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普罗米修斯安魂曲(下)

前情提要

“现在你知道了。”努缅插嘴说,他不愿再等了。有管道向下进入冷冻罐,能够泵入使个体处于假死状态所需的溶液和气体。和其他罐子一样,它也有一个控制台,用来对水箱进行操控。还有一个用黄铜围成的小口,可以在液氮混合物和液体中添加一些物质,使罐内的人活下来。
普瑞特把手放在努缅的肩上。
“让他做好必要的准备。我们将守住入口。如果这些入侵者靠近……”他让这个暗示在空气中驻留了一会儿,然后命令其他的火龙离开,留下埃梅克和努缅和冰冻的异形在一起。
苏甘不情愿地退了出去,他急切地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外星人这么重要,为什么他们不直接用链锯拳打穿玻璃弄死它,而要举行这种没用的仪式。
“异形死吧。”他离开时低声啐了一口。
“神经毒剂会使生物脑死亡,”努缅解释说。“它毒性强,作用快,但必须通过黄铜接受端口使用。”他指了指控制台上的那个环。
“我原以为我来这儿是为了复活我们失去的兄弟,”埃梅克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当行为,依然盯着灵族的外星身体。对这个种族略知一二,认出那是一个先知,某种灵族巫师。“自从我们登上普罗透斯号以来,它的灵能力就一直在影响着我们。”
“没错。”努缅平静地回答,罕见地,现在和平的终局近在眼前。“暴露在亚空间中把他束缚在了船上,一切都是他。普瑞特感觉到了,我也感觉到了,但我们没说。低温处理是唯一能让这个混蛋屈服的方法。不这样,即使是最微小的闪失,也会让我们暴露在他的巫术之下。为了抓这个怪物,我在船上损失了三千多人,就在他的异形血亲为了救他打过来时,残酷的命运把我们扔进了一场亚空间风暴里,我对船上的人无能为力。我也失去了战友。我只能缩短撤离时间,扔下了他们所有人。”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生命,火蜥蜴发誓要保护的所有生命,都深深烙在努缅的心中。先知不再是战俘,但仍是敌人。
埃梅克的姿态坚定起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杀死它?”
努米恩开始为小瓶打开接受端口的程序。为了更好地看清和操纵控制装置,他卸下了头盔。
“一会儿就好。准备好药瓶,”他说。
埃梅克把它从护手里弹出来,收拾了一下末端的注射器。“准备好了,长官。”
“就快了……”努缅说着,然后冷冻舱的所有动力忽然全部中断了。
外面,灯熄灭了。
普瑞特转过身,朝房间奔去,他看见药剂师从冷冻罐处连连后退,一道闪电的弧光猛击在他的脚边,闪电就来自冷冻罐,药剂师打着旋躺倒在地上,叫声在房间里回荡。
另一道闪电像鞭子般正抽动着,灵能的涟漪在冷冻罐的表面荡漾。当电光击中努缅时,努缅踉跄了一下,但仍然站着,被他的终结者战甲保护着。
“回来!”努缅不想再试探那个单人牢房的极限了,他抓着埃梅克的脚踝,地板上拖着他的身体移动着。
“风暴爆弹枪!”普瑞特大喊。
苏甘冲了进去一顿猛射,爆炸性的弹丸停在离冷冻容器几厘米的地方凭空炸开了,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冲击波向外逸散开来,好似击中了某种微型的虚空盾,随即便消散殆尽。
这救了努缅,让他躲开了另一发闪电,当时他差点就要把埃梅克扔出门口再自己冲出去了,他一走,舱壁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普瑞特就在一旁把门锁上。
至少门还在工作,显然是由飞船内部电网的另一个部分控制的。
即便房间锁上了,断电了。苏甘还是能感觉到幻觉重现。尽管他的逻辑告诉他那不是真的,但他的感官却抗拒着这一点。它们告诉他,他能闻到铜的味道,能看到阴影在前方的长廊里汇聚成敌人,口腔能尝到刺激性的苦涩硫磺味。
