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练笔】看看这无用的大铁皮，它天天都在说着当地人不懂的词汇

写在前面：今天的故事非常长，全文15000字左右，预计阅读时间20分钟及以上，是我写过字数最长的短篇故事。

草原，宽广的草原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人形铁皮结构，通体红棕色，有银白色的小光点，它低垂着头。
草原与蓝天的分界，两个穿着动物毛皮的孩子跑过，手里拿着果子，嬉笑着，打闹着，不消一会儿就跑没了踪影。
几只鸟儿来了，它们没有可以休息的树枝，只好在这个铁皮结构的头上坐了下来，只是没过一会儿，鸟儿感觉到一阵异样的震动，匆忙的飞走了。
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大铁皮发出了声音：

“【词语】词语是词和语的合称，包括单词、词组及整个词汇，文字组成语句文章的最小组词结构形式。

例句：普及一个字会让这个字失去它应该存在的语言环境，因此我们最好的语文教学方式，应当先讲词语，再讲生字。”

刚刚那两个孩子回来了，他俩一个手捧野花，一个抱着小狗。他们好奇地站在铁皮面前，凑近了看，那铁皮的头竟然还发着荧光，荧光上闪烁着难以理解的字符。
“他在说什么？”抱着小狗的孩子问。
“谁知道呢。”手捧着野花的孩子答。

“你看，他脸上的字！”抱着小狗的孩子突然像发现贝壳一样兴奋。
“这个字，好像是’时’？”
大铁皮荧光的脸上写着四个字：

词器时代

文/大米

一、

大铁皮是这两天才出现在部落外的草原上的，它身后拖着印记，那印记直，长，压死了几株小草。

铁皮被孩子们围了一圈，这群孩子里，有捧着花的，捧着果的，捧着鱼的，捧着狗的……孩子们声音像那多嘴的蛐蛐，他们争相讨论着这个大铁皮的由来。

“这个东西，刚刚还说了话呢！”

“你骗人的吧，这么大个，石头一样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那是你没听见，而且就算你听见了，它说的那些东西，你也听不懂。”

“那现在这个东西怎么就不说话了，一定是你在骗人，我要告诉你阿爸去。”

“你！”

铁皮的头上，有一面一直在发光，孩子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暂时管这个发光的面叫：铁皮的脸。

“铁皮脸上这些方方块块都是啥啊？”

“李鱼，这你都不知道，这些方块都是字啊，你阿妈没有教过你吗？”名为阿丽亚的少女背着一捆干草，对旁边的男孩子李鱼认认真真的做解释。

“我……我当然知道这些是字了，我只不过不会认而已。”李鱼被阿丽亚这么说，心情变得不大开心，他的嘴鼓了起来，马上开始反击阿丽亚，“那你这么厉害，你说说看这上面的方块都是哪些字啊。”

“看就看，等着。”阿丽亚把肩上的干草甩给了李鱼，她走上前，踮起脚，凑近了大铁皮的脸。大铁皮的脸发着蓝色的光，蓝光中有白色的字，上面写的句子，阿丽亚只觉得这个“您”字有些眼熟，特别像昨天晚上阿妈刚刚教给自己的“你”字，继续往下看，当她看到“入”字时，阿丽亚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字自己还是知道的。她用手指着屏幕上自己未曾见过，但又很熟悉的字，一个一个的读了出来：

“青、你、车……人……女……”当她读出“女”这个音的时候，阿丽亚开始慌了，因为接下来的字都特别复杂，复杂到超出了自己的水平。她把右手收了回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睛瞅着自己阿妈刚用鹿皮给缝的衣服，想着剩下的字该怎么读出来。

突然，她发现接下来的两个字中都带着“日”字。

“我会读啦。”阿丽亚转过头朝着李鱼笑了笑，同时，她的左手不经意的摩擦了自己的后脑勺。

阿丽亚看着李鱼，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青你车人女日日的人口。”

旁边的小伙伴们在听到这个连句子都不是的答案之后，都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那阿丽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李鱼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这句话的意思是……”阿丽亚的下半句还没说出口，她就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震动——大铁皮似乎又要说话了。

“‘请您输入要查询的内容’，本机不能接受以玩闹的态度对待字词的行为，在此向各位求知者们提出严正警告。”

大铁皮说话了，它的声音从他那金属外壳中传出来，这气势吓得一个孩子当时就坐到了地上，他手上的果子滚得到处都是。

“重复一遍，请您输入要查询的内容，造词机器V2.0将竭诚为您服务。”

 

二、

System.out.println("请您输入要查询的内容")；

这里是一处研究所，在一间装着十几台电脑的实验室中的某个屏幕上，显示着上面那串函数。

一位身着考究的瘦高中年人站在过道中央，他审视着身边程序员们的开发进度，时不时的会提出一些自己的改进方案。

当他刚检查完那条输出函数时，干脆利落的高跟鞋响从实验室外传来，原来是女助手拿着文件夹，她干练地将文件夹递到自己面前。

“林教授，这是研究进度表和资源使用申请表，请您过目。”

被称为林教授的瘦高个简单地扫了一眼手中的两张报表，这两张表上面的信息都不尽人意，尤其是那张资源使用申请表，“驳回”这两个蓝色的钢印大字甚至都要印到教授的虹膜里。

林教授叹息：“这是今年第三次申请不到资源了，再这样下去，开发进度就完全赶不上了！”

