一人一机擦身而过的时候，0715鬼使神差的按动了对方身上的一个按钮。紧接着机器人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小行进的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机，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
罗罗再一次见到0715的时候他躺在距离和若波特约定的地点还非常远的荒漠上。
若波特看着抱着0715尸体双目无神的罗罗，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把底盘压在地面弯着腰尽量缩小着自己的体积，就那么静静的守在两人身边。
我们走吧，你是不是和小饼干有过约定。
罗罗毫无感情的话语一瞬间激活了若波特。
回家，我答应他尽量修好他的船，它现在可以回家了。
那我们走吧。
……
在遍地高层建筑的城市里能见到几幢稀有的四层以下建筑，它们通常担负着特殊的社会功能。
x市高能物理研究所下辖的一个课题小组此时就占据了一幢这样的矮楼。楼里的研究员们貌似心情不怎么好，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收拾着手边的东西。
一楼的实验大厅里，一座十多米宽的巨大金属台座坐落在大厅显眼的位置，大量或手指粗或手腕粗的电线铺满了地面。不用说，这些电线一头连接着金属台座，另一头不知道延伸向什么地方。
混乱的地台上唯独有一块地方被整理出来能供人下脚。罗南此时就靠坐在那里，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身边的显示器不放。
今天就是实验期限的最后一天了，课题组的大家死皮赖脸求爷爷告奶奶争取到的用来供能的反应堆即将到期，届时将被用于其它项目。
一切的一切源于一场异常的实验事故，事后复盘和大量模拟论证的结果让平时就脑洞大开的课题组组长嗅到了值得让他为之冒险的味道。毕竟谁会对穿越时间没有兴趣呢？
说干就干，瞒着研究所更改实验方案先做成不可挽回的既定事实。紧接着在所长愤怒的表情下演示穿梭机凭空的消失，捕捉信号，牵引回穿梭机一气呵成。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随机附带摄像头内存没能坚持住把影像资料保留下来。
不过还好，在做好万全的准备的情况下。终于再招募到一名身患不治绝症的志愿者，一切准备就完成了。
起初的计划，我们把志愿者送到未来的某个时间，相对而言那里的医疗技术应该已经远远发达于当下，应该能给对方一个重获健康的机会。通过对这名志愿者与爱人感情评估可以保证他不会放弃回来。
如果治不好病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回来就好说，活着回来。
这场实验如果能够成功，绝对是科学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发现。可惜在送走志愿者之后他迟迟没能回来，自动触发的发信器也没有回应。
人心险恶呀，那之后研究所内部的论战就没有停歇过，而志愿者的失踪也让研究所背上了沉重的道德负担。最终研究所决定课题组与志愿者约定的最后期限到来的时候，也就是反应堆切断供能的最后期限。
善后工作总是这么无情的。
此时罗南正抓着最后的机会不放，他守在设备旁静等着午夜十二点的到来。多年努力，终究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就这么不明不买的付诸流水。
喵……
尖厉的猫叫声吓了罗南一跳，实验大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一直宠物猫。
罗南却来不及查看小家伙身上的烫伤。小家伙身旁的电缆发出轻微的震动，陶瓷制成的绝缘外层隐隐有些发红。
这意味着有微弱的信标信号接收过来了。
谢天谢地，只要坚持终会有回报。
果然，信标的信号逐渐增强到仪表能够现实读数了。红灿灿的光打在罗南的脸上，让他极度的兴奋，顾不上通知其他人就开始四处奔走开动回收装置。
实验室本就巨大的能源消耗在机器开动之后更加夸张，暴露在地台上的高压输电线都开始有轻微的震动产生。
下一刻闪耀的白光产生后有陡然消失，惊呆了不明所以的研究员们。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纷纷疯狂的冲向楼下。
罗南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穿梭机的舱门，就看到一动不动的躺在座位上的0715，仍然整齐穿着大伙重金借来的防护服。
防护服上多少有些磨损，而作为志愿者的0715却没有动静，不禁让罗南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熟练的取下头盔，罗南阴晴不定的脸上多少舒展了一点。
0715确确实实是没有呼吸了，不过很明显他死亡的时间应该并不长。结合他的传送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那么至少第一次传送时他应该是活着的，甚至他的死亡都不一定是因为传送的缘故。
这具身体要保留好！罗南想到自己有朋友在附近的医学院任教，他可以帮助课题组做解剖。只要拿到有用的数据，这个课题就可以进行下去。
正当罗南怀揣着无限的憧憬时，他突然发现0715身体上出现异常。先是上呼吸道紧接着整个脸都在生长大量白色菌丝，并不断地向躯干方向蔓延。
微生物入侵?
该死，该死，该死！这里是物理实验室，没有足够的生物防护等级。罗南头也不回的奔向大厅正门，至少要到达那里，至少要按响警报。
但是罗南的双腿仅仅迈出几步之后鼻腔和嘴里就诞生了难忍瘙痒感，颤抖的双手不停的抠挖出大量白色菌丝。窒息的感觉战胜了他的理智，很快他整个人就摔倒在满地的电缆线上，渐渐没了动静。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