“兄弟们,要坚强。”普瑞特对他们说,此时努缅正在照顾埃梅克。
“他伤的很重,”他说,所有过去的负罪感和无力感像潮水一般涌回。
一道大裂缝把药剂师的胸甲分开了。血液在里面涌动。还有烧焦的痕迹,一道长长的锯齿状黑色裂口像创伤般侵染着铠甲。埃梅克的头盔破了一块,一只猩红的眼睛含着血泪眨了眨。
“我负伤了......”他试着四处看看,但发现他看不见。体液在他的喉咙中冒着泡,他能听到他的第二心脏在应对创伤时的缓慢跳动。
苏甘看着,发现对药剂师的愤怒已经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关心。他是他的兄弟,现在,面对潜在的死亡,他意识到自己对药剂师的行为多么可耻,伏尔甘的火蜥蜴不应那样做,曾今与伊格尼亚人联系在一起的苏甘可能是,但并不是苏甘所厌恶之人。
“他要牺牲了。”他说。
努缅没理他,“我们必须恢复冷冻室的电力。”他告诉普瑞特。“我不会半途而废。”
普瑞特点点头。火龙们聚集在走廊上。他们展开了一个防御圈,响应着他们的日常训练。如果有一件事火蜥蜴一定会做并且能做得很好,那就是坚守阵地。
“待在这儿,”他说,“等我一发令,你们再行动。我有飞船的结构图。我带我的小队去找中央动力室。”他意味深长的怒视着大家:“然后我要找到中断动力的人,以牙还牙,要多血腥就多血腥。”
“以伏尔甘之名,兄弟。”他们离开时,努缅说着。
“这件事上,我们需要他的意志。”普瑞特叮叮当当地顺着走廊走去,回答道。走了一小段距离,经过一个路口,他们离开了医疗甲板,进入了普罗透斯号冰冷的心脏深处。
苏甘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影子。普罗透斯号的这一部分基本上没有人碰过,而且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它空荡荡的走廊里所有的生命迹象都已经停止了。没有挣扎,也没有伤亡,只有空荡。
“没有发现基因窃取者巢穴的痕迹。”沃卡兄弟报告道,在普瑞特的指示下,他和苏甘一起向中央动力室前进。
“保持警惕。”军士劝告道。在他们身后,赫里多正用突击炮扫荡着黑暗。小队的最后一个成员,因维克替斯修士,比他快了半步。“我们在这里面对的不是异形,”普瑞特总结道。
与冷冻室隔一段距离是很有用的,任务计时器告诉火龙,他们是在33分钟前与努缅分开的,苏甘估计,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走了几百米,这是相当准确的。但是,尽管距离遥远,他仍然感到以前的那种感觉在动摇他的决心。
一个黑影在他们前面窜出来,但还没来得及用风暴爆弹枪瞄准,它就好像消失在烟雾中了。循环空气中的铜含量好像很高,这是灵能幻象还是真实状况,苏甘也分不清。他看见普瑞特也盯着黑暗,在最深的壁龛里寻找幽灵,然后故意移开视线。
在苏甘的战术显示屏中,赫里多的心率和呼吸功能都有所提高。普瑞特也看着他们。
“准备起来,兄弟们。”他并没有具体指明是谁,但苏甘知道他在和谁说话。“我们的思想即是我们的敌人,相信你的直觉。用调整内心的日常仪式来找到平衡。我们生于伏尔甘的锻炉之中。穿过了火之门,在试炼锻炉前接受了考验。我们的勇气不可动摇,正如火龙必须做到的那样,记住。”
一连串严肃的肯定声回答了军士兄弟,但大家都感受到了某种不安的气氛,就像一条蛇在皮肤下爬行。赫里多鼓起了最后一口劲。
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根据结构图,中央动力室离这里不远了。
但是,即使他的光晕灯具照亮了黑暗,苏甘内心的不安也难以缓解。
在通往冷冻室的舱壁门口,努缅不耐烦地等待着。
埃梅克倚在后面的墙上,还在流血。他还有知觉,但不是完全清醒。他已经用了医疗包里所有的药剂和油膏把能做的都做了。他的兄弟们在他断断续续的指导下都过来尽力的帮助他,他现在已经把自己交在伏尔甘的手里了,他要么忍受铁砧上的重铸,要么与之对抗。无论如何,努缅已经把小瓶安回了一部分由黄铜制成的外壳里,用磁力锁把它黏在了他的前臂甲上,虽然装置很小,但并不是那么精致,他自己无法使用里面的药剂。这很困难,最好由药剂师来处理,但这种选择已不再可行。