“但是教授，”女助手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近期的时事新闻，“近期新闻上都在报道其他科学家们拯救地球而做出的丰功伟绩和进展；然后您看这儿的评论区，已经开始有人开始对我们的工作指指点点了。”

“别人指指点点和供应商不给我们原材料有什么关系？”

“教授……供料方们说，我们的工作是在浪费社会资源。”女助手将手机切回了首页，背景桌面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随后她收起手机，露出了理解的神情。

教授轻轻合上眼睛，他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谁都想活下去，这我知道，但咱们这项工作，还是要有人做下去的……”他把手伸进口袋摸索，但又停下了动作。

“小安，联系原材料的工作，不能停下来，不过你最近一直在跑，也辛苦了，这两天就好好休息休息。”林教授转过身，他朝着出口的方向走过去。

“对了。”还没等小安答应，林教授又回过头来对小安说，“我出去几分钟，你帮我在实验室里简单监督一下进展。”

“好的教授。”小安接下了教授的任务。

反正老板应该是出去抽烟了，小安在心里头嘀咕。

她来到测试人员旁边，想试试看当前的研究成果。她让工作人员调出人机互动页面，此时屏幕上亮出了这么一行字：

“请您输入要查询的内容”

小安接过写满词语的词库表，她看到当前程序里装上有一个很有趣的词。

“你说说看，‘游廊’是什么意思？”

 

三、

“【游廊】游廊是古典式建筑通道的一种。多用于园林、庭院之中，既为行人通道，也是游人停留、休憩、观赏之所，起划分景区、造成多种空间变化、增加景深、引导最佳观赏线路。

例句：小瞎子拨开野草在水洼边蹲下，心里还猜想着‘曲折的游廊’。

——出自史铁生《命若琴弦》”

宽广的草原上，孩子们围着这个造词机器转了一下午，这一下午他们问了这个铁皮成堆的问题。夕阳西下，铁皮自己打断了孩子们的提问，自顾自的冒出来一句这么个词。

“说话啦！大铁皮又说话啦！”一个闹腾的孩子在喊。

他旁边的带着点雀斑的小女孩一脸不屑，“这个东西刚刚不就在一直说话吗，你是不是傻。”

“那可不一样”刚刚闹腾的孩子开始解释，“一个下午一直都是我们问一句他说一句，现在是他自己说了这么一句。不过，这大铁皮刚刚好像说‘油狼’，阿丽亚，你娘有没有跟你说过‘油狼’是个什么东西？”

阿丽亚听到有人问她，她摸了摸鼻子，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啊，油呢，就是炒菜的时候，倒进锅里的金色的水；狼就更不用说了，你看，咱们的草原上，可有不少的野狼呢。”

“那合起来呢？”阿丽亚身边的李鱼一直都是她最好的助手，他强烈的好奇心和疑问每次都会给阿丽亚一段思考的时间。

“哼哼，合起来的意思，指的就是爱吃油的狼哦！”阿丽亚抬起了头向李鱼解释着，而刚刚带雀斑的女孩子似乎对这个答案非常的不满。

“你骗人阿丽亚。”带雀斑的女孩儿叫钱贝，她的父亲是部落中打猎的一把好手。“我爸爸带我打猎的时候，捉狼的陷阱都是用肉当成捕狼的诱饵，怎么可能会有吃油的狼呢……”

钱贝讲到一半，太阳完全躲进了草丛中，草原的四面八方传来了狼嚎，很明显，狼群们对阿丽亚的生硬解释同样不满意，因为群狼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渴望与喜悦，他们出来捕食了。

“狼，狼来了！”这群孩子里，有个男孩子被吓得大喊起来，他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就被夜色给吞没了。

阿丽亚与钱贝也不再争着斗嘴，她俩抱在了一块；而剩下的男孩子们都勇敢的向前一步，把女孩子们挡在身后。虽然他们的手脚也在抖，但还是站在了女生前面，此刻他们就是草原上真正的勇士。

阿丽亚和钱贝低声默念着：“狼王啊，我们的肉瘦极了，还不够您塞牙缝的，求您不要吃掉我们啊。”不一会儿狼群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盖住了阿丽亚和钱贝的哭腔。

“别怕阿丽亚，狼王是不会吃掉我们的。”李鱼安慰着，但他也不知道他们这群孩子还能能怎么办。此时此刻，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像大人那样，勇敢地甩起火把，击退贪婪的狼群。

他们身后的铁皮，似乎察觉到了孩子们紧张的状态，他的脸开始发出红色的光，刺耳的声音从大铁皮的身体中窜了出来，凌厉的警笛声冲进黑夜，成为了不会发光的灯塔，驱散了群狼们骇人的嘶吼。

“他们在那里阿爸！”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刚刚跑掉孩子的声音。

黑暗中，铁皮身边的孩子们看到这样的场景：远方似乎有几颗越来越亮的星星，那星星燃烧着，越发明亮，渐渐地照亮了它下方的火把，还有它身后举着火把的人。

那是部落中承担巡视任务的成年人，他们的手中拿着石头磨成的利器。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喘着粗气，一手高举火把，一手牵着刚刚四处逃窜的孩子。他们找到阿丽亚他们时，第一件事就是严肃的批评了这群孩子。

“你们找东西找了一个下午，明天就是那达慕大会了，你们这样乱跑，场地的布置怎么办！”

李鱼他们只好应声附和着，毕竟他们真的是闹得太晚了。不过，大人们批评归批评，着急也是真的着急。巡视的人给每个孩子分了点口粮。

“但是哥哥们，我们直接拿着这个口粮，会被长老们说的吧。”阿丽亚有点不大敢接下口粮，部落要求，如果想拿到食物，就必须要去干活。

部落中的孩子满了四岁就可以开始干活了，当然——孩子们肯定是做不来制造武器、巡逻草原这种复杂的工作，所以大人们会让孩子们做些容易的工作，比如去抓鱼啊，采果子啊，捉麻雀啊……部落规定，部落中每个人都要用自己的劳动，领取贝壳，贝壳可以换避寒的衣物，每天三餐等必需品。

阿丽亚最大的忧虑是感觉自己不配接受今天的口粮，巡视队长看到阿丽亚自责的神情后，他把火把放到了随行人的手中，蹲下了身子，轻轻地摸着阿丽亚的头。

“没事儿阿丽亚，这个口粮就当是先预支给你的，过会儿你把采集的东西交上去，领完贝壳，然后不换口粮不就行了吗？”

阿丽亚的肚子传来阵阵响声，她似乎明白了队长的意思，轻轻点了一下头。

队长起了身，拿回了火把，他娴熟地让队员们整理好队形，他们要回到草原上和游牧民们一同流浪的家了。

“对了阿丽亚。”队长似乎才注意到阿丽亚身后的奇怪铁皮，他指着铁皮问这是什么东西。阿丽亚这会儿嘴里塞着口粮呢，她只能摇了摇头。

“行吧，这个家伙也算是救了你们一命，要不是它刚刚弄出的响声，我们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你们。”队长望着铁皮发光的脸，放松了一点戒备，“你和我们一块吧，过会儿我们就要开始举办祭典了。”

阿丽亚望着铁皮的脸，铁皮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柔和的蓝，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奇怪的符号，但看起来特别像是人开心时的表情。

 

四、

这里是一处游牧民族的部落，这个部落有十四间毡房，这些毡房的门都朝着中央的空地，这样既方便各家各户联系沟通，又能在野兽来的时候快速反应，把野兽包围起来，从而很好的抵御野兽。这种毡房的布局方法是人们向自然学习的。

李鱼和阿丽亚交完了采集的物资，他俩一人拿到了三枚贝壳，然后用贝壳去换了几个果子吃。

“大铁皮，让你久等了。”李鱼和阿丽亚回来的时候，发现大铁皮依然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为了缓解气氛，阿丽亚轻快的说：“大铁皮来得也很巧，部落明天开始那达慕大会，今晚是开会前的修整，有很棒的祭典——大铁皮你知道什么是那达慕吗？”

“已确认问题，即将为您检索……检索完毕”

【那达慕】“那达慕”是蒙古语，亦称‘那雅尔(Nair)’，“那达慕”是蒙语的译音，意为“娱乐、游戏”，以表示丰收的喜悦之情。“那达慕”大会是蒙古族历史悠久的传统节日，每年的七月、八月举行，在蒙古族人民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

例句：传统那达慕大会的项目主要包含如下三项：射箭、摔跤、赛马。”

对于造词机器这种近乎生硬但准确详细的回答方式，两个孩子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当阿丽亚听到大铁皮的例句时，她发现了一点小问题，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大铁皮，你真厉害，不过你说的那达慕大会比赛内容少了两项。”阿丽亚的语气中充满了得意。

“还有两项？”造词机器表达出自己的疑惑。

阿丽亚便补充道，那达慕大会虽然蒙民族的盛会，她阿妈讲故事的时候也经常提到原来的那达慕大会只有三项，但后来，有五位部落的祖先又加了两项，一个是下棋，一个是识字。

“增添下棋与识字，好的，本词条已补充进汉语言与蒙语言词库。”

李鱼对识字这件事似乎完全没什么兴趣。“真不知道那达慕大会加识字比赛干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他说，“一点草原战士的风采都没有。”

阿丽亚并没有搭理李鱼，那个小伙子脑袋里一点知识都没有。她接着对造词机器补充那达慕大会的变化。

“后来的那达慕大会蒙族，汉族，都能参加了，而且那达慕大会上，能拿到冠军的，以后就有可能成为长老，我阿妈就是专门掌管着部落中历史文献的长老，还有，我的理想就是成为我阿妈那样充满学识的人。”

她咬了一口果子，刚刚说了那么多话，需要润润嗓子。

“大铁皮，你要是参加了识字比赛，你肯定能拿冠军。”阿丽亚对造词机器认真的说。

“不可能，长老们肯定都听不懂大铁皮说的是什么。”

李鱼非常擅长破坏氛围，这句话一出来，阿丽亚一晚上都没有和李鱼说话。

在那达慕大会开赛的前一个晚上，部落内会开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祭典，如果用我们现在的说法，这个祭典就相当是奥运会的开幕式了。

那达慕大会的祭典上会摆出各种各样可以按需领取的食物，也摆着专门迎接外宾的洁白哈达。部落的人们其实都很热情好客，但这么多年来，祭典上的哈达从没用过。人们见到造词机器的时候都异常热情，他们唱着酒歌，为不知道哪来的客人献上了哈达，愿客人幸福安康。