“努缅军士。”通讯信号发自那条长长的走廊,在那里,墨丘利恩和冈达尔守卫着普瑞特和他的小队前往中央动力室的路口。“报告,兄弟。”
“我的扫描仪上有人,正在迅速接近。”努缅打开自己的生物扫描仪,这是他的终结者盔甲附带的系统之一。
有几条很遥远但很真实的热能痕迹正在逼近。他从船上先前被密封的部分推断出了它们的来源。
“保持防御警戒线。”他对身边的科洛赫和韦基特说道。
“坚守岗位,只有在我的命令下才能撤退,”他对先头部队说。
有什么不对劲,他想。由于先知还在活动,他本以为现在会受到幻象和精神折磨的袭击。他本以为会听到垂死之人的惨叫,亲眼目睹成千上万被他间接判处死刑的人脸上的灼热。但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坚守岗位。”他重复了一遍,感到越来越不安。
赫里多小声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太小,苏甘听不见。终结者们以紧密的队形穿过最后的几条走廊,就像古老的罗马军团队形一样,泰拉的一些战斗教义已经渗透进了夜曲星的文化之中。只有赫里多落在后面。
经过了几个路口,每个路口都通向飞船的另一个区域,每个都是黑暗的角落,在继续前进之前都要先扫描和检查一遍。
苏甘正准备向普瑞特发出无声警告,提醒他关于陷入困境的战斗兄弟,这时他突然醒悟过来。他的脑壳后面隐隐作痛,脖子和肩膀开始发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看不见的紧张感,他知道。他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观察者。暗处的观察者。
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几乎难以察觉地飞奔着。苏甘的初步印象是,阴影和它是一体的,就像夜与夜的融合。
他早些时候忽视掉的图像不是幻觉——它们是真实的。普瑞特也没有亲眼目睹和否认阴暗之中的幽灵,而是看到了一些有形且非常危险的东西,危险到足以污染火蜥蜴的自动感知系统。
苏甘的警告来得太晚了,因为有别的东西对他们产生了影响,而且对赫里多的影响最大。
“看见了!”他大喊着打乱了队形,叮叮当当沿着来时的路退了回去。“格里姆希尔德……”他把想象中的太空野狼甩在身后,试图跟上目标,“海怪……带上你的斧头和兄弟!我看到它了!”
可怜的赫里多在先知的影响下承受多久了,他们无从得知。
普瑞特转过身,看见他在另一个路口消失了,消失在船上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兄弟!”他喊道,但赫里多已经迷失在属于他自己的现实之中了。
当他与想象中的深海巨兽交战时,突击炮的轰鸣声响亮地回荡在他们的耳边。
普瑞特已经开始行动了。“跟上他。”
“他要去哪儿?”苏甘问道。
“如果放着不管,他会死的。我们不能扔下他。”
苏干点点头,跟着他的军士走了。
赫里多选择的路口通向一条长长的走廊。当其他人到达的时候,他还在,正用他的突击大炮倾泻火力,然后又跺着脚走在前面。
“我可以打他一下,也许能从他腿上拔一个活塞下来。”苏甘已经瞄准了目标。“这会让他慢下来的。”
普瑞特摇了摇头。
又传来一阵疾行的声音,这次他们都听到了,还夹杂着一种尖锐的哀鸣,仿佛是一群机械鸟发出来的。
“伏尔甘之名......”军士皱起了眉头,尝试追踪那刺耳声音的来源,这时一扇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挡住了他们。看不见赫里多了,虽然苏甘发誓说,他看见黑影抢在他们之前就向赫里多逼近,好像他们是从墙上脱落下来一样,
“守好路口。”普瑞特告诉因维克替斯和沃卡,他们立即摆出防御射击的姿态。他转向苏甘。“撕开它,马上!”
苏干把他的链锯拳插进金属里,倾泻而下的火花照亮了走廊。
花了几分钟才把舱壁撕开。
苏甘第一个看到了另一边。
“走!”他咆哮着,但随后发现了格栅地板上的血迹。走廊的拱形天花板上,到处都是管子和狭窄的垂直管。从黑暗中垂下的锁链发出微弱的碰撞声。普瑞特和苏甘用手拉开舱壁上的缺口,直到它宽到可以穿过为止。这失去了更多宝贵的时间。
普瑞特和苏甘赶忙过去,两分钟内通过了走廊,他们把其他人抛在身后,拐过一个狭窄的转角,发现了赫里多的尸体。
异形来的很快,几十个几十个的来。
长长的走廊为努缅的小队提供了一个像样的火力点,而且天花板足够坚固,他们不必担心从上面被伏击。
如果基因窃取者来自普罗透斯号的尾部,他们就能拦住。
离冷冻室的门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交叉路口正在淌血。努缅把自己、埃梅克和另外两只火龙安置在这里。
左边是存放救生舱的房间,从那个方向入侵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异形同时从右方走廊和后方走廊攻来,战斗可能会短得多。他已经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叽叽喳喳,匆匆而过,大步流星。不会太久的。
他们与下一个路口的墨丘利恩和冈达尔相隔大约50米。再过一百多米,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片黑暗,他们的灯离得太远,无法穿透过去。
“一旦发现目标,就进行火力压制拖慢它们的队伍。”努缅在通讯里下达命令。“兄弟们,让我们看看能不能用异形的尸体把路堵上。”
一声声充满战意的“确认”传来,告诉他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火龙们正在做最后的宣誓。
在身后的门里,他的猎物正蛰伏着,门贴着努米恩的后背,他感觉很热。
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努缅紧握的拳头粉碎了他的疑虑,不惜代价。
“他们来了!”前方的走廊突然被风暴爆弹枪的枪口焰照亮了。
很快,在密密麻麻的尸体和枪火声中,努缅看见狂暴异形的身体一个个炸开。它们残暴无情,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注意到它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炽烈的光芒。正是它赋予了野兽攻击性和意志。努缅意识到了为什么他们一开始几乎感受不到先知的灵能力,他是这艘船的一部分,这股力量延伸到了船上的居民身上。灵族正在把他的力量传导给基因窃取者,宛如代理的虫巢意志一般激活并引导他们。
墨丘利恩和冈达尔的爆弹火力又持续了几秒,随后他俩开始向后退去,断断续续地点射着,一个接着一个,射击声相互叠合。
由于枪火的击穿与撕裂效果,努缅都分辨不出来哪具异形身体是完整的了。
“子弹快打完了。”墨丘利恩说。
“是啊,兄弟。”冈达尔回答。
努缅开始往前走,但战士的纪律控制住了他,他停了下来,打开了通讯。
“回来,归队,兄弟们。”军士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紧迫感,表明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到处都是基因窃取者,他们在尸体上爬来爬去,爬过墙壁、地板和天花板。这样的愤怒……
“伏尔甘的火焰跳动——”墨丘利恩开始吟诵。他正给风暴爆弹枪重新装弹,冈达尔掩护他,这时一只基因窃取者忽然接近,把他连头盔带脸撕开了一半。墨丘利恩修士踉跄了一下,用风暴爆弹枪断断续续打出几发子弹,随即另一只异形冲来,在他的胸上击穿出一个孔洞,第三只跳到他的背上。它们吞没了墨丘利恩,一只火龙消失在了虫群之中。
“归队!归队!”努缅的乞求毫无效果。
冈达尔倒下了,他被包围了,不可能坚持太久。他的风暴爆弹枪将走廊再度照亮了六秒钟,随即便安静下来了。
努缅压制住他的愤怒,不让它驱使自己带着毁灭和虚荣撞向汹涌而来的基因窃取者。
“科洛赫兄弟。”
火龙挥舞着他的重型火焰喷射器向前一步,努缅的声音很空洞。“烧了。”
赫里多被劈开了,链锯武器在他的铠甲上留下了伤疤,在脆弱的关节部分损伤最重,终结者战甲上惨烈的烧焦痕迹表明他曾近距离接触等离子物质,几片部分熔化的陶钢在赫里多被撕裂的肉体上豁开了口子,是热熔枪造成的。袭击他的人是从多个方向攻过来的,把他撕成了碎片,血污描绘出了一幕可怕的情景,在光环灯具的照射下,散发出深深的,内脏般的红色。
在下一条走廊的尽头,一个孤独的身影像是在嘲弄他们一般站在路口。它身披古老的动力甲,宛如暮色般黑暗,乃至更暗。头盔也变化成了某个嚎叫恶魔般的雕刻面孔,粗糙的口部格栅锁定在无声尖啸的状态下,伸展着,好似鸟一般,带爪的脚和护手也是如此,那可怕的东西把头歪向一边,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姿态极为古怪,带着轻微的切分音,带爪的脚一时间磨碎了金属。
苏甘的嘴唇在头盔后面扭曲成一团,“混沌猛禽......”