转了一圈又一圈，今晚的重头戏——篝火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阿丽亚、李鱼领着造词机器，在一个视线很好的地方坐了下来。

篝火前，每家每户都会派出一个代表，唱着孩子们听不懂的歌曲。

造词机器对这些歌很有兴趣，他问身旁的阿丽亚，这些人都在唱着什么。

“没想到还有大铁皮你不知道的东西呀，这个叫做乡歌，阿妈说这歌是记录我们族人历史的，要让我们不忘历史，这样来年才能吃穿不愁。”

“也不知道学历史和吃穿不愁有什么关系。”李鱼又开始给阿丽亚打岔。

“不过歌里唱的什么，阿妈也总是解释不清楚，我只听说，这歌好像是我们的祖辈留给我们的。”阿丽亚并没在意李鱼说了些什么，她望向篝火，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掌管着历史的长老苏日娜身穿祭司的衣服，站在篝火前方，她朝着苍天举起了双手。

“阿妈来了！”阿丽亚激动地对旁边的李鱼和大铁皮说。

大铁皮抬起了头，望着篝火旁伴舞的萨满，望着似乎是乘着火焰降临人间的苏日娜长老，它开始将乡歌的唱词记录写入磁盘中——它的智能大概能理解这首歌唱的是什么。

记录：北方民歌《乡歌》

 游荡的主人呵，流浪的主人呵

大地曾经的主人呵，你为何远走

是万千繁星在夜空中陨落？是白昼的云层化为燃烧的流火？

……

太阳的子女呵，月光的子女呵，

搭起那一间间的敖包，吸吮着草原的乳汁苟活

流浪的牧人呵，留下驰骋的骏马

传奇的诗人呵，写上千万句史诗

勇猛的骠骑呵，百步内穿杨

卓越的将士呵，美名传四方

而机敏的谋者呵，运筹帷幄，文字激昂

……

生长的万物呵，在时间的火焰中消逝

凤凰的族群呵，在燃尽的尘埃中重生

……”

呼麦，号角，马头琴，随着火焰的热气腾空而上，传给了天边的银河；两颗流星在夜空中追逐着，消失了。

五、

“天文台那边怎么说？”

“天文台报告，小行星群距离地球已经越来越近，半年之后就会大规模在地球上着陆。”

“损失评估呢？”

“虽然拯救派人士表示他们有65%的几率让地球逃过这次的灾难，但实际上……”

“没事，你接着说。”

“实际上，如果天文台的计算没有出错，地球上约98%的城市、聚落都将受到小行星群的无差别攻击。”

林教授听罢，他戴上了眼镜，自文明传承工程开始两年来，他每天都在思考着人类文明生存与延续的可能性。而现如今他真的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自己已经觉得麻木了。

“我明白了小安，那群小行星似乎是有组织的要将地球文明一网打尽啊。”

“不说这些了教授，我还是给您汇报一下造词机器的开发进展吧。

造词机器现在的程序，主体结构都已经完工，现在正在将机器的身体和程序灵魂组装起来，今天晚上您就可以看到第一台原型机，如果没有大问题的话，一个月后第一批机器就可以投入生产。”

他们走进了实验室，眼前的传承派科学家们进行着自己的组装工作。他们将数据装入造词机器人的硬盘，准备进行第一次的原型机运行调试。

林教授望着前面奔走的人们，他开始问身边的助理小安。

“造词机器目前搭载的词语数量？”

“已加载世界各地大约三百多种语言几乎所有的词语和词语用法，除了极少数的词语并未加载。”

“哪些词没有加入？”

“拯救派人士的研究成果及相关词语。”

这时实验室门口传来警报，小安便将大屏幕的内容切换到实验室门口的摄像头。只见实验室的大门前站着一群人，他们手拿横幅，脸上露出的表情仿佛要吃掉这个实验室。

那横幅上写着：“打到无用传承派！”“不要传承！要救苍生！”以及更多大意上相似的口号。

“外面是怎么回事？”教授问道。

“教授，那是一群流氓，您不用管他们。”

“我问你，外面是怎么回事！”

“林老师，您这几天一直都关注着研究的进展，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今天您就好好休息一天吧，我开车送您回去……”

“小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连我都瞒着了？”

“……是拯救派的支持者们，这两天拯救派也取得了一定的技术突破，现在他们运用了更多人力搜集资源的同时，也在给我们用舆论造势施压，逼迫我们交出研究资源。

您记得几十年前的大跃进吧，现在的人们和那会儿挺像的，为了让您不操心这些事儿，我叫组里几个小伙子每天都去和他们沟通。”

差别是：一个为发展，一个为生存。安雪霏在心里补充道。

林教授望着监视器，尽管听不到实验室门前的人们说着什么，但他们的神情中，有愤怒，有不屑，有期待，也有一些不在状态的，可能只是单纯过来看戏的无关群众。

“报警了吗？”

“还没有，教授。”

“去报警吧小安，虽然现在世道这么乱，警察可能不见得来这么快，咱也不能把这些人怎么样，是不？”教授低下了头，安雪霏发现教授的头发已然全白，而两年前，教授还有着健康的青丝。

小安去报警了，林教授站在屏幕面前，宛如一尊雕塑。

实验室门前的草坪，那里面初生的花朵早已被好几双鞋所践踏，实验室曾经雪白的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大字报，画着色彩斑斓的涂鸦。而其中最大的一副涂鸦画着一位高个子的男性，他弯着腰，胸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得是“历史罪人林恕一”，头上戴着一顶帽子，那帽子上写着“传承派”三个大字。