他在走廊上狂奔起来,风暴爆弹枪响声大作。
猛禽突然像鸟儿一样,机械地发出单调的叫声,跃上空中,背上密密麻麻的推进器喷出浓烟和火焰,将它托起。
苏甘叫骂着,他打歪了。
头顶上,锁链和水管发出响亮的丁当声。苏甘朝着黑暗的拱形天花板开了一枪,他觉得那里有动静。
定位失败引来了秃鹫叫声般残酷的嘲笑,欢呼着他的失败,随即又传来一声鸟鸣般的尖叫,是由一个音讯格栅口部合成的。
“混沌叛徒!”他对普瑞特吼道,朝着锁链一通扫射,顿时断链如钢铁的雨水一般倾泻在他的铠甲上。
军士刚要回应,就被他们之间砰地一声关上的舱壁门打断了。苏甘被抓住了,他又骂了一声,先前猛禽的同伴,几个身披铠甲的士兵展开带刃的翅膀从上方落下,自由落体的状态下,它们宛如融化在了阴影里,直到最后一刻才打开跳跃背包控制自己的飞行。
空气中弥漫着热熔的臭氧味和带血的,上过油的链锯齿的恶臭。利刃嗡嗡作响,咆哮着寻找猎物。
“杀我没那么容易,地狱的孽种,”他发誓道,尝试切断压在意识思维边缘的其他感觉,铜的臭味、硫磺的面纱……
敌人是真实存在的,午夜领主,恐怖分子和懦夫,不配称之为阿斯塔特,纵使是在忠于王座的日子里也是如此。
猛禽是群居的猎手,他跳出了它们的陷阱。出刀很快。苏甘几乎没有时间看清它们,更不用说招架了。
普瑞特用雷霆锤连击三下才把门砸开,门的连接处发出尖厉的响声,他飞快地冲进走廊。像大多数伏尔甘之子一般,他的力量惊人,但即便是在火焰铸就的人之中,普瑞特也以精湛的武艺闻名,加上愤怒和决心,他跻身于最顽强那一批人行列之中。
最近的猛禽没注意到有人来了,六千公斤,近半米厚的金属将这个叛徒砸倒在地,猛撞在他的躯干上,差点把他砸成两截,他的头骨状面甲中传出了一声临死前的嘎嘎声。
苏甘及时看见了那发临时出现的投射物,闪到一边,但飞行的舱壁仍然擦伤了他的胸甲,在陶钢上留下了一道凹痕。链锯剑在铠甲上留下的伤口很轻,火龙抓住猛禽受惊的时机,在短短数秒之内用风暴爆弹枪在近距离轰出了一个敌人的内脏。
他用拳头将猛禽的肩甲压碎,用枪口狠狠地抵向它的肚子,扣动了扳机。苏甘把尸体扔到一边,另一人试图跃入空中重整阵形,他高高跳起,弓起身子准备用等离子枪瞄准,苏甘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叛徒撞落在甲板上,猛禽滑落在普瑞特面前,爪子在甲板上抓来抓去。军士立刻用他风暴盾的边缘割下了那怪物的头。
“感受伏尔甘之怒吧!”他吼道,猛击了旁边另一只跳过来和他交战的猛禽。
苏甘从敌群中挣脱出来,向四面八方冷静地点射着。警告图标在他的视网膜显示屏上闪烁,出现了强烈的热能峰值。热熔枪手开始了他的第一波射击,用跳跃背包小小地喷射了一波滞留在空中,但普瑞特却抢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把猛禽撞到了墙上。
此时,沃卡和因维克替斯已经从后面的据点中被召唤了过来,从走廊尽头小心翼翼地朝着混战场面开始射击。
像怪异的金属娃娃一样,猛禽们抽搐而颤抖的死去了。
面对几乎一整个终结者小队,他们根本不可能赢。
在火龙的力量之下,一场充满轻蔑的伏击变成了一场痛苦而绝望的失败。
只剩四个叛徒了,火蜥蜴占了上风。其中两个从跳跃背包中射出耀眼的尾迹,向拱形屋顶冲去。风暴爆弹枪的联合火力——如此精准,如此密集——像开罐头一般粉碎了他们的盔甲。
第三个人朝普瑞特猛扑过去,但他挥舞的链锯剑未能切开军士坚固的装甲,断裂的金属锯齿在甲板上嘎嘎作响,紧跟着的是猛禽支离破碎的尸体。
苏甘与最后的幸存者,他们的首领,那个戴着恶魔般肿胀脸庞的人面对面,它歪着头,脖子上的纤维束在它身体扭动时冒出火花。那卑劣的鸟形生物对他尖啸起来,这激起了苏甘挥起拳头——他要用链锯拳搅碎他的血肉与骨头——但猛禽的首领早已料到这点,他避开了这一击,抓起了掉在地上的热熔枪。
它像是要用武器对付火龙,但这生物却先加大了跳跃的推力,飞向了穹顶的天花板,将一路上的金属板统统烧穿,形成了一条逃生路线。苏甘的庞大身躯挡住了他人的射击路径,风暴爆弹枪撕裂了上方的管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随即火龙再次分散开。
“午夜领主。”苏甘啐了一口,“懦弱的渣滓和歹徒,他们在普罗透斯号上干吗?”
普瑞特没回答,他在听通讯。
“努缅有麻烦了。”他说,“叛徒先放放——”
苏甘怒道:“那赫里多的仇呢!”
“先等一等。”普瑞特坚定地重复道。“我们的兄弟们,那些还活着的人,他们需要我们现在就攻破中央动力室。”
他们正准备回头时,一声爆炸震动了整个走廊,响声之大足以震透苏甘的铠甲,大块大块的金属碎片落了下来。尘土和火焰在他们前面翻腾着,形成一股股黑色的羽流。
普瑞特怒视着烟雾和残骸,从爆炸中过滤掉干扰。他喃喃自语。小队的其他成员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准备再遭一次伏击。军士看了看视网膜显示屏上的扫描仪数据,反复看了好几次,然后叫骂起来,那是古老的夜曲星式诅咒。
“军士兄弟?”沃卡说道。
“我们回去的路被堵住了。”
“长官?”
普瑞特生气地骂道,他的狂怒让他眼中尚且燃烧着的预紧再度猛烈复燃起来。
“我们走不了这条道了,兄弟!叛徒把它砸塌了。除非我们找到另一条通往中央动力室的路,不然努缅和他的小队就死定了!”
这种暂缓持续不了太久,科洛赫修士的重喷火的净化之火已经完成了它的工作。前面的走廊上散落着灰白色的基因窃取者的尸体,但还有更多兵力赶来,越来越多。
努缅把耳朵放在通讯设备上,听着普瑞特那冷酷的报告。谈话断断续续地进行了好几次。
“我明白了,兄弟。”
“不要试了,打通路径花的时间太长了。”
“换条路?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很快赶到这里了。”
“你一定得这样,我可以把埃梅克从废船上弄下去,现在你唯一能救的只有他了。”
“以伏尔甘之名,”在切断信号后,他低声重复了最后一次传输信息。
他看了看视网膜显示屏上的生物扫描,查看了锁在盔甲上的致命毒素瓶。他的敌人就在几米之内。他应该能杀死它。在其他任何情况下,火龙的军士都应该能够杀死它。
前方黑暗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
很快就要到了。
行动!
努缅对韦基特说:“带药剂师去救生舱,一路上看好他,然后回来,在一切都结束前,我需要你和科洛赫。”
这是冒险,把埃梅克放进太空舱里,这个太空舱能不能正常工作无法保证,一旦他在太空中漂浮,救援工作也没有保证。鉴于他的伤势…...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努缅知道会发生什么。
韦基特带着全身无力,昏昏沉沉的药剂师走了。
努缅把手放在科罗赫的肩甲上。
“谁也别让过,兄弟。”
科洛赫点点头。基因窃取者的声音比刚刚更近了。在前方的黑暗中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子。
努缅转过身来,走近舱壁门。激活码就在他嘴边。
“等会把门封上。”他平静地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再打开它了。”
“以伏尔甘之名,”科洛赫吟诵道。、
“是的,为了伏尔甘……”努缅回答道,当他打开门进入冷冻室时,逼近的野兽的吱吱声逐渐增强了起来。
他刚跨进门槛,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一道电弧击中了他。一开始是一种钝痛,随着努缅痛苦的迈出一每步,这种疼痛就会加剧,变得更具侵袭性和灼烧感。
他的终结者铠甲给了他一些保护,但能让他浓雾笼罩的地板上行走的,是火蜥蜴的坚韧。
就像白热的手指划过他的盔甲,灵能闪电正探测着肉体和弱点。慢慢地,努缅那套本应是防渗的铠甲的关节慢慢松动了。