林教授看到这幅涂鸦时并没有说什么，如果那上面画着的人不是自己的话，兴许他还会称赞一句：这涂鸦画的还不赖。

安雪霏报完警回来了，她轻轻地戳了戳教授，低声说道：造词机器的原型机制造完成，想让教授去看一看。

林教授跟着安雪霏来到了另一个房间，这房间通体雪白，隔音良好，房间的正中间放着一部机器人，它的脸部安装着液晶显示屏，机器人的躯干便是它的主机部分；它体长1.6米，通身银白，头顶接上了太阳能电池，一次充电可以续航两天，不过第三天的上午，机器人需要关机两个小时进行自我检修。它由钢铁合金打造，能承受绝大多数自然界的冲击。这是教授的设计要求，末日来临，就算合适的材料紧缺，也不能轻易用塑料来替代。

现在，液晶的屏幕还是黑的，教授走向前，他要启动这部机器人。而且未来的很长时间，这部机器人都不会被关闭。

教授按下了遥控器上，机器人的启动键。

 

六、

清晨，李鱼醒来，他早早走出毡房。

那达慕大会昨天结束了，但是激动的心情还没有消退，所以李鱼虽然昨晚玩得累了一些，还是因为睡不着而早早起来了。

李鱼最高兴的事儿，是自己的哥哥拿到了射箭项目的冠军，家里人都夸奖哥哥，说自己的哥哥未来一定会成为长老。

李鱼发现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做，他来到毡房中围着的广场上，看到了早已经醒来的阿丽亚。李鱼向阿丽亚打招呼，却没得到回应，这才发现她站在造词机器面前，露出了一副担心的模样。

“李鱼，你快来看。”阿丽亚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自己，她看到李鱼时连忙问道，“大铁皮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我叫它好几遍，问他好几个问题他都不应我，难道大铁皮死了吗？”

“怎么回事阿丽亚，你冷静一点，别着急，慢慢说。”

“你看，大铁皮的脸。”

此时造词机器的脸并没有发光，而是可以看得到阿丽亚和李鱼的黑色。

李鱼此刻也充满了疑问，昨天大铁皮还和自己玩得很开心，怎么今天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了。他摇了摇造词机器，但它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不是睡着了还没醒？”李鱼问道。

“要是还没睡醒的话，为什么叫不醒呢？”

李鱼被阿丽亚问住了，他坐在地上开始思考。

“你们在干什么呢？”钱贝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玉米向二人走来，她的嘴上还沾着玉米粒。

“贝贝，你看……”阿丽亚仿佛是看到了希望一般，她招呼着钱贝一起看造词机器。而钱贝从大铁皮漆黑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和脸上的玉米粒。她用手摘下脸上的玉米粒，然后吃了下去。

“这个大家伙，是不是饿了？”钱贝给出了自己的猜想。

“饿了？”

“你看啊阿丽亚，有的人呢，他要是好几天没有吃饭，就会饿晕过去，然后倒在地上不是吗。”

钱贝的观点似乎很令人信服，李鱼和阿丽亚都投以钱贝赞许的目光。

他们仨决定出村找点吃的给大铁皮，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大铁皮已经被孩子们围了起来，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光芒。

“你没事儿啊大铁皮。”三个孩子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食物，现在也稍微松了口气。“吃点东西吧。”

“感谢您，不过，本机不能吃这些东西，本机的能量来源……”经过这两天的相处，造词机器大概判别出当前部落的盛产水平是什么情况了，所以他换了一种说法。

“本机的‘食物’并不是你们带来的蔬菜水果，本机的‘食物’是通过太阳能充电得到的。”

阿丽亚最先对这句话中的“充电”一词充满了兴趣，她问大铁皮充电是什么。

“正在为您检索……

【充电】……”

“你们这群熊孩子，围在这儿干什么？”

孩子们听到了呵斥声，转头一看，是巡逻队长带着五位长老走来了。

“还不出去干活，是想饿死吗？”

带头的那位男长老威严地说，孩子们最害怕长老的这张脸了，他们一溜烟，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采集的成果是要放在东边毡房，那里既是仓库，又是长老会，也是贝壳换物的地方。今天钱贝回来的比往常要晚一些，因为她去布置陷阱了，结果抓到了一只兔子。

由于陷阱的位置布置得比较偏，当她回来的时候，其他孩子早就吃完饭，躲在毡房里听爸爸妈妈讲故事了。

钱贝来到东边毡房门口，她刚想进去交今天的收成，却发现长老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她也不好意思走进去，以为长老们不一会儿就能开完会了，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长老们的声音攻毡房里钻了出来。

“……几天的观察，这个外人也不吃东西，行为也挺迟缓，然后它和一般的动物还不一样。”

“而且这东西身上还全是铁皮，抱起来不轻，应该全身上下都是铁做的。”

“咱们的草原，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铁器，打不了刀剑，万一以后遇到歹人，就凭着手上用不了多久的石器，怕是要灭族。”

“所以，四位长老的意思是？”钱贝一听就知道，这是阿丽亚的妈妈，她是部落中唯一一位女长老。

“我们的意思是——拆了这个破铁皮，给兄弟们打几件趁手兵器。”

毡房外的钱贝瞪大了眼睛，她往前走了一部，想让自己听得更清楚一点。

“这不行，我们的部落怎可以如此对待远方的客人？”

“它是客人吗？它才来了这两天，咱们勤劳的孩子们都懒成什么样子了，都不去好好干活了！”

“但是，”苏日娜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史书上以前记载过类似的事情，说是通身铁器的人，面容发光，能言语，所言之物皆是充满智慧和秘密的词语。很明显，这位铁先生就是传播文明的使者啊。”

“苏日娜，我理解你对历史的追求，但这样下去，孩子们怎么办，你难道就像看到孩子们废掉，成为被草原抛弃的人吗？”

“你的史书上不是也写着：‘正是先人们勤劳不屈的精神，才让他们在繁星坠落之后存活在世界上’”

望着四位长老，苏日娜没有了反驳的想法。

“我明白长老们的想法了，不过我还是想最后争取一下。”苏日娜冷静了下来，一字一句的对着面前的四个男人说：

“赞同处理掉这个铁皮的长老请举手表态。”

五位长老中，只有苏日娜没有举手。

 

七、

大概是在阿丽亚那群孩子出生之前约五百年吧，那时候的地球和今天完全不一样，那会儿很少见到蓝天，草原也被圈起来，成为了专门的景点。

不知道从哪里经过的小行星群，似乎是盯上了地球一般，他们成群结队的接近地球，当天文台的人们发现了这些异常的天体之后，经过计算，它们未来会到达地球，穿过大气层，砸向地球的各大城市。

紫金山天文台经过计算，届时，世界上将会有98%的人类聚集点被庞大的流星群摧毁，留给人们求生的时间，还剩下三年。

“就好像是未知文明对我们地球文明无差别的恐怖袭击一般。”科幻爱好者林恕一在得知这一条新闻之后，他发出了这样的一句感慨。

从那天开始，退休的林教授又开始行动了，那时所有人都提出拯救地球的方案，比如有的人说要炸掉那些小行星，有人说要建宇宙飞船，甚至还有个异想天开的科幻小说作者提出，要在地球上建立一万多台行星发动机，带着地球在太空中流浪。

这些人称自己为拯救派，这也正常，林恕一教授当时看到拯救派成立之后，也支持他们的行动，因为谁都想活下去嘛。

所以林教授自己也老将出马，作为计算机系的教授，他可以带着团队，在各个拯救派组织中活动，提供相应的帮助。

但现实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林教授在参加了三五家拯救派的工作室之后才发现，他们的进度很慢，而且绝大多数的方案可行性极低甚至是异想天开。

甚至有一次，他去一家拯救派组织面试，过程十分顺利，但入职之前，他被要求缴纳一笔拯救派的培训费用。

能在这种危急存亡之时捞钱的企业，林教授敬他们是条汉子。

十家机构九个慢，还有一家，让你欠外债。林教授醒悟了，这场灾难，人类怕是躲不过去了。

当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内心其实是有些难过的，人类文明，怎么说持续七千多年了吧，西方的雅典，东方的中国，每个国家都有着自己的精神文明象征，而这些，都是他们这一代人类共同的结晶。

要是能流传下来就好了，林教授想。

一切都要从那一通电话开始说起，自己的学生安雪霏，邀请自己参加她们拯救地球的团队，她向林教授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像拯救派那样，因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另外一个思路。

于是顺理成章的，林教授划掉了上文中的“要是”两个字。

研发进行了两年半后，林教授的团队终于拿出了他们的成果，事实上，他们甚至是第一组拿出成果的，与此同时，拯救派的一些人还在街上拆街灯，拆垃圾桶。

甚至有一次，拯救派的人拆家拆到了林教授的实验室，要不是警察来得早，两年的心血怕是要毁于一旦。

作为第一组提出解决问题的团队，因为之前的降临派团队的拯救地球思路大多宣告夭折，所以传承派的新闻发布会还是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发布会上，传承派的学者们向公众们展示了造词机器V1.0。

造词机器把那天的场景以录像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林教授，为什么你们要给这台机器命名为造词机器呢？”

“虽然命名人不是我，是坐在我身边优秀的安雪霏女士，但我还是可以简单的和大家解释一下：对于后人们来说，由于世界模式可能会导致文化上的断层，后人们在理解今天的词语时，可能就像学习一门新语言一般，因此我们以后人的学习思路为参考，给这台机器命名为造词机器。”

“它是如何工作的呢？”

“造词机器届时会安装在一些人们避难的地方，当灾难过去之后，造词机器就会像百科全书一样，每天为公众广播两个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词语，下午一个，晚上一个；如果觉得这些词学着不够用，那也可以选择查询系统，查询您想额外了解的词。

以汉语言为例，造词机器的每个词都有词，注释，例句三大部分组成，这三个部分又按照语文教学的方式为大家普及，在讲解词语的同时，也会为大家讲生字，句法，段落等知识，甚至还能听这个机器人给大家讲故事。”

“它有什么功能呢？”

“像是太阳能充电保证续航；自动检修系统；人工智能交互；世界上最庞大的词库……”

话还没说完，一个衣着不整的男人站了起来。他不屑地问：“传承派，你们这群最人，制造这没用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几个随行的小伙子想凑上去打这个记者，被林教授挡了下来。