在能量的噼啪声中,他听见了外面的战斗。爆弹枪的射击和喷火器的喷射,夹杂着他兄弟们的战吼和异形的尖叫。这是与在这地狱之中最后一次战斗相配的安魂曲,这不是他回忆中的船了。这个憎恶之物不再是普罗透斯了。只有过往的幽灵在这里徘徊,最好忘却。努缅明白时间已经太晚了,但现在,他至少要完成他的使命。
在离冷冻箱仅几步之遥的地方,他看见先知正在酣睡,一如既往地安详。看着外星人,人们不会知道,他在与试图杀死他的入侵者战斗时内心会有多么不安。
但我要杀了你。努缅发誓。
当灵能闪电无效时,恐惧以及对脑部的拷打又回来了,一张张因腐败而破碎的面孔用责备的目光瞪着他。忽然间,成千上百的亡灵堵住了通往冷冻箱的路,战团仆役,船员,烙印牧师,乃至其他星际战士,他们用僵尸化的利爪不断抓挠着火蜥蜴军士,他们的愤怒,努缅的愧疚,把他囚困在船舱里。
努缅咬紧牙关,他经受的疼痛超出想象,就像他的神经末梢被一个个拔下来烧掉,他没有看向人群,而是依然感觉着控制台。它仍然能用来输送致命的药剂。
先知加强了出力,一波又一波的电弧射向火蜥蜴。
每一发冲击都令努缅惨叫起来,血肉从他的骨头上剥落。他的护手烧起来了,但透过血雾,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目的。
“我就是你的死亡......”他厉声说道,然后把药瓶猛地塞进了接收环里。毒素迅速排出,像寄生虫一样进入机体。那个先知立刻抽搐了一下。与他平静的表情相比,他身体的颤抖显得很不协调。几秒钟后,他便一动不动了。
门外的战斗声已经沉寂下来,基因窃取者无法攻破这道大门,只能用爪子不断抓挠厚重的装甲,直至厌烦,随后离开。
努缅的气息逐渐衰弱,他听见从自己的内心深处传来锻造的声响,铁砧在铁锤的敲击下发出的声响。
我马上就来了,他想,我过会儿就去找你们,兄弟。
苏甘默默地站在无情号的休息间里,抚摩着痛苦的伤口。
队伍里的气氛很伤感,至少有六头火龙在试图完成跨越百年复仇的过程中牺牲。不知何故,天平感觉不平衡。
他渴望在冥想室里燃烧,渴望用热能来净化他心中的痛苦和无力的愤怒。飞行员沃坎恩的声音打断了他阴暗的思绪。
他们从普罗透斯号的残骸中逃脱后,通过另一条路线回到了格洛里翁的机库甲板上,试图与努缅重新建立联系。已经没用了。然而,药剂师埃梅克可能还活着,所以他们搜索了附近救生舱可能弹入的区域。
现在,两小时后,他们找到了他。
“应急身份符文与普罗透斯号的标记匹配。”沃坎恩修士的声音通过通讯线路显得有些沙哑。
普瑞特对着舱壁的话筒说着。
“进行生物扫描,让我们靠近点。”沃坎恩回答之前停顿了将近一分钟。“生命读数为存活。”
苏甘看见普瑞特暂时闭上了眼睛。就好像他背上卸下了一个包袱。
“我的兄弟,过去要多长时间?”他问炮艇飞行员。
“大约3分17秒,长官。”
“把我们的兄弟带回来,沃坎恩。把他带回锻炉去。”
“以伏尔甘之名。”
“以伏尔甘之名。”普瑞特重复着,切断了链接。他转过身来,和苏甘的目光相遇了。军士轻轻点了点头,火龙就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至少埃梅克还活着,他从救生舱里被救出来后,俯卧在一张医疗小床上,像一件货物一样被绑在货舱地板上。药剂师的脸和左半边身体都受了伤。苏甘后悔他之前为什么要说埃梅克会被击垮,他没想过把它当成预言。
普瑞特目光锐利地注视着他。军士没有戴头盔,眼睛炯炯有神。他们的愤怒堪比苏甘。
牺牲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这种短暂且徒劳的事情......复仇并非让人饱腹的菜肴,它只能让你感到寒冷和空虚,然而,苏甘对它的渴望仍然像熊熊的火焰一样燃烧着。在那一刻,在他们心中燃烧起来。
他们给自己的痛苦起了名字。苏甘不用开口问就知道这个名字:午夜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