“你应该是没有好好学习的记者吧，语言粗鄙了些，问题确实是个好问题。”林教授喝了口水，接着说，“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趁着此时此刻我还能说很多的话，还有很多人听我说的话，我也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想法。”

“据今早紫金山天文台的最新报道，小行星群将会毁灭99.1%的人类文明，这一数值相比于两个月前又提高了1.1个百分点，甚至可以说，只要小行星群落到地球之后，地球上能活下百万人口已是万幸！”

“那我反过来问你，在这样渺茫的概率之下，拯救派拯救地球的意义是什么呢，为了那0.9%的生还希望吗？”

“呵，一派胡言，拯救派标明小行星群毁灭地球文明的概率有80%，和你说的数根本不一样，而且他们还说，拯救地球的可能性现在已经提高到70%了。”

那男人似乎不尽兴，又接着骂道，“你们就是地球的罪人，你们的不作为，就是这个星球毁灭的帮凶！”

“那么先生。”林教授平静的说，“我曾经任职过多家拯救派的机构，我也有一些在那里工作着的学生，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工作情况我也有一定的了解。但是他们有他们的成果与作为，我们也有我们的拿出来的成果。如果这也能成为无所作为的话，那我想问问您，您的作为，又作为了什么呢？

“您最开始询问我们工作的意义了吧，那么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对您说，我们的意义，就是让未来的新人类们，能够通过这部机器，了解到他们的文明，曾经是那样的璀璨辉煌；能够让世界上所有民族的语言延续下去，能够让百年、千年乃至万年之后的人们，终有一天，能够发现我们的踪迹，让他们知道，我们存在过！”

新闻发布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了，当然，传承派的研究团队们在上车之前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他们在上车离开的时候，被一群激进的人围住了，那群人妄图从研究团队的手上抢机器，经过了多次的撕扯，研究人员终于是把它搬上了车，带回了实验室。

“也许以后我们还要给这个机器加一个方便逃跑的功能。”

 

八、

钱贝那晚并没有上交采集的东西，她害怕长老们当天晚上就要抓住大铁皮，然后拆掉这个有趣的机器，成为部落里每个人手上趁手的武器。

她在苏日娜和其他长老争执的时候，抢先一步敲开李鱼和阿丽亚的家门，拽着他们出来，要让他们连夜带着大铁皮出部落。

“但是钱贝，我们该用什么理由把大铁皮从这儿带出去呢？”

“咱们部落昨天刚开完那达慕大会，很多巡逻大哥都没有巡逻的心思。所以我负责去引开他们，你们三个，趁着他们不在，能走多远走多远。”

说完，钱贝看了看造词机器，她不再紧张，终于开口了。

“铁皮先生，谢谢您这几天给我们讲的好故事，等长老们忘了你的时候，你一定记得回到这片草原，再来找我们啊。”

“但是咱们是游牧的民族啊，万一到时候大铁皮回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啊……”

李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丽亚捂住了嘴。

“就你话多。”

钱贝轻轻笑了笑，说没事儿，他们这么有缘，兴许哪天草原上的风会给自己带来关于这个奇妙铁皮的消息。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但孩子们似乎真的离不开这个神奇的机器人了，它讲故事的时候，虽然语言生硬，但比阿妈阿爸讲的还要多。而且他们总觉得，听大铁皮说话，虽然有时候听不懂，但总能被大铁皮讲的词语所吸引，只是孩子们还不会用一个合适的词来概括它。

那晚阿丽亚和李鱼，在钱贝的帮助下，送造词机器离开了。

他们在漆黑的草原中走着，今夜并无月色，整个草原不像白天那样的柔和，它看起来吓人极了。

村落的灯火越来越远，渐渐地看不见了。大铁皮刚要说，不要再送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这时，从伸手不见五指的草原中传来了狼群的呼喊。

李鱼很勇敢，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并下意识的挡在了阿丽亚前面，只是这一次不比前两天，李鱼孤零零的，周围没有其他的同伴，他表现得比前两天要胆怯一些，安慰阿丽亚的声音也可以明显的听到在发抖。

月光从乌云中探出了脸，这一次，狼群并不只有远方的吼声，而就在两个孩子的面前。七八匹狼对着月亮高唱，似乎是要先感谢月亮的恩赐；过了一会儿，群狼向着两个孩子和一台机器人逼近。

孩子们没法跑，一个原因是被狼群吓得双腿发软，另一个原因是——如果真的要跑的话，以两个孩子的脚程，注定是跑不过那成群行动的狼的。

造词机器感觉到了两个孩子的异常，他侦测到了前方危险的生物，在那狼群优雅地向两个孩子逼近的时候，造词机器又启动了报警系统。

狼群们站住了，他们担心这刺耳的警报声是危险的信号，于是它们变得谨慎起来，不敢再往前一步。

月色很好，月光下的两个孩子听着造词机器的吩咐，躲在了这块大铁皮身后，大铁皮与狼群对峙着，狼群虽然现在不敢动，但它们早晚都发现造词机器根本无法攻击的现实。

 

九、

“首先是报警系统测试。”

林教授指挥着研究团队们开始进行造词机器2.0版本的最终测试，它们准备了三个笼子，A笼子里装着一张狗的照片，B笼子里装着一只驯养得很好的狗，C笼子装着饿了好几天的疯狗。

研究团队将造词机器放到A笼中，机器没有反应。

研究团队将造词机器放到B笼中，机器还是没有反应。

等研究团队要把机器放在C笼的时候，造词机器通过摄像头看到了饿狗捕食的凶恶嘴脸，刺耳的警笛声响了起来，宣告这次实验成功。

距离小行星造访地球还有最后的一个月，拯救派们的计划纷纷宣告破产。人们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充满希望，渐变到没有光彩，到现在，人们已经开始疯狂起来，现在的大街上很危险，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传承派人士的想法了。这反而给传承派研究团队提供了利好的机会。

所以他们租下一间大型地下室，进行造词机器人的最后调试，为了进行对照试验，他们还从街上抓了两条狗——反正这两条狗的主人早就不在乎它们了。

至于研究团队们来到地下室的主要原因是：原来的实验室已经在拯救派进行最后的技术攻关时，被激进的人们拆掉了，索性研究成果早就转移并被保护了起来。

这一个月，研究人员们对造词机器进行外部的改装，为了方便它逃跑，或者说是环游四方，他们给造词机器添加了两个重要功能，一是自我检修，二是履带底盘。

升级后的造词机器V2.0将会在最大规模的小行星撞击地球之后，离开这间地下室，前往广袤的土地，去遇见更多不一样的人。

“那么教授，剩下这一个月，我们干什么呢？”团队里的一个小伙子问到。

“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但是，心态要好，毕竟我们承担着延续人类文明的重担嘛。”教授站在地下室门口，他抽着烟，一脸的疲惫，但是却久违的露出了笑容，“要不，我做个主，请你们去看看大草原，那可是咱们国家仅剩的几家5A级景区了。”

团队里的人们都很开心，于是他们在呼伦贝尔度过了快乐的两个星期。

 

十、

同样的草原上，一只狼终于开始了进攻。只见它一跃而起，银色的毛发被月光照得像天上的星星。它扑向了李鱼，眼看就要抓住这离家出走的孩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箭穿透了这只狼的眼睛，这只狼疼的开始嗥叫。

群狼见状，瞬时就慌了阵脚。当他们看到火光之后，便想起人类最大的威慑——红色的花，于是叫上那被射瞎眼睛的狼，在月光下逃跑了。

“得救了，太好了。”两个孩子松了一口气，回头却看到苏日娜带着夜班的巡逻者们来找这两个孩子。

“阿妈……”阿丽亚看到下马的苏日娜，扑进了她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阿妈了……”阿丽亚一边哭，一边在苏日娜的怀里蹭，苏日娜心疼地安抚着阿丽亚的头。

“李鱼，你没事儿吧，让阿姨好好看看你。”苏日娜亲切地招呼李鱼过来，李鱼也没崩住，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往地上滚。

安抚完孩子之后，苏日娜让其他的巡视者送孩子们回到部落，只留下两个巡视者，和这个造词机器对话。

苏日娜先是手捧着蓝色哈达，系在了造词机器的头上。而后又从酒囊里倒出一碗马奶酒，敬天、敬地、敬眼前的宾客。

“本机表示好奇，请问您这是……”

“您不必感到害怕，我是专门来为您送行的。”苏日娜面露微笑，她给造词机器讲解起他们部落的来源，讲起五百年前的流星雨中，自己的族人们是怎么幸存下来的，也讲到了这五百年间，曾有一两次见过的传递文化的使者，而经过对比，苏日娜确定，眼前的造词机器，就是出现在史书中的使者。”

“本机，是使者？”

“是的，使者先生。您不应该只留在这个小地方。您要将五百年前人们的文明传到四方。”

月光下的苏日娜优雅而端庄，她不知道此刻能为这位使者做些什么，因为自己的孩子已经带着他出来了，她只知道，未来的很多年，这位神秘的使者还是要在天地之间游走，像游牧民族一样，带着名为知识的种子，将这些历史播种在每个孩子的心间。

一首蒙语的送别之歌响彻草原，今夜的离别，悄悄注定不是离别的笙箫。

尾声、

崭新的造词机走出了地下室，它通体银白，眼前的是耸立着的高楼大厦，从高楼的窗中还可以看到浓浓的黑烟。

造词机停了一会儿，它缓缓地向前方移动，高楼的夹缝是一条街道，出生的太阳告诉幸存的生物们，末日已经结束。

造词机的履带压过城市的废墟，压过从百米高空中掉落的碎片，绕过了一只从废墟中伸出来的手。

今天的天空蓝蓝的，这是它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天空。造词机抬起了头，它的屏幕闪过了一串词条：

“【蓝天】蓝天，即地球的大气层，正常情况下常呈现蓝色。

例句：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

——出自歌手腾格尔《天堂》”

二十台造词机们的身后趴着一位传承派负责检查机器语言问题的语文老师，他在听完这句词条的解释之后苦笑了一声，因为他之前没有注意到这里信息输入上的bug。

“蓝天这个词，不能这么造句啊，会把以后的孩子给带坏的。”

这位老师只能在心里想着，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他的下半身被高空中坠落下来的混凝土碾得粉碎，即将就要失去意识。

“走吧，造词机器们，去把旧时代人类的故事，传播给新时代的人类们吧。”废墟下的语文老师在闭上眼睛之前，对前方的二十台造词机器们报以这样的目光。

从那天起，造词机器们，开始了人类新时代的冒险。

 

-完-